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第安人还有纯种的吗为什么没驯化什么动物,是技术不行还是确实没有了合适的野生动物供驯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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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迄今为止,我们一直在讨论裸猿自身的行为及其对待同类的行为――裸猿的种内行为
(intra――specific behavour)。现在要讨论的是裸猿对待其他动物的行为――裸猿的

  所有的高级动物都意识到,在自己的生存环境中,至少还存在着一些其他种类的动物
。它们以下列五种方式之一来看待其他动物:猎物、共生者、竞争者、寄生者或天敌。就
我们人类而言,看待动物的这五种方式大概可以统称为“经济的”观点。除此以外,还可
以从科学的、审美的和象征的角度来看待动物。我们对其他动物的兴趣非常广泛,这就使
人类与动物界的种际关系十分独特。为了便于客观地进行阐释和理解,我们必须从各个角
度逐一对这个问题进行研究。

  由于裸猿天性喜欢探索,对食物又采取有什么就吃什么的机会主义态度,我们猎物的
种类就十分广泛。在有些地方的某个时期,裸猿甚至捕杀和食用所有的动物。在一处史前
遗骸中我们发现,5O万年以前,裸猿仅在某一地捕杀食用的动物就有野牛、马、犀牛、鹿
、熊。羊、猛犸、骆驼、鸵鸟、羚羊、水牛、野猪和鬣狗。编写一本近代裸猿的食物“种
类的食谱”是毫无意义的,但是值得一提的是,我们的食肉行为有一个特征:我们倾向于
有选择地驯化某些猎物。有时尽管我们要吃几乎所有的东西,但是我们的主要食物却局限

  驯化动物要靠有组织地控制和选育猪物。据知,人类驯养动物至少有1万年的历史,甚
至还不止1万年。最早驯化的动物似乎是山羊、绵羊和驯鹿。随着固定的农业社区的兴起,
猪、牛(包括亚洲水牛和牦牛)也加入了这一行列。有证据表明,远在4千年以前牛就有好
几个不同的品种了。山羊、绵羊和驯鹿的驯化是直接把捕获的猎物饲养起来就算完事。有
人认为,猪和牛是因为抢食庄稼而开始与人打交道,进而与人建立起密切联系的。人类一
开始种植庄稼,猪和牛就闯入人的领地,趁机享用丰饶而又新鲜的食物资源,结果自己反
倒被早期的农夫捕获,豢养起来。

  在捕获的小型哺乳类动物中,只有兔子驯化的历史比较悠久,但其驯化历史似乎也比
上述动物要晚得多。捕获的鸟类中间,数千年以前就被驯化了的种类主要有鸡、鸭、鹅;
其次才是雉、珍珠鸡、鹌鹑和火鸡。驯化历史较长的鱼只有罗马鳝、鲤鱼和金鱼。然而金
鱼很快就成为观赏性动物而不再用作食物。人类对鱼的驯化只是最近两千年的事,而且在
我们有组织地捕食动物的活动中,其作用微乎其微。

  种际关系的第二类是共生关系。共生关系的意义可以界定为不同种类的两种动物联合
起来、互助互利的关系。动物界中有许多这一类的例子,最著名的是食蚤鸟与犀牛、长颈
鹿和水牛等大型有蹄类动物之间的伙伴关系。食蚤鸟捕食有蹄类动物皮肤上的寄生虫,有
助于它们的身体健康和皮肤清洁;而后者则为前者提供宝贵的食物资源。

  人类与动物的共生关系中,所谓的互利实则是对人类更加有利。但是,因为我们并不
杀死这些动物,它们与我们的关系自然不同于更为残酷的猎物与捕杀者的关系。所以这种
关系仍然自成一类。我们是以饲养和照料为代价来利用这些动物的。这是不平等的共生现
象,因为我们控制着局势,我们的动物伙伴极少有、甚至完全没有选择余地。

  我们历史上最古老的共生伙伴无疑要算狗。我们还不能确定我们的祖先是何时开始驯
化这种宝贵的动物的。至少可能是在1万年以前。这一驯化过程十分有趣。狗的祖先是形状
如狼的野生动物,它肯定是我们以狩猎为生的祖先的激烈竞争对手。人的祖先和狗的祖先
都是合作围猎大型动物的猎手。最初他们之间毫无好感可言。但是野狗具有我们人类没有
的特殊本领。在狩猎活动中它们有围猎和驱赶猎物的特长,而且动作敏捷迅速,嗅觉和听
觉十分敏锐。如果能用一部分食物作代价去利用狗的特长,倒是一桩很好的交易。后来这
桩交易搞成了,但是我们无从确知狗与人的种际关系的形成经过。可能最初人把小狗带回
部落居住地、准备养肥了食用。不料这些狗夜间警觉,可以作为看门狗。因此在早期狗一
定赢得了人的喜欢。人们让狗生活在驯化条件下,而且还让它们随男子一起外出打猎。在
协助追猎中,狗很快表现出善于奔跑的特长。由于这些狗是人们一手养大的,它们就把自
己看成是裸猿群体中的一员,自动与豢养它们的主人合作。经过若干代的选育,人们清除
了其中的捣乱分子,培育出经过改良的家养猎狗。新型的猎狗就听使唤、容易驾驶了。

  据认为,正是由于人与狗这种关系的发展,早期驯化有蹄类动物才有可能。在真正的
农业生产时期到来以前,山羊、绵羊和驯鹿已多少处于人的控制之下。由于良种狗能大规
模、长时间地协助围猎这些动物,因此被认为是驯化这些动物的主要因素。对今天的牧羊
狗和野狼的追逐行为进行研究后发现,它们二者的捕猎技巧非常相似,这些研究为这一观
点提供了强有力的证据。

  在这以后,经过精心的选育,人类培养出多种具有特殊用途的共生狗。原始的猎犬没
有分工,被用在打猎的各个阶段。原始猎犬的后代则精于打猎活动的某一个方面。某方面
能力特别发达的狗通过同系繁殖来加强其特殊的优势。我们已经看到,精于谋略的狗被培
养成照看羊群的狗,它的主要作用是围赶家畜(牧羊狗)。嗅觉敏锐的狗经过培养用来跟
踪猎物的气味(嗅味狗)。善长奔跑、行动敏捷的狗被培养成追猎犬;用以追捕看得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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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没人要看的无趣泡面番。

