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天下多少亲和友争家为产愧死人一词的来由

中国古代侠义小说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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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侠义小说选
&&&&&&&&&&&&&&&&&&&&&&&&&&&& 沈小霞相会出师表
&&&&&&&&& 闲坐书斋阅古今,偶逢奇事感人心。忠臣反受奸臣制,肮脏英雄泪 &&&& 满襟。休解绶,慢投簪,从来日月岂常阴?到头祸福终须应,天道还分 &&&& 贞与淫。
&&&& 话说国朝嘉靖年间,圣人在位,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只为用错了一个 奸臣,浊乱了朝政,险些不得太平。那奸臣是谁?姓严,名嵩,号介溪,江 西分宜人氏。以柔媚得幸,交通宦官,先意迎合,精勤斋醮,供奉青词,缘 此骤致贵显。为人外装曲谨,内实猜刻,谗害了大学士夏言,自己代为首相, 权尊势重,朝野侧目。儿子严世蕃系官生直做到工部侍郎;他为人更狠,因 有些小人之才,博闻强记,能思善算,介溪公最听他的说话,凡疑难大事, 必须与他商量。朝中有“大丞相”“小丞相”之称。 &&&& 他父子济恶,招权纳贿,卖官鬻爵。官员求富贵者,以重赂献之,拜他 门下,做干儿子,即得升迁显位,由是,不肖之人,奔走如市,科道衙门, 皆其心腹爪牙,但有与他作对的,立见奇祸,轻则杖谪,重则杀戮,好不利 害!除非不要性命的,才敢开口,说他句言话儿。若不是真正关龙逢比干十 二分忠君爱国的,宁可误了朝延,岂敢得罪宰相!其时有无名子感慨时事, 将“神童诗”改成四句云: &&&&&&&&&&&&&&&&&&&&&& 少小休勤学, 钱财可立身。 &&&&&&&&&&&&&&&&&&&&&& 君看严宰相, 必用有钱人。 &&&& 又改四句道是: &&&&&&&&&&&&&&&&&&&&&& 天子重权豪, 开言惹祸苗。 &&&&&&&&&&&&&&&&&&&&&& 万般皆下品, 只有奉承高。 &&&& 只为严嵩父子恃宠贪虐,罪恶如山,引出一个忠臣来,做出一段奇奇怪 怪的事迹,留下一段轰轰烈烈的话柄,一时身死,万古名扬。正是: &&&&&&&&&&&&&&&&&& 家多孝子亲安乐, 国有忠臣世太平。 &&&& 那人姓沈,名炼,别号青霞,浙江绍兴人氏。其人有文经武纬之才,济 世安民之志,从幼慕诸葛孔明之为人。孔明文集上有 《前出师表》《后出师 表》。沈炼平日爱诵之,手自抄录数百篇,室中到处粘壁,每逢酒后,便高 声背诵;念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往往长叹数声,大哭而罢,以此为 常。人都叫他是狂生。嘉靖戊戌年中了进士,除授知县之职。他共做了三处 知县。那三处?溧阳,荏平,清丰。这三任官做得好。真个是: &&&&&&&&&&&&&&&&&&&&&& 吏肃惟遵法, 官清不受钱。 &&&&&&&&&&&&&&&&&&&&&& 豪强皆敛手, 百姓尽安眠。 &&&& 因他生性抗直,不肯阿奉上官,左迁锦衣卫经历。一到京师,看见严家 赃秽狼借,心中甚怒。忽一日值公宴,见严世蕃倨傲之状,已是九分不乐。 饮至中间,只见严世蕃狂呼乱叫,旁若无人,索巨觥飞酒,饮不尽者罚之。 这巨觥约容酒十余盅,坐客惧世蕃威势,无人敢不吃。只有一个马给事,天 性绝饮,世蕃故意将巨觥飞到他面前。马给事再三告免,世蕃不许。马给事 略沾唇,面便发赤,眉头打结,愁苦不胜。世蕃自走下席,亲手揪了他的耳 朵,将巨觥灌之。那给事出于无奈,闷着气,一连几口吃尽;不吃也罢,才 吃下时,觉得天在下,地在上,墙壁都团团转动,头重脚轻,站立不住。世 蕃拍手呵呵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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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炼一肚子不平之气,忽然揎袖而起,抢起那只巨觥在手,斟得满满的, 走到世蕃面前,说道:“马司谏承老先生赐酒,已沾醉不能为礼,下官代他 酬老先生一杯。”世蕃愕然。方欲举手推辞,只见沈炼声色俱厉道:“此杯 别人吃得,你也吃得!别人怕着你,我沈炼不怕你!”也揪了世蕃的耳朵灌 去。世蕃一饮而尽。沈炼掷杯于案,一般拍手呵呵大笑。唬得众官员面如土 色,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则声。世蕃假醉,先辞去了。沈炼也不送,坐在椅上 叹道:“咳!‘汉贼不两立!’‘汉贼不两立!’”