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温岭潮水涨落时间?

   凌晨起床,打开手机就看到子夜时分的新闻:《马来西亚总理:留尼汪岛飞机残骸属于马航MH370》。上月末在印度洋法属岛屿发现的飘流物,终于被马来官方“完全确认”来源。这似乎是去年3月8日以来关于残骸下落的第一条确凿消息。

按理说,当务之急是应该循着这半截波音777襟副翼的线索,继续寻找残骸主体。然而,调查尚未全面展开,各方消息又开始习惯性地紊乱起来。首先是德国科隆大学的研究者发现一条重要线索:这块残骸上附著了一种有柄目的藤壶,学名“澳新界茗荷”(Lepas australis),分布在南半球偏冷水域。由于藤壶的生长附著并非一朝一夕完成,它们最初的聚生地很可能就是坠机点。但法国和马来西亚的两位海洋学专家却断定,这种藤壶是经常大量群集在浮物表面的“茗荷”(Lepas anatifera),分布在摄氏18至20度的热带与副热带水域。

果真如此,其中差别就不可以道里计了。

更紊乱的还在后面。《纽约时报》称,残骸被送往法国图卢兹附近完成检测以后,法国当局仅表态说它“非常可能”来自MH370。这和马来官方绝对肯定的态度形成了明显反差。目前许多乘客家属都强烈质疑纳吉布政府的诚信。这位马来总理最近刚卷入一场严重的政治基金丑闻。他想借助马航调查的进展来缓解内政压力,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以史为鉴,高卢人的办事风格历来也不怎么靠谱。

从这些扑朔迷离的消息里,只有两件事可以确信无疑:

一、机翼来自于一架坠毁的飞机(还用说嘛);

二、机翼上附著的藤壶,至少是一种茗荷(Lepas),或广义上的鹅颈藤壶(goose barnacle)。

“茗荷”对许多人来说是一个陌生词汇。但提起“藤壶”,读过英译本《丁丁历险记》的应该都记得阿道克船长的经典咒骂:“Billions of blue blistering barnacles!”中文里多译为“该死的成千上万只臭贝壳”(或“臭海螺”)!直译是“成千上亿只蓝绿色烂水泡的臭藤壶”!

在电影《朗读者》(The Reader)里面,德国少年大卫·克劳斯躺在床上给温斯莱特阿姨念了一大堆书,其中就有丁丁系列之一《七个水晶球》。小鲜肉克劳斯憋着粗嗓子大声怒吼出来的,正是这一句“Billions of blue blistering barnacles”!

(英文与法文版《丁丁历险记》里的阿道克船长)

(电影《朗读者》剧照)

阿道克对藤壶的痛恨并非无缘无故。这种海洋生物专门喜欢成群粘附到坚硬物体的表面,例如礁石、浮木、船舶。它们大大增加了船舶表面阻力和燃料损耗,水手们不得不定期费力清理。而那些沉入海底的巨大残骸,例如MH370、泰坦尼克号,或二战时期的各色战舰,更会迅速成为藤壶的密集繁殖地(如此说来,温斯莱特参演的两部奥斯卡获奖影片还都出现过藤壶)。

它们甚至连鲸和海豚都不放过,座头鲸竖立身体猛然跃出水面的优美姿势,最为观鲸者称道。然而科学家怀疑这只是它甩脱藤壶的剧烈动作:一只座头鲸身上能攒够1000磅的藤壶。古代希腊罗马人在船壳上加铜钉隔离,现代人则使用特制船漆和工具。还有听起来不太靠谱的办法:把船开进淡水河里,任由藤壶慢慢地“淡死”,并自行剥落。

平常我们从海鲜市场卖回的鲜鲍鱼,青绿色外壳上往往附有看似水泥渣块、顶部又像是圆锥形火山口的灰白色东西。那就是一种常见的无柄目(Sessilia)藤壶。把它泡在清水里,那些圆锥顶会像飞船舷窗一样渐渐展开,先有一小簇羽毛状的蔓足探出,偶尔再伸出一条小细鞭,那是它们的雄性的交接器。藤壶是雌雄同体,但一般不会自体受精。它们在脱皮时分泌胶质以粘附外物,却造成自身行动不便,所以只能在水中摇晃长鞭,往四周探寻合适的异体,伺机大肆繁殖。