灵感来源三浦紫苑《真幌站前多田便利屋》。

“所以说,你现在完全接管这片区域啦?”德拉科阅读布雷斯·扎比尼带来的笔录副本,对于好友的突然造访,他心里既兴奋又不安。布雷斯是这三年多以来他为数不多还愿意保持联络的朋友,和其他根植于英格兰的传统企业家不同,扎比尼的事业上升期集中在近三十年,从布雷斯的母亲开始才逐渐繁荣起来。他们没有旧资本家那套顽固呆板的做派,也融入不进遍布了陈词滥调的上流社交圈,这主要是布雷斯的母亲自身的性格决定的。一个强势的女人固然让男子望而生畏,倘使在此基础上增添狡诈和多谋,便足以使年过半百的富家老头们感到难以掌控。他们不愿意承认自己和一个女人拥有同等水平的财富和地位,不认可扎比尼夫人具备的管理企业的资格,因而连带着布雷斯一起将他们视作金钱世界里不可理喻的叛逆者。

不过,德拉科那时候可没想这么多。马尔福原本在社交方面就相当随心所欲,卢修斯认为只要不建立深度合作,那么和什么样的人交往都是可以的——反正无论是扎比尼、诺特还是别的什么家族,都比不上马尔福的一根手指头,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种另类的一视同仁。因此,德拉科就像是对待阿斯托利亚那样对待布雷斯,从未表现出任何差异化的轻视,有人将之视作马尔福和扎比尼缔结联系的信号,但管他呢,其他人怎么想和自己有关吗?要是顺着那些人的思路,他就应该老老实实和格林格拉斯联姻,做个循规蹈矩的二世祖,最好不要成什么大事业……虽然现在某种程度上也应了他们的祈愿,可是卡车司机——好吧,之前应该没人想到马尔福的继承人会干这事儿吧?

“接管?这可不敢当,但是管管马尔福少爷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布雷斯摆摆手,环视公寓的小客厅,最后选择在电视机正前方的沙发座位上栖身。他成了三个人当中唯一好好端坐的人,里德尔和德拉科分别占据了茶几的两侧,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除了笔录外还放着一碟坚果零食。

“你想怎么管?需要我喊你一声‘爸比’吗?”

“可以啊,不过别指望我给你零花钱,你在十年前就已经成年了。”

“亲爱的布雷斯,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

“除非你变成淑女……亲爱的德拉科,那样我可能会当着卢修斯叔叔的面单膝下跪,请求他把唯一的女儿嫁给我。”

“那你可得准备好足够多的礼物,扎比尼在瑞士银行的存款有多少?分一半给马尔福吧,然后我会考虑一下。”

“你现在变得这么不知羞啦?”布雷斯夸张地捧住腮帮,嘴巴张大成O型,“要是以前你至少还会顾及一下兄弟情谊,存款的一半也太多了,这可不行!看来我妈妈说得有道理,德拉科少爷在外面搞不好会性格大变,至少脑袋会开窍,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人!”

“这是扎比尼夫人说的,还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

“都一样嘛!真高兴你终于变得像个活人了一些,几年的苦力活儿没白干,真不错!”

德拉科嘟囔着“什么叫像个活人”,一边在面前的坚果盘里挑零食吃。他把腰果单独拣出来,剩下的葡萄干和松仁推给里德尔,嚼得嘎嘣作响。布雷斯凝神观察这两人互动的模样,只见里德尔皱了皱鼻子,闻到果干甜腻的香气后用小拇指将碟子推回去,并说:“这不好吃。”

“再不吃要过期了。”德拉科嘀咕一句。布雷斯伸长了脖子去看包装袋上的保质期,还剩下两天,属于打折超市都不怎么想要的终极临期商品。

“你们一直这样吗?”他一时没忍住,挑起眉毛询问里德尔,“他维持这种状态这样多久了?”

里德尔一如往常,如同雕塑一样对陌生人的质疑熟视无睹。不过布雷斯·扎比尼显然不是什么轻易放弃的人,比起好友的态度,他反倒觉得这个相貌独特的男人更加有趣。等德拉科吃完腰果回过头看时,里德尔已经至少斜睨了布雷斯四五次,放置在身体两侧的手指不规则地敲打地板,显然是有点不耐烦了。

“你别惹他。”德拉科说,“被揍的话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从小可没少打架啊……话说回来,你在哪里找到这么一个人的?就算是伦敦的黑帮见了他也要喊一声‘爸比’吧?你真的没有被他揍过吗?”

德拉科灌了半罐啤酒,轻轻地打了声嗝,呼出的气里带着麦芽香味。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布雷斯。嗨嗨,其实这是我的中学同学,从前是我欺负他,但是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马尔福少爷被欺负了——要是这么说的话,布雷斯肯定又要追问那从前你是怎么羞辱这位凶猛的汉子的?克拉布和高尔不见得能打得过他吧?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一旦对什么东西产生好奇就会深究到底,德拉科并不想再回顾一遍那场火灾意外,于是他咽了口唾沫,没有吱声。

“好吧,我尊重你的小秘密,不过总有一天你们都要面对的。”布雷斯耸耸肩,暂且放过了一脸踌躇的朋友。德拉科隐隐觉得他好像误会了什么,但是异样的感觉在脑中一闪而过,快得让人难以捕捉。他觉得对方似乎将里德尔想象成了一种过于不可思议的存在,这很正常,因为大家都很少见这种蛇一样的脸孔,难免想入非非。但这根本没法解释——德拉科觉得方才咽下去的坚果好像一瞬间又反刍到了嗓子眼。

“笔录都给你们看过了,后面的事情你就别管了,那些实验室现在暂且归到了扎比尼名下。至于志愿者也都一一进行遣返,我们和他们签订了有偿的保密协议确保这事儿基本上不会往外传播。”

“你们没问阿拉西塔斯吗?我没看到他的自述。”

“他的精神状况极不稳定,天知道你们闯进去的时候他受了什么刺激,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对着天花板发呆呢。要我说,他就是一个被塞尔特控制的小老头,走了狗屎运成为了唯一一个不被贝壳内放射性物质杀死的人,但是也因为体质特殊,塞尔特在虐待他的时候才更加肆无忌惮,因为无论怎么样都会在短时间内恢复,简直是最佳的出气筒沙包了!”

“他的愈合能力真有那么厉害?”

“千真万确,我们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扎比尼雇用了一家私人医疗机构用来研究这些贝壳样本。噢,别瞪我,只是出于学术上的好奇,这种不稳定的东西我当然知道不能投入实际生产,我可不想成为祸害大不列颠的千古罪人。”布雷斯眼珠一转,嘿嘿笑着道,“你的朋友不会真和那个叫美狄亚的有关系吧?我还没有交往过那么大的女朋友呢!”

“拜托,想想也知道只是碰巧同名同姓罢了,全英国有多少叫汤姆的,肯定比你手机里女伴的电话号码要多。”

“可证人说他清楚约会俱乐部的暗号手势是怎么回事?”