一连念了七八句。这句 书也是“出师表”上的说话,他把严家比着曹操父子。众人只怕世蕃听见, 倒替他捏两把汗。 &&&& 沈炼全不为意,又取酒连饮几杯,尽醉方散;睡到五更醒来,想道:“严 世蕃这厮,被我使气逼他饮酒,他必然记恨来暗算我。一不做,二不休,有 心只是一怪,不如先下手为强。我想严嵩父子之恶,神人怨怒,只因朝延宠 信甚固,我官卑职小,言而无益。欲待觑个机会,方才下手,如今等不及了, 只当做张子房在博浪沙中椎击秦始皇,虽然击他不中,也好与众人做个榜 样。”就枕上思想疏稿,想到天明已就,起身焚香盥手,写起奏疏。疏中备 说严嵩父子招权纳贿,穷凶极恶,欺君误国十大罪,乞诛之,以谢天下。圣 旨下道:“沈炼谤讪大臣,沽名钓誉,着锦衣卫重打一百,发去口外为民。” &&&& 严世蕃差人分付锦衣卫官校,定要将沈炼打死。亏得堂上官是个有主意 的人。那人姓陆,名柄,平时极敬重沈公气节;况且又是属官,相处得合, 因此反加周全,好生打个出头棍儿,不甚利害。房部注籍保安州为民。 &&&& 沈炼带着棍疮,即日收拾行李,带领妻子,雇着一乘车儿,出了国门, 望保安进发。原来沈公夫人徐氏所生四个儿子:长子沈襄,本府廪膳秀才, 一向留家;次子沈衮、沈褒,随任读书;幼子沈裘,年方周岁。嫡亲五口儿 上路。满朝文武,惧怕严家,没一个敢来送行,有诗为证: &&&&&&&&&&&&&&&&& 一纸封章忤庙廊, 萧然行李入遐荒。 &&&&&&&&&&&&&&&&& 但知不敢攀鞍送, 恐触权奸惹祸殃。 &&&& 一路上辛苦,自不必说。且喜到了保安地方。那保安州属宣府,是个边 远地方,不比内地繁华,异乡风景,举目凄凉;况兼连日阴雨,天昏地黑, 倍加惨戚。欲赁间民房居住,又无相识指引,不知何处安身是好。 &&&& 正在徬徨之际,只见一人,打着小伞前来,看见路旁行李,又见沈炼一 表非俗,立住了脚,相了一回,问道:“官人尊姓?何处来的?”沈炼道: &“姓沈,从京师来。”那人道:“小人闻得京中有个沈经历上本,要杀严嵩 父子,莫非官人就是他么?”沈炼道:“正是。”那人道:“仰慕多时,幸 得相会。此非说话之处。寒家离此不远,便请携宝眷同行,到寒家权下,再 作区处。” &&&& 沈炼见他十分殷勤,只得从命;行不多路,便到了;看那人家,虽不是 个大大宅院,却也精雅。那人揖沈炼至于中堂,纳头便拜。沈炼慌忙答礼, 问道:“足下是谁?何故如此相爱?”那人道:“小人姓贾名石,是宣府卫 一个舍人。哥哥是本卫千户,先年身故无子,小人应袭。为严贼当权,袭职 者都要重赂,小人不愿为官,托赖祖荫,有数亩薄田,务农度日。数日前闻 阁下弹劾严氏,此乃天下忠臣义士也。又闻编管在此,小人渴欲一见,不意 天遣相遇,三生有幸。”说罢,又拜下去。 &&&& 沈公再三扶起,便教沈衮、沈褒与贾石相见。贾石教老婆迎接沈奶奶到 内宅安置,交卸了行李,打发车夫等去了,分付庄客宰猪整酒,款待沈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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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 &&&& 贾石道:“这等雨天,料阁下也无处去,只好在寒家安歇了。请安心多 饮几杯,以宽劳顿。”沈炼谢道:“萍水相逢,便成厚款,何以当此?”贾 石道:“农庄粗粝,休嫌简慢。”当日宾主酬酢,无非说些感慨时事的说话。 两边说得情投意合,只恨相见之晚。 &&&& 过了一宿,次早,沈炼起身,向贾石说道:“我要寻所房子,安顿老小, 有烦舍人指引。”贾石道:“要什么样的房子?”沈炼道:“只像宅上这一 所,十分足意了。租价但凭尊教。”贾石道:“不妨事。”出去踅了一回, 转来道:“凭房尽多,只是龌龊低洼,急切难得中意。阁下不若就在草舍权 住几时。小人领着家小,自到外家去住。等阁下还朝,小人回来。可不稳便?” 沈炼道:“虽承厚爱,岂敢占舍人之宅?此事决不可。”贾石道:“小人虽 是村农,颇识好歹。慕阁下忠义之士,想要执鞭随镫,尚且不能,今日天幸 降临,权让这几间草房与阁下作寓,也表我小人一点敬贤之心,不须推逊。” 话毕,即忙分付庄客,推个车儿,牵个马儿,带个驴儿,一伙子将细软家私 搬去,其余家常动使家火都留与沈公日用。 &&&& 沈炼见他慨爽,甚不过意,愿与他结义为兄弟。贾石道:“小人一介村 农,怎敢僭扳贵宦。”沈炼道:“大丈夫意气相投,那有贵贱?”贾石小沈 炼五岁,就拜沈炼为兄。沈炼教两个儿子拜贾石为义叔。贾石也唤妻子出来, 都相见了,做了一家亲戚。贾石陪过沈炼吃饭已毕,便引着妻子到外舅李家 去讫。自此沈炼只在贾石宅子内居住。时人有诗叹贾舍人借宅之事。诗曰: &&&&&&&&&&&&&&&&&&& 倾盖相逢意气真,移家借宅表情亲。 &&&&&&&&&&&&&&&&&&& 世间多少亲和友,竞产争财愧死人! &&&& 却说保安州父老闻知沈经历为上本参严阁老,贬斥到此,人人敬仰,都 来拜望,争识其面,也有运柴运米相助的,也有携酒肴来请沈公吃的,又有 遣子弟拜于门下求教的。