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了,同学们都在加油学习,以迎战高考,我也在努力。当然,我努力并不是为了参加普通高考,而是考电影学院。这是喜欢看电影、电视,且自恃有几分才气的我由来已久的理想。我人长得不赖,但由于之前没有进行过多少艺术专业方面的训练,我便想考编剧系。
而正巧,元旦后,有一个全国中学生小品大赛会举行,而且说只要夺得决赛的前三名,既编又演的参赛者便可免试专业课而被电影学院破格录取。因而我便想编一个小品剧本去参赛,如果侥幸能够搏进前三,我岂不就顺理成章地一脚跨进电影学院的大门了吗?
我这个理想,曾经在一次“畅谈人生理想”的主题班会中,欣欣然地向同学们表达过,但非议、嘲讽和鼓励便顿时如万雀归巢般地喳喳了很久。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我的理想。嘲笑我的人很多,你们算老几?
我承认,我数学好,语文更不赖。所以上语文课时,我经常开小差:或偷看课外书,或神游四海;当然有时候我也在悄悄地、陶醉地听MP3 。
这天,当罗莉又在讲台上口若悬河地讲课的时候,我却在下面一边听MP3 ,一边改写着歌词,尝试着小品中幽默桥段的营造。
这首歌是《最炫民族风》,就是那个很著名的由一奇丑光头男子和一奇美长发女子组成的凤凰传奇唱的那个《最炫民族风》。在此之前,我从网上看到过这首歌的好几个恶搞版歌词,比如《最炫民族风——肥胖版》、《最炫民族风——西游记版》,于是在“巫婆”血脉偾张地讲课的时候,我便利用长发的掩盖,偷偷地听着《最炫民族风》,且一边听一边在作业本上涂鸦,也恶搞起了一个课堂版来。
看到自己的杰作,我觉得挺好的,情绪也很愉快。
然而福之祸所伏,祸之福所倚。正在我陶醉地欣赏着自己的恶搞作品之时,有一个人急匆匆地走到了我面前,用教鞭把我的课桌打得“啪啪”响。这个人当然就是“巫婆”了!
“你在干啥子?”她问我。显然,当时我并没有听见她问话,因为我正听着激昂的《最炫民族风》嘛,倒是她的举动让我有了回应,但我的回应声音却高得吓人:“你说啥子?”
我的问话引得全班同学哈哈大笑。
见我如此,“巫婆”很快明白我在干吗了,她撩开我遮住耳朵的头发,一下子便发现了那一副黑黑的耳机及耳机线,并以气势汹汹的扯的形式,将耳机从我耳廓里拔了下来:“你可真厉害!我在上面念经,你却在下面神经!”
说着,罗莉又猛然发现我作业本上刚刚写下的恶搞歌词。
“哟!还这么厉害啊,创作起歌词来了,让大家欣赏欣赏!”
她一边讥讽,一边来抢那个作业本。虽然我尽力地试图护住作业本,但她还是抢了过去,并拿到了讲台上,放到投影仪下给同学们展示起来。
“巫婆”命令我站起后,便高声地用着《最炫民族风》的音乐朗诵般地唱起来:
课堂上听歌是我的爱/长长的耳机线头发中戴/什么样的课呀我睬呀都不睬/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我最爱;
飘渺的歌声从耳机来/流向那呆若木鸡的课堂/火辣辣的歌谣是我们的期待/我要边玩边听才是最自在/我要偷听就要听得最痛快/你是我心中最美的菜菜/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留下来)/悠悠地听着最炫的民族风/让爱卷走所有的悲哀。
同学们在“巫婆”阴阳怪气的歌声中,笑得花枝乱颤,絮落风华。
当然,同学们大笑的过程中,我却哭笑不得。不仅如此,我还在猜,接下来罗莉会怎么收拾我:请家长?扫厕所?说真的,两样都会让我难受死。
“袁倩同学,你不是很想搞创作吗?我看你也挺有才的。”“巫婆”两片薄嘴唇上下翻飞,让我胆战心惊:“要不你即兴给同学们展示一下你的才气?我出题,你创作,就创作《最炫民族风》的恶搞版。”
“巫婆”的话再次引起同学们的哄笑。我真恨这样的老师。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她就站在我的面前,我却不知道她原来这么无耻!
