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是依江而立的六朝都市。

万里长江由西向东，奔腾而下，气势非凡，穿城而过，历史上众多文人墨客为此留下不凡诗篇，赞美着她的壮观与浩荡，品赏着她的阳刚与秀美。

“天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杜甫）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李白）

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

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迫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这是伟人毛泽东的名篇诗作，气势磅礴，震撼寰宇，更将南京名扬五洲四海。

然而，南京毕竟远离大海，长期生活在长江边的南京人，对广阔无垠的大海是还那样的神往，对波涛汹涌的大海还是那样的痴情，对海天一线的海景还是那样的青睐。海景房的出现，向久居江边的南京人张开臂膀，能够拥有观海听涛不再是奢想。

，一个周六的清晨，南京城还沉浸在无声世界，但最繁华的南京中心区—新街口中央商场周边已是车水马龙，人声噪杂，十余辆大巴无序地停靠在马路两旁。几十位年轻的男女“导游”，各自挥动着小旗，招呼着自己的游客朝自己集中。只见背着行囊、拖着箱包、牵着儿童出行旅游的市民行色匆匆；情侣们则手挽臂膀，或十指紧扣，快乐地行走。他们招呼着、应答着，寻找属于自己旅行团队的大巴，整个马路显现繁忙熙攘，热热闹闹，成为南京的一景。

不知从何时起，这里成为南京最大的一处乘载游客的上车集合地。

方明约上程伟，登上一辆赴龙口的旅游大巴。车内已满满当当，俊男倩女，老老少少，座无虚席，都说是到龙口观光旅行，而且免费行程，自然是一个个笑容满面，说笑不停。

一位皮肤白嫩、身材有致、颜容俏丽，看上去二十六七的大美女，笑容甜美，成熟谦逊，很有亲和力地向初次见面的程伟打着招呼。显然，方明与这位美女早已相识，心照不宣地将程伟介绍给她。后来才知道，这位天生丽质的女士已三十有几，是个近十岁孩子的妈妈。

程伟环顾四周，五十几座的大巴，有不少穿酱红色职业装和正蓝色西服的靓女俊男，穿插坐在乘客旁，陪伴着各自身边的市民，有的与游客的孩子逗玩，煞是一番和谐、温馨的情景。

清晨7点，从城区四面八方而至的市民，陆续登车找定座位落坐。一位看似领队的小伙子喊道：人到齐了吗？

“齐了，齐了……”穿着职业装的姑娘、小伙子们，一一随声应道。

司机启动车辆，。大巴徐徐离开新街口，沿中山路、汉中路、城西干道，向南京长江大桥方向，由南向北，再熟悉不过的长江大桥渐渐远去，朝着山东方向驶去。

一位容貌秀美的姑娘，站在大巴车前导游位置，手持车载话筒，传出银铃般的话语，：

“阿姨、叔叔，早上好！我是南京天之涵置业的张静，大家叫我小张好了。今天，公司邀请大家到山东龙口观光，看一看海边优美环境，留心体察大海的风情，让你们体验在南京体验不到的海边乐趣……” 一阵掌声，回报给姑娘 。

 “你是怎么知道免费到龙口旅游的？”一位大妈好奇地问一位大姐。

“前几天，在菜场门口，几位小姑娘递给我一张广告单，说免费邀请到龙口看海景房。”大姐指着身边的一位姑娘，笑着说。

“那天晨练，广场上好几个小伙子散发广告（单页），接过看有点兴趣，也就来了。”一位男士对同座聊天。

大巴内，上车前不认识，就这么一来二往，都像是老熟人、老街坊似的，谈得开心，聊得自在，对龙口海景充满着期待，煞是热闹。

大家在兴头上，一位老者走上导游位置，拿过话筒，乐呵呵地敲了几下话筒，随着车箱扩音器传出“咚、咚、咚”的声音，他打开谦和的话闸：“老姐、老妹、老哥、老弟，我是公司的老人，小辈们尊重我，都叫我彭叔，在座的就喊我老彭吧。”

他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其实，我既是职业人，也是一位客户，去年我在威海买了套海景房，今年在龙口又买了套海景，为什么啊？人老了，退休后就想图个安谧，图个闲静，图个舒心，图个环境，是不是？！远离喧闹的大都市，到海边慢城小镇养老，是个最佳的选择，所以我提前你们做了选择。今天，邀大家到龙口观光，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到时大家在外都是老乡，同欢同乐，多开心！”

他那带有煽情的“洗脑”，游客无法辨明真假，但入情入理，不能不说有种魔力，触动了车上不少老同志的心弦。

 “是啊，我在大厂工作了大半辈子，生活了大半辈子，这里生活环境实在让人受不了。化肥厂、热电厂、炼油厂、化纤厂、化工厂，好多大型企业拥挤在一起，天空没个晴朗，空气更是怪味刺鼻，被折腾了大半辈子，真指望退休能早点离开。” 一位老哥接过话茬，感慨而陈，赢得车上大厂人的共鸣，一个个点头顶赞。

山东龙口，南京人就知道粉丝，其他知之甚少，可以说是一片空白。从地理位置看，龙口处在山东半岛勃海湾南侧，距离南京有800公里之远，时速110公里的大巴，从南京出发，到达龙口也得有个八九个时辰。

“大家有所不知，自古便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杭虽好，不及蓬黄’的说法；‘蓬’即自古传说八仙过海的山东的蓬莱，‘黄’即黄县，就是今天我们要去的龙口，这是一个堪称人英地杰、钟灵毓秀的风水宝地……”

先前的美女，在老彭一番“游说”后，重新执掌话筒对龙口美妙解说中，大巴已驶出招远进入龙口地界。

一座近30层的雄伟、壮观、醒目的大厦耸立在马路旁；一座大型超市毗邻而落；又一座颇有气势的体育馆突显眼帘；更有一块足有蓝球场大小，上面绘画着改革开放总设计师形象，及他的手书“发展是硬道理”的广告牌，无比张扬地向人们彰显当地的发展速度；接着一块“厚德至善、峰聚成山”的行书镶嵌在过往行人密集的建筑物上……

这都是南山集团30年历史发展的丰硕果实。南山的今天，秉承“厚德至善、峰聚成山”理念，从一个小山村的几千元村办经济，成为一个有铝业、纺织、教育、酿酒、旅游、金融等10多个产业，数百亿资产的集团经济。现在又投资房地产，在厚如磐石的资本下，龙口海景房开发如火如荼。

大巴一路缓缓前行，导游姑娘烂熟与心地介绍， 观光者边听边议，眼中透出几许钦佩，当然也不失夹杂着一些究疑。在集团总部和景区门口兜风一圈后，大巴匆匆朝着目的地—龙口东海旅游度假区驶去。

“龙口东海旅游度假区就要到了，阿姨、叔叔们，一会儿大家就要见到蔚蓝蔚蓝的大海，体验到海风吹拂的凉爽，感受到海景不一样的美，让您的心境顿时舒畅。” 大约半个小时，远处一个相当壮观的M形状的大门，渐渐进入人们的视线。随着越来越近的度假区，悦耳的嗓音，再次振动着人们的耳膜。

单向四车道旁，骨瘦般的针松林闪闪而过；绿茵如油的高尔夫球场吸引着眼球。绕过一周向前，视野呈现天水一线的大海，在夏日的阳光下，波光粼粼，着实迷人；沙滩上，人群三三两两，有带着孩子赤脚在沙地戏耍；有情侣互埋于沙滩，享受着爱情的浪漫；有着泳装、泳裤的游客，在大海怀抱里尽情畅游；而在海岸另一侧，伸向大海深处的“月亮老人”石雕四周，不少人头戴各式遮阳帽，手持鱼杆静心垂钓，其惬意情致如同一幅风景水墨画，让观者投出好生羡慕。

此情此景，撩拨起不少人在此度假的念头，那份向往与欢喜写在脸庞，而年轻人心底也荡漾起为爸妈晚年在养老的孝心。

大海的碧蓝景观让人心潮澎湃，岸边的青翠绿色给人养眼宁神，长期生活在繁华都市的南京人，面对如此风景流连忘返。程伟、方明，在美女经理叶美倩的陪伴下，在海边观音阁留下一柱香，又驱车向东，在据说是当年戚继光抗倭寇的炮台（复制）前定格了几张景。

浮光掠影般地观光，海岸风情就“俘虏”了天南地北的观光人，包括南京人的感情。年轻的组织者，职业素养使其心里有谱，见好就收地召呼着手下的帅哥美女：“请各自陪伴的阿姨、叔叔上车，到售楼接待处。”

不经意间，车已返回度假区M门外的某海景房接待处， 10多位穿着统一职服的姑娘和小伙子们，象小鸟似的“飞”到大巴前后门，对陆续下车的乘客，训练有素地亲热招呼，就象迎接寻食回巢的鸟妈妈，叽叽喳喳一片：“阿姨，一路辛苦了！”

