旦闻耶稣大义灭亲的故事,诸佛皆灭,有出处吗,还是瞎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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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安有个地方居然叫高潮!六安最笑尿的地名,你知道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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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大别山路 于
11:55 编辑
我们都知道,
中国的历史文化渊远流长,我们的每个地名都是有出处的,但是放在现在的社会,有很多地名真是叫人啼笑皆非,如:北京的裤子胡同、北京的奶子房西安的炮房街、南京的摸乳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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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过哪些稀奇古怪的地名?
你知道六安有哪些好玩的地名么?
小编整理了一下,
就让我们来看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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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奇异的地名: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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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星原本叫做火家庙,
火星这么名字是后来改的,
改完之后当地村民瞬间变外星人有木有!
你是哪里来的?
我是火星来的!
说完满满的自豪感有木有?
而且到火星的路费只要8块!
还犹豫什么?赶紧去火星看看吧!
&&最炙热的地名:太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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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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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乡位于安徽省霍山县西南,
有人这样调侃道:
感觉去了就会被烤焦。
住在太阳的人们都是很耐热的,
因为住在太阳上面,
所以他们晚上也不用开灯,
别问小编怎么知道的?
因为小编也是瞎说的。
最想入非非的地名:高潮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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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rd妈!这个村名就厉害了!
这让纯洁的小编都脸红了。
如果第一次去不认识路,
碰到人便问:“美女你好,请问你高潮……”
美女肯定会赏你一巴掌,转身离去。
留你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其实高潮村位于六安市金安区木厂镇,
大家别找错啦。
最传奇的地名:观音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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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观音洞村境内有一山洞,
因其洞前有一庙宇而得名。
相传在很久以前,该洞深不可测,
一年四季,白雾缭绕,
山民们组织了一支10人探险队探其深度,
手拿10把蜡烛,进洞探险,
当蜡烛将用完时来到一开阔地带,
见一白发老妪劝他们返回,
并赠送半支蜡烛给他们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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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们回到洞口时所赠之蜡烛刚好点完。
由此说明探险者刚走了洞深的一半。
后人因怕洞深,小孩误入危险,
就将洞口用泥土封住了,
现在我们看到的只是几十平方米的洞口。
这真是一个有故事的村庄啊。
最想去的地名:美人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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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店一听就感觉是美人聚集的地方
让人不禁想去看看是否如此
“你是来自美人店啊,怪不得这么美呢!”
其实不止美人店,
我们大六安也是出美女的地方,
觉得我说的对的请举手!
最霸气的地名:大王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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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寨位于六安市霍山县二零九省道附近
这个地方取名的灵感,
会不会是以前有个山寨,
然后出了很多个山寨王?
或者这里的人们都姓王?
不管怎样,
感觉这是个出硬汉的地方啊。
最有味道的地名:牛屎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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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个名字我是拒绝的,
本来想配张写实的照片供大家想象,
但是当找到牛屎的图片时小编我放弃了,
感觉隔着屏幕都能闻到一股屎味。
取地名的人对这个地方是有什么仇什么怨,
如今的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最国际范的旅游:六安“新马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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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镇、马家庵、太平桥这三个地方,
可是号称我们六安的“新马泰”,
如果女朋友想去旅游,
你就可以大方的说:
亲爱的,我带你去“新马泰”玩,
然后这三个地方绕一圈后,
明天你就能跟大家一起过节了。
最接地气的地名:猪栏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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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你没看错!
这真的是一个地名,
还是我们大六安的,
住在这里的村民们会怎么介绍自己呢?
大家好,我是来自猪栏圈的某某某。
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家家户户都养猪呢。
最随意的地名:二十铺、三十铺……九十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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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二十铺和三十铺,
从四十铺开始,
每隔约5公里就到达下一个铺,
这取地名的人也太懒了,
这也太随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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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小编觉得有点方,
原来我们大六安有这么多奇葩的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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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地名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呢,
大家还知道六安哪些奇葩地名?
欢迎留言补充~
小编:六安地名可说的太多了,比如有张母桥和张公桥相距30KM;有上龙爪和下龙爪;落儿岭,烂泥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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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集菊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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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皮沟,奶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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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三十铺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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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不要这么的搞笑,哈哈
前几个名字确实很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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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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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河镇那个柏林乡算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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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看看& &&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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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三十铺村
我来自五十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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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是到了高潮村会不会高潮迭起?
谁来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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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自先生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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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行僧2015 发表于
关键是到了高潮村会不会高潮迭起?
谁来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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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板冲乡半个店,这是多大的店?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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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自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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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没有过高潮,谁去高潮村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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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安 黑头店;
郝头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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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暧昧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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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马泰,不是新安,马头集,太平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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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场白之三:奇妙的汉字
  汉字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一个单字放在那里,哪怕我们不认识这个字,也能觉得出这字里的一些味道。比如,同样都是地名,我说我在敦煌,看看,敦煌,这是多大的气魄,如果换一个地方,比如保定,这感觉就不一样了。
  我看别人写书,通常会写个前言、后记,最后有个落款:某某,某年某月,于剑桥。看看,这是什么感觉!如果是在国内,那落款一般会是:某某,某年某月,于扬州瘦西湖畔听雨轩;要么就是某某,某年某月,于杭州狮峰摩诘精舍,一个比一个体面,可要换了我呢?落款是:熊逸,某年某月,于河北枣庄大骡乡肉联厂宿舍。后来一想,干脆也别写什么前言、后记了,省得落款。(前书有前言、后记,那是被编辑逼的。)
  人家还有地名文字感觉好的可以直接用在书名上,比如《赫逊河畔谈中国历史》,一看就有高人长者向你娓娓道来的韵味,可我呢,我的书名只能叫《肉联厂宿舍谈中国历史》,唉,真要这么起名,这书一定没人买了!
  汉字很奇妙。举个例子:“佛”这个字怎么讲?
  有人上过传销的当,说过某某传销活动的讲座太精彩了,老师就问过他们“佛”字怎么解?标准答案是:
  人+弗=佛
  看不出有什么奇妙是吧?好,现在把那个“弗”字重新写一遍,笔画要柔和,不要像原先那样见棱见角:
  人+$(注:造字,中间一竖改为两竖)=佛
  看看,一定要做有钱人啊!
  传销课总是富有煽动性,这个解字的方法也真够奇思妙想的。那么,按这种方法解释汉字有没有正经的例子呢?
  当然有。有一个例子可能很多人都知道,那就是“止戈为武”。高明吧?“武”字怎么讲?一个“止”字加一个“戈”字,这就是“武”,太哲学了!我们的古人实在太高明了!
  这个“止戈为武”的说法倒不是现代人编的,和传销课也没有关系,往前追溯一下的话,写《说文解字》的许慎提出“六书”的概念,在谈其中“会意”一项的时候举例为证,就拿这个“止戈为武”说过事。
  把时间再往前推,“止戈为武”在《左传》里就已经有了,是“春秋五霸”之一的楚庄王在一次重要讲话里提出的重要指导精神。
  这样看来,“止戈为武”这个说法应该是原汁原味、无可质疑了吧?
  唐兰出来说话了:考察上古的“武”字,表现的是“有个人扛着戈在走路”,从中可以生出威武、步武的意思,但一点儿都没有“止戈为武”的意思。
  这样的例子还有呢,比如“人言为信”,看上去实在太智慧了,其实考证下来,却和“止戈为武”一样是站不住脚的。
  古人有的是聪明智慧的地方,但有些聪明智慧却是后人想当然给加上去的。
  谥号:一个字背后的一堆问题
  滕文公为世子,将之楚,过宋而见孟子。
  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
  世子自楚反,复见孟子。孟子曰:“世子疑吾言乎?夫道一而已矣。成覸谓齐景公曰:‘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颜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公明仪曰:‘文王我师也,周公岂欺我哉?’今滕,绝长补短,将五十里也,犹可以为善国。书曰:‘若药不瞑眩,厥疾不瘳。’”
  正文开始了。
  这是《孟子》七篇当中的第三篇,被拿来作标题的是一个小国的首脑:滕文公。
  滕文公这个人在我们前文“梁惠王篇”里已经出现过了,回忆一下:
  滕国也在山东,大体是现在的山东滕县附近。战国时代除了像“战国七雄”这样著名的归纳式称呼之外,还有个不大著名的归纳,叫“泗上十二诸侯”,指的是泰山到泗水一带的十二个小国,滕国就是其中之一。
  说起滕国,国虽不大,来头却不小,它是姬姓国,是周天子的同宗。我们前面说过齐国的事,无论姜齐还是田齐,都是外姓,周朝的天子的是姓姬的,姬姓是国姓,姓姬的就比其他姓的人牛。
  ——但这是以前了,这个时候,姬姓早就牛不起来了,连周天子都牛不起来了。
  还记得吗,滕文公曾经很为牛不起来的事发愁,请教过孟子说:“滕国是个小国,夹在齐国和楚国这两个超级大国之间,是归附齐国好呢,还是归附楚国好?”
  还有一次,是齐国人要加固薛城的城墙,滕国和薛城紧紧挨着,这可把滕文公紧张得不行,又去向孟子讨主意。孟子讲了讲周人先祖的事情,传递了一种“小弟不愁没老大”的反动思想,明显对滕国不太乐观。
  ——这都是第一本书里讲过的事了,在“梁惠王篇”里,滕文公仅仅是一个走过场的小小配角,戏分不多,而现在,风水轮流转,在剧组里始终保持着一身清白的滕文公也终于熬到当主角了。
  上本书讲“公孙丑篇”,我一上来就花了大把篇幅把“公孙丑”这三个字拆开来讲,如今面对这位滕文公,恐怕还得老调重谈。
  “滕文公”这三个字怎么讲?
  看起来很简单哦,不就是滕国的国君,谥号为“文”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随便哪个人都知道啊,有什么可问的呢?
  那我再问你:谥号为“文”是什么意思?
  ——谥号有一个字的,也有两个字的,以一个字的为最多,比如宋国一位国君,谥号为“出”,全称就叫“宋出公”,国民们要是一回忆当年,说“出公”如何如何,后人也许会觉得他们是在讨论“出恭”问题,这可容易惹上大不敬的罪名哦。
  其实所谓谥号,就是大人物死后大家给他盖棺论定批下的一个简短评语。好比我是个大人物,不小心死了,各位得给我弄个谥号,大家一商量:熊逸这小子平日里实在坏透了,就给他一个两个字的谥号,叫“坏透”吧。好了,从此以后,谁要在书里提到我的时候就不会直呼姓名,而是尊敬地提起“熊坏透公”,读者一看这个谥号,就能立刻明白这个“熊坏透公”肯定不是个好东西。还有,我死后如果有人把我的文章结集,书名不会叫《熊逸文集》,而是叫做《熊坏透公文集》。
  但是,“坏透”太直白了,涵义也太单一了,其实并不合用。咱们再看看滕文公的这个“文”,按照谥法,“文”之谥有六:一,经纬天地;二,道德博闻;三,勤学好问;四,慈惠爱民;五,愍民惠礼;六,赐民爵位。看来,能配得上“文”字的人都是大大的好人啊!
