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八点半发信息给上司发英文邮件范文,问他 现在哪里呢? 他回 吃饭。 我本人姓范,他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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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空追溯到两千五百年前的中华大地。  周王朝经历了数百年的辉煌,一步步走向衰落,再也无法掌控天下诸侯。权利、土地、财富、荣耀、美女,刺激了诸侯王们嗜血的神经,一时间群雄逐鹿,烽烟四起。  楚国宛城,这片中原大地上气候宜人、风景秀丽、物产丰饶的宝地,这个三面环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的战略要冲,经历了一次次兵戈铁骑的喧嚣、人文经济的交融,如今在强大楚国的统治之下。这里的平民百姓虽然无法摆脱生活的艰辛和贫困,虽然承受着贵族和官府的无情盘剥,虽然随时会面临战乱纷争的不安,但他们热爱这片生生不息的热土。  宛城三户邑,有一户姓范的平民农家,只有三口人,哥哥范孟和嫂嫂,弟弟范蠡。他们不知道自己的祖先是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这个地方,只知道祖辈都是最普通的平民,没有人做过官,没有人享过世禄。父母早亡,传下了几亩田地,兄嫂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种些稻米桑麻,带着弟弟平淡而安稳的活着,倒也不愁吃穿。  谁知这弟弟范蠡实在令人头疼。他幼时还算顽皮可爱,稍大则性情乖张,整日里一痴一醒,疯话连篇,东游西逛,舞枪弄棒。眼看长大成人了,还是没有长进,不但对家里农事不上心,对自己的亲事不上心,就是和村上那些年轻人玩耍嬉戏也不上心,孤魂野鬼一般独来独往。范孟苦口婆心不知劝说多少次了,范蠡还是无动于衷,只好任由他去吧。范嫂看到小叔如此不成器的样子,多有抱怨,范孟就劝说:这小子虽说性情古怪,但他自己学的识文断字,又懂得一些大道理,想我范家世代贫寒,或许在这乱世之中他会有些作为呢。范孟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也犯嘀咕,这小子咋能这样呢?  ***  这一日,范蠡肩挎自制的弓箭,腰别自制的皮囊,披头散发,且行且歌,欲向南山而去。出了村口,遇见正在收割稻谷的郑家父子,素日里并不多话,今天却搭上茬了。郑家有十几亩田地,再养些牛羊鸡鸭,算是村上富裕的人家。儿子郑渚年龄与范蠡相仿,身高体壮,是种地的好手,十六岁娶了媳妇,十八岁生了儿子,非但是范家的骄傲,而且也是村上年轻人的楷模,对疯癫痴狂的范蠡,自然是嗤之以鼻。  此刻,范蠡躺在田埂上自顾自唱,弹着手里的短刀伴奏,忽而高亢,忽而婉约,引得郑渚好生恼怒,跑过来骂道:“范疯子,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里鬼哭狼嚎,惹老子心烦”,范蠡继续唱:“天地有风雷,听我少伯唱,郑家稻谷顺水漂啊,快快送梁上”郑渚大怒“平日里听你唱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什么的老子还能听,今儿个你咒我郑家,莫非你眼红了不成?赶快走,不然老子宰了你!”说着边举起镰刀。  正在吵闹间,郑父赶过来,对范蠡说:“少伯(范蠡,字少伯)啊,好好的后生家,为何整日里不干正事。快回家帮你兄嫂干点农活,早点娶个媳妇过日子,何必到这里惹事生非呢!”范蠡不睬,继续唱:“黑黑的云啊天边起,大水从山上来了,若不听少伯的话啊,郑家的稻米没了”,郑父抬头看看天,天很蓝,对范蠡说:“少伯胡说八道!你走吧,我还要忙着割稻子”,范蠡起身道:“郑叔啊,快把稻谷收了,不然可就喂了龙王。你若不信,一壶酒为誓如何?”言毕起身,向南而去。郑父稍楞片刻,对儿子说:“赶紧把割好的稻子搬到山梁上去”,郑渚说:“你真听他的?”,郑父说:“这小子的话不可不信,上次他说要刮大风,没人相信,结果他家的房顶加了泥瓦,别人家的房顶却让大风吹掉了”。  ***  范蠡时而低吟,时而高唱,时而沉默,时而张望,话说间登上了南山。南山上草木旺盛,溪流淙淙,飞鸟盘旋,天低云近。不觉间已是晌午,范蠡感到腹中饥饿,瞄中草丛中一只野兔,拉弓搭箭,取得猎物,收拾些枯枝干草,架火烧烤,饱餐一顿。拿出腰间的皮囊来,畅饮几口,不觉间飘飘然了。仰躺在草地上,看碧空白云、飞鸟盘旋,听虫草唧唧、草木飒飒,恍若隔世。啊,范蠡,这是神仙过的日子啊,你有什么不满足吗?不,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你属于山下的那个世界,你喝的酒是哥哥酿的,你穿的衣服是嫂嫂织的,你的弓箭和皮囊也来自山下的世界啊!可是,在那个山下,哥哥嫂子过着艰辛的日子,随时还要面临差役和兵匪的欺凌,你范家永远都是平民,一不小心就会沦为奴隶,你的子孙没有识字做官的机会,永远都要像蝼蚁一样的活着!虽然你粗通文墨,也懂得些天文地理,虽然你自视清高,看不起身边那些庸庸碌碌的人,蔑视那些官吏和贵族,可是回到现实的那个世界,谁知道你范蠡是个什么啊?你就是个疯子,是个靠哥哥嫂嫂养着的废人,是个让乡邻们都看不起的傻子,你活着有什么意义呢?你为什么来到这个世上?你为什么还要活着?!  是啊,我为什么还要活着,我是谁?范蠡睁开双眼看着天空,那里有一只鹞子翱翔而过。他翻身而起,拎起弓箭,可是,那只鹞子飞远了。是的,我不如一只鹞子,我真的不如一只鹞子,可是,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范蠡是谁——,范少伯是谁——”,范蠡张开双臂,对着天空,对着大山,对着无边无际的世界,声嘶力竭的呐喊,山谷回响着泣血般的声音,“范蠡是谁,范少伯是谁——”,久久回荡。  ***  四周还是可怕的寂静,范蠡颓丧的回过头来,傻傻的站住了。就在不远处,他刚才烧烤野兔的地方,坐着一个古怪的老人,穿着破麻衣,戴着破斗笠,面色红润,白须飘飘,正在烧烤他吃剩的那只野兔,嘴里似乎在吟唱着什么,对范蠡不理不睬。范蠡走近喊道:“老头,你是谁,那野兔是我的”。老头瞄一眼范蠡,吟唱道:“天地乱纷纷,狡兔满地走,你的我也吃,我的何处求?好香的肉哎,爷我尝一口”,唱罢,撕下一只兔腿,狼吞虎咽起来。范蠡怒道:“好无理的老头,吃我的猎物也就罢了,还没一句好话,赶快放下走人,否则我少伯不客气了!”,老头抬起头来:“小子,我就吃了,看你如何?”,范蠡大怒,上前欲夺下老头手中的兔肉,谁知那老头左手一翻抓住范蠡的胳膊,右腿一伸扫向范蠡脚下,硬生生把他摔出三尺之外。范蠡刚要翻身,那老头一跃而起,落在范蠡身后,顺手摘下他腰间的皮囊。范蠡起身去夺,无耐这老头腾挪跳跃,忽一个箭步冲出,打开皮囊来,仰头就喝,抹抹嘴唱到:“好酒好酒好后生,喝的爷爷乐心头,爷喝酒来不为酒,助你小子解烦忧”。话说间,老头已到十丈开外,边走边吃边喝,步履轻捷。范蠡愣了半晌,大喊道:“老头,告诉我,你是何人?”,老头道:“爷是山间垂钓人,专等鱼儿上直钩,哈哈哈”,言罢飘然而去,顷刻间淹没在草木之中。  范蠡揉揉生疼的屁股,再揉揉迷茫的双眼。怪哉怪哉,深山老林里人迹罕至,连我范疯子都不常来,哪来的怪老头,抢我酒肉,疯言疯语,还如此好身手,莫不是传说中的世外高人?也罢,我定要去探个究竟。正准备向老头消失的方向走去,忽听得一声闷雷,不好,要下雨。范蠡只好暂时作罢,返身下山去了。  ***  雨下的果然很大,大沟小岔里的水很快就汹涌起来。离村子老远的地方,范蠡就看见,郑家那块田边的水沟里,大水漫上田埂和路面。幸好看不见割下的稻谷,看来郑家人听了我少伯的话,哈哈!范蠡到家,吃过嫂嫂留的饭菜,在兄嫂的唠叨声中回到自己的房间,仰躺在床上发起呆来,想那个奇怪的老头,“爷是山间垂钓人,专等鱼儿上直钩”,山间有鱼可钓吗?鱼儿能上直钩吗?忽然间,他想起姜太公钓鱼的传说,心中豁然开朗。对了,他在等一个人,那么,他又在等谁呢?奇怪,奇怪啊。  正在苦思冥想间,忽然听哥哥在叫:“少伯出来,有人找你”,范蠡略作犹豫:“有人找我?嘿嘿,一定是郑大叔”。出得门来看,果然是郑渚的爹,手里拎了一个酒坛,对哥哥满脸堆笑道:“范孟啊,别看你兄弟平日里那样,哈哈,今天可帮了我大忙。若不是他提醒,咱家堆在田埂上的稻子可就让大水冲光了,那可是几百斤白花花的大米啊。我和他打了赌今天请他喝酒,这不,刚酿好的米酒,你也尝尝”。范蠡不说话,走过来打开酒坛,端起来就喝。范孟无奈的苦笑到:“看看,这成何体统”,郑父也尴尬的笑着直摇头。范蠡放下酒坛笑嘻嘻的道:“好酒好酒,改日我哥酿了酒还你便是,今天的事,一坛酒了结不了的”,郑父惊讶道:“那、那你还要什么?”,范蠡:“听说你家有个宝贝,借我瞧瞧行不?”,郑父:“好侄儿啊,我家虽说比你家殷实些,可是哪有什么宝贝啊?侄儿不要乱说!”,范蠡:“有,就是你家那一捆书简!”,郑父:“书简?哦,这倒是真有啊,你要看就借你看吧,明日你来取”,范蠡两眼放光:“等不到明日,现在就去”,便随郑父去了。  原来这郑家的祖上本是贵族,不知何故沦落民间,带出了一些书籍。只可惜后代都是平民,没有识字的机会,书简虽传了下来,但没人去读。郑父也曾想让儿子郑渚断文识字,但一来没机会学习,二来儿子对这个毫无兴趣,所以作罢。原来书简还放在堂屋里,后来儿子嫌它碍眼,干脆扔到柴房去了。话说这晚上,郑渚听爹的吩咐,从柴房里拎出一个装满竹简的破口袋,气呼呼扔到地上,对范蠡道:“范疯子,拿去看吧,只怕你越看越傻。看完了记得还回来,我还要当柴火烧呢”,范蠡背起口袋屁颠屁颠的回家了。这一晚范蠡真的疯了,手里掌个油灯,一晚上趴在竹简上,哥哥嫂嫂喊了十八遍也没听见,直到太阳照进窗口。  ***  范蠡没有睡,他不感到累。他挎上弓箭,翻出哥哥的皮囊,装上昨晚郑父送来的酒,须发凌乱,布衣飘飘,向南山而去。一夜读书,一夜思考,他从远古的历史穿尘而来,从三皇五帝,到夏启商汤,从文王立国,到武王安邦,他知道了朝代在如何的更迭,领略了姜尚助周平定天下的丰功伟绩。在无边的绝望和迷茫中,他看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路,他要去寻找。