一位美女，一边说着，一边就挽起一位女士的胳膊，仿佛像闺女迎接出远门的母亲到家，让这位女士乐滋滋的，一脸的幸福。

“叔叔，累了吧？您进屋歇歇。”一位小伙子抢着帮一男士提携身边的便囊，那情景真是掏心掏肺般的热情。

“不重，我自己能行。”这架式，让不善言辞的半老男人很不好意思，连声说道。

这是东海度假区海都新涛区内的“海立方”楼盘接待处。

颇大的接待处分上下两层，上层为接待处的职能部门，即按揭室、财务室、经理室等；下层中央摆放着颇大的小区实景楼宇沙盘，沙盘四周根据楼盘大小不一，七、八个按分户室比例缩小的平面展示柜，再就是近10来张藤条材质的玻璃面圆桌，每桌配备四张靠椅分布在沙盘一侧；而大庁最为显目的是，四周墙壁布置的是龙口市与勃海；山东半岛与日本、韩国的地理方位示意图，东海度假区与龙口市的地理位置示意，以及东海度假区内方园数十里上百个楼盘小区规划平面展示图；更引入注目的是一张精美的挂图，悬挂在最为醒目的墙壁上。挂图上几十幅清淅的照片，展现的是改革开放以来，南山集团掌门人率高层领导接待几任众多党和国家领导人来南山集团视察、调研、参观时的情景。

善良的南京人哎，在“热情”的氛围下，显得手足无措，难以辨别虚虚实实。一位哲人说过，善良遇上假象，原本清澈的双眼，就象患上“白内障”，看什么都不清楚，一切都是迷迷糊糊。其实，一个真正诚实守信的经营者、生意人，一定是以科学的管理事实与严谨的运作机制，让你心悦诚服地认可，绝不会敲锣打鼓地刻意炫耀，更不会拿与己无关的辉煌来张扬自己。

不善行商又初来乍到的南京人，哪里明白中央领导光顾的企业，且与眼下开发商有何关联？与销售海景房又有什么实际意义？然而，传统而正直的南京人的思维，往往将政治与经济简单地联系到一起，往往将领导人的光顾与市场信誉牵强到一块。因此，无法看清利用政治炫耀，追求市场效应的商业动机，自然对一些自吹自擂的吆喝也就深信不疑。后来发现，在整个“东海”，无数的售楼处都挂有这类醒目的图片。

面对根本不知海景房销售内情的外地人，案场的姑娘、小伙子将此作为海景房买点，王婆卖瓜式地评说南山的光荣政治，大讲南山的企业荣誉，炫耀南山的绚丽光环，仿佛诚实守信不容怀疑。在此垫铺下，一个个将倒背如流的说辞向观顾的对象尽情叙述。

“我们小区的海景房，每平仅3500元，一套70来平米的房也就25万左右，在南京能买个厨房就不错了，您说，是不！”姑娘向一大妈介绍、分析，入情入理。

大妈未作声，显然她在盘算着投入与回报。

“买我们的海景房，升值空间巨大。您不知道，国家批准的总投资680多亿的人工岛已开建；烟台潮水新机场通航后距这里仅20分程车程；跨海大桥国家己立项；要不了二三年，龙口升为地级市；这里有从幼儿园到大学完整的教育体系，学生众多；再加上，“南山”工业发达，中国500强企业，能提供10多万个就业岗位等等优势支撑，现在买房明年肯定涨。”姑娘如数家珍般地向听者灌输着海立方海景房的优势。

外地人就象听天书一样，恭恭敬敬地接受着“洗脑”。

也难怪，当时南京房价已逾万元，普通市民除刚性需求外，有点余钱根本无从考虑；银行利息微乎其微，在物价上涨的趋势下，存款等于贬值；股市疲软转机无望，股民亏损惨不忍睹，投资什么能赚钱、升值？本市商品房买不起，如此便宜的海景房是否值得投资？到此观光的家庭在议论，各自在评估、盘算着手中的积蓄如何投出，谁也不怀疑风险与真假。因为，他们相信高举“厚德至善”理念大旗的企业，一定会为投资人保驾护航，不可能为奸商鸣锣开道。

顺着姑娘小伙子们游说， 某研究所的刘工程师、某机关退休的李老、大厂的吴女士、某企业的龚先生、某高校的张阿姨……掏出一二万，或一时身边没带多少钱，仅有一二千现金的南京市民，得到同意后当作购房定金缴给了售楼处，满心喜悦地拿到海景房《项目认购》协议和付款收据。

“×××阿姨认购了×栋×单元×号房；×××叔叔认购了×栋×单元×号房……” 前台美媚用麦克风音响高调宣布，伴以重锣响鼓，工作人员向认购人喷射出五彩纸绢表示祝贺，并为他们送上礼包，售楼处内热闹非凡，大有浓重的嫁娶的喜庆色彩。

这次双休看房观光，成交了10多套，收获颇丰，开发商与南京的组团者笑逐颜开。

没见过海洋的人，不知大海的魅力；没到过海边的人，不知海岸生活的情趣；没体验过海上风情的人，难以知晓海浪的迷人。

南京远离大海，是个繁华热闹的现代都市，充满激烈的市场竞争，整日在快节奏的环境中生活，巨大的压力让人无不欲想能有一个“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冬夏与春秋”的世外桃源，在那里悠闲地生活；加上大城市的各种污染日趋严重，到过龙口的南京市民，尤其是老同志对其自然环境、清新空气、适宜气温感觉不错。经实地体验后，加上房价适中，百姓承担得起，是个养老、度假的好去处，光观龙口的不少市民，确实看上了龙口海景房。

一周后，又是一个“双休”，程伟被海景的魅力吸引，认同了海景房，他携妻带女地再次来到龙口“东海”。上次来过的“海立方”售楼处，室内屋外人满为患，工作人员忙碌得不亦乐乎，原先接待的韩姓姑娘见到“熟人”，左一个“程叔”，右一个“主任”，欢叫不停。程女丹丹姑娘陪同父亲专心对着沙盘，有目的地仔细比较着各楼宇的朝向、楼层、面积，以老爸的年龄、身体状况，指着沙盘上1号楼，朝东方向墙面有窗户的1单元301房说：“爸，这套蛮好的。”

陪伴而来的叶经理，见程伟选定中意的，喊来现场置业韩小姐，找了个无人的圆桌落坐藤椅，实质性地洽谈起购房事宜。

“小韩，我们看中1号楼1单元301房，有没有人定啊？”

“没贴小红旗的，肯定有。”

“选这套房，我看中的是东侧外墙有扇窗子，其他几幢没有，采光不如它；再就是二楼管道容易堵，我们在南京住的就是二楼，麻烦得很；再考虑年龄、身体现实，楼层再高的话，以后会爬不动。”程伟坦诚说着选这房的原因。

“主任是个认真、顶真的人，不要有差错啊。”叶女士附和着，认真地对小韩说。

“美女，能不能到现场看看？”刚入职不久，一直跟在一旁，很会联络感情的阿亮，向小韩提出。

“亮哥，不好意思，楼盘是按揭的，不然也不会现在这个价；现在小区刚刚开建，现场是工地，目前多层的楼盘正进入楼层浇注施工，估计1号楼年底封顶。”小韩歉意地实话实说。

“能不能在《项目认购协议》上写上备注？”程伟略加思索提出要求。

“哪……哪……”面对购房人的突然要求，小韩有点迟疑，但很快反应过来：“让我请示一下。”

只见姑娘急匆匆上楼，没几分钟又急匆匆下来：“领导说，可以”。

“在交付全款日前，应看到房子实体与沙盘无误”、“若有纠纷，同意在南京起诉” 。 程伟向韩小姐说，并补充到“在约定上能否加盖公章？”

程伟并非刻意为防日后有变，有意为难开发商，而是考量对方有无诚信的底气和有无担当的勇气。

说话间，一位看上去不到四十，体态丰满，满脸充满友善的笑意，穿着有别于年轻人的紧身职装，将形体包裹的曲线尽显，丰韵十足，又不失干练利索的职业女人，好似见到久别的友人，径直朝这里走来：“程主任啊，一家子来了？”

“这是王总。” 小韩、叶经理见这女人，赶紧起身让坐，向程伟介绍。

“没想到惊动王总，不好意思。”程伟略惊，赶忙伸手致意，寒暄道。

“没什么，买期房看不到实物，不踏实，正常；事先多个约定，到时少些矛盾与纠纷，双方都方便。”王总显得既理解又坦然，不失管理者的大度与风采。   

程伟为自己的多虑，一丝歉意的神情，在脸上不经意地划过。

在王总的示意下，小韩将程伟添加了内容的《项目认购协议》拿上楼。不一会，小韩又笑嘻嘻地下楼，向程伟递上盖上公章的《 项目认购协议》。程伟见状，心里已暗暗对售方的诚信产生好感与赞许。 程伟乘势又提出在广告单页增写备注，没想到王总依然举重若轻地应允。

“没什么，只要主任放心，我们都会做到的”。看到程伟脸上显露满意，虽为女性王总，不失男人的豪爽投其所好。

一番対话与交谈，影响到周围不少看房者，纷纷投来信任的目光，更增加了购房签约，而且稳定了不少徘徊的心态。不愧是市场精英，善于察言观色的女人。

中篇  海景房很“冷”