  可是,有个问题不知道有谁想过,如果一个国家前后有两个君主,他们的性格都差不多,作为也差不多,前一个君主已经被给了一个“文”字的谥号,后一个君主按理说也该给个“文”字,可是,就拿滕国来说,要是有了两位滕文公,后人是不是很容易把他们搞混啊?
  如果按照欧洲模式就可以很容易地解决这个问题:可以叫他们滕文公一世和滕文公二世。
  可中国没有这种传统,所以呢,如果前面有人叫了滕文公,后人哪怕再符合“文”字的定义,也不能叫滕文公了。
  问题出现了,有熟悉历史的人注意到:滕国以前已经有过一位滕文公了,怎么这里又出来一位滕文公啊,这没道理啊!怎么回事呢?真假美猴王?
  这一认真,发现不但是滕文公有这个问题,就连滕文公的爸爸滕定公也有这个问题,这爷儿俩到底是怎么搞的?
  拿几本古书对照对照,哦,滕定公原本应该叫滕考公,后来因为避讳谁谁,才改写为滕定公;滕文公原本应该叫滕元公,可大家都觉得这小子很好,实在太配“文”字了,叫来叫去就成了滕文公。反正那时的局势比较混乱,久而久之也没人记得早先那位滕文公,谁一提滕文公,都是指后来这位。
  清代学者翟灏还为此找来一大堆旁证,说滕文公那个时代里这样的事不止一桩,《史记》里有个鲁文公,在《世本》里却叫鲁湣公,《战国策》里有个宋康王,《荀子》里却写成宋献王。翟灏觉得,在那样一个乱世,小国不知哪天就得亡国,而政治越是昏暗,人民群众就越是怀念以前的好领导,于是便也不管过世的好领导真正的谥号是什么了,大家伙儿一合计,私下里给拟个谥号,以表达怀念之情。这样的事情不止在一个滕文公身上发生过啊。
  翟灏所说的这种情况叫做“私谥”,历史上不时出现,在后来通常是门人弟子私谥过世的老师,在滕文公这个时候看来是人民群众私谥过世的国君。这样看来,私谥现象可以被看成是一支政治风向标,当你读到人民群众以私谥之类的行为无限缅怀从前的某位国君的时候,那往往就说明了大家对现政府充满了怨气。
  简体字又惹麻烦了
  有些词并不生僻,可能有些时候还经常露面,但要追问一回这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呵呵,还真未必有多少人答得出来。
  咱们马上就能遇见一个。
  看《孟子》这一节的原文,第一句“滕文公为世子”,问你啦,什么是“世子”?
  武侠小说里,古装电视剧里,这个词的出镜率是很高的,陆小凤就曾经有个恐怖的对头叫“太平王世子”,那,“世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顾名思义,“世子”就是指“世家子弟”。
  你方才也是这么想的吗?看看,稍微动动脑筋,这问题一点儿不难回答。
  不过呢,这个答案是错的。
  好了,我来公布标准答案吧。你要想要做世子,需要满足两个条件:第一,老爸不是天子就是诸侯;第二,你还得是你老爸的大老婆生的大儿子,用文言的说法,叫做“嫡长子”。
  ——这是最常见的解释,《礼记》里就是这么说的。
  而《公羊传》还讲了第三个条件:老爸必须还活着。也就是说,只有老爸还在世的时候,嫡长子才能被称为世子。不过这种说法不一定十足能站得住脚,《礼记》里记载曾子请教孔子,问过一句“君薨而世子生”如何如何,或许作为世子,老爸不一定非得健在。
  “世子”这个词,一些古人要是来作解释的话,会说“世子”就是“适子”。好像很奇怪哦,一说“适子”,我们更不知道是什么了,这不是越解释越糊涂么!
  有人看出来没有,我又犯错误了?
  ——先把话题岔开一下,讲讲两位唐朝人。一位是皇帝,唐德宗李适;另一位是诗人,稍稍读过唐诗的人都知道:边塞诗人高适,“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就是他的名句。李适和高适,名字都是一个“适”字,可实际上,这二位的名字在繁体字里根本就是完全不相关的两个字。大家想想我在上本书讲公孙丑的“丑”字,现在遇到的这个“适”字也是一样的情况。
  高适的“适”原本是“適”,简化以后变成了“适”;而唐德宗李适的“适”在繁体字里也是写作“适”的,不过这个字和我们简体字里的“适”完全不挨边,连读音都不一样,它不读“是”,而是读“阔”。你要是听谁读唐德宗的名字为“李是”,那你就知道他是上了简体字的当了。
  繁体字的“適”除了我们现在简体字“适”的读音和意思之外,还读作“笛”,是“嫡”的古老写法,所以呢,回到前文说的“世子”通“适子”,其实就应该是“世子”通“適子”,所以也通“嫡子”。
  现在清楚了:原来世子就是嫡长子啊。那,又该如何称呼世子的兄弟们呢?
  答案是:世子的兄弟们一律叫做公子。《左传》里经常有公子某某、公子某某,所谓“公子”,是一个头衔,而不是一个复姓。那,公子的儿子们又该怎么称呼呢?记性好的人应该马上答出:公孙。上本书里不是把公孙丑这个名字拆开来、拆开去讲了半天么?
  那,公孙的儿子又该怎么称呼呢?难道叫“公重孙”么?再生儿子叫“公玄孙”?——都不是,他们会以祖辈的官职、封邑或者谥号为氏,以前讲过的柳下惠的“展氏”就是这种情况。
  翻回头来再说世子。我们很容易会认为:世子既然就是未来的国君,一定风光得很吧?作威作福、抢男霸女,想想也觉得爽!而其实呢,至少从理论上说,世子是不好做的。这要从两个方面来看:从坏的方面看,权力场就是一个鳄鱼潭,哪怕你生来就是世子,如果不练就一身精湛的害人和防人的本领,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莫名其妙地被人害死;从“好”的方面看,做个好世子也是非常累心的,看看《礼记》里对世子的特别规定:做世子的每天早晨都要先到父王卧室的门口去,一脸关心地问侍臣说:“我那尊敬的父王今天身体如何呀?”这个问题有两个可能的答案,也就相应地有两种应对。如果侍臣说的是“平安”,那世子就要马上表现出高兴的样子,如果这位是刘备那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儿,那可就麻烦大了;如果侍臣回答的是“老人家今天不太舒服”,世子马上就得堆起一脸愁容——这愁容得堆到什么时候呢?得一直堆到侍臣来汇报说老人家已经康复如初了为止。(假如你是世子,我要给你使坏,我就趁你正当着众人的面咬牙堆着愁容的时候悄悄在你耳边讲一个笑话……)
  世子的功课还没完。父王的每一顿饭,世子都应该挨个儿检查一下燕窝粥热不热、冰淇淋凉不凉,如果发现燕窝粥是凉的而冰淇淋很烫手,得赶紧让人撤下去重新再上。这是饭前功课,还有饭后功课:等父王吃完了饭,世子得赶紧向侍臣打听:“父王吃麻辣烫了没?”
  侍臣回答:“趁热都吃光了。”
  世子再问:“父王吃冰淇淋了没?”
  侍臣回答:“一口气吃了三个。”
  世子再问:“父王吃水煮鱼了没?”
  侍臣回答:“吃了,连热汤都喝了。”
  世子再问:“父王吃了大油炸肥肉了没?”
  侍臣回答:“吃了,就着油渣一起吃的。”
  世子再问:“父王吃了红油炸辣椒了没?”
  侍臣回答:“吃了,是浇着芥末油吃的。”
  世子再问:“那,父王跑肚拉稀了没?”
  侍臣突然“噗咚”一声跪倒在地:“恭喜世子,看来您接班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啊——?!”世子听说父王跑肚拉稀了,马上就把愁容给堆出来了。
  其他注意事项还有不少呢,我就不一一细讲了,这套功夫虽然不容易,但一般来说,你做得越是到位,世子的地位才越是稳固。
  “大同”不大,“小康”不小
  这时候的滕文公还只是世子,没有当上国君呢,有一次他去楚国办事,途经宋国。孟子正在宋国耗着,这位将来的滕文公在宋国拜访孟子。孟老师开讲大道理,讲他的性善理论(我们在“公孙丑篇”里已经领教过了),开口闭口全是“尧舜如何如何”,“尧舜如何如何”。
  也真难为了这位未来的滕文公,拿出一般人听兰陵笑笑生言必称西门大官人的劲头来听孟老夫子的“言必称尧舜”。
  世子听完了大道理,和孟子告辞,还得去楚国办正事呢。这位世子不愧后来被私谥为“文”,当真了得,在楚国办完了事,没有直接回国,而是又到宋国找孟子去,来的时候才受了教育,回去的时候还要来一次再教育。
  孟子底气十足,说:“世子难道还怀疑我老人家的话吗?嘿!”孟子把头略低,眼睛里闪过一道耀眼的白光,声音异常坚毅:“真相只有一个!”
  世子一愣:“咦,这不是名侦探柯南的招牌台词么?”
  孟子把嘴一撇,不屑道:“我比柯南早两千多年,他是学我。别打岔,我要着重跟你说的是:别看我老人家学问这么大、主张这么多,但归根到底,天下间的大道理其实就这么一个……”(夫道一而已矣。)
  孟老师紧接着要举例子了,咱们先停一停,好好品味一下这个“夫道一而已矣”。
  孟子在前边说的内容一个是“性善”,一个是“尧舜”(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清代的孟子专家焦循说过:孟子学孔子的学问,归纳起来无非就这么两条:“道性善”和“称尧舜”。这就是说,全部《孟子》七篇,都是围绕着这两个基本原则来说的。而这两点如果再多捉摸捉摸,其实是一枚硬币的两面,所以孟老师才说“夫道一而已矣”,天下间的大道理其实就这么一个。
  有没有人现在会产生这种疑问:前两本书里,孟子推崇的圣人有好几个啊,还有什么大禹、周文王、周公什么的,对了,还有那个七十里取天下的商汤,怎么这会儿就只说尧舜了呢,其他人怎么就不管了?