他认定那个怪老头不是个平凡的人,或许就是上天派来给他指路的仙人。  道路泥泞,他要艰难的跋涉,南山虽远,但还有更远更远的路要走。尽管他不知道最终要走向哪里,但他知道自己终究要走的很远。来到怪老头消失的地方,到处是草木、悬崖、怪石,没有路。凡是能够走进去的地方,他都要走。终于,在翻过一座山,趟过一条沟,爬上一座悬崖的地方,他看到,不远处草木掩映的之处,有一个神秘的山洞,他断定老头就住在这个山洞里,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侧身穿过悬崖上一条仄仄的石路,眼前豁然开朗,一块平坦的草地,四周环绕着茂密的树木,对面是一个奇形怪状的洞口。洞口的大石块上,侧卧着那个老翁,双眼微闭,银须闪闪,正在惬意的晒着太阳。  范蠡走过去喊道:“嘿嘿,老头,总算找到你了啊!”  老头闷声答:“谁家小子在此撒野,搅了爷的好梦,还不快快滚开,小心爷爷打断你的腿。”  范蠡道:“嗨嗨,好无理的老头,不认识我了,快还我酒囊来!”  老头道:“小子,酒囊在我腰间,有本事自己来取啊”,  范蠡上前,正欲伸手,只见那老头一个鹞子翻身,单腿扫来,范蠡倒地,那老头又稳稳卧在石头上。想那范蠡,平日里也练过拳脚,再加上年轻气盛,怎容得如此羞辱,翻身而起,纵身挥掌向老头而来,老头一个鲤鱼打挺,跃下石块接招,你来我往,缠斗起来。范蠡狠下心来,要与这老头一争高下。无奈这老头腾挪跳跃,身手敏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招招化解,让范蠡近不得身。  十几个回合下来,范蠡渐渐不支,深知不是这老头的对手,便抽身而出,气喘吁吁道:“老头,不和你打了,我是来请你喝酒的,嘿嘿,我这里有好酒”,说着,抽出腰间的酒囊打开来,喝一口道:“哇,好酒!”  老头双眼一亮道:“好小子,还算有孝心,还不快快拿来让爷爷过过瘾。”  范蠡嬉笑道:“想喝酒?有本事自己来取”  老头欲起身向前,范蠡赶忙道:“别别别,我送给你,要不酒洒了多可惜”,说着把酒囊递过来。  老头也不客气,拿过酒囊来咕嘟咕嘟喝几口,一抹嘴道:“好小子,说吧,找爷爷何事?”  范蠡灵机一动道:“前日晚上做梦,梦见一白胡子神仙爷爷,让我到南山找他,教我安身立命之大计,我想你就是那个神仙爷爷,所以找你。”  老头朗声大笑:“哈哈哈,小子嘴还挺乖,谎儿也编的顺溜,不过爷爷受用。说吧,你是谁,你想要什么?”  范蠡:“我是范蠡,想让您老人家教我安身立命之策。”  老头:“范蠡小子,一介草民,乱世中求得自保便是安身,耕田劳作、娶媳生子便是立命,你还想做什么?还你的酒囊,下山去吧!”,言毕扔过酒囊来。  范蠡心急道:“老爷爷此言差矣,难道我生为平民就世代只能是平民?难道我只能苟且偷生任人轻蔑?那样活着还不如猪狗,我不服!我要做一番大事业,我要改变自己贱民的命运!你就指一条路吧,我该怎么办?”  老头沉吟道:“怎么办?昨日已告诉你了,狡兔满地走,就连你嘴边的肉也可被他人所食,难道你还不懂吗?”  范蠡:“似有所懂,还是不懂,难道你是教我去做强盗吗?”  老头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随你选择吧”  范蠡大惊:“不义之事我范蠡不会去做,难道,你让我去、去窃国?”  老头蔑视范蠡冷笑道:“就你?哈哈哈,爷爷我钓鱼去了。苦守南山三十载,今日总算有一条大鱼要上钩了。”  范蠡恍然大悟,双膝跪地道:“老人家慢走,我明白了,你就是当今天下的姜太公。我范蠡愿意追随你建功立业。”  老头朗声大笑:“哈哈哈,鱼儿已上钩,就看是不是肥美了”,又唱到:“鱼儿肥啊,还要烹啊,烹的好啊,变蛟龙啊,归大海啊,任你游啊,哈哈哈,爷我不钓文王钓太公”。边唱着向山洞里走去。  范蠡稍楞片刻,起身跟上,老头也不阻拦。  ***  洞中景致,与洞外截然不同。凉风习习,溪流叮咚,四周钟乳林立,怪石突兀,不知何处有光线透进,并不晦暗。但见老头纵身一跃,盘踞一高高的青石之上,双手扶膝,双目炯炯,神色威严,朗声道:  “下立者何人,来此何干?”  “本人范蠡,来此拜见高人,以求安身立命之根本”  “何为安身立命?”  “大丈夫在世,当建功立业,扬名四方。”  “区区一介草民,妄图功名,你何德何能?”  “范蠡胸怀大志,但空有一腔热血,无技可施,无路可投,因此来求教于您,请您收我为徒吧!”  “涉得了险滩才擒得了蛟龙,爬得了悬崖才摘得了仙草,你可知道?”  “知道!只要让我能建功立业,改变命运,我范蠡不惧刀山火海!”  “既然如此,还不快快跪下!”  “您答应了?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慢着,还有条件”  “师父请讲”  “即日起,每日日出前见我,日落前归家,半日学文,半日习武,不可耽搁,能否做到?”  “能!”  “每日敬我活鱼两条,美酒一壶,不可偷,不可抢,不可向他人讨要,不可从家里取,能否做到?”  “这个?能!”  “不可饮酒,不可近女色,不可与乡邻置气斗殴,能否做到”  “能!”  “修炼三年,千日有余,日日如此,不可违背,能否做到?”,老头提高了声调。  “什么,三年?太漫长了吧,何时才能建功立业啊!”,范蠡有点急了。  “怎么,坚持不了啊?哈哈哈,如若造化不好,三十年也是个废物,怎么样,能否做到?”  “能!”,范蠡一咬牙答道。  “好了,徒儿请起。老夫我隐居三十年,相信此地山水灵秀,定有才俊。我今日收你为徒,愿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望徒儿不负我望!”  范蠡心头一惊道:“师父放心,徒儿不会辜负于您!”  师父大笑:“哈哈哈,徒儿随我到洞外,师父教你如何夺回你的酒囊,明日还要装酒给我喝”。  出得洞来,风光煞是明媚,师徒二人缠斗起来。范蠡想方设法频频进攻,师父紧紧防守却不还手。范蠡感觉自己越打越带劲,越斗越灵活,渐渐摸出了师父的套路,瞅中机会,一个鱼跃向师父扑过去,师父轻松闪开了,但没防备范蠡飞起一脚踢飞了酒囊,扬手抓住。  师父先是一惊,然后大笑:“好徒儿,师父明日有酒喝了!天色已晚,你回家去吧。”  ***  范蠡拜别师父,下得山来,顺手在路边猎获了一只野鸡。一下午的打斗,非但不感觉累,反而觉得浑身轻捷了许多,范蠡更加深信师父绝非凡人。  回到家吃过晚饭,范蠡突然想到师父要的酒,犯愁了。家里倒是有酒,可师父不让家里取,何况哥哥酿酒不易,怎好每天去拿?自己又身无分文,怎么办?思虑片刻,范蠡拎了酒囊出了门,奔向村外的那家酒坊。  酒坊里热气腾腾,酒香扑鼻,正在烧酒。  范蠡对坊主说:“先生,我想买壶酒,可是我没钱,你有什么需要干的活让我来干,换你一壶酒如何?”  坊主说:“你不是东村的那个范、范、范什么吗?酒瘾犯了?怎不向你哥去要?”  范蠡:“不错,我是范疯子,家里没酒了,来你这里赚一壶,行不行吧?”  坊主思虑片刻道:“这个嘛,嗨,正好,你去把酒坊里的酒糟运到猪圈旁,把院里的粮食搬到酒坊里,再把里里外外的垃圾清扫了,给你一壶酒,如何?”  范蠡:”“好嘞”。  忙活大半天,累了个汗流浃背,范蠡装了一皮囊酒,临走又问明天可否继续来做工换酒。  坊主直摇头:“哪有那么多活,这也就十天半月一回”。  范蠡无奈,正欲退出,忽见门外堆放的柴禾,心头大喜道:“你每日用柴禾多少?”  答曰:“多啊,你问这个干吗?”  范蠡:“那好啊,我每天担柴给你,换酒如何?”  坊主掐指一算道:“行啊,两担柴一壶酒”。  范蠡大喜:“说定了?”  坊主:“说定了!”,范蠡欢天喜地走了。  坊主笑道:“范疯子,酒疯子,还是个傻子。我一壶酒换两担柴,他还高兴。得嘞,明天把打柴的伙计退了吧”。  ***  次日鸡叫头遍,范蠡即起身,喝了嫂嫂做的野鸡汤粥,奔南山而去。路过山下的河里,脱光了衣服扎进去,摸上两条尺把来长的鱼儿,装进大皮囊,上得山来。  进了洞中,只听见鼾声如雷,师父卧在大青石上酣睡。范蠡略有气恼,来到师父身边,放下装鱼的皮囊,打开装酒的皮囊,凑到师父的鼻子前喊道:“师父,徒儿来迟,请师父喝酒”,师父不睁眼,一把抓过酒囊道:“臭小子,搅了师父的好梦,面向北墙,思过去吧”,说吧又是鼾声如雷。  范蠡来到北墙,只见那凹凸不平的石壁上,用炭条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儿,新写的!石壁上第一句话写的是:“学有涯,思无涯,精学广思,可立天地之间,此篇为混沌初开”,此后是盘古开天,女娲造物,后羿射日,精卫填海,伏羲始农,炎黄平乱,尧舜禅让,夏启开国。洋洋数千言,娓娓道来,无不是翔实之作,金玉之言。范蠡顺读而诵,倒背而思,仿佛看见天地万物涌动,先圣先师促膝相谈,忽觉得踏地有声,挥掌生风,自己也是天地间的主人。  中午时分,侧卧于师父石榻之前,听他详解历史,臧否人物,释疑答难,指点迷津,无不是茅塞顿开,豁然开朗。待范蠡深思之际,忽听得师父鼾声大作。范蠡起身欲走,看到那装鱼的大皮囊空空如也,师父啥时候把鱼儿吃了?范蠡挠挠头想不明白。  午后,师父交给范蠡的任务,还是夺回酒囊。有了昨天的经验,范蠡信心满满,可是,过程依然是那么艰难。师父的套路变了,一开始范蠡根本找不着下手的机会,但几十个回合下来,他又看出了门道,飞身一脚向师父踢去,师父鲤鱼脱网,仰身前冲,范蠡垂杨倒地,一掌摁在皮囊之上,又到手了。师父直起身来,看看皮囊道:“嘿嘿,又让你得手,好小子!回家去吧,记得明日的鱼和酒。”  ***  一路下山,打了结结实实一担柴,顺手还猎获一只肥肥的野兔,天色已是有点昏暗了。晃晃悠悠,唱着曲儿,范蠡来都酒坊,卸下柴担喊道:“掌柜的,快来装酒”,坊主过来道:“装什么酒啊,这才一担柴,要装也只能装半壶”,范蠡指着野兔到:“没看到啊,这么肥美的一只野兔,抵不了一担柴啊?”,坊主一看,嘿,果然不错,多日不开荤了,没想到好口福来了,得嘞,给他装酒。  回到家里,已到戌时,天完全黑了。吃过饭,正欲翻出郑家的书简,哥哥嫂嫂进来了。哥哥黑着脸道:“你还知道回来?整日里神出鬼没,没个正行,你到底在干什么?”,  范蠡嬉皮笑脸道:“哥哥莫管,我又没做坏事。明天我给你打一只肥兔子,年底让嫂嫂给你缝个兔皮大衣穿。”  哥哥道:“谁要你的兔皮大衣,你只要好好过日子,不要一天东游西逛的,比啥都强”。嫂嫂接过话:“少伯啊,也不是嫂嫂说你,老大不小的了,也该操心成家过日子,这么下去哪能行呢?我托人给你说了媒,南村的红螺姑娘,漂亮能干。明日你不要乱跑,带你去相亲如何?”  