人算不如天算。不会有问题，竟然就出现了问题，“底气”与“自信”是那么的脆弱，不堪一击。

2011年四月，春光明媚，春暖花开，万木苏醒，但乍暖还凉。一帮在龙口预购海景房的南京市民，以难得的兴奋，相约随看房大巴再次前往龙口，有为缴购房余款的，有陪伴朋友观光的，更有欲睹已购在建项目进度的，程伟与好友方明，也兴致勃勃地参与其中，由叶经理、阿亮伴随。

上几次到龙口，都是走马观花，即使签单也未见到属于自己的海景房。这次去“东海”，当然不一样的心情，程伟、方明俩位是“视察”小区的建设进度，亲眼欣赏一下购买的海景房，到底是个啥模样？

遐想间，大巴已进入龙口。到处是高入云端的起吊井架，满眼是一幢幢拨地而起的宅楼，大兴土木成龙口一大景观，城填化建设如火如荼，让人万千感慨，又让人疑虑丛生，一个五六十万人口的县级市，遍地房源卖给谁？！

 走在东海黄金海岸线上，放眼望去也是一片繁忙的施工现场，海景房小区遍地开花，楼盘密布整个度假区，“海立方”仅是“东海”一个极其渺小的工地之一。有销售权威人士豪情十足地摆显，区域内楼盘不在50个之下，至少承载四五十万人口。

进入海立方工地，只见1至6号已框架初成；右侧高层的8、11幢及其他，也初显楼形，整个小区处在施工状态。此时，程伟关心的是：1号楼结构到底是否与沙盘一致？他们在高低不平的工地上，高一脚低一脚地走过4、3、2号楼，1号楼就在眼前。程伟打量着这毛坯建筑，觉得不对劲，沙盘上展示的东面外墙窗户，怎么不见踪影？选定这房型，就是多一个朝东的采光，否则根本不会考虑，程伟感到房屋结构出现偏差。

美女叶经理也注意到了，心里犯着嘀咕：“遇上了麻烦”，暗暗责怪开发商对自己设计的房屋结构怎么不清楚，就制作楼宇沙盘供客户选房，这哪能不出错的？接触多日，多少了解程伟个性与脾气的她，认定程伟要追究开发商的责任。叶经理忐忑不安，思考着处理办法。

“程主任，好想你噢，多带些朋友来，看看房子。”在售楼处，久日不见，丰韵十足，利齿伶牙的王总好不热情，招呼加寒暄，拉近彼此距离。

“王总，我们到现场去了，怎么我定的那房与沙盘有变？”程伟开门见山，说出问题。

“王姐，主任定的有窗的1号楼，怎么1到6楼朝东墙面都没有窗子？”叶经理面有难色，是问王总，也在问自己。

“……没多大事啊，墙面稍有变化，凸出的墙体南北都有小窗，不影响卫生间通气与采光。”王总明白了，稍加思索，举重若轻地回应。

“这不是我要的房型。”

“那一幢楼都是这种结构，没法改变啊。

“那不行，不能改变就退房！”

一来一往，超乎寻常地僵持着。

片刻，王总拉过叶经理，在一旁耳语。

“主任，这样吧，王总提议在小区内，任意几号楼，在同等房型上重新挑一套，怎么样？”显然，两个女人商量后，叶经理回到程伟面前，恳切地征求程伟意见。

好汉不打笑脸人，何况符合情理的承认问题，提出可接受的处理办法，岂能得理不绕人？程伟同意了。

程伟改选与原1号楼一样，朝东墙面有窗的22幢301室，并提出要将原先的“备注”写进新的《购房协议》。未曾想，他的这个要求遭到了拒绝。

 “那不行，新单不能添加任何字，这是新规定。”显然，得到老板指示，韩小姐一扫原来的温情，显得铁面无私。

 程伟刚刚平静的情绪，又被激怒，他搞不明白，定下的协议原则，怎么说推翻就推翻？！他真得动气了，忿忿不平，不容商量地坚决：“这房不要了，退了，省得有大麻烦。”

叶经理慌了神，协调好的事又出现僵局，她手足无措，恳求般地劝说程伟：“主任，别这样嘛，好不容易挑到中意的房。”

火头上，程伟根本听不进，早已气得两眼金星直冒，拔腿朝楼下奔去。一直跟随程伟，已成好朋友的阿亮，也随其直奔下楼，追出售楼处外，一把拉住程伟，近似哀求般地劝说：“主任，何必呢？要退，叶经理就‘惨’了，以后有什么事，我会处理的。”

一番话，说得程伟腾升恻隐，无奈地随小兄弟阿亮转身，上楼办理调房手续，但一波三折的现实，在程伟心里留下浓重的阴影。

说来也怪，世事上，一事不顺，事事不顺。

没过多久，程伟拿到一式四份的《商品房预（销）售合同》，要求其在上面签名即可，然后全部返回开发商。但面对《合同》，程伟原本高兴的脸部表情，不由地“晴”转“阴”，《合同》上的重要条款与《项目认购书》出现重大不一：

《项目认购书》的出卖人是“龙口三和置业有限公司”，现在改为“龙口东海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这种变更无关大局且理由也站得住脚。度假区的法人是“东海”，无疑给购房人一种更有效的保障，但出人意料的是，购房人明明定购的是××幢1单元301号房，而合同却莫名其妙地改成了401号房！更让程伟感到可怕的是，在合同的正文页码之外，附上一个已盖上出卖人公章的八条《补充协议》。这个补充协议，几乎条条都是限制买受人的合法权益，完全推翻政府监制的合同正文有关商品房的合法、合理、公平的买卖原则，刻意为出卖人规避许多义务和法律责任，让买受人不寒而粟。

补充协议第三条规定：合同条款中涉及的《山东省建设工程规划验收合格证》及《建设工程竣卫验收备案表》等手续均由政府行政部门负责办理，非出卖人自身可控，现经双方协商：上述两文件不作为房屋交付的条件，房宝交付时，出卖人也不是必须向买受人出示，买受人所购商品房实质上符合验收条件即视为达到交付使用条件；商品房实质符合验收合格条件并交付的，出卖人不承担延期交房的违约责任。

第八条规定：商品房买卖合同中的约定与本补充协议不一致的内容，以本补充协议为准。

面对这样一个已单方加盖公章的霸王合同及《补充协议》，程伟无言以对。他深知，一旦在《商品房预（销）售合同》，包括《补充协议》上签字，就意味着认可了强行推给的401房，并甘愿接受一系列各种侵权条款，并承担放弃追究对方责仼的权利。当然，他无法签名，但房款已全部缴清，购房人最大的软肋就在这里，与远在千里之外的开发商说理、抗争，能如愿获得解决？前面的阴影历历在目，程伟预感到将是一番怎样的“较量”。

冤有头，债有主，要不是叶女士以公司名义，组团带南京人到龙口观光，而且房款又通过公司打入开发商，岂会到龙口买房？

程伟找到叶经理，将《合同》和附加的《补充协议》给她看，她无奈叹息：“所有购房人拿到的《合同》一样，都有这份《补充协议》。”

程伟找叶女士的“天之涵”公司说理，负责人两手一摊：“我们仅是个中介，合同和协议都不是我们提供，也没办法改变，与我们无关。”将责仼推御得干干净净。

程伟傻了眼，难不成陷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南京“天之涵”到底是怎样一个企业？说起来，这是家在南京业界是个有头有脸的专业公司。

它总部设在南京市商业核心区新街口。 2009、2010年最红火，仅在南京主城就拥有上百号人，大厂、淮海路、建宁路、山西路、奥体等处有十多个营销点，并在安微马鞍山、滁州，苏北的江阴、徐州、连云港也有分支机构，鼎盛期拥有自己的大巴。叶经理的营销点就在总部附近的不远的淮海路某商务楼。

 “天之涵”的老板姓李名张三，四十不到，是个性情十足的安徽人。他文化不高，言谈举止没什么“规矩”，开会随意玩弄手机；与人交流，抱着膀子斜着身，一副玩世的随便；乐意时，一双不大眼睛，笑起来一道缝，似傻似憨地迎合；不高兴，射出蛮横的凶光，歇斯底里地吼叫。

别看他文化不高，经历却很丰富，不到20岁就来南京打拼，市场上能挣钱的活儿干过不少，真正赚到钱的还是步入房地产业。从打工者到当老板，养成了他刚愎自用的性格和粗暴的脾气，喜欢人前人后张扬自己的“成功”，以自己一无所有闯荡南京，“挣”到不菲财富的非凡经历高调示人，喋喋不休地讲给年轻人听，灌输有钱就能拥有一切的价值观。

 “海景房，是我们赚钱最好的‘产品’，要销出‘产品’，必须要不择手段联系客户，搞定客户，明白吗？”业务会上，重复着挂在嘴边口头禅。

“那时，我做业务就是三勤，嘴勤、手勤、脑勤，千方百计把单页发出去；回家睡觉，还在考虑明天到哪发单，明白吗？”他恨不能复原当时的情景，让人悟出想当老板就要这样“付出”。