“以前在那里做过一段时间保镖。”里德尔大概是听不下去他们的编排,沉声解释道,“保镖需要戴口罩遮住面容,因为许多客人不喜欢看到比他们年轻帅气的男性。”

“噢,怪不得玛丽安没见过你的脸。”德拉科有些感慨,“你厉害,还做过保镖这样的工作。”

“这也能夸。”布雷斯吹了个口哨,表情轻浮得要命,“我都要感动得哭了,真希望小德拉科能一直这样善良下去。”

“你最好是这样希望的。”德拉科白了他一眼,“再说说你和怀特先生的事,你们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

“别说得那么暧昧,你不能每句话里都带电,亲爱的朋友。事实上,我来你这儿可谓是蓄谋已久,早就想亲眼看看能被马尔福看上的海湾到底会是什么样子了!阿斯托利亚先前一脸不爽地回来,我还以为是又在你这儿受气了,没想到曾经毁约的前未婚夫反而劝阻了她,感谢你,德拉科,我早就看出来那个眼镜蛇并非格林格拉斯小姐的良配,毕竟他们的身价相差了那么多……”布雷斯说起家常话来滔滔不绝,德拉科轻咳一声,示意他赶紧捡着重点。

“好吧,阿斯托利亚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谈。你的父亲在三月的时候曾经尝试过让你回去,当然,结果是什么大家都知道了。怀特先生在那之后就一直和马尔福保持联系,还包括我——简单来说,就是确保你别在什么奇怪的地方犯错……嗯,比如说因为冲动得罪了别人而被灭口,这一次你是不是打算和海洋真理教硬碰硬来着?”

布雷斯说得一本正经,德拉科在他面前像个偷了邻居家苹果的坏孩子。

“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别的办法,况且里德尔在旁边看着呢!”

“你知道基地里面有多少人吗?就算这位老哥再能打,他能带着你在人群中毫发无伤地回来吗?看到怀特发来的讯息我真是吓坏了,要不是我刚好就在海湾附近度假,你可就危险了。”

“这不是最后无事发生吗。”德拉科小声抗议道。

“你该庆幸什么都没有发生,并且好好感谢你可怜的朋友布雷斯·扎比尼。让我想想……鉴于接下来一段时间我都打算将度假地点定在北海湾,你就负责好好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吧。当然啦,你和你的里德尔肯定是要一起的,没错吧?”

被点名的当事人阴恻恻地瞥了过来,布雷斯笑眯眯地拍了拍蛇脸男子的肩膀,递给他一支高级进口烟。

“公寓内禁烟。”里德尔严肃道,“请出去抽。”

德拉科极少从男人嘴里听到“请”这个词。他判断出里德尔很不喜欢布雷斯,这不仅是因为二人性格上的差异——他觉得里德尔可能是把面前这位黑皮肤的男性当成流氓了。

“布雷斯就是这样不拘小节,也就我能受得了他。”在事态进一步发展成拳脚相向之前,德拉科及时出面调停。“布雷斯,你也少说几句,扎比尼夫人不是要你在外面好好夹起尾巴做人吗?这儿可没用女伴观赏你的一言一行,那些希腊戏剧一般的腔调就免了吧。”

“你可真偏心,当初是谁哭着找我说要逃婚的?”布雷斯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他兀自朝沙发上一倒,懒懒散散地充当软骨头,开始诉说起自己接下来的度假计划。德拉科只听了个开头,后面的全都左耳进右耳出。布雷斯设想的阳光和沙滩在北海湾根本就不存在,虽然是海滨城市,海岸线却因为缺乏维护和长年不规范化的捕鱼事业而变得十分脏乱,沙子由灰色和棕黄色组成,海水亦不像画报上拍摄的那样碧蓝澄澈,直白点说和家里的洗碗水一样混杂了各种说不清楚的脏污。除非扎比尼家大费周章地聘用一个团的力量清洁海岸线,要不然布雷斯绝对会在开始度假的第一天就摇着头跑路的。

一个小时后他好不容易把布雷斯劝回民宿待着,里德尔进房间换了衣服,赫然是一副要主动出去工作的样子。

“你又要出去?”德拉科一愣,“今天是休息日啊。”

“有点事,出去半天。”

里德尔戴上鸭舌帽,套了一件长袖防晒衣,将拉链拉到最上面。

“明天也要出去。怀特下午会把他的猫送过来寄养,已经提前联系过了。”

德拉科感到莫名其妙,什么时候顾客会直接跳过自己直接找里德尔办事了?在他们心中,兢兢业业工作了三年的移动超市还比不上一个初来乍到的帮工吗?他对此表示愤慨,同时,亦必须承认最近男人丢下自己单独行动的次数实在有点多,而后者可能更加令人不爽。

“你每次都是这样,就不能直说去办什么事吗?这又不是要求上个厕所都要向我报备,我觉得身为你的临时监管人,至少有权知道你的目标地点。”

“监管人?”里德尔缓缓重复这个单词,而后轻飘飘地回答,“爸比?”

他的语气平稳,但德拉科丝毫不觉得这个男子的心情是宁静祥和的。可是,要是这一次依旧无视,德拉科总觉得不仅今天的心情会变差,连带着明天、后天、乃至未来好几个月都会处于焦躁和烦闷的阴霾当中。虽然他也说不清到底在焦虑什么……扪心自问,如果里德尔是个秘密很多且不愿意与自己分享的话,这样的结论他能接受吗?抑或是说,他所厌恶的到底是不被尊重的感觉,还是被汤姆·里德尔当成无关紧要的过路人一般的存在呢?

德拉科咬着起皮的下嘴唇,他最近变得好奇怪,因为是夏天,所以心脏也和外头燃烧的太阳一样浮躁起来。

“那是我以为你去调查塞尔特的事情,现在教会的一干人等都被控制住了,你怎么还要到处乱转啊。好吧,我知道我其实没资格管东管西,每个礼拜给你的五十磅估计还不够你打牙祭的吧?但是当初是你要留在我这儿的,你不能晚上在我这里睡觉,白天还要出去‘鬼混’,然后还要故作高深地当一个谜语人。里德尔,凡事都得讲讲道理吧。”

“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接着过日子呗!”

男子突然极快地笑了一下,他摘下鸭舌帽,重新坐回沙发上。德拉科知道这是暂时不打算出去的意思了。

“你觉得这件事已经解决了。”

“啊?”德拉科没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里德尔捞了根烟放在嘴里唑,手指来回摆弄打火机的盖子,德拉科总觉得他在紧张些什么。这个人原来也会有这种踌躇的时候吗?