  ——也许只是为了语言简练,假如不是说“言必称尧舜”,而是说成“言必称尧舜禹汤文武”,或者再全面一点儿,说成“言必称尧舜禹汤文武周公成王”,这好像太累赘了,所以呢,干脆用尧舜来统摄所有的圣人好了。
  这个解释很有道理,如果你不太较真,那就接受这个解释好了。如果稍微较较真的话,会发现“尧舜”和后面的“禹汤文武”等等其实代表着完全不同的两类社会。这两类社会虽然距离现在无比久远,但它们的名头大家一定都很熟悉:尧舜代表的是“大同世界”,而“禹汤文武”他们代表的则是“小康社会”。
  什么才是“大同”,什么才是“小康”,这话本是孔子说的,见于《礼记》。《礼记》这一段的原文非常漂亮,出了好几个著名的概念:
  昔者仲尼与于蜡宾。事毕,出游于观之上,喟然而叹。仲尼之叹,盖叹鲁也。
  言偃在侧,曰:“君子何叹?”
  孔子曰:“大道之行也,与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已;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已。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已,大人世及以为礼,域郭沟池以为固,礼义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以贤勇知,以功为已。故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汤、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选也。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谨于礼者也。以著其义,以考其信,著有过,刑仁讲让,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势者去,众以为殃。是谓小康。”
  这段是说:当年孔子参加鲁国的一次年终祭祀活动,等活动搞完了,孔子溜溜达达的好像不大痛快,还长长地叹了口气,估计他是感慨鲁国的祭礼不够完备。
  徒弟言偃(也就是子游)正陪在老师身边,见老师叹气,就算不关心也得假模假式地关心一句半句的,于是就问:“老师您叹什么气呀?”
  这一问,可问出了一整套大道理。孔子说:“大道通行的时代和夏、商、周这三代精英执政的时代我都没能赶上,只能从一些文字记载里了解当时的情况。大道通行的时代,天下是属于全体人民公有的……”
  ——解释一下,这就是所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这里的“为”字很多人读成四声,那样就容易把意思理解错了,其实是该读成二声的。
  孔子接着说:“在那个‘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的时候,大家选举那些德才兼备的人来做头头。那时候的人啊,很讲诚信,互助互爱,所以他们不只是关心自己的妻儿老小,他们会扫干净自家的门前雪,同时也关心着别人家的瓦上霜。在这样的社会上,老人不愁看不起病,青壮年也不愁失业和下岗,孩子们也不会吃不上饭、上不起学,鳏寡孤独和残疾人都由福利机构好好养着,男人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岗位,女人也都能嫁给如意郎君。如果有人看到地上掉着个钱包,只会担心这些钱得不到有效利用,却不一定捉摸着该怎么把钱包装到自己兜里;还有些人发愁自己的智力和体力没得到充分的发挥,这倒不是为了让自己能多赚钱。大家珍惜物资、热爱劳动,所作所为全都出自一片大公无私之心,所以呢,为非作歹的念头自然根本就不会生起,社会上自然也就没有盗贼。”(这一段我翻译得非常忠实哦,可没有什么自己的发挥,谁要信不过我可以对照原文去!)
  “可是,既然没有盗贼,为什么大家还要关好门窗呢?”孔子问了这样一个深刻的问题,看看谁能回答?
  怕查暂住证?
  怕突然来一伙大汉把自己家给拆迁了?
  ——都不是。孔子的正解是:关好门窗是为了遮风挡雨。所以呢,关门虽然是关门,但插销是不用销的,防盗门也是不必装的,可视对讲机更是不需要的。这是一个什么社会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美丽新世界”吗?
  ——孔子说:“这就是大同世界。”
  孔子紧接着把话题一转,从古代转到近现代了:“如今,大道已经消失了,天下成为一个家族的私有财产,人们只关心自己的妻儿老小,对待财富和劳动的态度都是从私利出发,领袖们把财富和权力视为私有财产,世代相传,还认为这样做是合乎礼法的。他们为了维护自己的财富和权力,一手用坚甲利兵,一手用礼仪纲常。礼制的作用是给君臣、父子、兄弟、夫妻来正名份,使大家各安其位,不生僭越之心,这所有的一切做法都是为了领袖的个人利益,所以才有机谋产生,所以才有战争兴起。大禹、商汤王、周文王、周武王、周成王、周公,他们几位就都是这样的时代里所诞生出来的杰出人物。这六个人,没有一个不是谨慎地依据礼法来行事,他们用礼法来表明道义、考察诚信、辨明是非、追求仁爱、讲求谦让,如果发现有谁不遵守礼法,不论他多么有权有势,也一定要撤了他。这样的社会又是一个什么社会呢?”
  ——孔子说:“这就是小康社会。”
  这段里有句话我翻译得不太准确。原文是“如有不由此者,在势者去,众以为殃。是谓小康。”我刚刚翻译成“如果发现有谁不遵守礼法,不论他多么有权有势,也一定要撤了他……这就是小康社会。”那个“众以为殃”没译出来。
  为什么呢?
  因为这四个字往上断句也通,往下断句也通。
  如果是往上断句,那就标点为:“如有不由此者,在势者去,众以为殃。是谓小康。”可以翻译成“如果有谁不这样做,即便他很有权势也要撤了他,大家都把他看作祸害。——这就是小康社会。”
  如果是往下断句,那就标点为:“如有不由此者,在势者去。众以为殃,是谓小康。”这样一来,“众以为殃”就单成了一句,后面既可以跟逗号,也可以跟句号,这最后八个字翻译出来就是:“大家都觉得这日子不好过,这就是小康社会。”
  古人没有标点,真给我们添麻烦啊!两种断句意思都能讲通,你看哪个顺眼,就采用哪个好了。
  ——这就是“大同世界”和“小康社会”的出处。
  现代历史学家对这两个概念的解释是:
  《礼记·礼运篇》说:禹以前为“大同”之世,禹以后为“小康”之世。所谓“天下为公,选贤与能”,“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的大同之世,正是共同生产、共同占有,并且实行着军事民主选举制的原始共产主义社会;所谓“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已”,“大人世及以为礼”的小康之世,正是变公有制为私有制,变军事民主选举制为君主世袭制的阶级社会。
  我一定得注明出处!这段文字引自白寿彝总主编的《中国通史》修订本第三卷上册(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时间我就不查了,好像在第一册里才写着)第200页,这套书的扉页上写着“哲学社会科学‘六五’期间国家重点项目”,还特别在后边加了个括号,注明“十年完成”。所以呢,天地良心,说小康社会“是变公有制为私有制,变军事民主选举制为君主世袭制的阶级社会”,这话是这套权威版本的《中国通史》里说的,可绝对不是我说的!如果再往上找,那是孔子说的(至少也是汉朝人冒充孔子说的),更不是我说的!谁有意见可千万别跟我过不去哦!
  好了,话说回来,无论是《礼记》还是《中国通史》,它们所讲的小康社会和我们现代的小康社会的概念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也是读古书要小心的地方,不要轻易就拿现代词义来理解古语,这样的例子前两本书里不是已经讲过很多了吗?
  明白了什么是“大同”,什么是“小康”,我们再来回到《孟子》,这就好理解为什么孟老师会“言必称尧舜”了吧?大禹是个分水岭,在他之前,尧舜时代是大同社会,是公有制时代,从大禹以后就变成了私天下了。所以呢,虽然尧舜禹汤文武都是圣人,他们所统治的时代都是儒家所鼓吹的黄金时代,但黄金也有兼金和普通金子之分。嗯,还记得什么是“兼金”吗?上本书里才讲过的。
  这里还得澄清一个许多人都容易产生的误解,那就是古人的“天下”观念。
  前面才说大同世界是“天下为公”,其他很多地方也常见“天下”如何如何,正如我们不要以为古人的小康社会就是现代的小康社会,同样地,我们也不要以为古人的“天下”就是现代意义的“天下”。
  别以为我们的祖先在那么早之前就有多高的世界意识,一般来说,古人所谓的“天下”,其范围比现在的“中国”还要小很多,而早先的“国”,小点儿的恐怕也就只有现在的一个村子那么大,像点儿样的也无非能折合成现在的一个县城,当然更大的也有,时代越往后,国的数量就越少,国的面积就越大,其演变模式可以参考丁春秋炼毒物的那个什么鼎。
  是风云际会,还是羊入虎口?
  这一节很不好讲,因为几乎每一句话的后面都藏着一大堆事,像前面又是私谥,又是世子,又是尧舜的大同和禹汤文武的小康,这还没完呢,还得讲讲这位滕国世子的出行路线。
  这问题是不是太鸡毛蒜皮了?
  一点儿也不是,这问题很重要,只有搞明白了这个问题,才能比较清楚地了解清楚这位滕国世子的为人。
  滕国世子是从滕国出发,目的地是楚国,但他没有直接去楚国,而是先到宋国拜访了孟子,而后才去的楚国。在楚国办完事情之后,世子本该回滕国去,可他又在中途到了宋国第二次拜访孟子,之后才回了滕国。
  先来交代一下这三个国家的地理位置。滕国前面已经介绍过了,是个超级小国,在现在的山东滕县附近,属于所谓“泗上十二诸侯”之一。滕国从来都是默默无闻,历史上最著名的事件就是出了个滕文公,也就是这里所说的这位滕国世子,他和孟子一度打得火热,这才使得很多后人知道中国历史上还有过这么一个滕国。
  宋国在前两本书里也介绍过几次了,这是个商朝的遗民国家,地盘是现在的河南商丘一带。前文讲过“宋襄图霸”和“宋景守心”的故事,当年宋襄公意图继齐桓公称霸诸侯的时候,曾经逮捕过当时滕国的国君滕宣公。不过到滕文公为世子的时候,这都早已经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了,列国之间就像一个胡同里的街坊,谁和谁能从来没闹过一点儿矛盾呢!
  楚国早期是在汉水上游、荆山山脉一带,后来向长江、汉水流域发展,地盘极大。在周人兴起的时候,楚人加入了周联邦。但从实际来看,楚国和周政权更像是南北朝,双方一南一北,各自都是独立政权,互不统属。周政权最发达的时候,基本控制着黄河流域,像鲁国、齐国等等都是周天子分封的诸侯国;而楚国却不是像齐、鲁那样被分封的国家,而是加盟进来的,它在势力强盛的时候基本控制着长江流域,和北方周天子与中原诸侯们分庭抗礼。现在人们觉得江南又出才子、又出美女,还会提一提长沙岳麓书院那副著名的对联:唯楚有材,于斯为盛,其实以前的江南全是荒蛮之地,北方的周人看他们就好比当年的白种人看印第安土著。所以呢,中原各国虽然经常来往,可大家全拿楚国当外人。
  鄙视从来都是互相的,周朝看不起楚国,楚国也看不起周朝,你排斥我,我也不待见你。但楚国当初到底加入过周联邦,并且是主动加入的,这就搞得后边有些事情说不清楚。如果按照现代的联邦体制,大家觉得合适,那就组成一个联邦国家搭伙过日子,有一天谁要是不想继续搭伙再过了,打个招呼就还能恢复独立身份——这些权利都是宪法保障了的,是基于大家当初订立的契约。可楚国那是多久以前的古代社会啊,还没有这么成熟的政治意识,更没有这么成熟的政治体制,所以呢,进来容易出去难,如果楚国不想跟周朝继续搭伙过日子了,楚国国君要称“王”,要和周天子分庭抗礼了,这个道理就不太好说了。这事往重了说可就是搞分裂,楚国为此还真和中原诸侯们闹过不小的纠纷。
  到了战国时代,楚国已经成长为超级大国,疆域辽阔,而宋国却日渐式微,至于超级小国滕国,从前是超级小国,这时候依然还是超级小国。
  这就是滕、宋、楚三国的基本情况。
  清代那些擅长考据的学者们从这里可嗅出问题了。有人觉得奇怪:当时的滕国和楚国几乎都接壤了,世子要从滕国去楚国,抬脚就可以到啊!我们想想,这就好比你从北京到天津,往东走上高速公路,很快就能到,可你却偏偏选了另一条路,往西先到西藏,从四川绕道广东,走海路杀到天津。咦,这么安排路线毫无道理嘛!