平日里，他的眼睛，他的耳朵，对客户信息有着本能的反应，一旦有“珠丝马迹”，立马向业务员口授主意，布置经理全力配合，牢牢“栓紧”客户，尤其是到海景房地头，当天活动结束，安排好客人就寝休息，必须要集中员工，总结看房效果，分柝观光动态。

“明天早餐后，王经理和小赵要陪伴、紧跟李叔、薛姨到售楼处，不能让他们‘瞎跑’，防备其他公司的人掺和，明白吗？”

“五年免费往返龙口；赠送2万元的装璜款；‘两证’肯定在交房时拿到，怎么说都行，明白吗？”

公司的“承诺”满天飞，短短二三年间，已有数千户南京市民经他授意攻关，在 “东海”拥有了海景房。“天之涵”在市场上声名显赫。

江北大厂，一位叫赵星的河南人，跟着李张三从业务员干起，他悟出李总发迹的真谛，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业绩斐然，仅年余就买上了“宝马”，从一个穷小子一下过上了滋润生活，且升任区域经理，后干脆“单飞”。这一“活生生”的案例，成为李总炫耀育人的范例，成为他向新来员工夸张的资本。

 “天之涵”的发财理念，就是“有奶便是娘”，谁给的代理点位高就卖谁的房，于是今天卖“李家”的房，后天卖“张家”房，至于售后的义务与责任，哪仅是售前的噱头。因此，随着时间的推移，矛盾与纠纷日积月累无法化解，员工们已驾驭不了业主的质询，不得不离公司而去，或自立门户，或转行他业。

仅几年光景，“天之涵”从巅峰时期的2011年，迅速衰败，到如今支离破碎，已难见它的踪影，成为业界的笑谈。

俗话说，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颇有个性的程伟较劲了。

南京“天之涵”甩手不管，难不成“海立方”也睁着眼睛不认真情实况？总不能让单方的，违背购房人意愿的《合同》、《补充协议》主宰自己的选择权，让业主不明不白地放弃301室，同意所谓的401室！难就难在开发商远在千里，时间、精力，乃至金钱都是一个不菲的成本，可眼前的现实，想不去论个理，讨个说法都难。

2012年夏末，程伟单枪匹马奔赴龙口“东海”。

程伟来到已搬到项目工地的“海立方”售楼接待处，本想找开发商老板当面论理，但“当家人”不接招，还是那位巧言令色的女王总接待。

“程主任，什么风把您吹来了？”王总仍以一贯的语调，已显虚假的神情在门口接迎。

“王总，我重新认购的是22幢301室，怎么《合同》上成了22幢401室？您知道吗？”程伟直接了当地问王总。

“哦……这事知道，不是我们有意的。”

“是龙口住建局编的，将一楼的车库单独当作一层，然后依次往上编层，三楼就成了四搂。”王总轻描淡写地解释。

“这个说不通啊，当时为什么不编好？现在把四楼当三楼，我无法认可，难道你买房会接受？！”程伟据理反诘。

“哪没办法，政府就这么编的，要找，找政府。”

“王总，你卖房的不知房源层次，错层了不承认错误，推给政府，让购房人找政府？”

“要原层次！或退房！”

一直给人以亲和善言形象的女性，一改卖房时甜哥哥蜜姐姐的柔情蜜意，此刻强势压人般地拒绝程伟的要求。

针尖对麦芒，僵持着，双方的嗓音不断拔高，接待大厅的看房客户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聪明的女人见这情景，下意识地将嗓音降了下来。

“主任，退房可以，但你要把（我们）给代理商的代理费退回来。”

“什么？你们之间的商业交易，与我有关吗？”程伟一脸惊诧地质问。

“到会计那里，把给“天之涵”的佣金抄来。”这个女人向手下人指示。

不一会儿，一位年轻姑娘将一张纸交给王总，她瞄了一眼，然后递给程伟。程伟接过见上面手迹：“，结41211，￥：肆万壹仟贰佰壹拾壹元”。程伟头皮顿时发麻，开发商违约导致退房，不赔偿违约损失便罢，还要无错方代过错方索回付给代理方的佣金，要不回则由无错方交付四万多，才给退房，岂有此理！愤然的程伟迸出一句：“别把我逼进死胡同！”

程伟回宁后，心力交瘁，但他坚信在中国，不可能无处说理。他换了思路，借助社会力量维权，讨回应有的权益。

9月底，程伟向南京市消费者协会诉说购海景房的遭遇，求助维权，赢得同情与支持。南京消协分别给山东省龙口市南山集团南山地产（公司）、山东省烟台市消费者协会发了《关于协助处理购房合同纠纷的函》，通报南京消费者遇到的消费纠纷：

南山集团南山地产公司：

……因消费者拿到的合同与当初签定的《项目认购书》有误，故提出退房要求。现今，开发商同意退房，但要求消费者向代理商索回佣金，消费者无法执行，从而导致纠纷，投诉到本消协。特将此情况通报贵公司，敬请对方接洽并妥善处理。谢谢支持！（摘录）

给烟台市消协的函件，函文基本一致，仅改动十个多字：

山东省烟台市消费者协会：

～因该公司不在我会辖区，特将此情况通报贵会，敬请接洽并妥善处理。谢谢合作！

很明显，南京消协唯恐企业解决不力，才有备地给烟台消协一并发函，期待对方能有效协调处理。公函交程伟携带前往函告单位。

10月16日晨，程伟象怀揣“护身符”一样，满怀信心地携带函件，踏上龙口、烟台的维权之路。

傍晚时辰，夕阳西下，金秋的龙口，别是一样市景。程伟无暇光顾，走出长途汽车站，登上公交，风尘仆仆赶往“东海”地产售后（服务）中心。

一位地方口音极重，自称是售后领导的年轻人华经理接待。按他的要求和程序，程伟认真填写了由其提供的《业主投诉问题处理意见登记表》。

“过一周再来。”华经理接过《登记表》，若无其事地对来者说。

“是解决事情还是敷衍了事，或存心折腾外地人？！”程伟的心一下子冷了半截，只能暗暗叫苦不好发作。

翌日上午，程伟按当地人的指引，乘车来到南山集团总部附近的南山地产营销中心。这个中心建筑在一个山坡上，虽不高入云端，但外观气派壮观，老远就能看见“中心”。“南山地产营销中心”几个庞大的霓虹灯广告，醒目地吸引路人眼球。

程伟顺着宽畅的行车坡道绕上去，偌大的室外广场，足以停放近百辆小车。走进大搂，气派的大厅正面墙上，精心布置着南山集团从小山村创业时“茅屋经济”，壮大到如今“航母”级巨无霸企业集团的发展历程，更少不了企业接待中央领导们“走马灯”式的大量视察图片，高调展示、浓墨宣染，企业的辉煌与气势，赢得无数来访人的瞩目与敬慕。

程伟在大厅里悠转，本想有人来招呼一下，但没人理会这么一个极不显眼的普通人，甚至在他打听南山地产总经理的办公室在哪？也无人答理和告知。程伟烦不了，盲人摸象般地找到楼梯径直上去，他顺着二楼、三楼，凭经验敲响，推开一个没挂眉牌的办公室门。

“什么事？！”面对门而坐的一位年轻人问道。显然，这是葛总的秘书。

“找我有什么事？”颇大的办公室右侧，一位肤色白净，身材不高，胖胖墩墩，看上去四十大几的中年人，坐在一张硕大的老板桌前，听到有人找他，抬头问道。

“您就是葛总？！我是南京来的，跟您通过电话。”程伟见状，没有答理秘书，边走边说，上前到葛总桌前，拿出南京市消协的公函，递给葛总。

这位葛总，一边看函件，一边简短地问了些情况，然后抓起电话：

“喂，徐总吗，南京业主找到我这里了，你知道情况的，看怎么处理？”

“……”不知电话对方说了些什么。

“老郝，南京有人投诉‘海立方’，你接待一下。”这位葛总，挂掉刚才电话，又拿起来拨号，与对方说着，然后对程伟说：

“你到‘东海’找下郝永福，他是分管老总。”然后在公函上写上：“找某某某”，并将电话135625××××写在函上。程伟见状，信心增添几分。

分管老总接到“指示”，又“布置”给售后，售后指派工作人员陪同程伟到“海立方”。见到开发商，这位董事长对程伟的来访视而不见，若无其事地交由旁边，曾多次交住的女王总“处理”。陪同而至的“东海”工作人员，面对见多不怪的情景，与王总随便闲说几句便离开，而王总老生常谈地应付了程伟几句，同样以有客户为名离座而别，一直到太阳落山，没有与程伟再见面。没人搭理的程伟，孤独无趣，只能沮丧离开。

又是一日，太阳还是那么灿烂，而程伟的心情却黯淡无光。他再次来到海边的南山“东海”销售大楼，找到“东海”地产分管常务副总郝永福先生，本以为这位南山的钦差大臣，能认真过问来访者的诉求，当他知道“海立方”并不买帐时，似乎也没多少办法，反而没好气地抛出耍赖般地一招：“走法律程序，我也没办法。”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将程伟打发掉。