范蠡像被吓着了一般摇头摆手:“不不不嫂嫂,我不找媳妇,要不你说给哥哥做小妾吧,还能帮你们干活呢。”  说着便上床佯睡。哥哥怒道:“混账东西,难道要我揍你不成?”,扬手要打,被嫂嫂拦住,气狠狠甩手而去。  嫂嫂又气又恼道:“人说你是范疯子,果然是个疯子!”。  ***  话说这范蠡,整日里早出晚归,学文习武,砍柴打猎,武艺精进。师父每日石壁属文,历史掌故之说,天文地理之学,易经卜筮之术,周礼诗经之文,用兵谋略之策,为人处世之道,口才机变之能,经营算数之技,纷繁复杂,无所不包。范蠡本是聪慧异常,过目不忘,触类旁通,善思善问,总是提一些刁钻古怪的问题。师父也乐得旁征博引,循循善诱,细心教诲,处处点化,令范蠡如醉如痴。最痴迷的,莫过于师父讲文王灭商、姜尚辅周的历史故事,只可惜每日一讲,难得过瘾。那姜尚做过屠夫,卖过酒水,洞察天下大事,碧溪垂钓,得识与文王,纵横捭阖,用兵如神,扶文王、灭商纣,治国平天下,真乃神人。范蠡仿佛看见他须发飘飘,声若洪钟,指点江山,挥万兵于牧野之上。这个身形高大而仙风道骨的老人,从此深深印在范蠡的脑海之中。  习武之事,师父倒也并不强求,多日里做的是夺酒囊的游戏,每日难夺,但每日可以夺得。直到有一日,范蠡只三五个回合便取得酒囊,师父一抱拳道:“徒儿武艺精进,为师已不是对手了,就此作罢。徒儿记着:武艺仅为防身,以备不测之需,武功多么高超,也只是匹夫之勇,抵挡不了千军万马、千刀万剑,你的使命不在于此。明日起,学些射箭骑马,舞剑弹琴,你牵一匹马来见师父。”  范蠡为难道:“师父,我哪来的马匹?”  师父哈哈笑道:“此事不为难徒儿了,马匹已为你备下了”,范蠡:“师父此话怎讲?”  师父:“徒儿啊,你每日孝敬师父的鲜鱼美酒,可曾见师父享用?师父并不喜吃肉喝酒,山栗野果、山泉草露才是师父的美味啊。为师托人把鱼和酒卖了,存了些碎银子,拿去吧,你下山买匹马来”。  范蠡接过银两,只觉得两眼发热,他明白,就那些酒和鱼,换不来这些银子的。  下得山来,范蠡抽空寻访,购得一匹良马来,日间学骑射,早晚则骑着上山下山。有了马儿,可驮两担柴,来来往往也节省了时间,范蠡可多打些猎物,家中每日里竟有了吃不完的山鸡野兔,间或还有山獭、狐子,范蠡便心生一念,央求哥哥抽空到集市上去卖,竟也是不错的收入。  殊不知这几日,山下发生了一些事情。先是几户人家的鸡丢了,后是郑渚家的好几袋米不见了踪影,紧接着,刘四家的耕牛被人牵到村外杀了,扔下头蹄杂角,弄得村里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这一日范蠡进得村来,见村口几个妇人对他指指点点,嘀咕些什么,范蠡好生奇怪。回到家里,揭开锅盖竟是空的,没给他留饭。过去见哥哥嫂嫂,只见他们个个黑着脸。  范蠡道诧异道:“怎么了你们,嫌我吃得多了啊?”  哥哥道:“你要是天天呆在家里,吃个十顿八顿倒也好了。谁知你神出鬼没,不干好事。说,你都偷了些谁家的东西?”  范蠡懵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我偷谁家的东西了?”  范孟:“王嫂家的鸡、郑渚家的米、刘四家的牛,是不是你干的?”  “我?你说的什么啊,这跟我什么关系?”  嫂嫂说:“少伯啊,这几日我们都臊的不敢出门了。人家说的有鼻子有眼,说你天天又是买酒,又是买马,花天酒地,还有人说亲眼见你背了一袋子鸡出了村,还有更难听的呢。”  范蠡急红了眼:“谁,谁说的,我去宰了他!”  哥哥厉声道:“你还给我装!说出来,你买马的钱哪里来的?”  范蠡道:“买马的钱,那是别人给的!”  哥哥大怒:“不说实话,看我不打死你这不要脸的东西!”,说着操起一根棍子。  范蠡一个箭步冲出门外大喊:“老天,这都什么事啊!”,  哥哥骂道:“滚,滚地远远地,范家没你这号东西。”  范蠡徘徊在夜色之间,又气又饿又冷。这贼人真是可恶,害得我范蠡声名狼藉,还让哥哥嫂嫂受此羞辱,如何是好?不如明日去报官吧。不行不行,如今官府,只知欺压百姓,破不了案的,弄不好冤枉我范蠡去抵罪,那该如何是好啊?  范蠡在夜色中苦思冥想,眼看已是深夜,悄悄回到家里,本想翻墙入内,却见院门还开着,知道哥哥嫂嫂是等他回家呢。进的屋来,不由自主到伙房打开锅盖,竟然有饭菜,范蠡心头一热,狼吞虎咽起来。心中想:哥哥嫂嫂,我范蠡定要洗刷耻辱,不会给你们丢脸!  ***  次日晨起,上得山来。今日教的是排兵布阵,师父早已做好了沙盘,以石子为兵将,方尺中运筹千里,无声中刀光剑影,时而波诡云雨,时而排山倒海。敌阵前如何进攻,埋伏中如何突围,阵法里如何破解,歼灭时如何包抄,师父一一详解,范蠡感觉自己仿佛指挥千军万马,拼杀于疆场。又想起昨日之事,范蠡突然心生一念。这一日下山,范蠡特意多打了两只山鸡,带回家中,好让哥哥嫂嫂消消气儿。  进的村来,远远看见村口男男女女聚了好多人,范蠡好生奇怪,莫不是与自己有关?走到近前,听见那丢了鸡的王嫂喊道:“呦,范公子啊,高头大马的好威风啊,用人家耕牛换来的,骑着也还这么自在啊?”  范蠡怒道:“你个长舌妇,乱嚼什么舌头!”  “我舌头就是长啊,也没你的手长,又是抓鸡,又是牵牛的。”  “哈哈哈哈,”人群日一阵哄笑。  范蠡怒不可遏,跳下马来走到王嫂前道:“你个长舌婆娘,再胡说看我不割下你的舌头!”  忽听有人喊:“干嘛干嘛,你还想打人不成?原知道你是个疯娃子,没想到你还是个贼娃子,你能偷得,别人还说不得了?”原来是那丢了牛的刘四。  范蠡气红了眼,冲过去一把拎住刘四:“你说谁偷了,看老子不打死你!”正要挥拳,想起师父说“不可与乡邻置气斗殴”的教诲,便犹豫了。  忽听得人群中有人喊:“乡邻们,抄家伙,打这个贼王八,抓起来报官”原来是那丢了米的郑渚。  许多人忽楞楞围过来要打,范蠡扔开刘四,纵身后跳,抽出短刀正色道:“谁敢来送死!乡邻们,你们丢了东西,贼人实在可恨,但这事不是我干的。虽说与我无干,但我定会给大家一个公道,告辞!”说罢,翻身上马而去。  只听得身后有人道:“还公道!装得挺像,呸呸呸!”,乱哄哄一片。  ***  回到家中,范蠡只觉得心口憋闷,也不吃饭,也不理睬哥哥嫂嫂的黑脸和责备,呆坐了半日,拎起一直山鸡,奔郑家去了。郑渚见是他,先是一惊,然后冷讽热嘲道:“你来干嘛?还拎只野鸡,黄鼠狼给鸡拜年吧?莫不是还我家的大米来了?”  范蠡强忍怒火道:“郑兄莫要胡说,我来找你和郑叔商量事儿”,然后对郑叔道:“郑叔,我范蠡不干那偷鸡摸狗的事,您老人家该清楚吧?”  郑叔:“我也不信你会干,可你整天形迹可疑,况且有人又说亲眼见过,我不能不怀疑啊。”  范蠡:“谁说的我不管了。今日来找你们,是请你们帮忙,找出贼人。”  郑渚:“还用得着找吗?就算不是你,能找得出吗?”  范蠡:“只要你们肯帮忙,三日之内,我定然找出贼人!”  郑渚:“说的轻巧,如果找不出呢?”  范蠡:“如果找不出,大伙丢的东西我来赔!”  郑渚:“你赔?你拿啥赔?再说了,就算你赔也是应该的,还要做样子给我们看!”  范蠡强压怒火,一咬牙道:“若找不出贼人,我赔了钱财,你再拿我去报官,如何?”  郑渚还想说话,被郑父打断了:“少伯你说吧,要我们帮什么忙。”  范蠡道:“要人!此事还需郑渚大哥才行,村上的年轻人听他的,我范疯子请不动,嘿嘿。郑大哥你说可行?”  郑渚冷冷的看着范蠡道:“说吧,该怎么做,只要我能做到。若是你找不出贼人,别怪我不客气!”  范蠡:“据我推测,偷鸡杀牛,村中毫无线索,此事定为外村人所为;贼人屡屡得手,近日乘月初天黑,定然还会行动;短时期能屠宰耕牛,且一次能盗走好几袋米,贼人必然不止一个。明日你召集十个壮汉,这几日夜间听你调遣,到时你依照我的计策行事,定然将贼人一网打尽”。  郑渚狐疑道:“嘿嘿,听起来还像那回事儿,莫不是你狗急跳墙,虚张声势吧?”  郑父道:“渚儿休得胡言!一切听少伯的,明日你去召集人便是。”  范蠡道:“谢谢郑叔,范蠡拜托您们父子了!另外,此事不可声张,要教大家保密,免得走漏风声。”  郑渚道:“好吧好吧,我倒要看看,你范疯子能唱出个啥戏来”。  次日天黑,范蠡来到郑家,见郑渚已召集了壮汉十人,心头大喜,便如此这般作了安排,大家分头行动。可是整整守了一夜,村里却安静如常,只听见偶尔的狗叫。第二晚又是苦守一夜,依然毫无动静,大家开始纷纷抱怨。到了第三晚,范蠡再去郑家,郑渚道:“范疯子,你搞得神神叨叨,拿大伙开心不成?今儿个大伙不来了,他们说明日要揍扁你,拿你见官,到时候可别怪我郑渚救不了你!”  范蠡道:“郑兄莫急,我夜观天象,贼星闪现,又是天高夜黑,贼人必然出现。就是今夜,若抓不住贼人,你们明天打死我也成。”  郑渚道:“这可是你说的?”  郑父道:“渚儿去吧,就听少伯的,也不必非得今日,抓住贼人就成”。  郑渚对范蠡狠狠道:“好吧,你等着!”  ***  话说郑渚召集来人,依然依计而行,村子东南西北和郑家屋顶各有一人望风,其他人在郑家屋内待命。及至午夜后,忽有北村口望风者来报,村外出现形迹可疑之人。范蠡忙向村北赶去,蹲守在树林之后。果见有四个贼人,悄无声息,东张西望,前达后错,向村里潜去。范蠡便隔一段距离尾随而去,但见这贼人东张西望,倚墙而行,停在了张家的院墙外,似乎在嘀咕些什么。范蠡侧耳细听,却隐约听得几声猪叫,王八蛋,盯上张家的猪了!范蠡双指搭在嘴上,夜空里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贼人张望了一下,并没有在意,但郑家屋顶上望风的郑渚听得清楚,那是范蠡传来的信号。又忽见远处有亮光闪闪,那是范蠡手中的萤石,是指明方位的信号,郑渚跳下屋顶,带领大家悄悄出动。  那贼人张望一会,先后纵身翻入张家院墙,钻进猪圈,飞快用铁网罩住猪嘴头,正欲拿绳子捆绑,忽听得一声大喝:“大胆贼人,还不快快就擒!”,范蠡飞起一脚,将那猪圈外接应的贼人踢翻在地,一把拎起,拖到门口,打开院门出来。其他贼人慌忙逃窜,翻墙而出,只听得门外杀声一片。混乱厮打间,有一个贼人拳脚利索,脱身而出,正欲撒腿逃走,范蠡抽出短刀,飞掷出去,贼人应声倒地。顷刻间,四个贼人悉数落网,捆绑到郑家。  厮打声惊醒了好多人家,大家纷纷到郑家看热闹。郑家的堂屋变成了公堂,范蠡和郑渚上座,四个贼人下跪,垂头丧气。审问见,得知这四人原是楚国的逃兵,吴楚战乱间兵败出逃,四处流窜,半年前来到宛城,隐藏于山洞之中,靠偷盗为生。  范蠡怒喝道:“大胆毛贼,身为兵士,贪生怕死,枉为七尺男儿!偷鸡摸狗,为害百姓,实在是可恨可恶!你等说来,该如何发落你们!”  “打打打,打死他们”,门外传来一片喊声。  