(藤壶的蔓足与交接器)

(头部和胸鳍粘满藤壶的座头鲸跃出海面)

藤壶看似是贝壳,其实却属于甲壳亚门的蔓足下纲,与虾蟹的亲缘关系更接近。它们的种类名称繁多。仅是“鹅颈藤壶”这一俗称,就包括了从深海到潮间带、从太平洋到大西洋、从热带到冷水海域的诸多品种。

我的一位朋友去欧洲访学,曾经在朋友圈晒过一碟子形状诡异的食物照片。那是西班牙加利西亚的传统美食percebes,学名Pollicipes pollicipes,英文也就是goose barnacle。这种鹅颈藤壶和文章开篇时提到的两种都属于有柄目(Pedunculata)。只不过它是“指茗荷属鹅颈藤壶”,另两个是“茗荷属”的。闽浙沿海和金门马祖吃的龟爪藤壶(Capitulum mitella)与percebes也极其相似,俗称龟足、佛手,或日本鹅颈藤壶,却属于铠茗荷目(Scalpelliformes)。有些无柄目的藤壶亦可食用,例如浙江温岭一带的“蛩”、日本海域高达7厘米的巨藤壶(Megabalanus)。有一种巨藤壶Megabalanus tintinnabulum,貌似和丁丁颇有因缘,其实却是瑞典科学家林奈根据其形状而命名。Tintinnabulum是一种“手铃”。中世纪的罗马教皇莅临之际,会有人负责摇动手铃通知保持肃静。法文原版里阿道克的骂人话是“Mille millions de mille milliards de mille sabords”!直译为“百亿千亿个破舷窗”!反而和藤壶没啥关系。

加利西亚的工作机会少、报酬又低。鹅颈藤壶不啻为当地渔民的生财之道。在一年里的多数时间,这种生物都潜没在潮水线以下,依靠潮水涨落时携来的浮游生物为食。当太阳、地球、月亮汇成一线,形成大潮涨落,它们才会在潮差最大的时候暂时地显露。所以,至少每间隔两周,逢到满月和新月,才是适当的捕捞时间。越是惊涛拍岸的礁石岩缝,生长出的藤壶就越硕大肥美。但对于捕捞人来说,却意味着极度的危险。

说当地渔民们是在用绳命去捕捞鹅颈藤壶,可以说毫不夸张。他们事先需要将粗绳拴在腰间,一手持长杆网兜,另一手拿刮削刀具,然后下降到嶙峋的礁石中间。岸上必须有人死死地拽牢绳索,否则捕捞者不被巨浪拍晕在礁石上,也会被大潮退却时产生的巨大吸力卷走。加利西亚的“死亡海岸”(Costa de la Muerte)是绝佳的捕捞地点。这里平均每年都要淹死五位渔民,多数是捞藤壶的人。

欧洲餐馆里的一盘percebes能卖到一百欧,品相好的拍卖价格可达每公斤三百欧。为了吃这一口稀罕玩意儿,有人愿意支付不菲的价钱,也有人愿意为之付出生命代价。

加利西亚有捕捞限令,每人每天限捕六公斤,而且必须在国营鱼市售卖。但偷卖给饭店的大有人在。市面上有一些percebes,是从摩洛哥或加拿大等地运来充数的,味道口感稍逊。20世纪七、八十年代,西班牙水产进口商到北美沿岸寻访percebes的替代品,发现西北部印第安人很早就有用鹅颈藤壶孝敬部落长者的传统。当时的一位北美商人,苦心经营了九年时间,终于获许捕捞太平洋鹅颈藤壶并贩运到西葡一带。

如此费力捕获的珍馐,烹制方法却殊为简单:在滚水里焯两三分钟(海水为佳),捞出来拗开硬壳,就可以吮食里面的带汁鲜肉了。生吃亦佳。复杂些的吃法,是铺衬新鲜生菜或冰块,配蒜泥蛋黄酱。或在煮料里放洋葱块、柠檬、月桂叶,煮好捞出来放凉了吃。据说兼有虾、蟹和牡蛎的味道。