程伟实指望“东海”尊重南京消协的公函，依据事实能够为被侵权的外地人主持公道，彰显“厚德至善”的理念。谁知，无情的现实把他推向无助的境地。

 “死”也要“死”个明白，弱小身躯且年近花甲的老者，犟劲性上来，十匹马也拉不回头的程伟，不相信维权到了尽头，绝不会坐以待毙地等待“宰杀”。“东海”走不通，到烟台投诉，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有百倍的努力。  

10月29日，近半月的煎熬，程伟毅然决然地购票向烟台奔去。

烟台是个美丽的海港城市。第一次到烟台的程伟，理应领略一下这座滨海城市风光。烟台数百公里的海岸线上，有人间仙境蓬莱阁、有秦始皇东巡遗址养马岛等众多的名胜古迹，每年吸引数百万的中外游客前来旅游。而且，到了烟台，坐上海轮到隔海相望的大连一游，更是不可缺的选择。可是，胜比龙口的都市风情，对一个身心倍受伤害的人来说，她已失去了应有的魅力。

到达烟台后，程伟买了张烟台交通图，寻找烟台市消协地址。地图示意，烟台消协就在芝罘区胜利路1号，人生地不熟的程伟，手拿地图也被公交车转来转去，将方向搞错，在类似重庆山城的海边环山路上，多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

好不容易找到烟台消协，经指点走到一间办公室，见一位老同志正接待一位消费者。据自我介绍，这位人士姓哈，是位副秘书长。他接过南京市消协的公函，听了程伟简单叙述，不免皱起眉头，面露难色，自言自语：“又是龙口南山。”

“老同志，让我们怎么协调？南山太复杂了。”浓重的山东话，程伟费力地听着。

“哪投诉没用？”程伟很惊诧，这在南京简直不可思意，怎么提及龙口这个企业，烟台消协竟然 “谈虎色变”，显得惶然？

“南山有自己的售后，我们不好插手，过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望理解。”

“这样吧，我给龙口消协负责人通个电话，姓章，你去找找看。”

没想到这位老同志，就这么简单，将远道而来的投诉人，连投诉登记程序都未“走”一下，就“处理”了事。投诉人想发作内心的不解，但思忖：“这么权威的机构都畏惧般地回避，一个身处他乡的外地人，发泄情绪又有什么意义？

海景房啊海景房，你真的会要人命吗？为什么钟情龙口这么一个外表光鲜，实质却会让人窒息的海景房？要知今日，何必当初？程伟深深地在自责。

程伟挣扎着，以“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又奔波到烟台市信访局，得到的是：“根据国务院的信访条例，涉刑事犯罪、涉经济纠纷等，信访无法接待处理”的官话。程伟不死心，又辗转来到烟台日报，结果又是失望：一位女同志好言相劝：“开发商都是这样，卖出后想退，那是难于上青天啊，何况又是龙口南山，没辙，算了。”

几经周折，程伟诉求维权处处碰壁，而且一提到“某某集团”几个字，对方不是三缄其口，就是讳莫如深，他心灰意冷，感到万马齐喑。

其实，程伟那里知道，与他遭遇一般的南京人比比皆是。

南京城南弓箭坊的一位退休不久的老人，叫郑俊。他身材不算魁梧，但很高大，一米八几的大个，站在哪都显得鹤立鸡群，俯视着一切。这位从过军，干过警，身上带有当年救火留下六级伤残的老人，谈起海景房，老郑也是一肚子冤恨：

“当年，（2010年夏），也是随一个海景房观光车来到龙口，确实被实地的海景风光和成片的黑松林所醉倒，加上售楼现场有无数中央领导视察的宣传图片，这种氛围被我一个老党员所接受并产生信赖，再有能说会道的现场置业鼓惑，我鬼使神差般地下了定金，选中了烟台新洋旅游开发有限公司开发的（与南山合作）海涛新都E区12号楼一套海景房（期房），并很快付清近30万的房款，没想到后面的事出乎意料。”

这套海景房《购房合同》约定，2012年10前交付。老郑期待这房能按时竣工，按时进住。过后每次到“东海”工地察看，总是停工，始终荒废萧条，成了“烂尾”工程。开发商签了退房协议，约定2013年5月31日前，办理完毕退房手续，支付退房款项。

6月16日，老郑信心十足地奔赴龙口，他兴匆匆地来到南山东海售楼处，迎接他的是不可言状的情景：

 “你来干什么？没通知就过来了？”一位自称姓华，南山东海售后服务部经理，见郑俊拿着退房协议来讨要房款，心知肚明地恶语反问。

“这不是你们的承诺？怎么……”面对不恭的言语，老郑两眼直冒金花。

“把头给你也没钱！你爱怎样就怎样。”一旁新洋公司售楼的田姓经理，似乎有权势撑腰，一副傲慢的神情。

 “打死你这个南京老头。”现场周围，几个部下对着老郑起哄，一个个凶神恶煞，使60多岁的外地老人处于无助的境地。更令老郑想象不到的是，身高差老郑一截的华经理，乘其不备使阴招，扭住老郑的左食指，使劲地撇住，撇得老郑只能顺方向甩开。有40年党龄的老郑，怒目而视，暗自痛怒：“要是敌我矛盾，非把眼前的他打倒在地！”

不堪回首的经历，老郑过着煎熬的日子，头发与胡子几乎全白，但维权信念坚如磐石，爱洁净的他，开始蓄胡留志，发誓讨不回公道决不剃须。如今，他的白胡子已有三四寸长，苍桑暮年让人不忍。

老郑和程伟的遭遇，只是身陷海景房泥坑南京群体的一个缩影。

海景房失去了诱人的光环。

被海景房伤害身心的购房人，再也感受不到蓝天白云，波涛滚滚，海鸥飞翔的怡人海景魅力，而是对它产生一种情感的反转。这种物是人非的变故，市场再也难现过去的热情，人们不得不深究它的成因。

龙口海景房的开发商，是山东半岛首屈一指的特大型民营企业，声名显赫的南山集团。当地人提到它，不是仰首就是发怵，它的实力达到咳声嗽，也能让龙口的土地抖三抖。当然，开发海景房的风潮刮到龙口，只有它才有资格“拿”到海岸土地！

“给我一块地，我给你一座城。” 据说，这是当年开发时，南山给政府的承诺。这种豪言，正迎合了上级政府考核下级政府GDP指标的时代要求。

20公里海岸线，600万平方米，统统成为海景房的开发区域。庞大的开发项目，“南山”深知无论如何在短期内也消化不了，但几十年“摸爬滚打”，提炼出“峰聚成山”财富积累理念的企业，也不会一板一眼地开发。在自家开发的同时，将项目化整为零，以“筑巢引凤”、招商引资的模式，加速开发海景房，这可是在践行“共同富裕”的改革开放的方针哟。当然，社会上没人能知道南山具体的市场谋划，但耳闻目睹也能体察到“放水养鱼”的商业用心。

“2008年前后，不少民间资本闻风而动，涌入“东海”，在南山的光环下开发海景房，那时看不出不规范。”曾在东海房地产做过销售的小张说。

“没过几年，越来越多的投资人进入，很快形成气候，现在不下百余家投资人，在‘东海’开发海景房，壮观的很呢”。一位不愿说出姓名的“东海”人，压低声音神秘地透露。

民间资本傍上南山，本不是件坏事，而是加快开发海景房步伐的资本运作，但五颜六色的投资人，是想披上南山的“马甲”，赚取靠自身发展赚不到的丰厚利润。于是，这些合作开发者，头顶“大东家”的光环，怀揣急迫的赚钱心态，来不及办理相关资质，就以不着边的化工、旅游等经营证照，无所顾忌地干起房地产，“圈地”后就在空地上卖起海景房，这种模式在“东海”很快成为燎原之势，给日后的市场乱象埋下不可避免的伏笔。据内部杂志《南山》2011年3月号报道：“2月22日，来自全国的近500家地产代理商和合作商齐聚一堂，商讨与南山地产在2011年的合作事宜。”

合作开发商有了立足“东海”的“资质”，撒网般地到全国市场找销售代理商，大城市成了他们寻找代理商的目标。只要卖他们的房就付百分之十五以上的代理佣金，缺资金可以垫付支持，卖“房”后再结算。在优厚政策和待遇下，“人强马壮”南京天之涵，成为最早涉足“东海”的南京代理机构之一，首当其冲的就是代理龙口某化工企业在“东海”开发的海景房销售。

仅一二个年头，“天之涵”就名声在外，但老板赚钱的欲望更是强烈。他从“东海”粗放式的大规模开发中，看到了管理上的“宽松”，又闻到了海景房开发的商业气息，于是从代理赚到的钱中拿出投向开发，与当地民间资本合伙开发海景房，谋取更大的利润空间。

有了自己的楼盘，当然卖自己的“产品”。2011年5月起，“天之涵”神不知鬼不觉，从先前的代理楼盘撤出，把南京人带到“观海绿岛”，半年时间有不下百人的南京市民出手购买。但市场哪有那么顺当，暗礁无处不在。