郑父道:“打不得,打出个三长两短,官府要追究,不如留着明日送官罢了”。  贼人一听,忙忙磕头求饶:“大爷们饶命,打我们一顿也行,千万不可报官!我们是逃兵,官府追究起来,非但我们活不了,就连家中老少也要受牵连。”  范蠡:“既然如此,为何要当逃兵,为何要做此恶行?”  贼人道:“大爷饶命!我等本是被强征入伍,怕丢了性命,家中父母妻儿无人照管,一念之差,逃了出来。听闻官府要拿我们问罪,只好四处躲藏,做了这些恶事。求大爷饶了我们,留的一条贱命,或许他日还可为爹娘送终。”  范蠡沉吟道:“也罢,你们偷盗的赃物何在,如实讲来!”  贼人道:“吃的吃了,卖的卖了,所得的钱财,都藏在北山洞中。”  范蠡道:“郑大哥,你派两个兄弟,陪我到山洞去看,令其中一个贼人带路,其他贼人请你好生看管”。  范蠡一行出门,不到一个时辰返回,果然有些银两。粗略一算,倒也抵得上失盗物品,按价分给了郑渚、刘四、王嫂等人,王嫂尴尬堆笑,连连向范蠡道歉道谢,郑渚也颇是尴尬。  范蠡与郑家父子商量后,重新“升堂”。  范蠡道:“这伙贼人虽可恶,但如今官府穷兵黩武,抢抓壮丁,贼人也有可怜之处。念其还有孝心,善根犹存,罪不至死,不送官府也可,但还是要给一点教训,大伙说怎么办?”  人群中喊:“打打打,打死他们!”  郑渚道:“也罢,刘四你来,给你这根藤条,每人打二十下,软处打。”  刘四从人群中跳出来,抓过藤条,咬牙切齿道:“我的大耕牛啊,还我大耕牛!你们这帮恶贼,一个个给我趴下!”  贼人战战兢兢,纷纷趴倒,只见那刘四手起藤落,打的贼人一个个哭爹喊娘,人群中纷纷叫好。  打完了,范蠡道:“贼人听着,你们再敢不敢偷了?”  贼人:“谢爷爷饶命,再不敢了,再要是干这种恶事,我们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范蠡:“那好吧,你们转过身去,对天起誓,越毒越好。”  贼人转过身,作揖起誓道:“老天在上,我等要是再干偷盗等恶事,车碾马踏,天打雷劈,断子绝孙,死无葬身之地!”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  范蠡道:“那好吧,给他们松绑,放他们走。”贼人连连道谢。  郑父突然道:“念你们尚有善念,又衣食无着,我送你们每人五十文小钱,尚可用来充饥,记得,出门后速速回家,好好做人。”  贼人们感激涕零,磕头道别。  ***  遭贼事件解决,范蠡亲手洗刷了别人泼在他身上的耻辱,村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村上的人看他的眼神变了,变的更为复杂,有一份尊敬,有一份惧怕,有一份怀疑,但更多的还是轻蔑。因为他只是范蠡,一个整日里四处游荡、不务正业的疯子,一个哪怕自言自语也不和别人多说话的痴人,一个独来独往不合群的孤鬼。  世界就是这个样子,人心就是这样可怕,你的好大家会很快忘记,你的“坏”会在别人心中根深蒂固,久久难以除去。甚至你做了再好的事,有人还是怀疑和污蔑,因为你与众不同,因为你孤芳自赏,因为你不合世俗的规矩。范蠡甚至还听说有人传言,他和那帮盗贼是一伙的,否则他怎么会知道盗贼什么时候来,怎么会把盗贼抓住又放了。虽然这个传言没有形成气候,但还是有着强大的杀伤力,起码伤了一个人的心。  但是范蠡已经不在乎了,他管不了别人的嘴,更管不了别人的心,他只能管好自己。范蠡依然是范蠡,那个疯疯癫癫狂放不羁的范蠡。  倒是有一个人变了,不是别人,是郑渚。抓贼事件,让他看到了范蠡过人的智慧、胆识和武功,从观察分析、设计谋划、组织抓捕,直到审贼判案,无一不让郑渚暗暗叫绝。自己曾经瞧不起范蠡,可现在觉得,自己和范蠡比起来,原来是那么狭隘,那么愚蠢。  
    南山学艺恍若一梦,红螺姑娘又是一梦,难道真的是人生如梦吗?  范蠡在这梦中疯疯癫癫,双脚还踏在楚国三户这个纷繁又闭塞的地方。他轻易不再去南山,不再经过那个山坡和河流,那里是他魂牵梦绕的地方,也是他伤心欲绝的地方,他不敢去,不能去。即便去了南山,去了那个山洞,也是凌晨而去,深夜才归,就像个梦游的孤魂野鬼。  每日里,他要么闭门不出,要么孑孑而行,要么低吟浅唱,要么在街市上东游西逛,越发像个疯子。偶尔在村外的山坡上,传来一阵阵竹笛声,时而悠扬,时而激越,人们就知道,那是范蠡,那个疯子,听听也就罢了。就连小孩子们,也从大人的口中得知,那范蠡是个疯子,于是“范疯子、范疯子”的叫他,毫不惧怕。范蠡则嬉笑怒骂,与孩子们追逐游戏,一来二去,孩子们倒喜欢上这个范疯子,空闲间,便要去寻范疯子玩耍。范蠡便带着孩子们,讲给他们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带他们做一些排兵布阵的游戏,倒惹得孩子们乐此不疲,大人们有时会呵斥,范蠡也不理会。  却说这郑渚,见范蠡不再每日里上山下山,有的是空闲,便时不时去找他,谈一些街坊旧事,听范蠡谈一些天下大事,每每有所收获,心中更加生出敬意来。这一日傍晚,郑渚提了两坛酒来见范蠡,说啥要拜范蠡为师。范蠡不好推辞,便说:“郑兄莫要如此,你我本是兄弟,何来师徒之说。你若看得起我范蠡,从此以后,我便与你切磋一些拳脚功夫,你长我一岁,你为兄,我为弟,如何?”,郑渚欣喜道:“范老弟果然爽快。我郑渚虽为粗人,但也不是愚鲁不化之辈。我敬重你的品行和武艺,望你今后所加指点。若有用得着郑渚的地方,范老弟言语便是”。  自此以后,范蠡常常与郑渚交流武艺,谈天说地,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郑渚悟性极好,时日不久,武功飞进,与范蠡不相上下。郑父见儿子与范蠡交好,虽有劝阻,但不强求。  ***  这一日,范蠡披头散发,且歌且行,游走街市,傍晚时分才回到家中。吃过晚饭,范蠡对范孟道:“哥哥,兄弟有一事请你帮忙。”  范孟:“有啥事说罢。”  范蠡:“哥哥手头有没有一些积蓄,借我一用。”  范孟吃惊道:“你要钱做什么?”  范蠡:“借我便是,不会去花天酒地,哥哥放心吧。”  范孟道:“钱是存了一些,多的也是你打的猎物换来的。不怕你去乱用,只是这些钱存着,将来要给你娶媳妇。如今你说要用,到底为何?”  范蠡嬉笑道:“这就对了!我今日街市上见有人插草标卖一个女子,漂亮可人,明日我去买来做媳妇。”  范孟道:“果真如此?”  范蠡道:“果真如此!”。  范孟一听,心想也好,便去和媳妇商量。嫂嫂一听正是好事,忙忙取出所有积蓄交给范蠡,叮嘱道:“一定要看仔细了,带个可人女子来,好让哥哥嫂嫂高兴。”  范蠡满口答应:“嫂嫂放心好了”。  次日范蠡上街,哥哥嫂嫂满心欢喜,洒扫庭除,备了饭菜酒肉,等待范蠡领着弟媳妇回家,谁知左等右等不见人影。一直到黄昏时分,却见范蠡骑着一头黑白相间的大耕牛,晃晃悠悠进了院门。哥哥嫂嫂傻了眼,东张西望道:“你媳妇呢?”  范蠡拍拍耕牛道:“这不是吗?”,耕牛“哞哞”的叫了两声。  哥哥恼火道:“你个混账东西,让耕牛做你媳妇啊?”  范蠡道:“耕牛不能做我媳妇,可它是母的,能生崽儿呢!”  哥哥又气又笑道:“混账,你去让耕牛做你媳妇,给你生崽儿吧”,嫂嫂一旁听着,禁不住笑出声来。  范蠡抚摸着大耕牛道:“今日是一头耕牛,明年生个崽儿,便是两头耕牛,再拿大耕牛换来两头小牛犊,咱家就有三头耕牛了,哈哈!”  范孟气昏了头:“你个呆子,想的倒是好啊,就一头耕牛,怎么能生出崽儿来。”  范蠡道:“嗨嗨,哥哥莫要装傻了,你如何让嫂嫂怀了崽儿,便知如何让耕牛怀上崽儿,赶快去给母牛配个对儿吧”,说着,瞄了一眼嫂嫂隆起的腹部。  嫂嫂一听羞红了脸,一转身进了屋,笑骂道:“一个疯子,一个傻子,兄弟两个好没个正行”。  范蠡冲哥哥做个鬼脸,范孟瞪一眼范蠡,一把夺过牛缰绳,一边抚着牛背,一边对范蠡道:“你个混账,赶快吃饭去吧”。  ***  但说这范疯子,每日里吟啸于山野,游逛于街市,舞剑于庭院,嬉戏于村头,独来独往,神出鬼没,宁可与草木走兽言语,不愿和乡邻村人说话。倒不是范蠡瞧不起他们,而是实在说不到一块去。乡邻们多说的是田地桑麻、家长里短,而范蠡则开口天地阴阳,闭口国势盛衰,往往不着边际。乡邻们搞不清这范疯子肚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脑子里的弦搭在什么地方,于是对他要么冷眼相看,要么讥讽嘲笑,让范蠡感到好生无趣。  却说有一次,见村口乡里聚集,相谈甚欢,范蠡前去,听他们谈论的原是官府增加兵赋徭役之事,颇有兴趣,便插言道:“兵役赋税,原是王候大夫家事,自两百年前齐桓公任用管子变法以来,兵赋徭役普及于民间,各国纷纷效仿。本可以实仓廪、强国力,无奈我楚国连年征战,层层加码,百姓负担日重,贵族豪强则夺城掠地,互为倾轧,贪欲日盛,不顾百姓死活。以我之见,我王应延续平王初年的休养生息之策,息兵养民,惩治贪腐,重振朝纲,方是我楚国之福”。  范蠡一席话,听得乡邻们云里雾里,面面相觑,但见平日里颇有见地的季叟上下打量范蠡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范、范少伯啊,我等平民百姓,种好一亩三分地,吃饱穿暖、无灾无难就算烧了高香,谈的什么家国天下大事,听起来倒像个朝中大夫。回家穿个囫囵衣服再来吧,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样模样!”,人群中一阵哄笑。  范蠡急红了眼道:“朝中大夫又能如何,难不成要范蠡做一个给你看看!”  季叟笑道:“人道你是个范疯子,果然疯的离谱。你范家往前翻上十八代没个做官的,往后翻上十八代怕也冒不出青烟来,大夫是你能当的吗?”,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  范蠡面红耳赤,仰头望天,长叹一声,转身而去。自此以后,不再与乡邻聚谈。  久而久之,十里八乡的人们,知道三户邑有个范疯子,披头散发,疯疯癫癫,行为怪异,不务正业,倒是懂一些阴阳卜算,会一些拳脚功夫。时间长了,人们见怪不怪,很少有人在意他。但是,宛城县里有一个人,却开始关注他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宛城县令文种。  ***  却说这文种,本是楚国贵族,在郢都朝中做过大夫,当年楚国争霸期间,曾经代表楚国出使东南小国越国。此人聪慧异常,品行高洁,学富五车,胸怀治国韬略大计,一心想为楚国尽心效力,建功立业。