“我没在俱乐部做过保镖。”他言简意赅,丢出的话却宛如惊涛骇浪,掀起听者心中一片波澜,“玛丽安说的那个汤姆·里德尔是我的父亲。”

这怎么可能?不,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美狄亚的年纪比里德尔要大上二三十岁,而且年轻的时候和客人生下过一个孩子,从时间上看也合情合理。德拉科记得中学的时候他就听说里德尔的母亲的是个妓女,亦从没在校园活动的时候见过男孩的父亲——这简直是个典型的风尘女被恩客抛弃的烂俗故事。只是依照玛丽安所说,里德尔的母亲在那之后依旧还在从事卖身的行当——她不是在自己的孩子还在上学的时候就突然消失了吗?里德尔后来是怎么找到她的?

“我觉得我已经没法思考了。”德拉科两手一摊,“还是你来讲故事吧。”

其实那一天,就是里德尔和德拉科在车站重逢的那一天,男人原本是打算直接去找塞尔特的。

“关于我和那个女人是怎么再碰上的,其实和这件事没什么太大关系,你可以当作是命运安排的一次耦合。五年前,我在大都会里有别的事业,碰巧在俱乐部见到了她。意料之中她果然还在做皮肉生意,除了这个我想她也不会接受别的体力工作了。”

里德尔的母亲原名梅洛普,但是就连她自己也不喜欢这个名字,总是以花名自居。

“先前和你说过,她曾经想要杀我,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放弃了念头。再见面的时候她依旧对自己的孩子充满怨恨,估计是在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狠下心开车去撞花坛吧。不过,恨归恨,这么多年下来她唯一变得正常的一点就是知道了金钱的重要性,当时她扭曲着脸对我说‘汤姆,现在是你该履行赡养义务的时候了’——真是太有趣了,我敢打赌你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张糅合了原始欲望的面孔,比起从前完全的心灰意冷,她变得更像个活生生的人了。”

不对,里德尔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想的,德拉科坚定地觉得男子只是在虚张声势,这个世界上会有人对仅存的亲人如此绝情吗?

“别同情她,当然也别同情我,马尔福,你的同情只会让人感到冒犯。这是一场意外没错,在我看来,她要是能喜欢我才是惊掉下巴的奇闻。你不是很清楚吗?要是有人逼你和格林格拉斯强行结合从而产生孩子,你会对那个不被期望的孩子怎么看?它甚至不能被称得上是个完整的人……自作主张借用了你的种子发育成形,在一个你所不喜欢的女人肚子里汲取养分,呱呱坠地之后又如同水蛭一般寄生在马尔福身上……想甩也甩不掉,除了杀死它之外好像没有别的办法了吧?”

“我不会这么做。阿斯托利亚不是梅洛普,我也不是你的父亲……我的意思是,他们做得不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因为他们在对待孩子方面是人渣而已。”德拉科说,“别那么极端了。”

这就是他现在想要传达给里德尔的心情,是一种朴素的、不加掩饰的同理心。

“至少有一点你说对了,你不是他们的任何一个,他们是他们自己。”里德尔垂下头,“这样一个女人活着能创造什么价值呢?我曾经无数次思考过这个问题,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没有,她的生命毫无意义,既不能让周围人得到幸福,也不能让自己感到快乐。她生来就注定要被男人抛弃,然后再抛弃自己的孩子,以及身边所有能抛弃的东西。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我感到无与伦比的愉悦,并且万分期待这个女人将以何种姿态抛弃自身——她是一定会这么做的,等到一所所有的时候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自己的灵魂。这个世界上没有魔鬼,没法和她进行交易,所以她只能舍弃最后的筹码。”

德拉科沉默良久,不可否认,他觉得里德尔说得有点道理。

“所以我选择了给她钱。我想看看,她还能堕落到什么地步——人总是会好奇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就比如观察一个恶堕者沉沦的过程,我非常想知道她还能释放出怎样的能量——只要一想到这个肉体是我母亲的人正在踏入地狱,我就兴奋得热血沸腾。”

依照里德尔的性格,他平时是断然不会情绪如此外露的,据说这样收敛的人在爆发的时候会异常疯狂,大约就在男人说到“堕落”一词的时候,德拉科仿佛看到了一扇紧闭的门扉正在被人从内向外缓慢却坚定地推开。情绪是一望无际的深渊,吸引着路过的探险者前赴后继地跳下去一探究竟。

德拉科立即意识到这人是真的开始兴奋了,这样的里德尔一方面让他感到新奇,另一方面又散发着诡异的吸引力。他不自觉地陷入对方编织的复仇故事中去了。

“她可能觉得孩子赡养母亲是天经地义的自然法则,因而毫无愧疚地收下了钱,并且转眼间就花了精光。除了高级香烟和奢侈品之外,这位堕落的母亲还染指了‘药’……估计是哪个约会小姐故意介绍给她的吧,含有麻黄碱的减肥药,一旦服用过量就会产生依赖性,使大脑产生服用兴奋剂的反应,一度称为‘合法毒品’。虽然现在在许多国家被禁止销售,但只要愿意花钱,又有什么东西是搞不到手的呢?她在摄入麻黄碱之后情绪会稳定许多,看上去和常人无异,只不过会比一般人更加多愁善感,经常回忆那个抛弃她的负心男人。但一旦药效过去,这女人就会变成比美狄亚还要凶狠一百倍的怪物,就连俱乐部的人也不敢随便和她搭话。当然了,对我而言这些都是些老生常谈的东西,她在离家出走之前就是这副鬼样子,估计是什么躁郁症吧,发作起来的时候会对目所能及之物拳打脚踢。‘要是没有你就好了!’这样的话已经听过无数次了,并且结束之后也并不像小说里写得那样,悔恨的母亲会抱着儿子失声痛哭——这个人啊,从来都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她的人生字典里根本就没有‘羞耻’‘后悔’这类单词。”

里德尔具有说书人的天赋,他在叙述亲身经历的时候总是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隔着一层玻璃罩子审视当事人。换言之,这些遭遇不但没有使他崩溃,反而加重了男人的冷静和理性,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

“她越是表现得疯癫,就越让我怀念起当时的日子。那个时候你还在学校里作威作福,而我是独来独往的妓女的儿子,火灾没有发生,一切都还算得上平静。噢,我不是在翻旧账指责你,只不过想到了就说出来,你可别紧张啊。”里德尔微微一笑,德拉科只能点头。

“从前我很不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没有人希望和暴力狂母亲在一起生活。不过,也许成长就是心态逐渐转变的过程,她与日俱增的堕落反而让我萌生出另一个想法:这就是我的母亲,她是不可能被改变的——或者说,为什么一定要改变她呢?这个疯女人孕育了汤姆·里德尔,让这个男孩在阴翳的环境下长大,从某种意义上看也是一种另类的培养。不可否认,汤姆·里德尔现在的状态挺不错的,我不会否定我自己。如果她不再疯狂,不再丑陋,那还会产生如今的汤姆·里德尔吗?”