沈炼每日间与地方人等讲论忠孝大节,及古来忠臣 义士的故事;说到伤心处,有时毛发倒竖,拍案大叫,有时悲歌长叹,涕泪 交流。地方若老若少,无不耸听欢喜。或时唾骂严贼,地方人等齐声附和。 其中若有不开口的,众人就骂他是不仁不义。一时高兴,以后率以为常。又 闻得沈经历文武全才,都来合他去射箭。 &&&& 沈炼教把稻草扎成三个偶人,用布包裹,一写“唐奸相李林甫”,一写 &“宋奸相秦桧”,一为“明奸相严嵩”。把那三个偶人,做个射鹄。假如要 射李林甫的,便高声骂道:“李贼看箭!”秦贼、严贼都是如此。北方人性 直,被沈经历聒得热闹了,全不虑及严家知道。 &&&& 自古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世间只有权势之家,报新闻的 极多。早有人将此事报知严嵩父子。严嵩父子深以为恨,商议要寻个事头, 杀却沈炼,方免其患。 &&&& 适值宣大总督员缺,严阁老分付吏部,教把这缺与他门人干儿子杨顺做 去。吏部依言,就把那侍郎杨顺差往宣大总督。杨顺往严府拜辞,严世蕃置 酒送行,席间屏人而语,托他要查沈炼过失。杨顺领命,唯唯而去。正是: &&&&&&&&&&&&&&&&&&& 合成毒药惟需酒,铸就钢刀待举手。 &&&&&&&&&&&&&&&&&&& 可怜忠义沈经历,还向偶人夸大口! &&&& 却说杨顺到任不多时,适遇大同鞑虏俺答引众人寇应州地方,连破了四 十余堡,掳去男妇无算。杨顺不敢出名救援,直待鞑虏去后,方才遣兵调将, 为追袭之计,一般击锣击鼓,扬旗放炮,鬼混一场,那曾看见半个鞑子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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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杨顺情知失机惧罪,密谕将士,拿获避兵的平民,将他剃头斩首,充做 鞑虏首级,解往兵部报功。那一时,不知杀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 &&&& 沈炼闻知其事,心中大怒,写书一封,教中军官送与杨顺。中军官晓得 沈经历是个惹祸的太岁,书中不知写甚么说话,那里肯与他送进。沈炼就穿 了青衣小帽,在军门伺候杨顺出来,亲自投递。杨顺接来看时,书中大略说 道:“一人功名事极小,百姓性命事极大。杀平民以冒功,于心何忍?况且 遇鞑贼止于掳掠,遇我兵反加杀戮,是将帅之恶,更甚于鞑虏矣!”书后又 附诗一首。诗云: &&&&&&&&&&&&&&&&&&& 杀生报主意何如?解道功成万骨枯! &&&& 试听沙场风雨夜,冤魂相唤觅头卢。杨顺见书大怒,扯得粉碎。 &&&& 却说沈炼又做了一篇祭文,率领门下子弟,备了祭礼,望空祭奠那冤死 之鬼;又作 《塞下吟》云: &&&&&&&&&&&&&&&&&&& 云中一片虏烽高,出塞将军已著劳。 &&&&&&&&&&&&&&&&&&& 不斩单于诛百姓,可怜冤血染霜刀! 又诗云: &&&&&&&&&&&&&&&&&&& 本为求生来避虏,谁知避虏反戕生! &&&&&&&&&&&&&&&&&&& 早知虏首将民假,悔不当时随虏行! &&&& 杨都督标下有个心腹指挥,姓罗,名镫,抄得此诗并祭文,密献于杨顺。 杨顺看了,愈加怨恨,遂将第一首诗改窜数字。诗曰: &&&&&&&&&&&&&&&&&&& 云中一片虏烽高,出塞将军枉著劳。 &&&&&&&&&&&&&&&&&&& 何似借他除侫贼?不须奏请上方刀。 &&&& 写就密书,连改诗封固,就差罗镫送与严世蕃。书中说沈炼恨着相国父 子,阴结死士剑客,要乘机报仇。前番鞑虏入寇,他吟诗四句,诗中有借虏 除之语,意在不轨。 &&&& 世蕃见书大惊,即请心腹御史路楷商议。路楷曰:“不才若往按彼处, 当为相国了当这件大事。”世蕃大喜,即分付都察院,便差路楷巡按宣大。 临行,世蕃治酒款别,说道:“烦寄语杨公,同心协力;若能除却这心腹之 患,当以侯伯世爵相酬,决不失信于二公也。” &&&& 路楷应诺;不一日,奉了钦差敕命,来到宣府到任,与杨总督相见了。 路楷遂将世蕃所托之语,一一对杨顺说知。杨顺道:“学生为此事朝思暮想, 废寝忘餐,恨无良策,以置此人于死地。”路楷道:“彼此留心,一来休负 了严公父子的付托,二来自家富贵的机会,不可错过。”杨顺道:“说得是。 倘有可下手处,彼此相报。”当日相别去了。 &&&& 杨顺思想路楷之言,一夜不睡;次早坐堂,只见中军官报道:“今有蔚 州卫拿获妖贼二名,解到辕门外,伏听钧旨。”杨顺道:“唤进来。”解官 磕了头,递上文书。杨顺拆开看了,呵呵大笑。这二名妖贼,叫做阎浩、杨 胤夔,系妖人萧芹之党。 &&&& 原来萧芹是白莲教的头儿,向来出入虏地,惯以焚香惑众,哄骗虏酋俺 答,说自家有奇术,能骂人使人立死,喝城使城立颓。