无奈楚平王后期,宠信奸佞小人费无忌,猜忌忠良,陷害能臣,荒淫无道,放纵贪腐,朝中大夫各怀鬼胎,互相倾轧,导致朝纲不振。文种曾经忧愤时事,向楚平王上书言政,忠心进谏,却因言辞稍有激烈,惹怒了平王和费无忌,便以出使越国不利等欲加之罪,贬黜文种到宛城,做了个小小县令。  文种眼看着楚国政局一天天黑暗,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然而心有不甘,只好一边做着这个县令,尽心治理地方,一边谋划着如何做出一番事业来。可是,在这没有尽头的期盼和等待中,文种常常感到孤独和无助,内心渴望着志同道合的朋友,能够和他并肩携手,一同冲破这黑暗,寻找光明的出路,哪怕就是有人能倾听他的倾诉,能够和他开心畅谈,那也是一份力量啊!  处理政务的闲暇,文种常常带上一两个随从,微服出访,深入民间,探寻年份收成,拜访贤士老人,慰问鳏寡孤独,安抚流离百姓。话说这一日,出访到三户邑集市,向一位沿街卖酒的老翁询问起当地社会治安之事。  老翁思虑片刻:“要说这治安之事,平日里乡民百姓之间偶有斗殴纠闹,大多是为争夺田地女人、渔猎之物,倒也是些常事,无啥大碍。只是听说就在前年,北山脚下发生过流寇偷盗牛羊粮食之事,闹得人心惶惶,后来被当地乡勇抓获,惩罚后将那流寇逐散,此后便安静了。”  文种:“竟有如此之事,当时可曾报官?”  老翁:“没有报官,据说当时用了一个姓范的疯子出的计策才抓住贼人。那疯子同情贼人家有妻儿老少,便主张鞭打贼人一顿,命其起了毒誓,放他们去了。”  文种道:“看来这姓范的疯子倒是有些能耐,你可知此人的底细?”  老翁:“能耐倒是有一些,听说他懂些阴阳卜算,会些拳脚功夫,只可惜此人是个疯子,行为怪诞,疯疯癫癫,不成体统”,文种听罢,思虑片刻,告辞而去。  次日上午,文种打发两个差役,去北山脚下探寻范疯子此人。差役此去,并没有找到范蠡,只听家人邻里说,范蠡一早出门,不知去了何方。差役又向几个村人打听范蠡底细,几个人都是摇头摆手,说了范蠡许多的荒诞之举,只说就是个疯子而已,与卖酒老翁说的并无差异。回去向文种禀告说:“范蠡就是三户这地方一个痴狂疯癫的人,并没有多大德行和才能,大人不必在意他了。”  文种笑笑:“大凡那些有才能的人常常被人讥讽嘲笑,大凡那些貌似不清醒的人常常被人不理解,这不是你们平常人所能理解的啊!”。  ***  次日,文种带了两个手下,骑了马去了北山脚下。进了村庄,快到范蠡家门口时,忽然从墙角冲出一只大黄狗,冲着文种“汪汪汪”直叫,吓得文种的马匹忽腾扭头嘶叫。文种勒马定睛一看,哪有什么狗,原来是一个披着狗皮的人,怪模怪样地看着他,引得围观的人群一阵哄笑。  文种问身边人道:“此人是谁,为何这样?”  手下人苦笑道:“此人正是那疯子范蠡,如此模样,找他做什么,大人还是走吧!”  文种不语,跳下马来作揖道:“请问你可是范蠡先生?”  范蠡呆看一会,又是“汪汪汪”几声狗叫。文种正欲上前,但见范蠡扔下狗皮,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文种无奈苦笑,只好上马打道回府。村上围观者见此情景,纷纷议论道:“这个县令怎么了,亲自来找这个范疯子,还要对他打躬作揖,莫非这县令也是个疯子?”。  文种的手下更是不解,在回去的路上愤愤不平道:“大人不信我等的话,今日你可看到了,就这么个高低不识的疯子,大人你何苦要对他如此客气,惹得让老百姓耻笑。”  文种笑道:“你等有所不知啊,我听说好狗只有见了人才会叫,他冲着我文种叫,说明他把我看做是人啊!”,手下人面面相觑,似懂非懂。  ***  当晚,范蠡对哥哥嫂嫂说:“哥哥,明日家里要来贵客,烦请哥哥晨起洒扫庭院,并上集市买些酒肉茶饭来。烦请嫂嫂给我备一件哥哥穿用的整洁衣服,我好会见客人”。哥哥嫂嫂纳闷,但知道这个活宝说的话不得不信,所以照办了。  次日,范蠡早起,洗漱干净,穿戴整齐,来到院中翩翩舞剑。不多久,果然听的门外有人叩门,范蠡收好剑出来,却见正是文种与随从一行,早已下马立在门外。  却说文种正在心中忐忑,忽见柴门打开,出来一位翩翩少年,但见他眉宇间英姿勃发,举止间端庄倜傥,向文种拱手作揖道:“请问来者可是文种大人?”  文种作揖回礼道:“本人正是宛城令文种,特来拜访范先生,冒昧打扰,还望谅解。”  范蠡侧身道:“大人请勿客气,请进寒舍一叙”。  进的屋里,范蠡揖让有度,礼仪周全,言语从容,形态端庄,与昨日表现天壤之别,不敢相信原是同一个人。  范蠡:“大人百忙之中屈尊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文种:“文种来宛城时日不久,听说了范先生大名与若干趣事,深觉与先生有缘,特来结交,望先生勿拂文种薄面。”  范蠡:“大人见笑了,范蠡一介平民,又是个癫狂无知之人,怎敢劳大人记挂”。  文种:“文种慕名来访,今日得见先生,果然气度不凡,绝非他人所见所言。范先生貌似癫狂无知之徒,实为高洁之人、饱学之士。文种心明肚知,先生就不必过谦了!”  范蠡:“惭愧惭愧,大人言过了,还请大人赐教”。  文种:“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茫茫人海,我文种也是知音难觅。今日深觉与先生缘分不浅,可否与先生交个朋友?”  范蠡:“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先生身为贵族,又是王室命官,以范蠡一介平民之身,栖身于草野之间,范蠡怎敢高攀,与大人妄称朋友?”  文种:“先生此言差矣!玉藏石中终为玉,金埋土中还是金。人的德行与才干,与出身贵贱、地位高低有何关系?先生莫要再搪塞文种了,若看得起文种,你我此后兄弟相称,坦诚以待,先生以为如何?”  范蠡:“大人果然是明理坦率之人,我范蠡不能不识抬举。文种兄在上,请受范蠡一拜!”说罢起身作揖,文种也赶忙起身还礼。  范蠡对门外喊道:“嫂嫂,烦你温一壶酒来,我今日要破个例,和文种大人对饮几杯!”。顷刻间,兄嫂端了酒菜上来,范蠡和文种频频举杯,谈笑风生,故交一般。  文种:“如今周王室衰微,诸侯各国纷纷争霸图强。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应当有所作为,范先生俊杰之才,何不谋求为国效力,建功立业?”  范蠡:“文种兄所言,于我心有戚戚焉!范蠡虽出身寒微,自幼顽劣,却也算勤学好思,孜孜以求,学过一些史书易礼、兵法谋略,练过一些拳脚骑射功夫,自认为也有可用之处。无奈家世卑微,身处僻壤,空有一腔热血,却是报国无门,建功无路,茫然四顾间,时常感到苦闷异常,只好自轻自贱,佯狂苟活于世。”  文种:“范老弟所言极是。莫说你怀才不遇,就是我文种,虽萌祖先阴德,身为贵族,做过大夫,却也是处处受到排挤,有志难伸啊。如今楚国,平王昏庸,奸臣当道,嫉贤妒能,陷害忠良,有德有才之士难有出头之日。就说这用人之道,齐晋秦吴等国早已打破非贵族不得入仕的陈规,不拘一格招贤纳士,我楚国却还是因循守旧,就连有战功的军士,若出身平民、奴隶,也难得加功进爵。范老弟处境,也是实属无奈,文种明白你的苦闷。”  范蠡:“范蠡难得听到如此肺腑之言,就此一席话,已让范蠡感激涕零,范蠡再敬老兄一杯!”  文种:“然而,范老弟也不可心灰意冷。当今天下各国,纷纷革故鼎新、变法图强,相信我楚国朝政也不会就此昏暗下去。范老弟可能已听说,不久前平王新丧,昭王即位,待政局有变,你我或许有出头之日。当下之时,只好明哲保身、静观其变”。  范蠡:“文种兄所言极是,范蠡受教了。大丈夫当自强不息,以待天时,我范蠡也不敢妄自菲薄”。  文种:“今日与先生结交,文种甚为畅快。见先生如此意气风发,胸怀大志,文种也顿然觉得精神振奋。来,你我兄弟再干一杯!”  两人又是好一阵高谈阔论,上下五千年,纵横八万里,从家国天下到黎民百姓,从天地阴阳到市井人文,诗书易礼无所不谈,士农工商无所不及,时而言辞激辩,时而抚掌大笑,好不畅快。只让范蠡的兄嫂听得连连咂舌,文种的侍从听得昏昏欲睡,门外的看客听得云里雾里:“这个范疯子不简单啊,竟然和县令大人称兄道弟了!”  ***  自从有了县令做朋友,村上人看范蠡的眼神又变了,除了小孩子,没有人再叫他“范疯子”了,范蠡反而感觉有些别扭。但范蠡依然故我,还是平日里那个样子,只是偶尔会收拾的体面一些,那是去文种的县衙或府上,两个人要么是闭门高谈,要么是结伴出游,也不知做些什么。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范蠡家突然双喜临门。范蠡的嫂嫂生了个大胖小子,范蠡的“媳妇”生了一对肉嘟嘟的双胞胎牛犊,这可乐坏了哥哥范孟。他进屋里亲一亲儿子,出来又抚摸着小牛犊,对站在一旁的范蠡说:“嘿嘿,再养上几个月就把小牛犊卖了,够你娶媳妇的钱了。等你嫂嫂出了月子,让她张罗着给你找一门亲事,你小子也上点心,别再整天晃晃悠悠的!”  范蠡没头没脑丢下一句话:“不要!”,转过身走了,气的范孟真想冲过去踹他几脚。  却说这范蠡,表面上毫不在乎,内心却早已是翻江倒海,他想起了红螺,心里一阵一阵揪心的疼。  ***  嫂嫂生了小孩,哥哥整天进进出出忙里忙外的,范蠡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可又帮不上什么忙,便多出一份心事来:“总不能老是呆在家里吃闲饭吧?原来还能砍柴打猎贴补家用,可现在又不愿去上山,怎么办呢?”,思来想去,范蠡扯了一块破羊皮,写了几个大字,找了几个桃核,上集市上摆了个卦摊儿。  曾经学过的阴阳八卦之学、易经测算之术,没想到在这儿真是派上用场了,况且之前就稍有些名气,生意还真就陆陆续续的来了。范蠡算卦,既不要抽签,也不用生辰八字,只是用三个核桃摇卦,根据六爻卦象进行推测,阴阳五行,吉凶祸福,皆在其中,再加以自己的观察和推理,往往能够言中。一来二去,范蠡的名气从三户邑传开了,不是“疯子”,而是“大师”,每日所得的卦金也颇为可观,除了日常家用开支,竟然还有积蓄。  哥哥嫂嫂起先阻拦,认为年纪轻轻出去卖卦不成体统,村上人也在闲言碎语的笑话,但范蠡我行我素,哥哥嫂嫂也就由他去了。文种听说范蠡在街上摆卦摊儿,也曾阻拦道:“兄弟若是缺钱用,言语一声便是,何苦要如此作践自己?”,范蠡道:“大丈夫处世,当顺势而为,我范蠡眼下只有这点能耐,况且也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自己挣碗饭吃,有何不可?”,文种便也不再阻拦。  ***  时间又过了一年多,范蠡突然在宛城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就连哥哥嫂嫂也只知道他要外出,拦也拦不住。只有文种知道范蠡去向——,他去了楚国的都城郢都,他把卦摊儿摆在了郢都的大街上。其实文种早就明白,范蠡不是卖卦为生的人,他只是练一门出外存活的手艺,积蓄些踏上旅途的盘缠,找一个了解社会的途径。而这一切,都是文种所乐见的,他也希望范蠡能够走出三户、走出宛城,多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郢都的大街上多了一个算命的,这对于郢都和郢都的人们来说,一点儿也不稀奇,因为郢都是王城,郢都比宛城大得多、繁华的多。但是对于范蠡来说,路上的所见所闻和郢都看到的一切,让他感到震惊。一路上,他看到许多破落的村庄、荒芜的田地、流离失所的难民,内心深深的难过。身处宛城的时候,他感觉那里的百姓是艰辛的,可是现在看来,相比于很多地方来说,宛城的百姓竟然是幸福的!楚国如此之大,到底有多少荒芜的田地和流离失所的难民呢?  进了郢都,短短的几日,他看到了那里的繁华,也看到了破败和堕落。达官贵族们衣着华丽、油光满面,时不时高头大马、轻车华辇,簇拥而过,差役和官兵动不动耀武扬威、吆五喝六,吓得商贩和百姓纷纷躲避,高楼华宅里飘来酒肉的香味、传出歌声和音乐,衣不蔽体的乞丐却趴在冰冷的街头。这就是我们的王城啊,这就是我们的楚国!  范蠡每天游走于郢都街上,一边算卦,一边结交些三教九流,一边打听些朝野之事。他很想听到君王是如何的贤明,将相是如何的忠勇,政治是如何的清明,百姓是如何的安乐,可是他听到的,恰恰都是相反。他曾经以为,天地昭彰,朗朗乾坤,人世间虽有一些私利的纷争和无端的邪恶,比如南村抢了北村的女人,李四占了王五的田地,盗贼偷了郑渚的稻米,这都已经是够邪恶的事情了,没有想到,比这邪恶的事情多得多!他曾经以为王侯将相即便没有那么高洁的品性,也不至于做出令人不齿的行径,但没有想到,他们的行径竟然如此的卑鄙下流乃至于丑恶龌龊!他不相信,楚国人民尊敬的大王竟然竟然抢走了儿子的老婆,位极人臣的国相竟然会伸手向他人索取贿赂,忠臣的劝谏抵不过奸佞之徒的几句谗言,百姓心目中神圣不可侵犯的楚国竟然掌握在几个卑鄙小人的手中!  范蠡感到吃惊、愤懑、不平,继而便是失望、绝望、压抑、忧虑,他看不到楚国的前景,看不到楚国百姓的希望,更看不清自己的命运。每一天游走在大街上,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听着纷繁复杂的事,范蠡的心没有一刻安静过,他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和焦虑中。每天晚上回到那个小小的客栈,他从布包里拿出一把竹简来,坐在卧榻旁边,趴在油灯下面,时而长吁短叹,时而低头冥思,时而自言自语,时而奋笔疾书。他想起想起家乡的山山水水,想起父老乡亲,想起自己含辛茹苦的兄嫂,想起师父,想起红螺姑娘,想起文种兄,想起破败的村庄和可怜的流民,想起自己遥遥无期的前程,……  饿了随便找点吃的,冷了找个避风的地方,困了靠着南墙弯儿打个盹,范蠡就这样每天流浪在郢都的大街上。  这一天傍晚,眼看街上的行人少了,范蠡正准备收摊儿,忽听有人喊:“卦师慢走,我有一事相问。”  范蠡抬头,却见迎面走过一个人来,只见他四十岁上下,中等身材,面容清瘦,双眼有神,步履轻捷,颇有些异于常人。他打量范蠡一番道:“请问先生可卜人生运势?”  范蠡道:“不卜人生运势。人生在世,虽天地造化,然而机缘莫测,瞬息万变,不可卜也。”  来人:“可卜贵贱贫富?”  范蠡:“不卜贵贱贫富。富贵者不仁即为贫贱,贫贱者仁义即为富贵,盖因其尽在人心。”  来人道:“可卜吉凶祸福?”  范蠡:“不卜吉凶祸福。祸福本无常,老子曰: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来人:“先生好生奇怪,左右不是,你到底能卜算些什么?”  范蠡:“辨阴阳之理,顺天道而为,就事论事,指点迷津。”  来人:“也罢!正有一事想问。我欲自此远游,去往哪个方位可好?”  范蠡看一眼来人道:“万事皆有由头,请先生摇个卦吧。”  那人捧起三个桃核摇了六次,范蠡掐指一算道:“以问卦时辰来看,先生本命属土,然而五行缺木,有根本而无枝叶。以先生卦象来看,此卦为八卦中之“坎”卦,坎为水,土克水,水生木,先生欲远游,宜向水多之处。水多之处,莫过于东南水乡泽国,利于先生得遂心愿,先生认为如何?”  那人道:“先生可否测得,我此去所为何事?”  范蠡沉吟片刻道:“世人远游者,无非为功名利禄、访亲探友、游玩山水,然而见先生卦象独特,非寻常所见,故不敢妄测,望先生见谅。”  那人面带喜色,抱拳道:“先生句句高论,令我心胸洞开,钦佩万分。请问先生高姓大名,可否请先生到酒馆一叙?”  范蠡:“萍水相逢,不敢叨扰先生。”  那人:“哪里哪里,是我叨扰先生,还望先生赏光!”  范蠡:“也好,我已多日滴酒不沾了,哈哈哈……”。  ***  酒馆坐定,要了些酒菜,两人畅谈起来。  那人:“先生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高姓大名,何方人士?”  范蠡:“在下范蠡,宛城人氏,游走江湖混口饭吃,不值一提。请问先生呢?”  那人:“在下计倪,也是游走江湖之人。见先生青年才俊,潇洒倜傥,却在街头卖卦,心生好奇,所以卜了一卦。果然不出所料,先生精通阴阳五行之说,妙语高论,绝非卖卦谋生之辈,先生就不要过谦了!”  范蠡一抱拳道:“哈哈哈,先生所言,令范某惭愧。然而正所谓惺惺相惜,我倒是看先生仙风道骨,气度不凡,深藏不露,必为高人,非我范某之流所能及也!”  计倪:“范先生言过了!实不相瞒,我乃晋国王室之后,游历天下各国,也曾与楚平王谈论国事,为其霸业出谋划策,忠言劝谏。然而平王不能从谏如流,行事有违天道,导致朝野荒废。如今平王已丧,昭王年幼即位,朝政由公子令尹等把持,朝纲难振,楚国危矣!计倪有失所望,故欲离开楚国,向东南吴越游历。未曾想,范先生一卦,竟然测得我的心机,不能不令人钦佩啊!”  范蠡:“适才班门弄斧,实为抛砖引玉,还请先生多多赐教!以范蠡看来,天地阴阳,卜筮之术,虽隐藏鬼神之事,然而天地人道,必有其契合之处。先生试卦,范蠡有幸言中,也是与先生有缘啊!”  计倪:“听先生之所言,精通天地阴阳之道,颇多精妙之处,不知先生师从何人?”  范蠡:“范蠡自幼喜好此道,常观看卜筮祭祀之事,略有所得。两年前遇到高人指点,精心传授,茅塞顿开。然而本人愚钝,且并不专心于此道,因此所学并不透彻。至于我师从者何人,因师父有言在先,不敢相告,还请见谅!”  计倪:“计倪本不该为难先生。然而我见先生之所学,与我之所学如出一门,因此好奇,还请先生能透露一二,不胜感激!”  范蠡思虑片刻道:“也罢。见先生非世俗之人,我便直言相告,想我师父也不会怪罪。我师父为乃辛文子,人称渔夫者是也,不知先生可曾听说?”  计倪大惊道:“辛文子,渔夫?!怪不得,怪不得啊!”  范蠡:“先生何出此言?”  计倪:“先生有所不知啊!你师父乃宋国人氏,曾师从楚国名师老子,得其道德学真传,阴阳义理无所不精,用兵治世无所不通,著有《文子》一书,名冠天下。实不相瞒,本人也是老子的学生,有幸得其精心栽培。你师父文子是我计倪的师兄啊,虽然未曾谋面,但计倪对他钦佩有加。正因为师出一门,且皆为云游天下之人,世人常将我与你师父文子混淆,称我为渔夫,实在惭愧啊!”  范蠡听得大惊:“如此说来,先生长我一辈,该是我的师叔。师叔在上,请受徒侄一拜”,言罢赶忙起身,伏地叩头。  计倪:“先生不必多礼,先生请起”。计倪扶起范蠡,上下打量道:“有如此徒弟,可见师兄之风范了。见先生如见师兄,也算了了我的一个心愿”。  范蠡:“范蠡有幸见到师叔,喜出望外,望师叔多多教诲,”  计倪:“先生非泛泛之辈,必不会久居人下,请问当下如何打算?”  范蠡:“正如师叔所言,我街头卖卦也是权宜之计。生为楚人,一心想为国效力,建功立业,无奈范蠡出身贫贱,报国无门,建功无路,出头无望,只好等待时日,谋求机遇。范蠡该当如何,还请师叔指点迷津。”  计倪:“当今楚国,奸佞当道,贪渎横生,有德之人不得伸,有才之士不得出,先生身为平民,确实不好出头啊,我深知先生苦衷。不过以先生之才,断不会走投无路。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范蠡:“望师叔不吝赐教”  计倪:“大丈夫在世,当能屈能伸,能高能低,不可拘泥于一言一志、固执于一事一物,只有顺天道而为、随天时而变,方可立于不败之地。先生谋求入仕为官,虽为家国天下、黎民百姓之大计,但以先生目前处境,实在为难。然而街头卖卦,也非长久之计,先生不会甘心于此。计倪追随师父老子多年,学习治国之道,热衷于货殖经营之算术,颇有些心得。物有多寡,货有贵贱,买卖之业者,以有余补不足,流转货物,贱买贵卖,世人称之为贱,殊不知实为民生之大计。先生何不暂且屈从其业,一来存身,二来积蓄,以待后日。”  范蠡:“先生所言,范蠡深受教育。我本贫寒之人,何谈高低贵贱,只是这买卖之业,范蠡所知甚少,其中奥妙,还请师叔多加教诲”  计倪:“货殖买卖之道,虽有高深之处,然而也有章可循。简言之:货有多寡之虞,旱则资舟,水则资车,观其有余不足,则知货之贵贱,贵极则反贱,贱极则反贵,贱则取之如珠玉,贵则抛之如粪土,取利一分以上、三分以下,顺天道,和人心,天道酬勤,必有所得。”  范蠡:“师叔所言,令范蠡心中豁然开朗,若有所悟。范蠡有意从事买卖之业,师叔若不做出游打算,范蠡愿追随师叔,多受教诲。”  计倪:“先生志向并不在此,然而作为权宜之计,也可一试。当下之时,以先生之天资,不必计倪多言了。我出游之意已决,近日就要动身。”  范蠡:“只可惜不能聆听师叔更多教诲,范蠡心中不舍”。  计倪:“多谢先生心意。你我有缘,他日定然还能相见,就此别过吧,祝愿先生早日宏图大展。”  叔侄两人又对饮了几杯,依依道别。  ***  范蠡久居郢都,见闻甚多,略知了楚国的过去和现状。  却说这楚国,自西周分封以来,被周王室和中原诸侯视为偏居南方的少数民族国家。楚国人自强不息,驾着简陋的柴车,穿着破烂的衣服,从开辟山林着手,一步步发展和强大起来,自楚武王自立为王,时至今日,称霸近两百年。  然而,自楚灵王以来,楚国权贵大兴土木、穷奢极欲、劳民伤财,导致楚国国疲民贫,民心涣散。