  那滕国世子为什么这么绕远路来走呢?
  很显然,他是专程拜访孟子去了。他不但去的时候绕路宋国,回去的时候又一次绕路宋国,可见心诚。
  又有人考证了,说当时的地理格局,虽然世子途经宋国而达楚国,只是稍微绕了些路罢了,没有那么夸张。
  又有人考证了(这可能是可信度最高的),说宋国那时候已经迁都了,从商丘迁到彭城了,正隔在滕国和楚国之间,世子要是从滕国去楚国,宋国是必经之路。
  彭城是哪里?喜欢诗词的人大都知道,彭城在唐诗宋词里太有名了,那里有个燕子楼,里边住着个名叫盼盼的美女,白居易为她写过“见说白杨堪作柱,争教红粉不成灰”,苏东坡还住过这楼,做梦梦见了盼盼,醒来以后感叹说:“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这都是在传奇之上再赋名篇了。有人考证说当年第十一届亚运会的吉祥物“盼盼”出处就在这里。当然,信不信由你。
  好了,想到彭城是哪里了没有?
  ——就是现在的江苏徐州,滕国世子当年就是从山东滕县途经江苏徐州,在这里拜访孟子,然后继续南下荆楚,办完事情之后又原路折回。
  ——这样一来,表扬滕国世子的话也就落空了一大半。其实就算是顺路,滕国世子的向善之心也是颇为可佳的,还有人赞扬他为“周末第一贤君”,但历来的人情世故都是:光环只可以一层层往上加,却不可以一个个往下摘,所以圣人和各种楷模们头顶上的光环总是越来越亮,直到风云变幻得冷落了他们,大家这才有机会一探光环底下的真相了。
  世子的路线问题说清了,还有一个问题也得说说。前两本书里,孟老师一般不在齐国就在魏国,间或看看滕国,回回邹国,跑跑鲁国,可从来没去过宋国,这会儿他老人家怎么在宋国待着了?
  这又涉及到一则历史公案。
  上本书讲“公孙丑篇”最后介绍过一位周广业先生和他的《孟子出处时地考》,现在还得看看周先生的资料。周广业说:“孟子离开齐国,住在休地——”
  ——还记得吧,这是“公孙丑篇”最后一节里的“孟子去齐居休”,公孙丑就是在这个时候问老师做官不领薪水对不对的。孟子回答完了学生的这个问题,“公孙丑篇”也就结束了,没下文了。那,孟子肯定不会在休地长住啊,他又流窜到哪里去了呢?
  周广业说:“孟子离开休地以后,很快就回到老家邹国去了,这时候孟子已经六十多岁了。”
  六十多了啊,就算按现代的标准也该退休了,更何况古时候的人寿命普遍都短,到唐朝杜甫还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呢。可孟子有“浩然之气”,他可不退,他要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两千多年前可没有什么发达的通信和传媒,各种消息只能通过人嘴马腿传播开来。比如魏国征兵,发下话来要招一批“健壮的小伙子”,口口相传,消息传到齐国,齐国人一听:“什么?煎饼要夹果子?”山东煎饼本来只是一张摊熟的薄面饼而已,从此有了技术改良,当中夹了果子(北京叫油条),还得打个鸡蛋,再撒上葱花和香菜末,抹上甜面酱和辣椒酱,哎,这就是我们现在吃到的煎饼果子。不过现在的煎饼果子又改良了,果子变成薄脆了,这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哪位历史学家要是有兴趣不妨考证一下。
  六十多岁的老孟子这时候就得到了一个消息,说是“宋榜眼要搞性认证”。
  孟子纳闷呢:宋榜眼?这是哪一位?现在还没有科举考试呢,哪来的榜眼呢?还有,这个“性认证”是个什么东西?听上去色色的,不像个好东西。可是,这年头流行各种“认证”,听说两个人弄张办公桌就能以某某协会、某某组织的名义给各种商品盖红戳、搞认证,大家还全都相信!“唉,”孟老师叹了口气,“这世界怎么越来越让人看不懂呢?”
  孟子和学生们一起捉摸,这个“宋榜眼要搞性认证”到底是什么意思?
  靠了“风语者”的帮助,密码终于被破译了,原来,所谓“宋榜眼要搞性认证”是大家传来传去传变了样,原本的意思是:“宋王偃要行仁政。”
  “哦,”孟子点了点头,“是‘行仁政’,不是‘性认证’,看来这倒真是个好消息!”
  这年头想行仁政的君主可实在不多啦,既然传来了宋王偃要行仁政的消息,孟老师哪能不动心呢?用个难听一点儿的比喻,孟子听到这个消息,就好比猫儿闻到了腥。
  一众学生正在议论纷纷,公孙丑突然惊呼一声:“老师哪儿去了?!”
  大家这才抬头,房间里哪里还有孟子的踪影,只见一道蓝光向着宋国的方向呼啸而去!公孙丑追到门口,手里提着什么东西,带着哭腔喊着:“老师——您的鞋子——!”
  孟老师马不停蹄,直奔宋国而去。
  但是,宋王偃行仁政的消息真的可靠吗?
  那年头可没有什么权威的大传媒,负责客观公正地报导新闻,一句话就可以安定人心。那就只好自己分析分析这个消息了。
  从历史来看,宋国倒还真有仁政传统。我在“梁惠王篇”里介绍过的以宋襄公为代表的几位宋国领导人确实有过一些与众不同的表现,虽然仁政没有成功,但人家好歹是尝试过的,成与不成是方法问题,做与不做可就是态度问题了。“只要有好的态度、好的动机,那就够了,至于好的方法嘛,嘿嘿,”孟子暗中得意,“那就得等我去帮他们了!”
  就这样,孟子来到了宋国。他在宋国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没有记载。是记载失传了呢,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们也不知道。那么,宋王偃行仁政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呢?唉,我们一样搞不清楚。
  这是一宗无头公案。
  按照《史记》里的说法,这位宋王偃不是个行仁政的主儿,反而是个超级大坏蛋。他之所以没有成为像夏桀王、商纣王那样万世扬名的头号坏典型,仅仅是因为当时在他治下的宋国实力实在太小了。我们想像一下,如果希特勒是爪哇国的领袖,任他再怎么折腾恐怕也闹不出二战那么大的动静。
  《史记》里说,宋王偃大搞扩张战略,向东去打齐国,拿下齐国五座城池,向南去打楚国,拿下楚国三百里的土地,这还不够,还往西边打,打败了魏国的军队。这可真是威风不可一世啊!我们想想,那可是战国时代,大家都知道“战国七雄”,齐国、楚国、魏国都是“七雄”当中的狠角色,小小宋国根本排不上号,甚至很多人还都误以为战国时代只有“战国七雄”这七个国家而已。那么,小小宋国三面作战,连败三个毗邻的超级大国,这难道是睡狮渐已醒不成?
  宋王偃还很前卫,喜欢搞些行为艺术,用革囊盛满鲜血,挂起来,用箭射,他把这种艺术形式命名为“射天”。——是不是很熟悉啊?不错,我在“公孙丑篇”里介绍过商朝暴君帝乙曾经就搞过这项活动。
  《史记》里还说,这位宋王偃好酒好色,还不听人劝,谁要给他提提意见,他马上就射死人家。于是,诸侯们给宋王偃起了个外号,叫“桀宋”,意思是说,他的所作所为能和夏朝的末代皇帝、著名的暴君夏桀王有一拼。诸侯们还议论说:“宋国重现了当初商纣王的暴行,咱们一定得灭了它!”
  于是,齐国、楚国、魏国,这三个曾经在宋国手下吃过亏的超级大国联合起来灭了宋国,杀了宋王偃,瓜分了宋国的土地。
  看看,孟老师很不幸啊,本想投奔一位哲学王,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是一个虎狼之君!滕国世子前去宋国拜访孟子的时候,孟子就正在这位虎狼之君的虎口里待着呢。
  顺便一提,如果“桀宋”属实,那么,当时还有一位大思想家比孟子更惨。孟子无非是去宋国做做客,可这位大思想家老家就在宋国,而且他的大半辈子的时间都顶着宋王偃这位暴君的光辉普照。——此人就是庄子。
  而受害最深的既不是孟子,也不是庄子。“梁惠王篇”里不是有一节说“滕文公问曰:‘齐人将筑薛,吾甚恐……’”回忆一下,那一节所发生的事情从时间上看应该是在本节之后,这位滕国世子都已经当上国君了,那时齐国人在薛地筑城以加强武备,而薛、滕两地属于近邻,眼看着邻居磨刀霍霍,这位滕文公(也就是本节所说的滕国世子)被吓坏了,连忙去找孟子讨主意。
  滕文公这时候还不知道,在日后的某一天,正是因为宋王偃的关系,他再也不用害怕薛人的武装力量了。
  为什么呢?
  因为宋王偃把小薛给灭了。
  这样说来,小薛才应该算是最苦大仇深的受害人了?
  还不能这么说,因为宋王偃不但灭了薛,顺带把滕国也灭了。滕国从此再也不用担心邻居磨刀了。
  @再回到本节内容来看看,孟子是入了虎口了,滕国世子(未来的滕文公)此刻还不知道自己因拜访孟子而落脚的这个国家、统治这个国家的国君,将会在若干年后吞并掉自己的祖国。
  咱们先替孟老师担心吧,他老人家这就叫关心则乱,上了假消息的当了。以他老人家的性格,在魏国也好,在齐国也好,一再当面顶撞国君,给国君下不来台,还装病玩,这要是犯在宋王偃这么个暴君手上,还不得刚提个意见就被他给射死!
  形势堪忧!
  但是,事情真的如此吗?
  从古到今,不止一个人在这个问题上起过疑。说法太多,我就只挑一个距离我们比较近的声音好了。顾颉刚把宋王偃种种罪名全都搜罗了来,这一看,却奇怪了:这个大坏蛋是宋王偃么?