虏酋愚甚,被他哄信, 尊为国师。其党数百人,自为一营。俺答几次入寇,都是萧芹等为之向道。 中国屡受其害。 &&&& 先前史侍郎做总督时,遣通事重赂虏中头目脱脱,对他说道:“天朝情 愿与你通好,将俺家布粟,换你家马,名主 ‘马市”,两下息兵罢战,各享 安乐,此是美事;只怕萧芹等在内作梗,和好不终。那萧芹原是中国一个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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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小人,全无术法,只是狡伪,哄诱你家抢掠地方,他于中取事。郎主若不 信,可叫萧芹试其术法。委的喝得城颓,咒得人死,那时合当重用;若骂人 人不死,喝城城不颓,显是欺诳,何不缚送天朝?天朝感郎主之德,必有重 赏。马市一成,岁岁享无穷之利,却强如抢掠的勾当。” &&&& 脱脱点头道:“是。”对郎主俺答说了。俺答大喜,约会萧芹,要将千 骑随之,从其术而入,试其喝城之技。萧芹自知必败,改换服色,连夜脱身 逃走,被居庸关守将盘诘,并其党乔源、张攀隆等拿住,解到史侍郎处。招 称妖党甚众,山西畿南,处处俱有。一向分头缉捕。 &&&& 今日阎浩、杨胤夔亦是数内有名妖犯。杨总督看见获解到来,一者也算 他上任一功,二者要借这个题目陷害沈炼,如何不喜;当晚就请路御史来后 堂商议道:“别个题目摆布沈炼不了,只有白莲教通虏一事,圣上所最怒。 如今将妖贼阎浩、杨胤夔招中,窜入沈炼名字,只说浩等平日师事沈炼,沈 炼因失职怨望,教浩等煽妖作幻,勾虏谋逆,天幸今日被擒,乞赐天诛,以 绝后患。先用密禀,禀知严家,教他叮嘱刑部,作速复本。料这番沈炼之命, 必无逃矣。”路楷拍手道:“妙哉!妙哉!” &&&& 两个当时就商量了本稿约齐同时发本。严嵩先见了本稿及禀帖,便教严 世蕃传话刑部。那刑部尚书许论,是个罢软没用的老儿,听见严府分付,不 敢怠慢,连心复本,一依杨路二人之议。圣旨倒下,妖犯着本处巡按御史即 时斩决,杨顺荫一子锦衣卫千户,路楷记功升迁三级,俟京堂缺推用。 &&&& 话分两头。却说杨顺自发本之后,便差人密地里拿沈炼下于狱中,慌得 徐夫人和沈衮、沈褒没做理会,急寻义叔贾石商议。贾石道:“此必杨路二 贼为严家报仇之意。既然下狱,必然诬陷以重罪。两位公子及今逃窜远方, 待等严家势败,方可出头。若住在此处,杨路二贼决不干休。”沈衮道:“未 曾看得父亲下落,如何好去?”贾石道:“尊大人犯了对头,决无保全之理。 公子以宗祀为重,岂可拘于小孝,自取灭绝之祸?可劝令堂老夫人,早为远 害全身之计。尊大人处,贾某自当央人看觑,不烦悬念。” &&&& 二沈便将贾石之言对徐夫人说知。徐夫人道:“你父亲无罪陷狱,何忍 弃之而去?贾叔叔虽然相厚,终是个外人。我料杨路二贼,奉承严氏,不过 与你爹爹作对,终不然累及妻子?你若畏罪而逃,父亲倘然身死,骸骨无收, 万世骂你做不孝之子,何颜在世为人乎!”说罢,大哭不止。沈衮、沈褒齐 声恸哭。贾石闻知徐夫人不允,叹息而去。 &&&& 过了数日,贾石打听的实,果然陷入白莲教之党,问成死罪。沈炼在狱 中大骂不止。杨顺自知理亏,只恐临时处决,怕他在众人面前毒骂不好看相, 预先问狱官责取病状,将沈炼结果了性命。贾石将此话报与徐夫人知道。母 子痛哭,自不必说。又亏贾石多有识熟人情,买出尸首,嘱咐狱卒:“若官 府要枭示时,把个假的答应。”却瞒着沈衮兄弟,私下备棺盛殓,埋于隙地。 事毕,方才向沈衮说道:“尊大人遗体已得保全,直待事平之后,方好指点 与你知道,今犹未可泄漏。” &&&& 沈衮兄弟感谢不已。贾石又苦口劝他兄弟二人逃走。沈衮道:“极知久 占叔叔高居,心上不安;奈家母之意,欲待是非稍定,搬回灵柩,以此迟延 不决。”贾石怒道:“我贾某生平,为人谋而尽忠,今日之言,全是为你家 门户,岂因久占住房,说发你们起身之理?既嫂嫂老夫人之意已定,我亦不 敢相强。但我有一小事,即欲远出,有一年半载不回。你母子自小心安住便 了。”觑着壁上贴得有前后“出师表”各一张,乃是沈炼亲笔楷书,贾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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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幅字可揭来送我,一路上做个纪念。他日相逢,以此为信。”沈衮就 揭下两纸,双手折叠,递与贾石。贾石藏于袖中,流泪而别。 &&&& 原来贾石算定杨路二贼设心不善,虽然杀了沈炼,未肯干休。自己与沈 炼相厚,必然累及,所以预先逃走在河南地方宗族家权时居住,不在话下。 &&&& 却说路楷见刑部复本,有了圣旨,便于狱中取出阎浩、杨胤夔斩讫,并 要割沈炼之首,一同枭示。谁知沈炼真尸已被贾石买去了,官府也那里辨验 得出,不在话下。 &&&& 再说杨顺看见止于荫子,心中不满,便向路楷道:“当初严东楼许我事 成之日,以侯伯爵相酬,今日失信,不知何故?”路楷沉思半响,答道:“沈 炼是严家紧对头,今止诛其身,不曾波及其子,斩草不除根,萌芽复发,相 国不足我们之意,想在于此。”杨顺道:“若如此,何难之有?如今再上个 本,说沈炼虽诛,其子亦宜知情,还该坐罪,抄没家私,庶国法可伸,人心 知惧。再访他同时射箭的几个狂徒,并借屋与他住的,一齐拿来治罪,出了 严家父子之气。那时却将前言取偿,看他有何推托。”路楷道:“此计大妙。 事不宜迟。乘他家属在此,一网打尽,岂不快哉!一只怕他儿子知风逃避, 却又费力。”杨顺道:“高见甚明。”一面写表申奏朝廷,再写禀贴到严府 知会,自述孝顺之意;一面预先行牌保安州知州,着用心看守犯属,勿容逃 逸,只候旨意批下,便去行事。诗曰: &&&&&&&&&&&&&&&&&&& 破巢完卵从来少,削草除根势或然。 &&&&&&&&&&&&&&&&&&& 可惜忠良遭屈死,又将家属媚当权。 &&&& 再过数日,圣旨下来。州官奉着宪牌,差人来拿沈炼家属,并查平素往 来诸人姓名,一一挨拿。只有贾石名字先经出外,只得将在逃开报。此见贾 石见机之明也。时人有诗赞云: &&&&&&&&&&&&&&&&&&& 义气能如贾石稀,全身远避更知几。 &&&&&&&&&&&&&&&&&&& 任他罗网空中布,争奈仙禽天外飞。 &&&& 却说杨顺见拿到沈衮、沈褒,亲自鞫问,要他招承通虏实迹。二沈高声 叫屈,那里肯招;被杨总督严刑拷打,打得体无完肤,沈衮、沈褒熬炼不过, 双双死于杖下。可怜少年公子,都入枉死城中!其同时拿到犯人,都坐个同 谋之罪,累死者何止数十人。幼子沈裘,尚在襁褓免罪,随着母徐氏,另徒 在云州极边,不许在保安居住。 &&&& 路楷又与杨顺商议道:“沈炼长子沈襄,是绍兴有名秀才。他时得第, 必然衔恨于我辈。不若一并除之,永绝后患。亦要相国知我用心。” &&&& 杨顺依言,便行文书到浙江,把做钦犯,严提沈襄来问罪;又分付心腹 经历金绍,择取有才干的差人,赍文前去,嘱他中途伺便,便行谋害,就所 在地方讨个病状回缴,事成之日,差人重赏,金绍许他荐本超迁。 &&&& 金绍领了台旨,急急回衙,着意的选两名积年干事的公差,无过是张千、 李万。金绍唤他到私衙,赏了他酒饭,取出私财二十两相赠。张千、李万道: &“小人安敢无功受赐?”金绍道:“这银两不是我送你的,是总督杨爷赏你 的,叫你齐文到绍兴去拿沈襄,一路不要放松他,须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回来还有重赏;若是怠慢,总督老爷衙门不是取笑的。你两个自去回话。” 张千、李万道:“莫说总督老爷钧旨,就是老爷分付,小人怎敢有违!”收 了银子,谢了金经历,在本府领下公文,疾忙上路,往南进发。 &&&& 却说沈襄号小霞,是绍兴府学廪膳秀才。他在家久闻得父亲以言事获罪, 发去口外为民,甚是挂怀,欲亲到保安州一看,因家中无人主管,行止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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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一日,本府差人到来,不由分说,将沈襄锁缚解到府堂。知府教把文 书与沈襄看了备细,就将回文和犯人交付原差,嘱他一路小心。 &&&& 沈襄此时方知父亲及二弟俱已死于非命,母亲又远徒极边,放声大哭; 哭出府门,只见一家老小都在那里,搅做一团的啼哭。原来文书上有奉旨抄 没的话,本府已差县尉封锁了家私,一家人口尽皆逐出。 &&&& 沈小霞听说,真是苦上加苦,哭得咽喉无气。霎时间,亲戚都来与小霞 话别;明知此去多凶少吉,少不得说几句劝解的言语。小霞的丈人孟春元, 取出一包银子,送与二人公差,求他路上看顾女婿。公差嫌少不受。孟氏娘 子又沃上金钗一对,方才收了。 &&&& 沈小霞带着哭,分付孟氏道:“我此去死多生少,你休为我忧念,只当 我已死一般,在爷娘家过活。你是书礼之家,谅无再醮之事,我也放心得下。” 指着小妻闻淑女说道:“只这女子年纪幼小,又无处着落,合该叫他改嫁。 奈我三十无子,他却有两个半月的身孕,他日倘生得一男,也不绝了沈氏香 烟。娘子,你看我平日夫妻面上,一发带他到丈人家去住几时,等待十月满 足,生下或男或女,那时凭你发遣他去便了。” &&&& 话声未绝,只见闻氏淑女哭道:“官人说那里话!你去数千里之外,没 个亲人朝夕看觑,怎生放下?大娘自到孟家去,奴家情愿蓬首垢面,一路伏 侍官人前行。一来官人免致寂寞,二来也替大娘分得些忧念。”沈小霞道: &“得个亲人做伴,我非不欲;但此去多分不幸,累你同死他乡何益?”闻氏 道:“老爷在朝为官,官人一向在家,谁人不知!便诬陷老爷有些不是的勾 当,家乡隔绝,岂是同谋?妾帮着官人到官申辨,决然罪不至死。