也许见我脸上写满了愤怒,“巫婆”便说:“如果你即兴创作的歌词还过得去,能把同学们逗笑,尤其是把我逗笑,那么,我就不考虑让你当厕所所长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但前提是,你得把我和全班同学都逗笑!”
切,你也是君子啊?“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
我本想这样反驳,但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一是我怕“巫婆”的淫威,二是她叫我即兴创作,不是“成人之美”吗?
罢!罢!罢!我还有选择吗?我为鱼肉,她为刀俎。从了!
“给粉笔做一首《最炫民族风》吧,不能拖延,直接就写!”
“好吧!我就不信逗不笑你和同学们!”
苗条的粉笔啊你不乖/课堂上听歌曲是我的爱/什么样的课呀你不往黑板挨/什么样的内容才是你最爱;
飘渺的歌声从耳机来/专注听歌没注意你的坏/唰唰唰地书写是我们的期待/如果那样我才能够最自在/我要听歌就要听得最痛快/你是我心中最坏的呆呆/你为什么要把我出卖(我出卖)/如果板书着最炫的黑板风/怎么可能被罗老师逮。
我“唰唰唰”地在作业本上写好之后,便走上台去交给了罗莉。罗莉接过来看了看,面无表情地放在投影仪上,然后对我说:“你唱给同学听听吧!”
俗话说,唱歌易,课堂上唱歌不易,且唱且珍惜。我再次罢!罢!罢!,也再次从了。
虽然同学们听得哈哈大笑,但“巫婆”却一点也不笑。
“这首没让我笑,你再写一首黑板擦版的《最炫民族风》吧,就在讲台上写。”
朴实的黑板擦我的爱/全班的同学数你最最乖/什么样的错误你有了都能改/所以你是罗老师的乖小孩;
柔柔的黑板擦好胸怀/有没有错误你都能够改/热辣辣的驯良已指明了未来/专心地听讲课才是最自在/我要学习黑板擦的圆滑派/你是我心中最美的帅帅/让我用心把你学下来(学下来)/不管正确的还是错误的/老师让改我就一定改。
当我再次唱响之时,全班同学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好在,这时最令我揪心的事也瞬间瓦解,“巫婆”竟然在我假扮委屈、哭丧着脸的演唱中突然咧嘴笑了起来。她上唇的那坨“鼻屎”在她笑的过程中像一只肥苍蝇在扑腾。
“老师,你笑了!”我马上对她说。
“好吧,算我饶了你,你的认错态度还是不错,‘老师让改我就一定改’,这可是你说的啊,记住了!”
“巫婆”说:“我为什么让你恶搞‘粉笔版’和‘黑板擦’版的《最炫民族风》,其实不仅是为难你和博大家一笑这么简单。比如粉笔吧,它在板书教诲同学们的过程中,就在缩短自己的生命;而黑板擦实际也挺崇高的,它就跟橡皮擦一样,在纠正别人错误的同时,也在牺牲自己。所以,你以为我为难你我心里好受吗?跟你一样难受!”
真没想到,一场险象环生极有可能被请家长,被发配扫厕所,被扣操行成绩,被贬谪为厕所所长的危急就这样在歌声和笑声中迎刃而解了,真是恍若做梦啊。
秋风轻吹,带着昨夜秋雨的潮气,徐徐而来,抚摸着我的内心。
我喜欢秋天,喜欢这个被丰收涂上七彩的季节。
这是一节班会课,当上课铃响起,伟大但却“悖”受同学们欢迎的“巫婆”罗莉神采奕奕地走进课堂,很快,一堂如同老婆婆裹脚布般又臭又长的班会课开始了。
“今天的班会课。我要先让大家做一道数学题。”
“啊?语文老师讲数学题啊?”同学们奇怪地睁大了眼睛。但“巫婆”只是微微一笑,面对同学们的惊诧,她并不解释,转过身便“唰唰唰”地在黑板上写起来:
如果给你一张足够大的纸,让你不停地对折下去,当你把这张纸对折到第51次的时候,你能说出它所达到的厚度是多少吗?