  所有的罪名兼职就是从商纣王身上先“全选”,再“拷贝”,然后“粘贴”到宋王偃身上,所有细节都一模一样。
  我前面讲过,宋国和其他诸侯国不同,它是商朝遗民的国家。所以说,宋王偃是商纣王的后裔子孙,是有血统关系的。可是,遗传也不能遗传得这么像吧?怎么看怎么可疑。
  《孟子》在后文里有一句具有关键意义的话,说宋国是个小国,要行王政,招致了齐、楚这些大国的不快,起兵把它给灭了。更加合情合理的说法是:齐国早惦记着灭宋,宋王偃搞改革,齐国借这个由头捏造了宋王偃的一堆罪状,然后名正言顺地灭了宋国,扩张了自己的地盘。
  考察当时的国际局势,非常微妙。宋国到底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国,灭了它就会破坏国际局势原有的均衡,必然会招来其他超级大国的武装干涉。要把侵略战争变成吊民伐罪,这对齐国来说堪称第一要务。齐国的宣传机构看来下了不少工夫,成功塑造了一个“桀宋”的形象。
  中国一直都有着“正名”的传统,正如孔子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这种遗风一直流传到现代社会,只不过现代中国人通常是从正面意义着手罢了。这是我们和西方的一个很大的不同,体现在从大到小的方方面面上。
  从小地方看,人家的《麦迪逊桥》我们翻译过来就成了《廊桥遗梦》,《滑铁卢桥》翻译过来就成了《魂断蓝桥》,你要看原著的名字就不容易搞清楚内容到底是什么,也弄不明白作品的定位和分类,中译名就全给体现出来了。从大地方看,美国人打仗,打了“越战”,打了“韩战”,中国人同样在这两个地方打仗,一个叫“对越自卫反击战”,一个叫“抗美援朝”,一下子就把战争对象和战争性质全给交代清楚了。
  但两千多年前的齐国却很可能是反用“正名”的招数,就这么灭了宋国。再有争议的是,齐国当时是联合了楚、魏两国,但在战争结束之后却未必是如司马迁所记载的那样三家瓜分了宋国,而是齐国一家独吞。做这件事的齐国国君是齐湣王。这一事件影响深远,齐国吞宋打破了国际均衡,人家才不管你是暴力侵略还是吊民伐罪,破坏均衡就是不行!于是,秦、赵、韩、魏、燕五国组成联军,一起攻打齐国,这里边燕国和齐国有着血海深仇,“梁惠王篇”和“公孙丑篇”里不是都讲过齐国伐燕的事情吗,燕国可逮着报仇的机会了,燕昭王高筑黄金台吸引来的军事人才乐毅统率大军,连下齐国七十余城,险些就把齐国给灭了。如此复杂的国际形势,真是牵一发而动全局啊。
  虽然燕国也算是捎带着给宋王偃报了仇,可毕竟也挽回不了宋王偃悲惨的结局:他老人家在国破家亡之后逃往在外,没多久就死在外边了。前文不是谈过滕文公的谥号可能是得自私谥吗,这位宋王偃也是得的私谥,谁让他没有个安安分分的结局呢!谁要看到书上说宋康王或者宋元王,那都是他。
  宋王偃虽然凄凉地身死国灭,可他的精神永存,两千多年来还不时有人惦记着他。元末明初的时候,刘伯温还专门为他写了一篇精彩的小文:
  宋王偃恶楚威王,好言楚之非,旦日视朝必诋楚以为笑,且曰:‘楚之不能若是,甚矣。吾其得楚乎?”群臣和之,如出一口。于是行旅之自楚适宋者,必构楚短以为容。国人大夫传以达于朝,狃而扬,遂以楚为果不如宋,而先为其言者亦惑焉。于是谋伐楚,大夫华犨谏曰:“宋之非楚敌也旧矣,犹夔牛之于鼢鼠也。使诚如王言,楚之力犹足以十宋,宋一楚十,十胜不足以直一败,其可以国试乎?”弗听,遂起兵败楚师于颖上。王益逞,华犨复谏曰:“臣闻小之胜大也,幸其不吾虞也。幸不可常,胜不可恃,兵不可玩,敌不可侮。侮小人且不可,况大国乎?今楚惧矣,而王益盈。大惧小盈,祸其至矣!”王怒,华犨出奔齐。明年宋复伐楚,楚人伐败之,遂灭宋。
  文章是说,宋王偃很讨厌楚威王,所以一得空就得说说楚国如何如何不好,这都成了每天朝堂上的必备节目了。宋王偃问大臣们:“楚国如此之腐朽没落,咱们是不是可以消灭它了?”大臣们马上随声附和,好像所有的人都共用一张嘴似的。于是,背包族可看到了光明,这些人玩楚宋自助游,一旦踏入宋国境内,只要敞开了大骂楚国的腐朽没落,就能得到宋国很好的招待。说瞎话有什么难的,不就是假大空这一套么,这都是官场的基本功啊。
  此风一起,瞎话都臭街了,反正都是诸如一些宋国代表了先进的什么什么,楚国代表了腐朽的什么什么,翻来覆去都是这一套。问题的关键是:这些声音可都是从民间传来的啊,是代表着民意的啊!宋王偃可不是一个高高在上与人民群众油水隔绝的孤家寡人,他也是听得进去人民的声音的。当这些民意越来越多地被反映到了朝廷之后,宋王偃乐坏了:看来人民群众的眼睛当真是雪亮的啊,楚国就是腐朽没落,就是不如我们宋国!倒是朝廷上的那些大臣们觉得含糊了:不对呀,我们先前都是跟着大王瞪着眼睛说瞎话呀,难道这瞎话还居然被我们说中了不成?
  宋王偃雄心勃勃:“准备兵马,我要攻打楚国!”
  旁边有个明白人,叫华犨,连忙把宋王偃给拦住了:“大王您别发昏了!鸡蛋就算把自己的眼睛蒙上也还是鸡蛋,是没法跟石头碰的!”
  宋王偃大怒:“好小子,你敢说寡人是鸡蛋?!”
  华犨说:“您要只是自己是鸡蛋还好,想蒙上眼睛撞石头我绝不拦您,谁让您有这个爱好呢!可是,您不应该拿咱们整个宋国这一篮子鸡蛋一块儿往石头上撞啊!”
  “呸!”宋王偃脸色大变,“寡人就算真是鸡蛋,也是腌熟了的松花蛋,寡人够硬,而且,寡人的胸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
  华犨把头一低,无声地叹息着:“什么炽热的火焰呐,您那是石灰烧的,要不怎么都成松花蛋了呢!”
  宋王偃不听劝,毕竟华犨一个人声音抵不过宋国汹涌的民意,宋国出兵了,征讨楚国。疆场上两军对垒,这下可分出真实实力的高下了。
  ——宋国胜利了!
  不错,宋国真的胜利了!
  举国欢腾!
  宋王偃足足过了一个月才想起自己姓什么来——我来插一句,宋王偃姓“子”,这是商朝王族的姓,现在可能没有了——他摸着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我太伟大了!我怎么这么厉害呢?我不会就是传说中鲜花盔甲的主人吧?”
  华犨又出现了:“大王——”
  宋王偃一看是华犨,更牛气了:“臭小子,怎么样,没想到吧,哈哈,寡人胜利了!要不要寡人派人挖个地缝给你钻啊?”
  华犨深沉地说:“买彩票中五百万大奖的事倒不是没有,可您要是还想再中第二次、第三次,那就太不现实了。再说了,打仗可不是过家家,楚国这样的对手也不是邻居家的傻小子,您可得悠着点儿!”(华犨的原话很漂亮,十六个字的至理名言:“幸不可常,胜不可恃,兵不可玩,敌不可侮。”)
  宋王偃气坏了:“哎呀,你小子说话怎么就这么不中听呢,来人——”
  左右有卫兵过来:“请大王吩咐!”
  宋王偃恨恨地看了一眼华犨,对卫兵们下令:“把这小子给我拖下去!他这张嘴不是厉害么,哼,派他给超女当评委去!”
  宋王偃这下可好了,不但蒙上了眼睛,还堵住了耳朵,于是高高兴兴地第二次攻打楚国去了。小概率事件果然没有连续发生,宋国这回不但吃了大败仗,还被楚人顺便灭了国。
  ——这是刘伯温笔下的宋王偃的故事。真实吗?可信吗?呵呵,恐怕未必。刘伯温这个时候正隐居青田,其时天下大乱,元朝的官做不下去,各路大王旗也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刘伯温在青田写书解闷,写成了《郁离子》,这篇宋王偃的故事就是《郁离子》书里的一则寓言。
  既然是寓言,也就无所谓史料价值了。刘伯温根本不关心宋王偃真相如何,他明里是写宋王偃,其实却是在说当时的元政府。古代的专制社会通常只喜欢歌功颂德、歌舞升平,谁要是想说点儿心里话那是要冒着杀头的风险的。逼得大家没办法,只好不说今人说古人了。这可真给后人添麻烦,要不清楚刘伯温的背景,随便抄来这段资料就以为说的是真事,那可就越读书越糊涂了。
  不过,两千年的专制传统也培养出了人们另一种极端的心态:什么都得猜。
  从上到下都得猜。
  领导也不容易啊,夸猫头鹰是骂领导(上本书里的例子),讲讲古也是骂领导,防不胜防,就算严禁提领导的名字,大家一说叉叉,谁都明白这又是在说领导。朱元璋就是个典型的例子,看别人写什么都觉得是在骂自己,为此没少生气,更没少杀人。
  下边的人更不容易,像刘伯温这样的,藏着掖着。所以中国是个谜语大国,传达政策要说谜语,因为实在太亏心,没法拿到明面上说,只有靠下面的人细心领悟;写小说要说谜语,因为到处是地雷,不小心踩了哪颗都得炸死自己;饭桌上聊天也得说谜语——有时候其实没必要说的,可是没办法,早都说成习惯了,除了谜语别的话都不会说了。到处都是谜语,什么都是谜语,至少都有谜语的嫌疑,就算不是谜语,大家也习惯性地当成谜语去看。像英国流行一时的小册子大战在中国历史上就闻所未闻,而“戏仿”这种在小册子大战的时代就被人用臭了街的形式哪怕拿到现代中国也一样会被很多人认为侵权。
  要把历史上这些经史子集读明白一点儿,唉,也要有一些解谜的本领啊。
  背景情况差不多都交代清楚了,嗯,听听孟子接着向滕国世子举例子吧。
  孟子说:“咱们先看看成覸,成覸曾对齐景公说:‘他是条汉子,我也是条汉子,我凭什么要怕他呢!’颜渊还说过:‘舜和我还不都是一个鼻子两条腿嘛,有作为的人都会像他那样。’公明仪说:‘周文王是我的老师,周公难道还会骗我不成?’咱们再看看现在的滕国,截长补短,也得有个五十里见方,还是有希望治理成一个好国家的。《尚书》里说:‘如果吃药的人没吃得头晕脑转,那病是不会好的。’”
  ——孟子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听上去乱七八糟的呢?