就使官人 下狱,还留贱妾在外,尚好照管。” &&&& 孟氏也放丈夫不下,听得闻氏说得有理,极力撺掇丈夫带淑女同去。沈 小霞平日素爱淑女有才智;又见孟氏苦劝,只得依允。当晚众人齐到孟春元 家歇了一夜。次早,张千、李万催促上路。闻氏换了一身布衣,将青布裹头, 别了孟氏,背着行李,跟着沈小霞便走。那时分别之苦,自不必说。 &&&& 一路行来,闻氏与沈小霞寸步不离,茶汤饭食都亲自搬取。张千、李万 初时还好言好语,过了扬子江到徐州起旱,料得家乡已远,就做出嘴脸来, 呼么喝六,渐渐难为他夫妻两个来了。闻氏看在眼里,私对丈夫说道:“看 那两个差人,不怀好意。奴家女流之辈,不识路径,若前途有荒僻旷野所在, 须是用心提防。” &&&& 沈小霞虽然点头,心中还只是半疑半信。又行了几日,看见两个差人不 住的交头接耳,私下商量说话;又见他包裹中有倭刀一口,其白如霜,忽然 心动害怕起来,对闻氏说道:“你说这差人其心不善,我也觉得有七八分了。 明日是济宁府界上,过了府去,便是太行山梁山泊一路荒野,都是响马,出 入之所,倘到彼处他们行凶起来,你也救不得我,我也救不得你,如何是好?” 闻氏道:“既然如此,官人有何脱身之计,请自方便。留奴家在此,不怕那 两个差人生吞了我。”沈小霞道:“济宁府东门内有个冯主事,丁忧在家。 此人最有侠气,是我父亲极相厚的同年,我明日去投奔他,他必然相纳。只 怕你妇人家没志量打发这两个差人,累你受苦,于心何安?你若有力量支持 他,我去也放胆。不然,与你同生同死,也是天命当然,死而无怨。”闻氏 道:“官人有路尽走,奴家自会摆布,不劳挂念。” &&&& 这里夫妻暗地商量。那张千、李万辛苦了一日,吃了一肚酒,齁齁的熟 睡,全然不觉。次日早起上路,沈小霞问张千道:“前去济宁还有多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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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千道:“只四十里,半日就到了。”沈小霞道:“济宁东门内冯主事是我 年伯,他先前在京师时,借过我父亲二百两银子,有文契在此。他管过北新 关,正有银子在家。我若去取讨前欠,他见我是落难之人,必然慨付。取得 这项银两,一路上盘缠也得宽裕,免致吃苦。”张千意思,有些作难。李万 随口应承了,向张干耳边说道:“我看这沈公子是忠厚之人,况爱妾行李都 在此处,料无他故。放他去走一遭,取得银两,都是你我二人的造化,有何 不可?”张千道:“虽然如此,到饭店安歇行李,我守住小娘子在店上,你 紧跟着同去,万无一失。” &&&& 话休絮烦。看看巳牌时分,早到济宁城外,拣个洁净店儿,安放了行李。 沈小霞便道:“那一位同我到东门走一遭?转来吃饭未迟。”李万道:“我 同你去。或者他家留酒饭也不见得。”闻氏故意对丈夫道:“常言道:‘人 面逐高低,世情看冷暖。’冯主事虽然欠下老爷银两,见老爷死了,你又在 难中,谁肯唾手交还?枉自讨个厌贱。不如吃了饭赶路为上。”沈小霞道: &“这里进城到东门不多路,好歹去走一遭,不折了什么便宜。” &&&& 李万贪了这二百两银子,一力撺掇该去。沈小霞分付闻氏道:“耐心坐 坐。若转得快时,便是没想头了。他若好意留款,必然有些赍发。明日雇个 轿儿抬你去。这几日在牲口上坐着,看你好生不惯。”闻氏觑个空向丈夫丢 个眼色,又道:“官人早回,休教奴久待则个。”李万笑道:“去多少时, 有许多说话,好不老气!” &&&& 闻氏见丈夫去了,故意招李万转来嘱咐道:“若冯家留饭,坐得久时, 千万劳你催促一声。”李万答应道:“不消分付。”比及李万下阶时,沈小 霞已走去一段路了。李万托着大意,又且济宁是他惯走的熟路,东门冯主事 家,他也认得,全不疑惑;走了几步,又里急起来,觑个毛坑上,自在方便 了,慢慢的望东门而去。 &&&& 却说沈小霞回头看时,已不见了李万,做一口气急急的跑到冯主事家。 也是小霞合当有救:正值冯主事独自在厅。两人京中旧时熟识,此时相见, 吃了一惊。沈襄也不作揖,扯冯主事衣袂道:“借一步说话。” &&&& 冯主事已会意了,便引到书房里面。沈小霞放声大哭。冯主事道:“年 侄有话快说,休得悲伤,误其大事。”沈小霞哭诉道:“父亲被严贼诬陷, 已不必说了。两个舍弟随任的,都被杨顺、路楷杀害,只有小侄在家,又行 文本府提去问罪,一家宗祀,眼见灭绝!又两个差人心怀不善,只怕他受了 杨路二贱之嘱,到前边太行、梁山等处暗算了性命,寻思一计脱身,来投老 年伯。老年伯若有计相庇,我亡父在天之灵必然感激!若老年伯不能遮护, 小侄便此触阶而死。死在老年伯面前,强似死于奸贼之手!”冯主事道:“贤 侄不妨。我家卧室之后,有一层复壁,尺可藏身,他人搜检不到之处。今送 你在内权住数日。我自有道理。”沈襄拜谢道:“老年伯便是重生父母!” &&&& 冯主事亲执沈襄之手,引入卧房之后,揭开地板一块,有个地道,从此 而下,约走五六十步,便有光亮,有小小廊屋三间,四面皆楼墙图裹,果是 人迹不到之处。