王室贵族把持特权,任人惟亲,专横独断,不许异国贤才插足政权,时代不断更新,国家的法度却不能与时俱进。  楚王自恃国家幅员辽阔、国力强盛,不用心改良朝政。大臣们居功自傲,互相猜忌,对上则极尽谄媚,导致良臣疏离,百姓心离,城池不修,守备荒废。楚国君臣热衷于寻欢作乐,穷奢极欲,沉湎于醉生梦死之中。尤其是平王时期的权臣费无极,嫉贤纳贿,为非作歹,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怂恿楚平王强占儿媳、追杀太子建、迫害太傅伍奢父子、迫使伍子胥投奔吴国,楚国从此国力日衰。  眼看着郢都权贵奢靡,民生凋敝,范蠡心中郁郁不得开。然而深感自己只是个区区卖卦小民,流落街头无人能识,虽然心有除弊之良方,治国之韬略,又能奈何?于是心想,既然报国无门,权且自强吧,又屡屡琢磨师叔计倪所言,不如做些买卖之业,日后再作打算。  然而心中又有不甘,难道郢都之行,为的就是这些吗?思虑多日,范蠡决定做一件事。  ***  数日间,范蠡手持卖卦幌子,肩上背个布包,逡巡辗转于王庭府前,高声喊叫:“卖卦卖卦,专卜国运盛衰,只售君王之家”,守卫王庭的兵士起先并不在意,只当他是过路的卦师。但见他多日如此,且附近明明并无行人之时依然吆喝,便有兵士上前询问道:“王庭重地,为何在此喧嚣?”  范蠡:“我乃卦师,欲为王上卜卦。”  兵士:“大胆刁民,王室卜卦自有卜尹。区区小民竟敢出此狂言,还不快快滚开,小心拿你问罪!”  范蠡:“官爷息怒,请问我可见令尹大人?”  兵士:“休得胡言!令尹大人忙于朝中大事,是你能见得的?”  范蠡:“可否见咸尹大人?”  兵士:“你个疯子!咸尹大人忙于处理百官谏议,哪有功夫见你。休得胡闹,快快滚开!”  范蠡:“官爷息怒,我有宝物要献于王上和令尹大人,可否请官爷转交?”  兵士:“穷酸卖卦的,何来宝物?”  范蠡:“烦请官爷引荐我见你们的门尹长官,在下有好处与你”,范蠡从腰间摸出一包铜钱来,送到兵士怀中。  兵士伸手捏一捏,颜色缓和道:“也罢,你在此候着,我去向门尹大人禀报”。  片刻功夫,兵士返回道:“随我来,门尹大人要见你”。  见到门尹,范蠡呈上“宝物”,却原来是多日来秉烛写就的谏册。  门尹大怒:“大胆刁民,竟敢戏弄本大人!来人呐,将这刁民乱棍打出去!”  范蠡:“大人且慢,听在下一言。我乃卜卦之人,见大人血气充盈,印堂发亮,近日内必然加官封赏之喜!”  门尹道:“加官进爵,乃王上恩赐,怎由得你信口胡言,小心将你罪加一等!”  范蠡:“大人有所不知,在下范蠡乃宛城名士,此册为我呕心沥血之作,实为治国之精语良言。大人将此上报王上和令尹大人,若合王上和令尹大人心意,便是大人您的功劳,大人的喜事,莫不是就要来了?”  门尹狐疑道:“听你满口大话,我倒要看看写的什么。”便打开竹简来。  却见范蠡写道:“至尊我王,请受宛城三户贱民范蠡虔诚跪拜。我王先祖,圣德昭彰,号令天下,万民敬仰。我王继承先王大业,如旭日东升,必将展宏图大志,图谋天下霸业。范蠡尝闻:时事徙而法不移,官奢靡而民凋敝,奸佞专而贤良屈,重杀伐而轻守备,国之大忌也。兴利除弊,富国强兵,安抚四夷,德治天下,乃霸业之根本,故贱民范蠡尽平生之所学,竭忠诚之肝胆,进此谏言:一曰生息以养民,亩税兵赋二十之一,励民垦荒,奖为私田,亩税减半;二曰息兵以强国,安抚四夷,强兵甲、修守备,以待有变;三曰治贪以明政,铲除奸恶,任用贤明,崇尚节俭;四曰开门以纳贤,破除用仕陈规,广纳四海贤德,以为我王所用。如此,王业昭彰,朝政清明,百姓乐业,天下归心,指日可待也。范蠡以区区贱民之身,姑妄言之,祈望王上宽恕!”  门尹读罢,面带惊色:“区区贱民,竟敢妄谈国事,该当何罪!”  范蠡:“我闻当今王上圣明,令尹贤德,广开言路。大人若降罪于小民,恐有违大王与令尹之意。”  门尹沉思片刻:“也罢,见你所言,尚有可取之处,待我上报咸尹大人。若降罪下来,再拿你是问”,于是问了范蠡的户籍与栖身驿馆,由他去了。  ***  却说这门尹收了范蠡的谏册,心想这算卦的虽说是贱民,说的倒是头头是道,莫非果有些能耐,不如呈报上去,或许真会得到赏识,自己也是进荐有功。就算怪罪下来,也有也有这个贱民抵挡。于是想把谏册呈报给咸尹大人,谁知咸尹大人并不接见这门尹,门尹只好托咸尹大人的手下转交,不再过问。  却说这咸尹大人,每日看到贵族士大夫的谏册,多是些阿谀奉承、歌功颂德之言,便不时挑一些看过眼的呈报给王上和摄政的令尹。这几日应酬颇多,听手下说王宫门尹送来过一个谏册,并未在意,命其随手放在陈列谏册的几案上。又过了多日,咸尹闲来无事,随手拿起了几案上的谏册翻阅起来,正是范蠡呈报的那份。咸尹读罢,心中大惊,这谏册文笔老辣,貌似诚恳,实则句句切中时弊,如若上报令尹大人,必然会引起令尹大人不爽。然而这上谏之人胆大包天且绝非常人,必须拿来问妄议朝政之罪。于是召见门尹问明情况,命令手下派人缉拿范蠡。谁知待差役前去范蠡常驻的驿馆,却扑了个空,打听之下,得知范蠡已于几日前离开了。  范蠡苦心写了谏册,又想方设法呈报上去,继续在街头卖卦,每日心有所盼。也曾妄想王上或官府会召见与他,谁知多日过去,并无消息,心中郁闷,渐生失望,于是暂且操心买卖之事,多在街市上游走观察。多日之后,心中有了主张,陆续购得一些陶器、铜器、丝帛、首饰、脂粉,多为宛城不多见之物,寄存于客栈。特意为哥哥买了腰带,为嫂嫂买了丝巾,为侄儿买了拨浪鼓,为文种买了一顶斗笠,为郑渚买了一把短剑。  流落在外一年多了,范蠡在孤独烦闷的时候,常常想起故乡的亲朋,甚至怀念那些轻蔑和嘲笑他的相邻。在一家首饰店里,他挑选了一枚漂亮的银簪子,想到别在红螺乌黑的秀发上,该是多么美丽。他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最终揣在贴身的衣兜里。尽管不能送给红螺,但他真的难以抛开深藏在心中的挂念。  一切准备停当,又不见谏册和官府的消息,范蠡怅然的望着王庭的高台和重门,望着繁华的郢都大街,用仅剩的钱租了一辆马车,载上购来的那些货物,奔宛城而去。  ***  范蠡回乡,哥哥嫂嫂自然高兴,小侄儿开始牙牙学语了,范蠡好生喜欢。大耕牛又生了一头小牛犊,家里竟然有四头牛了,被哥哥喂得肥嘟嘟的,范家日子竟然充实起来。范蠡自然不会忘记去拜访文种,两个人把酒畅谈,好不快活。只是听说了范蠡呈报谏册的事,文种忧心忡忡。他责备范蠡道:“老弟险些酿成大祸!如今昭王年幼,令尹子常把持朝政,此人专权恣肆,贪婪成性,并无改良朝政之意,朝中大夫尚且不敢多言,怎么容得你议论朝政。估计是他没见着谏册,否则定然会拿你问罪。所幸你回来了,看来躲过一劫”,范蠡听吧,也是心有余悸,知道做了一件蠢事。  此后几日,范蠡并不闲着,每日将那购来的货物摆在宛城街上叫卖。东西都是好东西,价格又不是太贵,没几日都卖完了,粗略一算,除去本钱、车马费用、一路开支,竟然盈余了不少,只可惜本钱太少没有多购来一些。范蠡才知,师叔计倪出的真是好主意,若我不是心中另有所图,专做买卖,何愁不能过个富裕日子?一不做二不休,范蠡和哥哥商议后,卖了家中两头小牛犊充作本钱,欲暂且专做买卖。哥哥嫂嫂见他好歹找个正事做了,自然也是满心欢喜。  ***  这一日,文种正在县府处理公务,忽然有手下来报,郢都来了两个官差,说是有紧急公务。文种赶忙出来接待,看了公文,听了来人交代,原来他们是来捉拿一个名叫范蠡的卦师。文种心中大惊,强作镇静,安顿了差役喝茶,抽空出来叮嘱手下速速去通知范蠡,躲避追捕。  差役要求文种即刻派人去缉拿范蠡,文种拖延道:“二位官差旅途劳顿,何必着急,待歇息一会,吃饱了酒饭再去也不迟,我已安排了好酒好菜。”  差人道:“此事不可耽搁,若是走漏风声,让那范蠡跑了,我等不好向咸尹大人交代!”  文种故作轻松:“不妨不妨,我听说过那范蠡,无非是个疯子,平日里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谅他也跑不到哪里去。两位大人暂且歇息吧,待用过酒饭,我即可派人随大人去缉拿”。  差役听了文种此言,便也顺水推舟,吃喝起来。待差役吃喝够了,文种带了几个人马,与差役一同去捉拿范蠡。  路上文种又道:“两位差官不知,这范蠡虽说疯疯癫癫,却学得一手好拳脚,据说曾经徒手捉拿过几个盗贼,要是他发起疯来,怕三五个人不是他的对手。到时我们不可硬来,只好智取,骗他就范,否则若伤了两位大人,我可吃罪不起”,只听的差役心中发毛。  事不凑巧,文种打发的手下并未见着范蠡,见他不在家,到别处寻找去了。原来范蠡抱着小侄子上集市逛了一圈,此刻刚刚回到家里,正在逗小侄子玩耍,趴在地上学狗叫。  范蠡忽听门外有人声,出来一看,却见是文种一行人等。范蠡正欲招呼文种,忽然听文种呵斥道:“大胆范疯子,平日你疯疯癫癫,虽有辱地方风化,本官念你可怜,未加追究。谁知你胆大妄为,竟敢去郢都上什么谏册,胡言乱语,妄议朝政,今日王府派人抓你来了,还不就擒!”,说着朝范蠡施了个眼色。  范蠡听罢,直愣愣的盯着前面的人马看了片刻,突然做个鬼脸,“汪汪汪”学起了狗叫。  差官愣了片刻,大喝道:“来人呐,把这个疯子给我绑起来!”。  差役正欲上前缉拿,忽见范蠡摇起了手中的拨浪鼓,声色俱厉道:“哪里来的妖孽。我乃姜尚姜子牙是也,天下诸神听我分封,尔等若敢造次,看我如何收了你们”,说罢手舞足蹈胡言乱语起来。  差官不知所措,看着文种,文种为难道:“看看,如此一个疯子,成何体统,让大人见笑了。”  差官:“无论如何也得缉拿归案啊,否则如何向咸尹大人交代。”  文种:“你千里迢迢拿个疯子去,咸尹大人怕也会有所怪罪啊。”  正说着,忽见范蠡翻个跟斗,跳到院墙上,又汪汪汪的狗叫起来,虽行为荒诞,动作却是矫健异常。  差官哭笑不得,又心有顾忌,对文种道:“也罢也罢,拿了这个疯子也是个祸害,不如由他去吧,不过文种大人你可得严加管束,不可让他再到郢都惹祸。”  文种:“文种明白”。  于是文种一行打道回府,差官要求文种出个文书,说那范蠡确为宛城三户人氏,是个神志不清的疯子,文种照办。当晚两个差官吃喝玩乐一通,次日带上文种备好的肉干咸鱼等、山珍野味等土特产品,一身轻松复命去了。  ***  又过了一些时日,范蠡听文种讲,谏册之事估计已经复命,郢都距宛城数百里之远,况且也没有惹出什么大事来,估计王府也懒得追究,不会再有什么麻烦,大家才渐渐放下心来。  范蠡虽然还是那个独来独往、无头无脑的样子,但起码不再是游手好闲之辈,整日里忙着做起买卖来。郢都太远,不可能长去,只好就在附近的几个集镇间来往,这里收一些山货土产贩到那里,那里买一些陶瓷器皿贩到这里,间或也贩些盐铁铁、粮食、牲畜之类,总之是遵循着师叔计倪教给的道理,观其有无,贱买贵卖,取利十之一二。