人的成长轨迹与后天所处的环境密不可分,德拉科想,如果梅洛普是个称职的母亲,那里德尔多半会做个中规中矩的好人。不过,他现在也并不是坏人,只是思想有些特立独行罢了。

“无论如何,我都想象不到自己微笑着帮助他人的模样,普世的善良从来就和汤姆·里德尔无缘,他亦从未产生过追寻的念头。这个女人的堕落是一种必然,我只能这么认为,她身为母亲的职责就是以恶来催生出强大的孩子,这样的认知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坚定起来。我深切地明白,为什么看到她痛苦我的会如此兴奋?那是因为她散发出的污秽非但不会侵蚀我,反而会让我变得坚不可摧,你可以将这看成是一种精神上的磨砺。因此,我自当守护这种恶,她会在我的视线内一直痛苦下去,直到我觉得厌倦了为止。”

里德尔说到这里时突然停下了,德拉科也不插话,一直安静地等在一旁。他思考里德尔对梅洛普爱与恨的可能性,在这家伙的心中,有没有那么一瞬间期待着母亲能哭着拥抱自己道歉?如果说这个世上所有的爱与恨都不会毫无根据地产生的话,里德尔的喜、怒、哀、乐由梅洛普而来,那是否意味着,对于这位不称职的母亲,男子依旧投入了数量众多的感情呢?他既恨她,又要亲眼见证她在堕落中慢性死亡,这样执拗的怨恨,反倒透出一股哀婉的诗意。

“你觉得这个故事之后会如何发展?”里德尔喝了口水,阴恻恻地发问。

“按照你的计划,她会在药物之下逐渐衰弱吧……玛丽安说美狄亚后来没有继续在约会俱乐部工作了,你让她辞职了吗?”

“有一种结局是,把这女人重新带回原来的房子里,让她在日日想要逃离的家中痛苦死去——这是最理想的状况,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我甚至购回了儿时的旧宅。但是,就在要搬迁的前一晚,有两个‘好心人’突然找到了她,不仅许诺会治好她的瘾病,还会赠予一笔丰厚的补偿金——说到这里你应该想到了吧,如此熟悉的开场白,除了出自可敬的海洋真理教之外还会有谁?”

阿拉西塔斯在好几年前就在大都会里悄悄做这事儿了——伊芙的证言在德拉科耳边回响。原来如此,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里德尔熟知俱乐部内部的暗号手势,记得美狄亚曾经的同僚玛丽安,同时又积极地频繁外出寻找教会的秘密基地……莫非他从一开始来到北海湾就抱着摧毁海洋真理教的目的吗?

“已经死了,就在开始实验后的两天。”里德尔回答,“我为这个女人设想过许多死法,但不管哪种都必须是经由我手,而不是在一个简陋的实验室里全身溃烂着咽气。这无疑是对汤姆·里德尔的一次挑衅,你明白吗,他们用卑劣的手段偷走了属于我的猎物,那个时候我就下了决定,要让塞尔特和阿拉西塔斯为此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如果那天我没有在车站遇到你,你打算怎么办?”

“你知道吗,马尔福。”里德尔扯出一个自然又颓丧的笑,他一手伸进防晒夹克口袋,从里面掏出一把小型军用折叠刀,“那天我本来打算杀人的。”

他说话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德拉科毫不怀疑里德尔的能力,只要他想,就连树枝都能成为这个男子的伤人凶器,更何况是一把看起来就很锋利的军用折叠刀。

“海洋真理教行事隐秘,而且信徒都被塞尔特用金钱和各种协议牢牢控制住,不会向外界泄露有关教会的任何事宜。此人生性狡猾多疑,经常转移实验阵地,就像是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因此在打游击上耗费了我不少精力……直到去年冬天,他们开始在海湾帮内招募志愿者,数量、频率都比以前要更多、更频繁,这很奇怪不是吗?为什么偏偏盯上了这么一个行将就木的滨海小城呢?如果教会的主要集会场所并非大都会,而是北海湾的话就说得通了——他们就近招募,就近试验,塞尔特急于加快研究进度,他的急躁暴露了基地的真正位置,这就是我来到北海湾的原因。”

“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北海湾隐藏的秘密……”德拉科后知后觉地问道,“既然这样,你干嘛还要大费周章地跑到我这儿来住呢?那天是什么让你放弃了杀死他们的想法?”

里德尔深深地看了金发青年一眼,他的眼中出现了转瞬即逝的困惑。

“不知道。”他说,“可能是觉得单纯地杀人没什么意思吧。”

和这人待在一起久了,诸如“杀人”一类的词汇听起来竟也不觉得刺耳。德拉科挠了挠脖子,对于同居人不幸的亲情,他只能尽量表现出事不关己的漠然,只有这样才不会让肤浅的同情刺伤里德尔的心脏。

“那你现在是要出去做什么?带着刀,难不成想在警署把他们都解决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里德尔露出了一个有些无语的表情,“这无异于在警察面前表演自杀式袭击。”

“还好,你还没失去冷静啊。”

“去欣赏一下败犬最后的样子不是很有趣吗?再过几天他们就要被带去更高级别的拘留所了。”可能是一下子吐露出了太多心声,里德尔看上去放松多了。这是个好现象,德拉科心想,虽然这人嘴上说着不需要朋友、社交一类的话,但到底是群居性动物,总归还是希望能有个倾听的同伴。必须多多努力,只要锲而不舍地打磨,就算是石头也会变成闪闪发亮的艺术品。

阿拉西塔斯还维持着不能自理的痴呆状态,生命贝壳治愈了他肉体的伤痕,却无法让老人的精神得到分毫慰藉。里德尔认为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完全是人的嫉妒心作祟。“他肯定觉得当初吃下那个成功品的人应该是自己,但事实上却是阿拉西塔斯真正得益,对于塞尔特这种人来说是不能接受的,他觉得自己败给了那个没用的老头,只是因为这该死的运气。”

“是运气还是命运呢?”德拉科的语调里带了迷茫,“也许那样神奇的贝壳永远都不会再次出现了,做了这么多实验,牺牲了这么多人,只是为了赌一把运气吗?”