每日茶饭,都是冯主事亲自送入。他家法极严,谁人敢泄漏 半个字!正是: &&&&&&&&&&&&&&&&&&&&&&& 深山堪隐豹,密柳可藏鸦。 &&&&&&&&&&&&&&&&&&&&&&& 不须愁汉吏,自有鲁朱家。 &&&& 且说这一日李万上了毛坑,望东门冯家而来,到于门首,问老门公道: &“你老爷在家么?”老门公道:“在家里。”又问道:“有个穿白的官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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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你老爷,可曾相会?”老门公道:“正在书房里留饭哩。”李万听说,一 发放心;看看等到未牌,果然厅上走一个穿白的官人出来。李万急走上前看 时,不是沈襄。那官人径自出门去了。 &&&& 李万等得不耐烦,肚里又饥,不免问老门公道:“你说老爷留饭的官人, 如何只管坐了去,不见出来?”老门公道:“方才出去的不是?”李万道: &“老爷书房中还有客没有?”老门公道:“这倒不知。”李万道:“方才那 穿白的是甚人?”老门公道:“是老爷的小舅,常常来的。”李万道:“老 爷如今在那里?”老门公道:“老爷每常饭后,定要睡一觉;此时正好睡哩。” &&&& 李万听得话不投机,心下早有三分慌了,便道:“不瞒大伯说,在下是 宣大总督老爷差来的。今有绍兴沈公子,名唤沈襄,号沈小霞,系钦提人犯, 小人提押到于贵府。他说与你老爷有同年叔侄之谊,要来拜望,在下同他到 宅,他进去了。在下等候多时,不见出来。想必还在书房中。大伯,你还不 知道。烦你去催促一声,教他快快出来,要赶路哩。”老门公故意道:“你 说的是甚么说话?我一些不懂。”李万耐了气,又细细的说了一遍。老门公 当面的一啐,骂道:“见鬼!何尝有什么沈公子到来!老爷在丧中,一概不 接外客。这门上是我的干系,出入都是我通禀。你却说这等鬼话!你莫非是 白日撞,强装什么公差名色,掏摸东西的!快快请退,休缠你爷的帐!” &&&& 李万听说,愈加着急,便发作起来道:“这沈襄是朝廷要紧的人犯,不 是当耍的。请你老爷出来,我自有话说!”老门公道:“老爷正瞌睡,没甚 事,谁敢去禀!你这獠子好不达时务!”说罢,洋洋的自去了。李万道:“这 个门上老儿好不知事!央他传一句话,甚作难。想沈襄定然在内。我奉军门 钧贴,不是私事,便闯进去,怕怎的!” &&&& 李万一时粗莽,直撞入厅来,将照壁拍了一拍,大叫道:“沈公子,好 走动了。”不见答应。一连叫唤了数声,只见里头走出一个年少的家童,出 来问道:“管门的在那里?放谁在厅上喧嚷?” &&&& 李万正要叫住他说话,那家童在照壁后张了张儿,向西边走去了。李万 道:“莫非书房在那西边?我且自去看看,怕怎的!”从厅后转西走去。原 来是一带长廊。李万看见无人,只顾望前而行。只见屋宇深邃,门户错杂, 颇有妇人走动。李万不敢纵步,依旧退回厅上,听得外面乱嚷。 &&&& 李万到门首看时,却是张千来寻李万不见,正和门公在那里斗口。张干 一见了李万,不由分说,便怒道:“好伙计,只贪图酒食,不干正事!巳牌 时分进城,如今申牌将尽,还在此闲荡,不催趱犯人出城去,待怎么?”李 万道:“呸!那有什么酒食,连人也不见个影儿!”张千道:“是你同他进 城的。”李万道:“我只登了个东,被蛮子上前了几步,跟他不上,一直赶 到这里,门上说有个穿白的官人,在书房中留饭,我说定是他了,等到如今。 不见出来,门上人又不肯通报,清水也讨不得一杯吃。老哥,烦你在此等候 等候,等我到下处医了肚皮再来。”张千道:“有你这样不干事的人!是甚 么样犯人,却放他独自行走!就是书房中,少不得也随他进去。如今知他在 里头不在里头,还亏你放慢钱儿讲话!这是你的干系,不关我事!”说罢, 便走。 &&&& 李万赶上扯住道:“人是在里头,料没处去。大家在此帮说句话儿,催 他出来,也是个道理。你是吃饱的人,如何去得这等要紧?”张干道:“他 的小老婆在下处,方才虽然嘱咐店主人看守,只是放心不下。这是沈襄穿鼻 的索儿,有他在,不怕沈襄不来。”李万道:“老哥说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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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下张千先去了。李万忍着肚饥,守到晚,并无消息。看看日没黄昏, 李万腹中饿极了。看见间壁有个点心店儿,不免脱下衣衫,抵当几文钱的火 烧来吃。去不多时,只听得扛门声响;急跑来看,冯家大门已闭上了。李万 道:“我做了一世公人,不曾受这般呕气,主事是多大的官儿,门上直恁作 威作势!也有那沈公子好笑:老婆行李都在下处,既然这里留宿,你也该寄 一个信出来。