一来二去,范蠡的名气倒越发大了,宛城周边的很多人,不再称他为“疯子”,而是称他为“商人”。  其实“商人”的称呼并非尊重范蠡,相反仍然是包含着轻蔑,因为此称呼的来历实在有点不好。当年周天子灭了商纣王,商王朝的很多贵族官员流落民间,他们无以为生,便四处做一些以物易物、买进卖出的行当,因他们是商朝遗民,又多来自商洛,世人便称他们为“商人”,久而久之,变成了买卖人的统称,但出于尊重,人们一般不会当面称买卖人为“商人”,如今,宛城的人对范蠡却例外了,背里面里都这样叫他。殊不知,多年以后,范蠡真的被后世人尊为“商圣”、“商祖”,还有人以讹传讹,认为“商人”之称起始于范蠡,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生意做着,钱赚着,不愁吃,不愁穿,但范蠡并不感到生活有多少乐趣。倒也不是轻贱自己“商人”的身份,而是感到这一切并不是他想要的,距离自己当初“建功立业于天下”的豪情壮志相去甚远。他常常回想起南山上度过的那些日子,师父洪钟般的声音回响耳边,胸怀中万马奔腾,脑海里山河呼啸,眼前浮现一幅波澜壮阔的蓝图。他依然在忙碌中迷茫着,在迷茫中思索着,在思索中探寻着,寻找属于自己的出路。  只有和文种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感到畅快和安慰。他们纵论天下大事,展望楚国的前程,疾陈朝政的弊端,痛骂奸佞权臣,忧虑百姓疾苦,探讨强国富民大计。间或也弹琴舞剑,纵情山水之间,骑马射箭,纵声高歌,让心中的郁闷之气发泄个痛快。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天下时势,关心着楚国的命运,关注着可以让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  ***  范蠡和文种一心想为楚国建功立业,可是楚国的朝廷却不需要他们,在满怀期望的等待中,他们等来的只有失望。昭王年幼,楚国的大权,把握在令尹子常的手中,王公贵族们争权夺利,攻讦不断,奢靡攀比之风日盛,根本不把国家的利益和百姓的疾苦放在心上。原本把希望寄托在令尹子常身上,谁知他竟然是个贪暴无能之辈,非但在国内极尽搜刮贪腐之能事,而且对周边唐、蔡等小国索取无度,导致怨声四起。曾经期望国内政治清明,有个出头报国之日,如今看来,都是云里望月罢了。  这也就罢了,偏偏又横生事端。被楚平王杀了父兄、逼逃吴国的伍子胥,一心想兴吴灭楚,推荐了楚国的伯噽、齐国的孙武,大力辅佐吴王阖闾,采用实仓廪、修城郭、库兵甲之策,日益强大,屡犯楚国边境。楚国国内君臣离间、相互侵轧,冷落善于用兵的大将子期,却由无能之辈子常领兵出战,屡屡战败,使楚国疲于应付,元气大伤。一时间,朝政混乱,边民流离,楚国上下,陷于动荡不安之中。  远在宛城的范蠡文种,心中五味杂陈。堂堂楚国,自武王以来地域广阔,雄霸天下,如今却落得这般地步,皆因灵王之祸、平王之患、当朝权臣之腐败无能。然而,殷切之心枉然,纵然粉身碎骨又能若何?文种本是楚国大夫,当今之下,也只好望洋兴叹了!范蠡郁闷,文种心中也没有平静。其实文种早已知道,以当初平王的所作所为,楚国有今天也是必然的。之所以忍耐到今天,一来还报一点期望,或者幻想,二来想找一个能够肝胆相照的朋友,好一路同行。如今,幻想破灭了,朋友找到了,文种想走上另外一条可行的路!  
    这一天,文种突然宴请范蠡,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谈天说地一番之后,文种道:“范先生买卖做的不错,想必是要甘心做宛城的富翁了?”  范蠡:“文种兄治理宛城不错,想必是要甘心于宛城的县令了?”  文种道哈哈大笑:“知我者,范子也!然而当下之时又能奈何?”  范蠡道:“想必文种兄早已胸有成竹,还请示教。”  文种:“我听说,楚国虽然有官位世袭的陈规,然而如今权贵贪渎王法,若能打点通融,也可谋得官府差事。老弟若有意,不妨买卖的积蓄来,我帮你打点,谋个一官半职,日后互相也有个照应,老弟以为如何?”  范蠡:“文种兄实在是高见啊,可惜我范蠡不敢恭维。范蠡虽身为贫贱,然而大丈夫在世,当取之有道,怎能做如此狗苟蝇营之事!况且今日花钱买官,明日必贪钱保位升官,如此之官,于国家社稷何益?于黎民百姓何益?”  文种大笑道:“老弟所言,令文种惭愧!以老弟高洁品行,文种本不该出此下策。然而楚国朝政如此昏暗,你我难有出头之日,老弟难道就此消沉,栖身于街市?”  范蠡道:“文种兄若无打算,不如你做你的县令,何等的逍遥自在,我做我的商人,也还能得过且过,何必要谈论这些?”  文种笑道:“文种的心思,瞒不过范老弟的慧眼啊!文种想,天下之大,诸侯林立,有识之国开门纳贤,你我何必困守于宛城一隅?不如你我远走高飞,游历各国,寻找出头机会,老弟以为如何?”  范蠡道:“文种兄所言,与我师父当年教诲如出一辙。实不相瞒,范蠡早就等老兄这句话了。只是顾虑老兄身为贵族,官位在身,又有家眷,老兄如何取舍?”  文种:“若不能建功立业,贵族又能如何?若不能施展抱负,官位又能如何?文种已视之如粪土了。只是这家眷妻儿,实乃心病,还需妥当安置。”  范蠡:“此番远游,不知所终,老兄切不可抛妻离子。不如一并同行,范蠡也可帮忙照应。”  文种:“老弟此言,令文种感激不尽!只是天下之大,我们该向何处而去?”  范蠡道:“想必老兄已有主张。”  文种:“天下诸侯,原本楚国为霸,如今却江河日下,让位于齐晋。东南吴国,重用伍子胥等人,日渐强大,提出‘西破强楚、北抗齐晋、南灭越国’北上称霸大计,依我看来,吴国称霸是早晚之事。吴国国君阖闾开明阔达,不拘一格招贤纳士,重用伍子胥、孙武、伯噽等人便是先例,你我何不投奔吴国?”  范蠡:“范蠡当年受师父教诲,略知天下形势、地理人文,与文种兄所言极为切合。只是吴国与我楚国为敌,若投身楚国,范蠡心中不安。”  文种:“楚国君臣无道,有志之士难伸,兴旺之事,非你我所能改变。你我投奔吴国,助吴国称霸大计,只为施展胸中抱负,并不损害楚国利益。况且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何必不安?”  范蠡道:“文种兄所言,倒也冰释了范蠡心中块垒。当下之时,只好权且如此了。”  ***  二人主意已定,商量了具体细节,各自筹备去了。范蠡回家,将出游之事告诉了兄嫂,兄嫂极力劝阻,然而见范蠡主意已定,再劝也无益,只好作罢。晚饭之后,兄弟二人对饮,喝了许多闷酒,哥哥殷殷叮嘱,嫂嫂沉默无言,收拾范蠡的衣物行囊。范蠡知道此去遥遥,不知何时才能与家人相见,心中酸楚,起身去逗侄儿玩乐,心中难舍。待侄儿玩累睡去了,范蠡出门,在夜色中徘徊良久,又去了郑渚家。几年以来,范蠡和郑渚交往颇多,谈天说地,练拳舞剑,言行间多有契合,如今要走,须得和他道个别。  郑渚见范蠡来访,十分高兴,连忙端茶倒酒。听说范蠡要出外,郑渚心中郁闷道:“老弟此去,必然有大买卖可做。能否带老兄我同行,我也好见个世面。”  范蠡道:“倒也没有什么大买卖。范蠡此去,自己尚且不知所终,怎敢拖累老兄。”  郑渚道:“老弟莫非是怕我拖累于你。老弟放心,车马盘缠我自会料理,况且我身强力壮,一同前去,也好做个伙伴。”  范蠡道:“我何尝不想有老兄这样的伙伴,只是我去无定所,来无时日,十年八载也不可知。老弟家中上有年老父母,下有贤妻娇儿,如何能长期远游?”  郑渚叹口气:“也罢也罢!只是老兄我心中不舍,原还想跟你学做买卖呢,如今却也泡了汤。”  范蠡:“这个倒是好说,我今日便教你做买卖,明日你便可去做了。我家里还有些余货,明日你拿去卖,到时将本钱给我哥哥便是了。”  郑渚高兴道:“可是我不知如何去做。”  范蠡:“并不难学,你且听我一一道来”。  范蠡将计倪所教的经商之道和盘托来,讲解给郑渚,又将平常进货的渠道价格等经验也悉数道出。  告辞之际,郑渚道:“老弟非平凡之人,此去必然会有大事可成,待老弟日后发达了,可莫忘了提携老兄啊!”  范蠡道:“但愿如此!”  两人抱拳依依道别。  ***  晚上,范蠡辗转难眠。前途虽然迷茫,但毕竟有了一条不同寻常的路,这条路又是多年来期盼的,范蠡感到内心激动。可是,即将离开生于斯长于斯的楚国宛城三户邑,范蠡感到内心充满了难言的悲伤,这个曾将让他感到烦闷和不安的地方,这里的一人一物、一草一木、一山一水,竟然都是那么的令人难舍。  范蠡浮想联翩,难以成眠,起身出门来到村外的山坡上。月色朦胧,映照着宁静的山川和村落,夜空中突然想起悠远而婉转的笛声,倾诉着离乡者深深地留恋。范蠡的兄嫂听到了,郑渚听到了,三户邑的很多人听到了,久久难眠,范疯子啊,你的笛声为何会如此让人心动和感伤?  次日晨起,范蠡带上弓箭、皮囊、短刀、竹笛,骑马向南山而去。一路上,他默默地凝望路过的草木山水,仿佛要把一切都要装在脑子里去。南山上依然那么幽静,那么美丽,偶尔头顶飞过鸟儿,路旁跑过野兔,范蠡拿起了弓箭却又放下了,这些曾经陪伴我范蠡多年的小伙伴啊,今天我不想再伤害你们。  ***  快到山洞了,范蠡恍惚间回到当年拜师学艺的时光,仿佛看到师父端坐在青石之上,银须闪闪,仿佛看到师父飘逸的身姿,在山洞前的草地上翩翩舞剑,仿佛看到他威严而慈爱的面孔,听到他洪钟般的声音。可是,置身于山洞,范蠡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幻,那属文教书的石壁还在,师父曾经的卧榻还在,洞口高大的青石还在,可是,师父的身影却早已是飘渺而久远了。师父啊,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何不让徒儿再见你一面呢?  范蠡出来,纵身跃上洞口的青石,闭目端坐,耳边忽然回响起师父洪钟般的声音:“天地混沌,万物由道而生。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内顺于心,外化于道,若欲有所作为,当顺天时、和人心、审时度势,顺势而为。自周夷王以来,朝纲混乱,周礼废驰,诸侯背离,各自为政,恃强凌弱,群雄逐鹿。当今天下,齐、晋、秦、楚等国先后称霸,以周天子为名,号令诸侯,究其原因,不外乎天时地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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