  这又得一点点来说了。
  成覸,这是一个人名,“覸”字有人说应该读“看”,也有人说应该读“见”,我也不知道该听谁的,至于各位,不妨哪个音读着顺口就用哪个好了。这位成覸也被人叫做成荆或者成庆,是齐国著名的武打明星。他可能是成家班最老资格的大腕儿,比成龙要早两千多年。
  勇士成覸在齐景公手下当差,这位齐景公我们已经很熟悉了,他和晏婴是一对老搭档了。对于勇士来讲,齐景公和晏婴的朝廷可是一个险恶所在,这位晏丞相别看五短身材,却和齐国三位顶尖高手过过招,留下了著名的“二桃杀三士”的故事。成覸幸运,没在那“三士”之中,所以还能留下来向齐景公吹吹牛。孟子在此引用成覸的话是:“他是条汉子,我也是条汉子,我凭什么要怕他呢!”有人说这话还有上下文,成覸是针对不知哪位尊贵人士说的,意思是:大家进了澡堂子都是一样的人,老子不怕你!
  孟子对世子解释:“我举成覸这个例子,是为了说明做人做事信心很重要。尧舜之道并不难,只要世子你有信心去做!来,世子,这边来——”
  孟子拉这世子进了一间小屋,世子很奇怪:“孟老师,这是什么地方?”
  孟子嘿嘿一笑:“咱们搞个情景教学,这是一家澡堂子,来,世子,快脱衣服!”
  世子莫名其妙,见孟子脱衣服,自己便也跟着脱。
  等两人都脱光了,孟子带着世子一转弯,下了浴池。孟子说:“情景教学开始。现在我们来模拟成覸说话时的情形。好,我演成覸,你演那个贵人。”
  世子愣愣地站着。
  孟子突然点指喝道:“呀——呔!别看你是贵人,可进了澡堂子大家都一样,老子不怕你!”
  世子满脸通红,嗫嚅了半天才说:“大家好像不太一样吧……”
  孟子一愣,顺着世子的眼光看去,见有一块长方形的歪倒的木牌。孟子低声念道:“部……女……这是什么意思?”
  “是‘女——部——’”四周突然响起一片愤怒的银铃般的娇滴滴的喊声。
  成覸过后是颜渊。
  颜渊,孔子最得意的门生。古人没标点,所以颜渊这句话,我们也搞不清楚他到底仅仅说的是“舜何人也,予何人也”,还是连下面那句“有为者亦若是”也是他一起说的。总之无论如何,颜渊的意思是:舜也是人,我也是人,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信心很重要啊!想想看,比尔·盖茨也是人,我也是人,他能做到的,我也……
  唉,我是比不了人家颜渊,我这个没出息的家伙马上想到的是另一句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各位千万不要受我这种消极思想的不良影响,还是学学人家颜渊吧,给自己一个光明的未来。
  颜渊过后是公明仪。这个人也属于儒家系统,很可能是曾子的学生。公明仪说的这句话很不容易搞懂,到底什么叫“周文王是我的老师,周公难道还会骗我不成”?(文王我师也,周公岂欺我哉?)
  一种可能是,“周文王是我的老师”这句话原本是周公说的,公明仪引述了周公的话,然后说:“周公难道还会骗我不成?”
  另一种可能是,公明仪把周文王当作老师,当作学习的榜样,同时也把周公当作榜样,认为周文王和周公的话都是至理名言,他们是不会骗人的。
  到底是什么意思?搞不清!这都怪古人没发明标点。但这还算好的,至少主要意思我们不会领会错,反正公明仪是坚定信心,学习圣人,孟子是拿他做榜样劝告滕国世子。
  然后孟子说滕国截长补短好歹也有五十里方圆的国土面积,虽然说大不大,可要是按照圣人的办法来治理,将来还是有得一看的。想想孟子在前两篇里不是一再提什么七十里小国和百里小国取天下的例子吗!
  孟子最后又引了两句《尚书》,这两句话也很古怪,说什么“如果吃药的人没吃得头晕脑转,那病是不会好的。”(若药不瞑眩,厥疾不瘳。)
  先说说这八个字的原文,药不瞑(读“棉”)眩,厥疾不瘳(读“抽”),有没有人觉得眼熟?
  别看这八个字古怪万分,其实有非常多的人都是见过它们的。可是,见过归见过,要是还能记得,那要么就是记忆力超强,要么就是读书超细致。
  我再缩小一下搜索范围:武侠迷里有没有记得这八个字的?
  再缩小范围:有人号称金庸迷,说把金庸所有小说翻来覆去都读过好多遍,呵呵,记得吗?
  《神雕侠侣》里边,武家兄弟为郭芙争风吃醋,杨过为了打消这哥儿俩的傻念头,设计跟他们过招,“杨过见二人神色惨然,微感不忍,但想好事做到底,送佛送上西,今日若不将他二人打得服服贴贴,永不敢再见郭芙之面,那么两兄弟日后定要再为她恶斗,直至二人中有一个送命为止。有道是药不瞑眩,厥疾不瘳,既要奏刀治病,非让病人吃些苦头不可……”
  不必我来解释了,什么叫“药不瞑眩,厥疾不瘳”,金大侠这里说得很清楚了。
  有人可能起疑:人家金庸写的是武侠小说,是通俗读物,为什么夹杂着《尚书》的句子呢?《尚书》可是连不少古代知识分子都视为天书的超难懂的东西啊!
  的确,写通俗小说没必要夹杂着这般古奥语言,但事实是,《尚书》虽然古奥,这八个字却在历朝历代一直都很有群众基础。
  别说书生读四书五经都会熟悉《孟子》,就连医家也视这八个字为诊疗格言。清代有部医家小说叫《医界镜》,酒席间行酒令,某公便是化用这“药不瞑眩,厥疾不瘳”,结果惹得哄堂大笑,旁边有人劝他说:“这话拿来行酒令也用得太熟滥了,换换吧!”——看看,这居然是老生常谈,行酒令都被人笑话,要是现在谁行酒令来上这么一句,一准儿得被人骂为拽文了!
  所以这话金庸用得,恐怕是因为台湾没有什么文化断层,一些传统的东西就那么延续下来了,文人信手拈来,读者也不觉得有什么阅读障碍。咱们稍微把眼角往下瞟一瞟,“有道是药不瞑眩,厥疾不瘳,既要奏刀治病……”,金大侠接下来这个“奏刀”一词也是来自古文,我们小时候在“庖丁解牛”里学过的。
  “药不瞑眩,厥疾不瘳”,孟子引用《尚书》,是《尚书》的哪一篇呢?
  ——是《尚书》的“说命篇”。这一篇不是说医药,不是说治病,而是在说政治哲学:
  商朝的高宗武丁是一位明君,前面已经介绍过他的一些事迹了,上本书讲“公孙丑篇”里不是说过一个“高宗雊雉”的故事吗,就是这位商高宗。
  高宗武丁的老爸死了,武丁为他守孝三年(这一点在《孟子》的下一节会详细来说,这里先埋个伏笔)。在这三年里,武丁把政事交给宰相,自己装哑巴,一句话也不说,直到找到了泥瓦匠傅说(读“月”)。
  傅说别看是泥瓦匠出身,却是个栋梁之材。武丁对他说:“请给我多出好点子吧,请帮助我修德吧!我要是菜刀,你就是磨刀石;我要想渡河,你就是船和桨;我要是干旱,你就是春霖。来帮我吧!如果吃药的人没吃得头晕脑转,那病是不会好的;如果赤脚下地不看路,脚就会受伤……”(朝夕纳诲,以辅台德!若金,用汝作砺;若济巨川,用汝作舟楫;若岁大旱,用汝作霖雨。启乃心,沃朕心!若药弗瞑眩,厥疾弗瘳;若跣弗视地,厥足用伤。)
  这一段内容最好读读我在括号里放的原文,感觉一下什么叫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可是,这段话也太铿锵有力了,也太掷地有声了,还这么押韵,这是商朝人的话么?
  有人起了疑心。我在上本书里不是讲过《尚书》造假的故事么,这一篇“说命篇”便是后来被考证出来的假货之一。大家现在可以体会一下古人一种最典型的造假手法了:《孟子》里明文说是“药不瞑眩,厥疾不瘳”引自《尚书》,可《尚书》里却没见这话,这就说明孟子看过的《尚书》篇幅比较完整,后来在秦火和岁月中流散了不少,这一篇遗失不见了。那好,那就以这八个字为基础,编造出上下文来,敷衍为一篇完整的文章,再设计一个机缘,从哪里把它“发现”出来,号称是古本孟子。别人要是一看,咦,《孟子》里说的“药不瞑眩,厥疾不瘳”居然在这个本子里有,这一定是真货!
  孟子又来情景教学了。
  “来,世子,把这些药吃下去,”孟子掰开了世子的嘴,“体会一下什么叫‘药不瞑眩,厥疾不瘳。’”
  第一天……
  第二天……
  第三天……世子终于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问:“孟老师,我明白了。”
  孟子笑道:“有什么感觉?”
  世子说:“刚吃下去的时候,当真是头晕脑转,转得厉害,后来我就人事不知了。对了,您这是什么药啊,好大的劲头?”
  孟子又是嘿嘿一笑:“这药嘛,两千年以后人们叫它摇头丸。”
  “啊——?!”
  归纳一下,这一节里孟子找来成覸、颜渊和公明仪这三位前辈高人来给世子现身说法,这给人的感觉有点儿像传销课,世子是个新入道的,而成覸他们三个却早已混成了大区经理或者是金牌业务员。你也想当大区经理吗?呸,太没出息了,才这么一小点理想啊,要做也要做传销业的老大!这其实一点儿也不难,大区经理不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的人么,业界老大不也是两只耳朵一张嘴的人么,大家都是一样的,只要满怀信心按照秘诀去做就是了,一定能成功!秘诀也简单,一共就两条:一是脸要厚,二是心要黑。(孟子的两条是“道性善”和“称尧舜”,正好相反,别记混了哦!)