“海洋真理教介于宗教幻想和科学规律之间——这是塞尔特唯一说对的一句话。人总是会分不清幻想和现实。”里德尔和引路的警探希金斯对视一眼,后者撇撇嘴,不大情愿地为他们打开了探视间的门。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他似乎在抱怨德拉科和里德尔的对话太过深奥。

几日不见,塞尔特的精神状况并没有因为拘留变得糟糕,从法律上说,嫌疑人在被正式宣判之前都不能被视为罪犯,因而塞尔特到现在为止依旧坚称自己无罪。

“你还真是一根筋。”德拉科点评道,“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无耻的人。”

“马尔福在这方面应该很有经验才对。你的父亲、你的祖父,生意上的事情又有谁能保证自己的手是干净的?哦对了,你当初不是也矫揉造作地请求与我进行合作,结果现在反而站在高处指责我了?我早该看清你的真面目,德拉科·马尔福——一个抛弃家族荣耀的胆小鬼,一粒芝麻也比你的眼光要宽广得多,至少芝麻知道自己被料理的意义,它应该被洒在意大利面上做点缀,而不是被丢进泥土里生根发芽!”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难道不是吗?你不会真以为我瞧得上你吧?没有了卢修斯·马尔福撑腰,你根本什么都不是,就只是一个平庸的卡车司机而已。”

“随便你怎么说,现在被拘留的人可不是我。”德拉科脸色不太好,他嗫嚅几下,还是忍着没有往塞尔特的脸上吐口水,“你能有今天,全得归功于里德尔。”

被点名的男子歪了歪头,他玩转手中的折叠刀(德拉科惊讶于他竟然能说服希金斯把这玩意带进探视间),没有和塞尔特搭话的意思。不过,那也只是表面上的默不作声,里德尔黝黑的瞳仁紧紧锁住被手铐铐住的男性,直到将塞尔特看得脸色苍白、眼神飘忽之后才悠悠问道:“还记得美狄亚吗?”

塞尔特艰难地点点头,他看起来对从前的事情记得不那么清楚,回忆得十分费力。

“应该吧。”塞尔特起初回答得敷衍,但对面的蛇脸男子异常认真,加之其手中晃动的折叠刀,使他产生了不好好说话就要被捅死在这儿的错觉,于是他补充说:“实验初期的条件很不成熟,她产生了非常强烈的排异反应,所以没两天就停止了呼吸。正常情况下不会这么快就衰弱的。”

德拉科不知道里德尔对这个答案是否满意,男子若有所思地眨眨眼睛,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们从警署出来,夏天的风吹乱了过往行人的头发,让他们看上去像是迎风疯长的杂草。德拉科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把T恤的袖子又往上捋了捋。

他唤了男子一声,他们一起朝着公寓的方向往回走。里德尔点了根烟叼在嘴里,散出的烟雾打着圈儿奔向远方,还有一部分飘到了天上——那里据说是善人死后会去的天堂,但是德拉科觉得不会有人配得上去那儿。

“马尔福。”里德尔边抽烟边随口问道,“你觉得这个故事的结局怎么样?”

“恶毒的妓女和她同样恶毒的孩子的复仇故事。”

“你母亲——”德拉科犹豫着回答,“我说不上来,至少从你的口中我没感受到她所谓的爱。但是这不是你的问题,我们都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

“所以她有个坏儿子也是很正常的吧?”里德尔吐出一口烟,德拉科顺着他呼吸的方向看去,烟雾刚好形成了一个闭环的圆,首尾相连。

“大概吧。”他说,“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好儿子,所以有时候我能理解你的意思。”

里德尔嗤笑一声,手一横将抽了一半的烟递到德拉科嘴边。

“要是你刚才说了让我恶心的话,我说不定会一刀捅死你。”

“感谢你的不杀之恩。”德拉科恶狠狠地唑了一口香烟,双腿微微打战,“你真的是个很坏的坏人。”

依照德拉科的话来说,布雷斯·扎比尼此人就像是一条多动症的鱼,让他近来本就不怎么平静的生活愈发水花四溅。

“就像是春季的四处乱窜的太平洋鲑鱼,只不过布雷斯一年四季都在繁殖期,在各个地方到处播撒种子。”德拉科对着空荡荡的沙发抱怨,里德尔不知什么时候又滑到地毯上侧卧,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翻着新淘来的二手旧画册。

“我看你倒是乐在其中。”

“说什么呢。”德拉科忸怩着反驳,“他太缠人了,我实在是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逛的,为什么有人能对着空荡荡的海滩这么兴奋呢?”

“因为他是鲑鱼。”里德尔简洁地回答。

“不,我觉得只是因为他太闲了。”德拉科习惯性地看向时钟,这个时间他们本应该在开车前往社区送货的路上,但是布雷斯以还在度假中为理由要求德拉科和里德尔以向导的身份带着他在北海湾四处转转——有偿服务,每人每小时两百磅,管吃管喝。因此,他和超市负责人请了为期两周的无薪休假,按照八小时工作制粗略计算,两人在此期间最少可以得到四万磅的收入,抵得上原本两个多月的工资,傻子才会拒绝布雷斯的要求。

布雷斯每天都要睡到九点半才起床,三人的出行总是被安排在午餐后。不过,养成了三年多的生物钟总是让德拉科在天一亮的时候就准时醒来,因为暂时不用上班,便空闲下了大把时间和里德尔相处。这并不是说他们之前没有互动,平日工作里两人的对话不少,只是大多数时候都是围绕商品和顾客本身,远没有到触及灵魂层面的程度。

譬如说他们在某个社区停靠,打开货厢门开始摆货的时候,里德尔就会开始较真什么东西应该摆在什么位置——这是最近才开始的,从前哪怕德拉科把蔬菜和冻肉混杂着放他也不会多说一句。但是现在不行了,不仅是食品类别必须区分清楚,就连价格标签也要老老实实地贴在几乎相同的位置,不能遮挡商标,也不能打在包装背面。要是弄得不好了里德尔甚至还会用责备的眼神盯着德拉科,仿佛在说,明明是前辈,怎么连这点事情也做不好。

具体从哪个时间点开始呢?德拉科仔细回忆,应该是从阿斯托利亚离开,里德尔生了病之后吧。他也不知道哪里触动了这位老同学的神经,反正从那以后他就经常要被男子管这管那,因为当时头疼海洋真理教的事情德拉科就没和他一般见识,现在想来,这根本就是一种沉默的纵容。他该不会以为自己是默认了这种相处模式吧?这可不行,上班的时候纠正错误也就罢了,要是下班之后还要说教,那可真是……

啊,其实下班之后里德尔也没说什么话。德拉科仔细回想,刚重逢的时候也好,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也好,每次他们聊天都得靠自己挑起话题,锲而不舍地追问,才能勉强了解到这人过往经历的碎片。反观自己,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对方不知道的吧?他现在还不清楚里德尔在出了学校之后究竟干的是什么工作呢……这么一看,我们之间的相处好像真的存在一些问题,怎么说呢,德拉科觉得自己像是自作主张地投掷了数个飞盘,结果对面的玩伴愣是一个也没有接住似的。

“简直像是倦怠期即将离婚的夫妇一样嘛。”这句话出来的瞬间德拉科就被自己吓了一跳,里德尔将视线缓缓从画册上移开,黝黑的瞳仁里能看见明显的困惑。

“啊,我是说,你不觉得我们最近没什么交流吗?”