购房市民，哪里知道“天之涵”也是楼盘开发的合伙人之一？哪里清楚楼盘陷入资金断链的边缘？哪里明白开发商股东间发生了经济纠纷？“天之涵”已陷入其中。此时，他的如意算盘很简单，合伙的楼盘显现危机，把后面收到的房款暂不汇到指定帐户，以此冲抵投入的资本，减少损失；而大股东看出端倪，则以房款不到位，不办购房后的手续，不向客户提供有效凭证。各怀鬼胎的股东均心知肚明，混乱的交易成了狗肉帐，派人对帐、交涉、协调都成了游戏，受伤害的还是购房者。

纸包不住火，楼盘危机与不规范的运作产生的负效应在市场上显露。被代理的开发商，知道南京代理商过河拆桥，更换楼盘销售，以牙还牙：不结过去销售佣金余款；不认过去有关承诺；不处理代理期产生的矛盾。恶性循环，把南京海景房市场搅得乌烟瘴气。

“当初说好的，年底交房，怎么连个影子都没有？

“买海景房送2万装潢，到现在都不兑现，说话不算话啊”

“天之涵，按定单要求，我分别于2012年5月日和8月22日将15万元房款付给你公司，怎么见不到购房合同？”

“百世伟业，收到你们发的交房通知，怎么没有权威部门房屋验收合格证明？”

铺天盖地的质询、追责、讨说法，把置业经理、顾问们搞的晕头转向，难以自圆其说，购房人则陷入无法自拔的窘境。

下篇  海景房很“深”

南京是个讲究法制的现代都市，有着浓厚的尊重法律、敬畏法律的社会环境，有着强烈护法维权的社会意识。当初，海景房市场刚起步，南京人满以为市场有序、依法交易，毕竟不是挑着担子卖青菜萝卜。忠厚的南京市民恰恰忽略了，海景房的性质，海景房的管理，而延伸出最根本的短腿，是到外省市购房，出了矛盾与纠纷如何交涉？如何维权？

果然，一二年过去，海景房市场隐性乱象开始暴露，人们当初的想象成了海市蜃楼，侵害合法权益的现象不断出现，使购房人拥有时的快乐成为回忆，剩下的是不尽的后悔。一个以善良心愿购房，一个以不良动机推销，巨大反差和激烈冲突不可避免，受害者单独与远在千里之外的开发商论理，明显处于弱势。

面对不公、食言、霸道强势的海景房开发方，购房人被迫调整维权策略。

12月1日下午，初冬的南京大厂，阳光像被一层纱缦遮挡，不见晴朗，空气中漂浮着怪味，当地人早已习惯。特定的环境，加上这里的市民收入不错，这里成为南京海景房销售的重镇，也是被侵权受伤害的“重灾区”。

某大型企业老年活动中心一楼排练场，10多个方桌前，坐满了来自大厂区域百余名购买龙口海景房的市民。他们无不带着种种郁闷和不快，在这里遇上这么多“知音”。同样的心情，同样的遭遇，交谈中流露出同样的眼神，一个个是哪样的是愤然，一个个是哪样的悔不当初，与隔壁屋内那些打发时间，悠闲、无声、惬意地打着麻将的老同志心态相比，反差巨大。

一位个头不高，身材壮实的汉子走上自发会场的“主席台”。

“我叫刘云海，不少人认识我，在大厂化纤公司工作，是“龙簇海景”的业主。”我们都是大厂的居民，没行政性质，但都是龙口“东海”的业主，互相联系，来了这么多人，相信大家都有了共识。”他没什么的客套，开场白地自我介绍。

他的眼睛，扫了一下会场，继续说道：

“我买的房子已拿到手，也装修完毕，只是“两证”还未拿到，应该没多少纠结，但大厂相当多的业主按约没拿到房，还有的业主被诓骗房款，还有的人碰到耍赖食言等等，但毫无办法，只能气恼、后悔。现在有业主提议成立海景房南京同乡（联谊）会，这既联络感情又便于维权，我看很好，表示支持和参与。”  

对着熟悉的大厂人，老刘纵情谈了今天聚集的来由，向大家介绍聚会的大致，然后对坐在一旁的老同志说：“请老程谈一下‘同乡会’”的构想。

“都是天下沦落人，海景房把我们召集到一块，说点想法，对不对，请大家议论议论。”此人正是程伟，其貌不扬，嗓音粗犷，用近乎标准的南京话，顺其自然地切入主题。

“都是‘东海’的业主，我们之所以‘跑’到那里买海景房，还不是哪里的空气、环境比南京强，更比你们大厂好，加上极度信任当地的南山集团，但现实让大家很失望，伤害了购房人的心，而且无处说理，大家都有切身的感受与体验。”简短的概括，倒出了大家想说而无处说的话，引发一阵窃窃私语。

程伟借机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

“海景房，我有切身的痛楚，国庆前后，一个人到‘东海’说理，毫无结果，又奔烟台，结果‘遍体鳞伤’，惨‘败’而归。面对现实，与几个业主商量了一下，准备组织一个海景房南京同乡（联谊）会，就是想大家在龙口有个相互交友、相互关照的平台，连接乡里乡情，而且联系更多的南京人到龙口栖身养老……”滔滔不绝的演讲，即慷慨陈辞，又入情入理，引起会场的共鸣。

会场气氛相当活跃，七八个业主抢着发言，将自己购海景房前后的情感变化激情表达，有的激愤得近乎怒吼。

“杨宾‘跑’了，他代表开发商承诺的事，开发商根本不理，怎么办？”

“我找了当地的装潢，质量一塌糊涂，扣下尾款，结果装璜老板把厨房砸了个稀巴烂；我报警，公安说：有南山，我们不管。” ……

控诉般地发言，会场气氛异常激烈。

“一只筷子很容易折断，一把筷子，能不能折断？（业主）单枪匹马与开发商理论，天高皇帝远，‘理’不清啊，他也不在乎你，甚至把你折腾死，是不是？”程伟哲理般地分析，赢到一阵掌声。

会场上，老刘将《南京同乡会（筹）海景房投诉表》分发下去。大家一边听着业主的倾诉，一边填写着登记表。会场充满着群情激愤。

一周后，南京主城区的四五十位业主，在大行宫某培训机构教室，也召开了同样的业主会议，气氛亦然热烈。两次会议，共收到七八十张登记表，张张《登记表》记载的是不尽的愤慨，记载的是悔不当初的冲动，记载的是难解的质疑，记载的是对今后的恐惧。

数十张登记表，从绝对值上看，对一个有着800多万人口的大都市来说，实属沧海一粟，但对一个海景房特定的市场而言，又是通过极其简单的传播方式，召集业主留下这么多《登记表》，可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倘若用先进的信息传递手段，那将是个什么数据！

面对《登记表》中书写的投诉内容，程伟暗暗伤感：“这么多业主到场，反映了海景房市场存在严重‘内伤’，反映了海景房市场的重重乱象，它损害的不是仅有的几个业主权益，而是侵害了一个若大的群体，当地政府知道吗？龙口海景房的“大管家”知情吗？个案是一颗颗泣血的心，乱象则在损害一个有序的市场。

程伟清醒而理智地梳理与分析，从一个理性的视角，整理撰写出三四千字的《海景房乱象丛生  亟待整顿与规范  情况通报》：

尊敬的南山集团并宋建民董事长：

年终岁末，全国上下都在宣传、贯彻、落实“十八大”报告有关维护社会公平正义，夯实幸福民生基石精神，全面营造和谐社会人人有责，和谐社会人人共享环境。然而，龙口海景房南京市场则乱象丛生，极大影响了市场和谐、社会和谐，特别是影响到南山集团（地产）在南京市场的形象。由此，促使我们把有关情况通报集团，谨望得到集团及您的重视与干预……（摘编）

《情况通报》从南京市民为何青睐“东海”海景房，到目前购房人遭遇到的种种不公现实，以及开发商为所欲为的违规行径予以详实表述。不仅如此，《情况通报》更以事实强调，通报的“情况”绝非是凭空想象或臆断的结果，而是从对业主的七八十份《登记（投诉）表》中获得的反馈：

（业主）共投诉80多条。过后进行梳理、归类出（15个）问题。仅到会业主投诉，侵权小区有海立方、海一方、观海绿岛、龙簇海景、亚兰湾、海涛新都、高尔夫观邸。其中，遭投诉最为集中的是海立方、海一方，尤以海立方投诉率高达70％！

《情况通报》不是个人的劳动成果，是南京海景房广大业主的维权呐喊，是南京市民对规范海景房市场的公众呼唤，更是南京人维护法律尊严的群体心声。

12月22日、28日，南京海景房业主再一次聚集上次的地点，人数又有增加。主持会议的依然是大厂的老刘，主讲人还是程伟，他们分别将上两次会后的工作做了简单介绍。尤其将整理撰写的《情况通报》与大家见面，请大家“看”一下，能否代表业主的心声。

程伟在大家的赞同声中打开话闸：

“各位业主，我们到龙口购买的海景房，现在出现诸多问题，我认为是小开发商和代理商，这样一批歪嘴和尚念歪了‘经’。因此，我们要将《情况通报》专递给南山集团，让他们正视南京市场，你们看，行不行？！”