  尽孝实在不容易
  滕定公薨。世子谓然友曰:“昔者孟子尝与我言于宋,于心终不忘。今也不幸至于大故,吾欲使子问于孟子,然后行事。”
  然友之邹问于孟子。
  孟子曰:“不亦善乎!亲丧固所自尽也。曾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可谓孝矣。’诸侯之礼,吾未之学也;虽然,吾尝闻之矣。三年之丧,齐疏之服,饘粥之食,自天子达于庶人,三代共之。”然友反命,定为三年之丧。
  父兄百官皆不欲,曰:“吾宗国鲁先君莫之行,吾先君亦莫之行也,至于子之身而反之,不可。且志曰:‘丧祭从先祖。’曰:‘吾有所受之也。’”
  谓然友曰:“吾他日未尝学问,好驰马试剑。今也父兄百官不我足也,恐其不能尽于大事,子为我问孟子。”
  然友复之邹问孟子。
  孟子曰:“然。不可以他求者也。孔子曰:‘君薨,听于冢宰。歠粥,面深墨。即位而哭,百官有司,莫敢不哀,先之也。’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君子之德,风也;小人之德,草也。草尚之风必偃。’是在世子。”
  然友反命。
  世子曰:“然。是诚在我。”
  五月居庐,未有命戒。百官族人可谓曰知。及至葬,四方来观之,颜色之戚,哭泣之哀,吊者大悦。
  滕定公“薨”了。
  礼仪之邦在等级制度上是很森严的,滕定公其实是“死”了,但他是诸侯,按规矩不能“死”,只能“薨”。按《礼记》的说法,天子死了叫“崩”,诸侯死了叫“薨”,大夫死了叫“卒”,士死了叫“不禄”,老百姓死了才叫“死”。(再次澄清一下:最早所谓的“百姓”其实都是贵族,和后来的“百姓”意义完全不同,但为了叙述方便,我就按现代意义这么用了。)
  别急,这还没完呢。人刚死还躺在床上的时候叫“尸”,等装进棺材了就不能再叫“尸”了,得叫“柩”,死于战乱的叫“兵”……不单是人死一回这么复杂,动物死得也不简单:鸟死了叫“降”,四条腿的动物死了叫“渍”……还没完呢,我就不说了,就到这里吧。
  在那个时代,死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比活着还累。死的名份只是事情的开始,滕定公之死就是一个很好的个案。
  滕定公死了,世子该接班了。这位未来的滕文公首先要面对的问题就是如何办理老爸的丧事。这看上去应该不是个难题,有多大力使多大力呗,看看现在的一些富人,办丧事可以敞开了花钱,选阴宅,盖灵堂,请和尚,请道士,有笙管笛箫,有吉他贝斯,有豪华车队,有盛大筵席,这也就是法律规定不许杀人,不然的话,连活人殉葬恐怕都能搞出来。可是,滕文公(咱们这里就改口叫他滕文公好了,叙述方便些)却不能这样,即便他是一国之君,即便他金山银山堆满,他也不能这么做。为什么呢?因为他也算一代贤君,不愿意僭越礼法的,礼法规定该怎么办,该办多大规模,他就得怎么办,就得办多大规模,既不能从俭,可也不能从奢。如果一个小诸侯的葬礼办得比周天子的还热闹,那叫“礼崩乐坏”,咱们这位温文尔雅的滕文公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那,这场丧事到底该怎么办呢?
  办丧事可不简单,这是一个高难度的技术活儿,不是随便哪个人想办就能办的。好比现在想开个大商城,要办数不清的手续,要盖数不清的图章,要选址,要盖楼,要装修,要请优秀的职业经理人,要招聘员工,要选合适的媒体发布广告,等等等等,不容易呀!
  滕文公想:这也太复杂了,没个头绪,我这又是第一次死爸爸,没经验,这可真要抓瞎了!……哎,想起来了,有一个人能行,这个人可是专家中的专家!
  谁呢?
  孟子!
  儒家本来就是专业司仪,这是他们的老本行。滕文公请自己的老师然友出马去找孟子:“以前在宋国的时候,孟子给了我很多教导,我一直都牢记在心。孟子真乃当世高人!现在我要办父亲的丧事,我想麻烦您去咨询一下孟子。丧事该怎么办,一定要听听他的意见!”
  然友领命,带着马不停蹄的忧伤直奔邹国。
  ——现代读者可能不理解:就这么屁大的事也值得官员们亲自出国学习一趟去么?不会是巧立名目旅游加购物吧?这些人还有必要出国深造么,只要少贪点儿,老百姓就吃斋念佛了。嗯,看来然友这家伙有问题!
  各位可误会然友了。在那个时候,国君的丧事可是个天大的问题,小看不得的,而且,从滕国到邹国虽然说起来是出国,可路程却比北京到天津还近,单程不过二十公里,往返四十公里,只比北京二环路的长度稍长,差不多就是一个马拉松的全程,然友如果体格不错,加上路边每隔几百米就有美女啦啦队提供饮料的话,那他只用四个小时就可以跑一个来回。如果然友不想跑路而是选择打车,按北京现在的出租车收费标准(已经涨过好几次了),有一百块钱就足够跑一个来回了。——当然了,然友掉不起那个价,人家肯定是有豪华公车的。然友的车队在没有红绿灯和交警的情况下(就算真有,他也可以混不吝!)沿北京二环路跑了半圈,这就出国了,来到国际友人孟子的住处了。
  孟子这时候正在他的邹国老家呢,听然友这么一请教自己,立刻摆出权威人士的派头:“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这个嘛……”
  “啊,嗯,是什么呀?”然友着急地问,“您倒是快点儿说呀,我这来回一趟路也不近,您要再蘑菇,我们老主公的尸体都得熬成化石了!”
  “哦,好,”孟子点了点头,“在滕国仁政精神的感召下,在滕国全体人民的一致努力下,在……”
  “嗯,快往下说啊!”
  “在这个,在这个春暖花开而又秋高气爽的美好季节里……”孟子摇头晃脑拉着长音。
  然友摸了摸后脑勺:“这到底是什么季节啊?”
  孟子接着说:“……滕国重臣然友在某某卿士和某某大夫的陪同下,不远千里,深入到邹国,亲自来到我的家中,为我带来了节日的问候和良好的祝愿。然友兴致勃勃地参观了孟子的房间……”
  然友心中暗挑大指:“罢了!怪不得孟子名气这么大,怪不得我们世子这么崇拜他,他这口才可真是超一流啊!”
  可孟子心里却正在叫苦呢:“我得赶紧想辙啊!我什么时候主持过诸侯的丧事啊,这不是难为我么!”可孟子表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还得装权威,只好一边拿些云山雾罩的闲话拖拖时间,一边飞速地在脑子里捉摸着办法。
  “哎,”孟子想出了什么,赶紧说,“照我看呢,你们要紧密团结在以滕文公为中心的新一代领导班子周围,一心一意抓学习,全心全意谋发展,要以尧舜的伟大思想武装自己,排除万难,不辜负滕国人民的重托,坚决办好葬礼!……对,就这么办!”
  “好!”然友很激动,“说的好!说得太好了!我们就照着您的话去办!”
  孟子吁了口气:“嗯,我们已经就滕文公葬礼问题进行了深入而愉快的会谈,会谈始终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进行,就滕文公葬礼问题达成了广泛的共识,原则通过了《关于安排滕定公葬礼一事的会议纪要》,并下发各级士大夫认真学习研讨……”
  然友也吁了口气:总算可以回去交差了,滕国还一大堆事等着自己呢。正要告辞,然友突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想了半天,才站起来又坐下了。然友问:“孟老师,我怎么隐隐约约觉得好像还缺了点儿什么似的?”
  “哦,”孟子应了一声,想了想,说,“这样,再加一条:关于滕定公的去世,请世子当即责成有关人员,一定要严把卫生关,杜绝此类事故的再次发生!”
  “好好好,我记下了,我记下了!”然友如获至宝。
  可没过一会儿,然友又有点儿含糊了:“孟老师啊——”
  “啊?”
  然友慢慢吞吞地说:“可是,人总是要死的,这是杜绝不了的啊!”
  “哦”,孟子应了一声,“这个嘛,对了,你是不是得赶紧回去了?再晚可就赶不上末班车了!”
  然友连忙起身,笑道:“谢谢孟老师关心。今天我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获益匪浅,获益匪浅,真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孟子也起身行礼:“客气了,您太客气了,呵呵。”
  然友突然一顿,歪着脑袋,说道:“可仔细这么一捉摸,怎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学到呢?”
  “哦——?”孟子一怔。
  然友叹了口气,又坐下了:“末班车赶不上没关系,我什么身份,能坐公交车么,可是,这滕定公的丧事,您还是得再给出出主意!”
  “还要出主意?”
  “对,还要出主意!”
  孟子想了想,终于想起了什么:“办父亲的丧事么,世子应该自尽!”(亲丧,固所自尽也!)
  然友直听得后脊梁窜凉气:“您的意思是,让世子自尽,然后我们把他们爷儿俩的丧事一块儿办了?”
  孟子点点头:“嗯,省得以后麻烦!”
  “啊——?!”
  孟子微笑:“坐稳了,别紧张,你错会了‘自尽’这个词的意思。”
  ——孟子所说的这个“自尽”,各家的解释稍有分歧,但我们大致可以理解为“自我尽力”,或者是“自动尽力”,不管怎么样,反正别看见“自尽”两个字就以为是“自杀”。
  孟子搜肠刮肚,可算想出了前辈曾子的一句名言。曾子据说是得了孔圣人孝道的真传,是这个领域里专家中的专家。孟子说:“曾子曾经说过:‘父母在世的时候,要依礼侍奉父母;父母去世之后,要依礼埋葬和祭祀父母,这就可以说是尽到孝道了。’”
  这句话可是儒家的一句经典名言,《论语》里就有的,原文是:“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可谓孝矣。”不过《论语》里说这是孔子说的。
  具体谁说的倒不重要,反正大家都是儒家一家人,很可能是曾子得了孔子的真传,然后又把孔子的一些大道理传给后学,又被孟子学去了。这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儒家讲孝道,这简短的一句话就是孝道的一条最高纲领——不是说吗,做到“事之以礼,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就“可谓孝矣”,就在孝道一项上及格了,达标了。
  ——哦,真有这么简单吗?
  做到这么三点就能说是孝道啦?
  看来不难嘛,曾子行,我们也行,我们也发扬发扬孝道好了!