语文老师讲数学题,亲,你遇到过吗?反正我没有遇到过。自然,我跟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巫婆”写完这道题后,转身问大家:“哪个同学来讲一下这道题怎么做,答案是多少?我要准确答案!”
这是一道看上去很简单,实际上却很难的题。当然,到底是简单还是难,就看针对谁而言了。由于此题很折腾人,举手希望主动回答的同学竟然全班无有一人。我语文好,数学更不差,这道题我会做。
如果你想当然地以为,一张纸经过51 次对折后的厚度只有1 米,10 米,100 米;或者这个厚度只有一个人高,一幢楼高,一座山高……那只能说明你很傻很天真。
因为,这些答案都是错的!
那它到底有多厚呢?如果我告诉你,它的厚度超过了地球到太阳之间的距离,你信吗?
如果不信,我现在就算给你看吧:
一张薄薄的纸,对折51 次,用数学的表达方式便是2 的51 次方。
当“巫婆”在黑板上写下这道题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用意:高考越来越近了,这道题是为了给同学们加油,让同学们对未来充满自信,意即“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是在劝学。
我会做此题,这并非表明我有多聪明,而是我平时看过的趣味数学题中刚好有此一道,而且我在会做此题后,对此题还琢磨了好久,不仅消化吸收,强化记忆,还在脑海中编了一些与此题有关的故事——喜欢写东西的人都有这毛病,凡事喜欢构思那么一下下。
“巫婆”目光把全班同学都扫了一眼后,用教鞭指了指害怕被点卯回答而恨不得把头缩进上衣里藏着的洪仁涛:“洪仁涛同学,你来讲讲这道题怎么做,答案是多少!”
“我,我……”洪仁涛满面羞红地站了起来。最是那一低头的怂样,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洪仁涛坐在我前面一排的正前方,他虽长得人模狗样,但跟我比,他还是要差许多,尤其是学习成绩方面。
“你‘我’个屁啊!真没出息,这有什么好难的?”我伸腿踹了洪仁涛屁股一脚,悄声骂他:“你不会本姑娘教你啊!”
也许我动作太大,把洪仁涛踹得过猛,也许是他条件反射,洪仁涛的课桌被弄得“嘎”地一声响。
“巫婆”很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她便马上问洪仁涛:“你在干啥子?”
“你没干啥?那你说说这道题如何做吧!”
看到洪仁涛这个蠢样,我马上悄悄地给他讲此题的做法,一句话一句话地讲,我说一句,他向“巫婆”鹦鹉学舌一句。
“袁倩,你在干啥?我注意你很久了。”听见我在小声嘀咕着给洪仁涛“传授秘笈”,洪仁涛也全神贯注地听我对他“千毫米传音”,“巫婆”突然将矛头指向了我:“你这么能耐,竟然有教他的本事,那你自己来做这道题啊!”
“我,我……”没想到,才几分钟的功夫,就论到我来体会那种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怂样了。
“你‘我’个屁啊!”“巫婆”呵斥我。
“巫婆”一声令下,我“嗖”地一声站了起来。“巫婆”虽然个子比我矮了一头,可我还是怕她。你想想吧,金刚钻不是矮小吗?可它多硬呀!
“你这么了不起,这么能干,你说说吧,这道题的答案是多少?怎么做的?”
我又没有犯天条,你这么挖苦我干啥?历历往事顿时浮现在我眼前:写下雪的作文羞辱我,改写《最炫民族风》羞辱我,又强迫我在课堂上演唱……我心中的恨气顿时涌了出来,我想报复她!对,我要报复“巫婆”!
——原载《北京文学》杂志2016年第6期
作者陈新,四川省南充市嘉陵区大通镇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成都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成都文学院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