掌声代表了一切。程伟感到欣慰，更感到责任。

“现在，我先读一遍，没意见的话，就在《情况通报》上签下自己的名，元旦前快递到龙口，新年后我们等待信息回馈。” 近百位业主，静静地听完全文3500千字的《情况通报》后，依次传递着，郑重地签下自己的名。

新年临近，人们的心情是愉悦。是啊，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12月30日，《情况通报》载着南京海景房业主的心声与希冀，随EMS飞向山东龙口。但能否如愿栖落到市委、市政府及市住建局负责人，特别是南山集团领导的案头？程伟心中忐忑不安。

过去，南京人对山东南山集团闻所未闻，现在，购买龙口海景房的南京人，早已对他有了颇深“了解”。正因为有所了解，对见惯了“大场面”的南山集团负责人，能在意南京业主所写的《情况通报》？何况是一支带刺的“玫瑰”。元旦放假，程伟怀着特别的心情，默默地计算着邮件的行程时间。

1月4日下午4时许，在马路上行走的程伟，听到一阵手机铃声，掏出一看，由然惊喜，是山东的手机号码！他赶忙接听，生怕错过。只听手机里传来浓重的山东口音，声音浑厚，有着领导语调的男子声音：“我是南山集团的，姓眭，你是南京业主代表？”当给予肯定的回答后，程伟的耳膜继续振动：“你们写的《情况通报》，董事长（宋建民）已收阅，欢迎南京业主的监督，欢迎你们来集团沟通，商谈解决《通报》中的有关诉求，他安排我与你们联系，我的手机24小时开通，保持联系……”。

程伟心里有说不出的激动，他暗自思量：“这虽谈不上是什么重大喜讯，但也是值得振奋的消息，想不到这么快就有迅速反应，今天才是节后上班第一天！南山集团，到底是大品牌大风范，如此在意南京业主的诉求，验证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俗语。”

1月8日上午，程伟又接到龙口市委转来的电话。面临连锁反应，程伟他暗暗自语：“要尽快将这些信息告诉大家，让大家商量，如何作出应对？”

1月12日下午，南京汉中路青华大厦一个会议室，大厂的老刘、主城区的李老、西郊的老戴等8位业主，从四面八方聚会一起。

人员到齐，程伟通报了南山集团对南京业主的积极反应：“‘南山’对我们的《情况通报》做出了意想不到的姿态，体现了集团对南京业主诉求的重视，大家看，我们该怎么应对，去怎么‘谈’？“谈”什么？”

    “‘南山’认真对待我们的诉求，我们不能反应迟钝，必需积极反馈，不然对己不负责任，对‘南山’也显不尊重，而且还会让南山对南京业主群体产生负面看法，影响我们南京人的形象，当然也影响我们切身利益的解决。” 快人快语的邢女士，首先痛快地表达悥见。

“何时到龙口，我认为邢女士的建议妥当，春节前成行，不能拖到春节后。越早过去，越能体现对南山集团的尊重，更是体现对大家（业主）的负责。”大厂的老刘，毫不含糊地同意邢女士的建议。

“支持召集人的工作，在他的主导下，我们要有集体意识，抓紧准备，把《情况通报》上反映的情况和诉求，以尊重法律的精神，把证据拿到会上，在南山集团的主持下，让侵权的开发商作出合理解释和认真处理。”业主老戴理性地提出，与“南山”领导交流时应有的严谨方式。

程伟得到启发，认为到龙口，并非代表南京业主与开发商打“口水仗”，而是向开发商论侵权的违法之处，讨合法的权益之理，这不仅仅为求一个公道，而是要彰显南京市民尊重、敬畏法律的市民素质。

南山的来电，似乎让南京业主看到了维权的希望，看到了公平正义的阳光，他们希冀着这一天的到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回音，南京业主感到从未有过的欣慰。

打仗讲究排兵布阵，文章讲究谋篇布局，辩论讲究选手对应，赴龙口与南山集团高层就开发商违规违法销售海景房，寻救他们为秉公处理侵权行经，推举出什么样的代表才能胜仼业主的托付，依法据理地为大家表述委屈，为大家辨明是非，为大家仗义执言，维护大家的合法权益，业主们不能不颇费思量。

经过推举和自荐，5位市民乐意为大家服务：

刘云海，大厂某国企干部，谙懂企业管理，也明规矩识方圆，善处社交礼仪；

邢女士，曾任军工企业外联，善于接洽谈判，有阿庆嫂的风格，逢迎亢卑有度；

吕明华，警界老兵，1米8的身骨，英武豪气，曾为百姓安全至今身体留有伤残印记；

徐文斌，在宁豫籍作家，人称徐老师，身有作品十余部，是位才气横溢，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文人；

程伟，虽身材矮小，但脾气执拗，遇事非辩个是非曲直，维权敢碰硬骨头，是一个乐于举善助人的老同志。

1月28日，春节前夕，中国家庭都沉浸在忙年的气氛中。但吕警官、徐作家与程伟，以及大厂的老刘，却要为南京海景房业主“出差”龙口，按约一大早赶往邢女士在大厂的店面集中。他们一行携带征集来的2700元盘缠（包括他们自己的500元），带着南京业主的重托，吕警官开着自家的“比亚迪”越野车，驶出大厂，沿宁连高速向北疾驰。程伟下意识地抬腕看了看表，指针已近中午。

这不是结伴旅游，5位南京人对窗外的一切毫无兴趣，关心的还是到龙口的“工作”。

“南山这么大的集团，什么人没见过？在乎我们民间群体？”吕明华手握方向盘，两眼注视着高速公路，说出一丝担忧。

“我们不是个人与南山领导沟通、交流，毕竟是带着集体的诉求与他们交涉，寻求合理的解释与处理，没什么不当。” 邢女士自信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我想也是这样，是南山高层收到《情况通报》，主动与我联系，足以看出他们的重视和在意；当然，为体现对南山的敬重，我做了准备，专门写《秉承厚德至善   沭浴公干正义》发言稿，有机会在会上向与会者读一下。”似乎做足了“功课”的程伟，很有信心地插话。

“不知道现场是个什么状况，就怕是个应付应付，对诉求没什么实际意义，仅仅表示个姿态而已。”精瘦的徐老师，纯正的河南家乡话，说出埋在大家心里都有的担忧。

“确实不好捉摸，从大家都有的《合同》看，‘东海’是支持开发商的，起码是默许开发商的作为，否则也不会有强势的《补充协议》。”老刘说出他的不安。

“看情况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不能谈僵，主动权不在我们手里。”吕警官很现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一路上，大家设想着、揣摩着与南山领导沟通时会出现的情况？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已是傍晚5时左右，车已到达山东的平度，这时天空灰蒙蒙的，看样子是雪前先兆。程伟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是0535……他轻声告诉大家，是南山打来的。

果然，灰蒙蒙的天空飘下了雪花，而且越下越密，越下越大，车到招远，在前大灯的照射下，应急车道上已有积雪。

“老程，他们要下班了，在催我们了。”老刘会意地告诉大家。

“是啊，不是早上耽搁，下午三四点准到‘东海’，不影响他们下班，现在……”。程伟略显焦急，看了看手腕的表。

终于看到了“东海”旅游度假区的M大门，越野车径直朝电话示意的，海边的南山东海售楼处驶去。

五位身影从“比亚迪”下来，站在“东海”售楼前的广场上，大家环顾四周，只见度假区黑黝黝一片，一幢幢楼宇影子般地隐现轮廓，偶尔透出一二盏萤火虫样的灯光。鬼城一般的沉寂，不远处传来有节奏拍击海堤的涛声，夹杂着树木在寒风的吹刮下，摇摆发出的哗哗声响，组成的凄凉夜幕，让人心底感到一丝恐惧，唯有眼前售楼处的三楼，一间办公室的窗户透射出室内的灯光。大家舒展了一下疲劳的身躯，在干冷的寒意下，不免打着寒颤。他们从售楼处后面的铁楼梯上去，敲响了那间亮着灯的办公室。

“对不起，让各位领导久等了。”推开门，程伟歉意地打着招呼。

“怎么到现在才到？”屋内有四五个人，一位年轻人冒出一句没有轻重，略显不耐烦的责备。

“坐，坐……”另一位年轻人指着茶几周围的沙发和靠椅，招呼着客人。

这时大家环顾室内，颇大的办公室，一张老总办公桌，靠墙后门前一张略小的桌子。一位年龄较大的男子随意坐在大办公桌前，门口靠墙的椅子坐着一位中年人，再就是刚才发话的两位年轻人。

程伟坐定，这才看清桌前的人，是上次调解无果后没好气地建议“走法律程序”的领导。眼前的两位年轻人也是“熟人”，一位是曾自称售后的华经理，一位是带着程伟找开发商的小李，靠墙的一位是被介绍的“东海”新老总。

“你们有什么诉求，都说一说吧！”姓华的年轻人，没轻没重，发施号令般地对几位远道而来的南京人说。

“噢……噢，眭总在吗？写给你们董事长的《情况通报》……他让我们过来的。我们此行，不是为我们这五个人来的。”面对接待人劈头这么一句，是给五位来者一个下马威，还是有意装糊涂？程伟一时犯晕。