“什么都行。”实际上,德拉科自己也搞不懂要如何接话,他笨拙地坐下,两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最后别扭地指着里德尔手中的画册问道,“你在看什么?”

“画册。列奥纳多·达·芬奇。”

德拉科回答的同时心情也一并低落了下来。接下来难道要往文艺复兴的话题上引吗?他无法想象和里德尔进行艺术鉴赏的场景,除了对脑内的知识储量不够自信之外,德拉科百分百确定自己和对方偏好的艺术类型绝对靠不到一起去。可以说,古典文艺常使他感到疲乏,乃至于冗长的纯文学小说、慢节奏的爵士音乐一起,都被德拉科视为难以消化的精神食粮了。

“唉,算了。”他揉了揉略长的头发,打算放弃继续搭话的行为。海洋真理教事件之后德拉科一度以为和男子的关系又进了一步,他知晓了里德尔的小秘密,并且对方对于自己的回答看上去相当满意——只要怀揣着“大家都是坏孩子”的想法,主观上说他们应该算是同一阵营。不过这份和谐也仅维持了不到一天,在那之后里德尔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一样,又变回了原本对人爱答不理的状态,除了工作基本很难从他口中听到什么属于人类的台词。这家伙,简直比猫还要让人捉摸不透,德拉科暗自评价,一边想方设法地让里德尔展露出更加人性化的一面。倒不是说这样会对自己有什么益处,但是,只要一想到那张蛇一样的脸不再冷静,而是挤眉弄眼的失态,眼角都被迫耷拉下来的模样,他就情不自禁地想要开怀大笑。

不知不觉,他已经不再畏惧汤姆·里德尔的脸孔,亦不会在半夜做那些火烧火燎的噩梦了。

布雷斯知道这件事后,嘲笑了德拉科好一会儿。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趁着里德尔停车的空档在好友耳边窃窃私语道:“你这样,该不会是来真的吧?”

“就是你和汤姆·里德尔啊!”布雷斯挑起一边眉毛,“难道说,你把他留下不是因为和他交往?阿斯托利亚说的我一开始还不相信呢,没成想你这么多年对女人敬而远之,是因为爱好和我不一样啊!”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还说不是,你就说,你出来之后有没有谈过恋爱。”布雷斯发问的同时,时不时朝着停车场的位置望风,“有还是没有哇。”

“当然没有。平常工作已经很忙了,哪里还有时间出去。”德拉科嘀咕道,“而且北海湾几乎就没有合适的人啊……”

“那你这三年多除了汤姆·里德尔,还把什么人带到家里做客过吗?”

“就只有你,还有阿斯托利亚。哦,还有阿斯托利亚的前男友,他自己找上门来的。”

“BINBONG!”布雷斯搓了搓手指,研究了半天也没摩擦出什么声响,他尴尬地把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怪异地拍打德拉科的肩膀故作老成地说,“你看,弄了半天你身边的人就只有汤姆·里德尔一个嘛!”

他该不会是把我和里德尔想象成那种亲密关系了吧?德拉科瞪大眼睛,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和这位老同学只有泛泛之交,这人只是暂住在公寓要不了多久就会搬走——这些事情说出来布雷斯估计也是一笑了之,人的既定印象形成之后,就很难轻易再改变了。

“你误会了。”最后,他只在对方戏谑的目光下辩解了一句。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是从阿斯托利亚来访的时候开始的吗?她不过是短暂地留下来吃了个鸡蛋,就能看出来自己和里德尔关系非同一般了。德拉科心想,女人真是种可敬又可畏的生物,她们在感情上具有卓绝的天赋,最擅长从细枝末节中联想出一幅完整的图景。这么看来,幸好里德尔不是女人,要不然在布雷斯嘴里自己估计连嗷嗷待哺的孩子都有了。

“呦,汤姆来了。”他正腹诽的时候,布雷斯就自作主张地主动迎上前去,他好像刻意忽略了两人陌生再到熟悉的过程,直呼里德尔的教名。

里德尔微微偏头,用眼神询问德拉科究竟怎么回事,后者以懵懂无知的眼神予以回答。实际上,德拉科还以为布雷斯叫的是另外一个人,他早已习惯了称呼对方的姓氏。如果喊他“汤姆”说不定会被瞪——潜意识里本能地有着这样的感觉。

今天的行程相对简单,只需要到海湾南部的树林里散步郊游就可以了。树林边缘靠近维特,从停车场边上的便利店步行十分钟看到公交站牌,再接着直走五百多米就是。这片林子也是海湾区域面积最大的林地,说不清是人工种植还是天然形成。有老人认为这是好多年前的渔民随手种下的树苗,也有人说整个海湾原本都长满了树木,因为开发过度最后只剩下了东南角的林区。这些对德拉科来说都无关紧要,摆在面前的实际问题是,他从来没有进入过这片树林。

而布雷斯要求参观的原因非常任性,只因为民宿的老板随口一提说树林里的空气非常不错,在这个季节除了红树林还能看到漂亮的野生藤花。

此刻,他非常希望能回忆起有关于这片林子的鬼怪传说,这样至少能说出一些劝退布雷斯的话。但是,在北海湾老人们的眼里,这块无害的土地上别说怪兽,就连一条蛇、一头蜥蜴都不曾出没过。“没有比这里更加安全的地方了”“野兽在我们这里会被活活饿死的”,这样的话随便询问一个本地人都能听到。不管如何,总觉得去了准没好事发生——莫名的危机感不早不晚的降临,就在布雷斯讲述他此前在挪威林地漫步的趣闻之后。