  何止孝道,想做天下第一高手也很简单,孝道只有三条,武功更少,只有两条:第一,打到对手;第二,别被对手打到自己,能做到这么两条,你就是武林第一了。
  同样的道理,“事之以礼,葬之以礼,祭之以礼”,你可知道这一个“礼”字包含了多少内容!儒家“十三经”里有三部完全是讲“礼”的,这三部之中,主要又以《仪礼》和《礼记》详细解说着日常生活中方方面面的礼仪规范。这些内容,比现在很流行的金教授讲的那些不知复杂出多少倍,琐碎多少倍。还记得“梁惠王篇”里讲过一个“晏子不死君难”的故事吗,说“晏子进去,把齐庄公的尸体枕在自己的大腿上痛苦了一场,又站起来向上跳了三次以尽臣子哭君主的礼仪”,这就是一种致哀的讲究,我们现在有个成语叫“捶胸顿足”,这个“捶胸”和“顿足”本来都是葬礼上的规定动作,什么时候该捶胸,什么时候该顿足,该怎么捶胸,该怎么顿足,什么时候绝对不该捶胸,什么时候绝对不该顿足……这里边的讲究无限多,要是一不小心搞错了,那你可就算“非礼”了。
  所以,孟子引曾子的这句“事之以礼,葬之以礼,祭之以礼”还是跟没说一样,然友和滕文公他们也想按照礼法规范来办丧事,就是因为不清楚到底该怎么做,就是因为弄不清那些复杂的细节,这才来请教孟子的。
  可孟子耗了半天,总得倒腾点儿干货出来吧,老人家想了半天,终于说出了问题的关键:“诸侯的礼节啊,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我没学过!”(诸侯之礼,吾未之学也。)
  “啊——?!”然友险些晕倒。
  孟子赶紧解释:“学虽然没学过,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虽然,吾尝闻之矣。)
  然友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那您就给我讲讲猪是怎么跑的吧!”
  孟子说:“首先,孝子要守孝三年,还要穿粗布缉边的孝服,只能喝稀粥。夏、商、周三代,上到天子下到群众,都是这样的。”(三年之丧,齐疏之服,饘粥之食,自天子达于庶人,三代共之。)
  然友耗了半天,可算得到干货了,欣然回国复命去了。滕文公听然友一学舌,嗯,孟子说的话,一定都是真理,那就照着办吧,决定了,守孝三年!
  可滕文公这一决定,滕国那些宗室啊、群臣啊可不干了:这种大事怎么能听一个外国人瞎白嚯呢!大家都劝滕文公:“鲁国跟咱们是同宗,人家可从没这么搞过,咱们滕国以前也从没这么搞过,你小子怎么居然会想要改变老祖宗的做法呢!这也太过分了!咱们可有明文记载,说:‘丧礼和祭祀都要按照老祖宗的规矩办。’这是咱们多少年、多少代传下来的死规矩,你可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先打住。有人觉得这很可疑吗?中国历史上一直都有守孝三年的传统,这是天经地义的,一直传到清朝都是这样,就连现代中国人也有不少是知道这个规矩的,可是,滕国那些头头脑脑们怎么却好像从没听说过这么一回事似的,炸了窝一样,还极力阻止?这这这,这很没道理啊!
  难道说,本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守孝三年之类的规矩,是孟子信口胡说?——倒不是没有可能,方才他自己不是说什么诸侯之礼他是没学过的么,只是没吃过猪肉、看过猪跑罢了,或许是道听途说的也未可知。
  但是,细考孟子的说法,还真不是道听途说,更不是自己的创见,而是全有出处的。守孝三年的说法见于《论语》,穿什么衣服喝什么粥的说法《礼记》里说是曾子说的。咱们先看看《论语》好了:
  子张曰:“《书》云:‘高宗谅阴,三年不言。’何谓也?”
  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三年。”
  这段是说,有一天,孔子的学生子张读书遇到不明白的地方了,举手提问说:“《尚书》里的一句话学生搞不明白,什么叫‘高宗谅阴,三年不言’啊?”
  高宗是哪位?前边遇到好几次了,就是商朝的那位高宗武丁,是个著名的大好人,曾经遇见过一只神奇的野鸡,还大胆起用过一位叫傅说的民工来做自己的宰相,现在又要说他的事了。高宗谅阴?很奇怪哦,什么叫“谅阴”呢?
  这个问题,别说我不明白,从古到今多少专家都没弄明白,争议纷纷。但这个问题还不是个小问题,很重要,因为它关系到两千多年来几乎所有的中国人到底受没受骗这样一个大问题。别急,听我慢慢说。
  “谅阴”这两个字,其他一些典籍里还有另外的写法,我就不说那么细了。我在最初看到这个词的时候,还捉摸呢:“谅”字有的版本也写作“亮”,看来高宗武丁这个人是个暴露狂,曾经在一个不合适的时间,不合适的地点,暴露出(亮)了他那个不合适的部位(阴),又不合适地被人民群众当场抓了个现行,这一窘迫加惊吓,结果造成了另一种心里障碍,一连三年憋闷着自己不跟别人说话了。——当然,我这个解释可不是权威解释,咱们还是听听从汉朝到现代的各个权威意见:
  有权威认为,谅阴就是不说话。因为这个时候正值武丁的老爸刚死,武丁刚刚接班,所以呢,心里悲伤,不愿意说话,这一沉默就一连沉默了三年。
  还有权威说,谅阴就是“凶庐”——很可怕吧,凶宅,鬼屋,墙壁往外渗血,半夜经常出怪声……武丁要能在这里住上三年,恐怕能称得上是古往今来胆子最大的人。呵呵,“凶庐”其实不是字面看上去的这个意思,而是指服丧时期所住的专门的房子。这就是说,高宗武丁在服丧的凶庐里住了三年,大概是太悲痛了,所以一直没有说话。
  还有权威说,谅阴是一种“不语症”,武丁这是得了病了。这种解释是不是感觉比较另类,比较后现代,不像是古人说的?不错,这是郭沫若说的,也罗列了一堆证据。(这好像和我最初的理解有一些相通的地方?)
  还有其他解释呢,我就不说了,各位有个大概了解就行了。
  到底“谅阴”是个什么,先不去管它,反正高宗武丁肯定是在老爸死后一连三年没有说话,子张很不理解:三年不说话,还不得把人憋死!
  如果子张拿这个问题问我,我大概会回答说:“人家高宗武丁是个伟大的政治家,一国的最高统帅,是很能沉得住气的,你当他是街底儿的阿婆阿嫂啊?”
  孔子当然不会像我这么说话,他老人家给子张的解释是:“难道只有高宗武丁才是如此吗?古时候的人都是这样的。国君死了,继位的新君在头三年里不问政事,各部门的官员都听命于宰相。”(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三年。”)
  孔子所谓的“古之人”是指比他还古的那些人,至少也是夏、商时候的人,那时候的历史情况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到现在我们也弄不太清。但孔子说的这种情况肯定在他以后的时代里没怎么出现过,新君如果真的三年不问政事,全国上下全听宰相的,那真等三年之后这位国君想要开始执政了,宰相会把权力还给他么?从人性通则来看,恐怕不大可能,这天下恐怕早就成为宰相的了,没这位国君什么事了。别说这种情况,有不少王朝连皇帝活着的时候都要竭力抑制宰相的权力,或者干脆就废除了宰相制度。所以再看孔子这番解释,“古之人”是否“皆然”,是否那年代都实行虚君共和,我们先存而不论,至少后人没这样干的。
  这师徒两人的对话还折射出这样一个问题:子张以为高宗武丁在新继位的时候三年不问政,这是一个特例,所以来请教老师这是为什么。而孔子却说这不是特例,以前的人都是这么做的。——这至少就说明了,在孔子所处的东周时代是没有这种情况的。如果我们把“谅阴”解释成“凶庐”,并且认为此事属实的话,那么,这也就意味着,“守孝三年”这种制度是商朝人的习俗,而不在“周礼”的范畴之内,周朝人是不搞这一套的。
  ——真是这样吗?呵呵,也不一定,这可是个众说纷纭的问题。胡适认为守孝三年这事是孔子才开始搞的,可后来胡适又变卦了,说这本是商朝的制度,在周人灭商之后,商朝的遗民还坚守着古老的传统,而周人却不理这一套,而且,这传统还是下层社会的传统,在上流社会也是行不通的。这样看来,孔子以为古人全都如此,也并非信口开河。
  郭沫若持反对意见,拿出好几个考古发现的甲骨文证据,这可是商朝的一手证据啊,证明商朝君王们是没有所谓“三年之期”的限制的。
  胡对还是郭对,我们倒不必理会,反正不管哪种意见,至少在一个问题上都是一致的:周朝人没有守孝三年的传统。
  好了,现在我们就能明白,为什么滕文公一说要给死去的老爸守孝三年,宗室群臣们都纷纷说他违反旧制了。滕国和鲁国都是姬姓国,是周朝的王室宗亲,鲁国又是最遵守周礼的诸侯国,所以,连鲁国都没这种讲究,这只能说明守孝三年当真不是周礼了。既然不是周礼,滕国人当然不干了:世子啊,世子,放着好好的传统春节你不过,去过哪门子圣诞节啊!
  滕文公一想:也是,我是滕国新一代领导人,不是小资,也不是新新人类,我应该稳重一些才是!不过,孟老师盖世高人,他老人家的话总是不会错的!可是,听孟老师的吧,又难以服众。唉,难啊!
  怎么办呢?想来想去,看得再去找孟子讨个办法。
  滕文公又拜托然友来了:“都怪我当年贪玩,只知道骑马、击剑,不好好学习,结果现在大家伙儿谁都对我不满,我怕这丧礼要办砸。你还得再出一趟国,找孟子问问。”
  然友又一次出访友邦,拜会国际友人。
  然友这一来,友邦人士莫名惊诧,孟子很纳闷:“你不是刚回国么?怎么这么快又到我这儿来了,你是属乒乓球的啊?”
  然友一愣,赶紧调动脑细胞思索什么是“乒乓球”。
  孟子又问:“你不会又是来出国考察的吧?我们邹国就这么大,有数的那么几个景点早被你玩遍了,你是购物也购了,赌博也赌了,红灯区也玩了,你还来干什么?”
  然友长叹一声:“我上次在你们邹国包了几个二奶,我这次来是给她们解决一下发票问题。”
  “啊?”孟子更奇怪了,“不会吧,你们滕国公务员的福利很好嘛,连包二奶都能开发票报销!——哎,那你跑到我家做什么?”
  然友这才回了回神:“哦,是这样的,我顺便还得找您讨个主意——”
  “嗯——?!”
  “不对,不对不对!”然友赶紧摇头,“瞧我这张臭嘴!呸!呸!我说反了,我是‘专程’来找您讨主意,‘顺便’解决我那几个滕国二奶的发票报销问题。”
  “哦,这还差不多,”孟子脸色稍微缓和下来,客气了一下,“发票的事用我帮忙么?”
  然友笑笑:“这点儿小事哪还敢麻烦您老,嘿嘿,都办完了,不劳您老费心了!”
  “呸!”孟子大怒,“好你个然友,闹了半天,你还是‘专程’解决二奶问题,‘顺便’来找我讨主意的!”
  然友一咧嘴:“咳,瞧我这人,一不小心说漏嘴了!呵呵,您老别跟我一般见识。呵呵,您老更别跟几个二奶一般见识,来,咱们赶紧谈谈正事。”
  孟子把眼一翻:“你的‘正事’不是都办完了么?”
  然友一点头:“是啊,可这顺便不还得办点儿闲事么——哎呦,我又说错话了!好啦,孟老师,您老就别跟我较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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