“这是什么话，我们是你请的吗？有什么也不会跟你说呀。”邢女士动了气，向年轻人投出不快的眼神，忍不住地回呛他。

“你先看看给你们董事长的《情况通报》再说”。程伟也不客气地甩出了一句。

“小李，时间也不早了，先带南京客人到宾馆住下，明天再交流。”坐在办公桌前的领导见状，为避免更大的不快，赶忙招呼瘦得象猴样的年轻人，企图冲散尴尬的局面。

南京的五位来者，在年轻人的带领下，驱车来到度假区的一家星级宾馆，海边的“月亮湾大酒店”。年轻人离开前自我介绍：姓李，领导安排，有什么事找他。

办好入住手续，大家犯了嘀咕，这酒店是自费还是南山安排？不是说他们五人没住过五星酒店，而是出差经费是南京业主出资的，哪能住在这？安顿好3套标间后，吕警官忍不住问吧台小姐：“住宿多少钱？”“噢，没跟你们说？这是南山安排的，你们住下就行了。”吧台美女笑盈盈地对客人说。大家如释重负，冲淡了刚才不愉快的情绪。

南山集团，非一般的民营企业。从大型精美杂志《南山》杂志的公开信息看，几乎每年都有中央领导前往视察、调研，至于接待学习、参观或寻求合作的各省市党政代表团，更是隔三差五地不计其数，什么角色的范儿没见过？但从未有接待业主群体的信息，难道南京业主能破天荒地尝一次“鲜”？

翌日，雪后放晴，阳光洒落，空气清新，5位代表期待着今天的交涉。

上午8时许，工作人员嘱咐，9点半集团领导与大家见面。这一步，何等的不容易。5位代表按时进入指定的三楼会议室，会议室宽大明亮，深粟色的长条会议桌尽显大气，配套的桌前靠椅，与后座宽松的布衣沙发，也彰显企业的气派。很快，南山一行领导人到达，几位有份量的在代表们的对面坐下，其他人员坐在他们背后的次席。

“这五位是南京来的业主代表。”昨晚出言歉礼的年轻人，今天规规矩矩地向前排领导一一介绍。接着向代表依次介绍与会的领导：这是眭总，这位是法务部的曲主任、南山地产的薛总、高总……

“请不要拍照！”会议主持者冷不丁地提出了要求，手拿相机的徐老师客随主便地收起了相机。空气有点凝固。

“你是联系人？是程主任吗？” 好象是老相识一般，眭总首先打着招呼，气氛缓和了一点。

熟悉的山东话，程伟对眭总多看了几眼。这是一位有着“弥来佛”般福态的身材，脸庞和善，身材魁梧的山东汉子，举手投足都显现出领导的气质，话语时有着不一般的风度，几乎所有与会的“南山”人，也都围着他“转”，一副城府深邃的“老臣”形象。

“眭总，我姓程，我们通过电话，感谢你的接待。”程伟礼貌地应答。

“程主任，是不是把业主的诉求说一下？”主持者直接讲道。程伟不得不放弃了原先准备好的专题发言，示意同来的几位代表，挨个儿把业主的诉求一一叙述。

   “‘两证’至今不能落实，房屋缺乏的合法性，业主不踏实。”

“屋内应有的‘隔墙’擅自更改取消，对质疑要么不理不睬，要么自说自话，违反程序，强势交房，逼业主拿钥匙。”

“购房时承诺有装修，现毁约反悔，逃避责任。”

“房屋竣工没有验收合格报告，却要向业主交付半成品海景房。”

“违反合同，同意退房，办完手续后却刁难提出，让购房人向代理商索回所谓的‘佣金’。”

 “有个女业主，购房后刚查出身患癌症，急需用钱治疗，能否酌情允许退房？”

五位业主代表据情依理，一连串提出众多的实际问题。眭总、曲主任边听边记，似乎南山上层压根就不知到这些乱象，其认真的神情，让南京的代表们增添了几许信任，对会议的结果也充满了期待。

 “‘南山’在东海是统一规划开发的项目，具体是与小区开发商合作开发。隔墙问题，有业主要，就要做，按工程图纸规范要求施工。” 眭总首先应答，坦言度假区海景房的性质，对房屋结构，毫无置疑地强调不能违反和国家商品房图纸标准。

“关于五年免费问题，是代理商的问题，是不诚信的表现，集团会与开发商沟通、协调，建立‘班车’制，开发商、代理商与业主各出一部分，解决交付前来度假区办理各项手续的交通问题。”业主代表认真记下眭总负责任的讲话要点，不住地点头。

“对你们的意见与诉求，我们表示欢迎和感谢，是你们带来了我们不知道的情况。我负责地告诉大家，‘南山’是个负责任的企业，对个别开发商的问题，我们会从制度上加以‘约束’，我不希望大家走诉讼渠道，这是耗时耗力又耗钱的解决方式，之于那位症癌症患者的请求，我们会从人性化的角度考虑。”曲主任从法律层面，与业主交流、沟通，从情感上认可特殊业主的请求。

业主代表似乎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光明，他们一个个现出了轻松的神情。

“‘隔墙’问题，在‘东海’是普遍现象，我们是‘毛坯’房，套房没有隔墙是允许的。”一个女人的嗓音，突然打破室内的和谐，这声音相当地刺耳，让人感到惊诧，感到奇怪，感到愤慨，感到那么的不合时宜！

在坐的，目光一下聚焦，投向右侧的一个女人身上，原来是她！几年的交道，业主对她很“熟悉”了。售房前，她热情得如同姊妹、兄弟，亲切得让人骨头都变得酥软；售房后，有矛盾与纠纷，她强辞夺理，颠覆是非，难怪老板遇事不出面，全由这个女将充当“灭火”的马前卒。现在，竟然不顾公理和常识，当着南山领导的面，毫无顾忌地公开跳出狡辩，完全是气急败坏的叫嚣，是挫败后的挣扎，是莫视合理诉求的表演，没有丁点的敬畏之心。

“请你拿出规范的设计和施工图纸。任何人不得干涉、破坏国家的建设标准，施工单位也得按国家标准施工，请问，你们心里有没有国家标准？稍有常识的的人，都知道房与房之间怎能没有隔墙？弱智的购房者也不会接受，倘若在售前你就说明，谁会买你一览无余的空壳房？！” 作家徐老师气愤地拍案而起，连珠炮地反击她的歪理邪说 。  

“再说，我们在另外的两个竣工小区也都看到，业主房门口就贴着《住宅工程质量分户验收表》，你有没有？拿出来看看！” 徐老师连珠炮的追问，这个“能言善辨”的女人，象卡了壳的机关机哑口无言，木愣楞地站着。

在座的南山领导，对突如其来的状况，显现一丝难堪和尴尬。 坐在另一端售后的郝总，似打圆场又似安排：“我们会公平、公正、公开地协调、处理问题，负责会给南京业主一个交待。”他还向大家约定，下午由南山牵头，业主与参会的七八个小区的开商就具体事宜商洽处理办法。

结果，开发商“放鸽子”，下午一个也没来，弄得几位南京代表在这里干等了半天。

南京业主代表千里迢迢赴南山集团，结果无功而返，似乎印证了“南山领导的接待，莫过于玩了一把‘游戏’而已的戏言”；而且，过后的“事”，证明开发商何以 “强势”？管理者何以无奈？业主何以继续被“宰”？

邢女士闻及2万元装潢款，南山领导协调成功，“海一方”同意退还，她乐滋滋地感到由衷兴奋。她实实在在地体验到，精神是疗治病患的良药。消息传来时，她正感冒打着点滴，但一下子状态改变，沉重的身躯变得一身轻松，兴抖抖地自费来到龙口，见到年前接待诉求的郝总。

“郝总，听到你要我来，帮我拿回了装潢款。”一脸的高兴，一扫邢女士风尘仆仆的病痛与劳累。

“邢女士，不知……不知跟你怎么说，情况有……有变，开发商出尔反尔，不同意了。”这位领导语无伦次，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你不是玩笑开大了吗？耍人有这么耍的？一千六七百里路，我患病来到这里，你以为我是从招远到龙口这么近？岂有此理！”刚刚还轻松愉悦的邢女士，倾刻间气的不能言语，体弱的病态突然显现，歪倒在沙发上。郝总见此不知所措。

“不行，不讲清楚不行。”邢女士忍着身心的巨痛，抹试着眼泪，发出内心的呐喊。

“我有什么办法？不行你去告。”自知缺理，又深感无奈，这位有“东海”地产售后身份的郝总，又甩出“杀手锏”，竟然失态地冲着空气吼着。

找到开发商，销售经理的一句话，更把邢女士呛得翻跟头：“郝总，郝总，他答应给你，就让他把钱给你！”

如此的随意，如此的混乱，如此的管理，如此的不负责任，管理者“管理”的效果像是娃儿办家家，没有丝毫的靠谱；而有错的开发商，却象“太上皇”一样，在“东海”可以为所欲为，“牛”气的不着边。见过世面的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