老饕们文艺感十足地描述道:

这一小口难以尽述的丰富滋味,包含了大西洋的潮来潮往,和无数细微生命的过往浮沉。

(加利西亚渔民在捕捞percebes。)

关于鹅颈藤壶,还有一段有趣的八卦史。欧洲人一度误以为它们是白颊黑雁(barnacle goose)的前身。这种雁的主栖息地是北大西洋的北极岛屿,冬天时迁徙至爱尔兰和苏格兰西部。古代人无缘得见其迁徙繁殖,以为是从爱尔兰海里的鹅颈藤壶变成的。13世纪基督教士杰拉尔德记载称:幼雁“身上有壳,用喙叼住浮木海藻”,长出羽毛后化为成鸟。他说,在天主教规定禁食的日子,有些爱尔兰人认为食用这种雁肉不算是罪过。因为它“既不属于肉类,也并非来自于肉身”,因此还具有特定的宗教寓意。同时代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弗里德里希二世曾派遣远征队进行调查。但从队员带回的藤壶标本里,却无法看出与白颊黑雁有任何关联。当时的德国学者圣阿尔伯特·马格纳斯做过实验,把一只雌性白颊黑雁与家鹅们混养。结果这只雌雁谈恋爱、下蛋、养孩子,终身大事无一耽误。“藤壶化雁”虽被证伪,但迷信说法却一直延续到16世纪。 当然,18世纪的《红楼梦》照样也还在说“腐草为萤”。

说起藤壶与生命形态的变化,不免要提到伟大的达尔文。他在写《物种起源》前的1846年至1854年期间,辛苦研究过10000个藤壶标本,并进行细致分类,最后完成了关于蔓足亚纲的四卷本著作。这预示着他的“进化论”即将趋于成熟。然而就在这漫长的八年时间里,他身体却陷入极糟糕的状态,心悸、胃肠涨气、剧烈呕吐。更糟糕的是,这期间他父亲辞世,最疼爱的孩子安妮也不幸夭折。“八年藤壶”的传奇,是一部辛酸血泪史。

(左图为达尔文绘制的“手铃”藤壶,右图为丽贝卡·斯各特撰写的《达尔文与藤壶》)

从“藤壶”这一名称里,枝枝蔓蔓地牵扯出许多的故事。从某种意义上说,孤立的语言词汇,就像是一只只藤壶,需要尽力附著到更大、更坚牢的叙事载体上。或许,每一个孤独的生命个体亦复如此,总在尝试和另一种更大的质与量,或更稳定的存在物联成一体。

藤壶这奇特的生物,曾经让人误以为它们将幻化为飞鸟,曾经有人耗费八年光阴为它们仔细分类,曾有人用九年时间才获准将它们从太平洋贩运到西欧餐馆,曾有人在月圆时分被潮水拍晕到礁石上溺水而亡。更多人可能只留意到它们的名称、售价和烹饪方法。

这些微小生命在地球上的存在,已经有五亿年之久。

在它们的身躯里,还有多少故事,我们无从知晓。

顺带说一句,Lepas被译为“茗荷”,大概是因为它形状酷似一种同名植物的带茎花蕾。《樱桃小丸子》里有一集《靠茗荷忘记一切》,说的是这种姜科植物。它又名蘘荷,是芳香微甘的料理美食。

日本的佛教传说称,释伽的弟子周利槃特格外健忘,总是记不起自己姓名。当他准备向师尊求助,取回预先准备的姓名牌时,居然连这件事也忘得一干二净。死后他墓边长出的草,被称为“茗荷”,意思是“负荷着姓名遗忘的痛苦”。

所以有一种说法:吃下茗荷,一切真实发生过的事情,都会被遗忘。

所有不应该记住的,所有应该记住的。

荷马史诗《奥德修纪》里描述过另一种食莲者:他们失去记忆,经年困驻于海上,不知归返,仿佛是一个个缥缈的亡灵。

(《奥德修纪》里的食莲者,绘画:Willy Poga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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