故事的内容德拉科基本上没听进去,他觉得里德尔也一样。事实上除了布雷斯·扎比尼之外,他身边从来就没有像这样过分活泼又热心肠的人。与他是在小学毕业之后相遇的,所以两人成为朋友已经有十五六年之久了。那会儿他还是蛮横的马尔福少爷的时候,布雷斯就表现出一副看似粗神经、对长辈和权威都很不尊重的态度,曾多次受到卢修斯·马尔福在内的传统资本家族的批评。不过,这样的反面案例只会激起少年人旺盛的好奇心,这些好奇心像是婴儿的胎毛,柔软又无害,只会虚张声势地在同伴的脸颊上挠上一挠。一次聚会上,布雷斯当着所有人的面打翻了一个地位甚高的权贵的咖啡杯,只因为他嘲弄了自己的母亲是靠着非正常手段才混上董事长的位置。德拉科一方面觉得这个大人的言谈极不优雅,另一方面,尚且被父母规训得服帖的男孩亦在心中产生了同等程度的躁动——他也想打翻一些人的杯子,马尔福看不惯的人有很多,如果不用顾忌那么多的话,是不是可以把他们都赶出庄园?不过男孩当时也只能想想而已,如果真的那么做了,第一个出来训斥他的人就是父亲,那后果实在可怕,还不是他现在可以承担的。

少年人的心绪还不能很好地掩盖在皮肤之下,茶歇间隙布雷斯主动找了过来,黑皮肤的男孩眼睛闪闪发亮,他故作天真地附在金发男孩耳边,问他:你是不是也在想着不好的坏事情?

“你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也就你的爸爸妈妈能视而不见,看把你惯的。”布雷斯用小拇指悄悄指向圆桌,依次点在那些装扮精致、正襟危坐的豪绅上,“那几个叔叔,还有那边的几位女伴,我记得都和你爸爸有利益冲突吧?”

利益冲突之类的德拉科不清楚,他只是觉得卢修斯提到他们的名字时不大高兴,然后自己就要遭殃,会面临加倍的课业和补习。因此,爸爸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敌人,一个合格的男子汉理应挺身而出。

“嘿,你怎么不说话?”

“哦……”德拉科慢吞吞地看回来,他觉得自己和对方根本不熟,主动攀谈简直就是自降身价,“扎比尼,你到底想干嘛?”

“来做个买卖?不对,应该说是我单方面地倒贴钱。”布雷斯嬉皮笑脸道,“反正我今天已经被骂过了,所以再做什么坏事都无所谓,就算把整张桌子掀了都行。所以,我去和那些人玩个游戏,结果就是他们提前离开聚会,你呢——”他故弄玄虚地掩住嘴巴,小声说:“你就做扎比尼的第一个朋友,也不需要付出什么,只需要每次社交的时候对我和妈妈好一点就行了。”

当时德拉科只稍微想了想就答应了。现在看来,这完全就是布雷斯下的套,用一顿不痛不痒地批评换来了马尔福的友谊,谁吃亏了现在还真不好说。那之后的几次宴会德拉科都会遵照约定和扎比尼夫人乖乖打招呼,这样温和的态度在权贵们眼中无疑就是摆在台面上的明示,他们震惊于这两家建立联结的速度,并异想天开地认为卢修斯和扎比尼夫人之间说不定存在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关系。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质疑和揣测都被一一化解,虽说最开始只是布雷斯略施小计拉拢了继承人,但若非扎比尼真的有强大的实力,也是绝对无法和马尔福达成长久合作,乃至于和格林格拉斯一样互称为友的。

“啊,亲爱的朋友,我之于你就像是这花和瓢虫,要是没有我,你估计早早就要被害虫吃得皮都不剩呀!”布雷斯指着前方草丛中探头的白色野花,他好像已经说到了故事的尾声,在德拉科走神的时候忽然发出感叹。

他有时候的话实在是令人难以招架,比如现在,明明知道这是在开玩笑,但德拉科就是觉得两颊滚烫,浑身都臊得慌。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提醒了他也不会改,人类这种生物在基因里就是如此劣性。布雷斯似乎非常享受看人羞愤欲死的模样,他假装抱歉地笑笑,然后转头就对里德尔大声告密道:“嘿,汤姆!你知道吗,其实德拉科虽然嘴上说不出什么好话,但是他有一颗漂亮的心脏,现在一定在心里偷偷夸我呢。”

“是吗。”里德尔难得有所回应,在这句话之前他几乎一言不发,“那可真是祝福你。”

“谢谢,老兄,你不觉得你的话太少了吗?”布雷斯说,“你和德拉科真像是一对上了年纪的……”

“你在说什么啊。”德拉科回头瞪他,“别用那种奇怪的比喻。”

“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拖到树下勒死。”

里德尔微微叹了口气,默不作声地加快了脚步。德拉科现在摸不准他是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如果说是为了报复塞尔特早有预谋,那说不定会连海湾的角落也打探清楚,更何况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在树林附近的车站。他用眼神示意布雷斯赶紧跟上,只要一直走,总会走到边缘地区然后去到海岸,到时候一路向北就能抵达某个渔场码头。

不过那样的话,停在便利店附近的车要怎么办?

“我说,要不然我们还是掉头吧。”德拉科踮起脚眺望前方,“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啊。”

里德尔忽然停下脚步,“刹车”的时机十分突然,跟在后面的德拉科猛的撞上他的后背,鼻尖正好磕在肩胛骨上,随即就是“嗷呜”的一声惨叫。

里德尔抬起右臂,拦在两人身前道:“前面有人。”

树林里的植被分布得尚且稀疏,自进入以来看到的基本是高度在二到四米之间的高大乔木,树皮黑褐色,叶子则是可爱的椭圆形。这种在东南亚海边随处可见的红树不知怎的在北海湾也长势喜人,按理说在冬季气温低于零下的地区是无法存活的。不过,鉴于海湾一带已经出现过生长异常的矿石和贝壳,再多出反常的植被似乎也不足以称奇。几人现在所处的土地厚度尚大,因此每棵红树之间还能容得下几人栖身,倘若再往前行径,越靠近海岸,树就会抱团得越近。在每日潮水能浸到的海滩地前缘,林子的密度会接近一平方米两株的程度。

只见前面两棵树中间的空地上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她穿着灰色的T恤和牛仔裤,脸上沾了湿润的新鲜泥土。

“哎呀。”布雷斯惊讶道,“这里有个小鬼头!”

他说话的同时,女孩也仰起头来打量他们,德拉科看了看她脏兮兮的脸孔,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时半会又无法准确地回答上来。里德尔摸向裤子口袋,抽出没装几张钞票的皮夹,从里面取出一张花里胡哨的卡片。

“啊!”德拉科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是海伦的孩子!”

算了,想了想还是不定期合并一下几小节放上来,表示自己还活着,靠着意志把后面写完。

之后正常每周两次还是第一时间放在论坛和AO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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