事已如此,只得在房檐下胡乱过一夜,天明等个知事的管家出 来,与他说话。” &&&& 此时十月天气,虽不甚冷,半夜里起一阵风,簌簌的下几点微雨,衣服 都沾湿了,好生凄楚。挨到天明,雨止,只见张千又来了。却是闻氏再三再 四催逼他来的。张千身边带了公文解批和李万商议,只等开门,一拥而入, 在厅上大惊小怪,高声发话。老门公拦阻不住。一时间家中大小都聚集来, 七张八嘴,好不热闹。街上人听得宅里闹吵,也聚扰来围住大门外闲看。惊 动了冯主事,从里面踱将出来。 &&&& 且说冯主事怎生模样: &&&&&&&& 头戴梔子花匾折孝头巾。身穿反折缝稀眼粗麻衫。腰系麻绳。足着 &&& 革履。 &&&& 众家人听得咳嗽响,道一声“老爷来了”,都分立在两边。主事出厅问 道:“为甚事喧嚷?”张千、李万向前施礼道:“冯爷在上,小的是奉宣大 总督爷公文来的,到绍兴拿得钦犯沈襄经由贵府。他说是冯爷的年侄,要来 拜望。小的不敢阻挡,容他进见,自昨日上午到宅,至今不见出来,有误程 限。管家们又不肯代禀。伏乞老爷天恩,快些打发上路。”张千便在胸前取 出解批和官文呈上。 &&&& 冯主事看了问道:“沈襄可是沈经历沈炼的儿子么?”李万道:“正是。” 冯主事掩着两耳,把舌头一伸,说道:“你这班配军,好不知利害!那沈襄 是朝廷钦犯,尚犹自可,他是严相国的仇人,那个敢容纳他在家!他昨日何 曾到我家来!你却乱话!官府闻知,传说到严府去,我可当得起他?怪的你 两个配军自不小心,不知得了多少银子,买放了要紧人犯,却来图赖我!” 叫家童,“与我乱打那配军出去!把大门闭了!不要惹这闲是非!严府知道, 不是当耍!”冯主事一头骂,一头走进宅去了。大小家人奉主人之命,推的 推,?的?,霎时间被众人拥出大门之外,闭了门,兀自听得嘈嘈的乱骂。 &&&& 张千、李万面面相觑,开了口,合不得;伸了舌,缩不进。张千埋怨李 万道:“昨日是你一力撺掇,教放他进城,如今你自去寻他!”李万道:“且 不要埋怨,和你去问他老婆,或者晓得他的路数,再来抓寻便了。”张千道: &“说得是。他是恩爱的夫妻。昨夜汉子不回,那婆娘暗地流泪,巴巴的独坐 了两三个更次。他汉子的行藏,老婆岂有不知?”两个一头说话,飞奔出城, 复到饭店中来。 &&&& 却说闻氏在店房里面,听得差人声音,慌忙移步出来,问道:“我官人 如何不来?”张千指李万道:“你只问他就是。”李万将昨日往毛厕出恭, 走慢了一步,到冯主事家,起先如此如此,以后这般这般,备细说了。张千 道:“今早空肚皮进城就吃了这一肚寡气。你丈夫想是真个不在他家了,必 然还有个去处,难道不对小娘子说的?小娘子,趁早说来,我们出去好寻。” &&&& 说犹未了,只见闻氏噙着眼泪,一双手扯住两个公人,叫道:“好,好, 还我丈夫来!”张千、李万道:“你丈夫自要去寻什么年伯,我们好意容他 去走走,不知走向那里去,连累我们在此着急,没处找寻,你倒问我要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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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我们藏过他?说得好笑!”将衣袂掣开,气忿忿地对虎一般坐下。 &&&& 闻氏倒走在外面,拦住出路,双足顿地,放声大哭,叫起屈来。老店主 听得,忙来解劝。闻氏道:“公公有所不知,我丈夫三十无子,取奴为妾。 奴家跟了他二年了,幸有三个多月身孕,我丈夫割舍不下,因此奴家千里相 从,一路上寸步不离。昨日为盘缠缺少,要去见那年伯,是李牌头回去的。 昨晚一夜不回,奴家已自疑心;今早他两个自回,一定将我丈夫谋害了。你 老人家替我做主,还我丈夫便罢休!”老店主道:“小娘子休得性急。那牌 头与你丈夫,平日无怨,往日无仇,着甚来由要坏他性命?” &&&& 闻氏哭声转哀道:“公公,你不知道,我丈夫是严阁老的仇人,他两个 必定受了严府的嘱托来的,或是他要去严府请功。公公,你详情,他千乡万 里,带着奴家到此,岂有没半句说话,突然去了?就是他要走时,那同去的 李牌头怎肯放他?你要奉承严府,害了我丈夫不打紧,叫奴家孤身妇女,看 着何人?公公,这两个杀人的贼徒,烦公公带着,奴家同他去官府里叫冤。” &&&& 张千、李万被这妇人一哭一诉,就要分析几句,没处插嘴。老店主听见 闻氏说得有理,也不免有些疑心,到可怜那妇人起来,只得劝道:“小娘子, 说便是这般说,你丈夫未曾死,也不见得,好歹再等候他一日。”闻氏道: &“依公公等候他一日不打紧,那两个杀人的凶身,乘机走脱了,这干系却是 谁当?”张千道:“若果然谋害了你丈夫要走脱时,我弟兄两个又到这里则 甚?”闻氏道:“你欺负我妇人家没主张,又要指望奸骗我。好好的说,我 丈夫的尸首在那里,少不得当官也要还我个明白!” &&&& 老店官见妇人口嘴利害,再不敢言语。店中闲看的,一时间聚下四五十 人。闻说妇人如此苦切,人人恼恨那两个差人,都道:“小娘子,要去叫冤, 我们引你到兵备道去。”闻氏向着众人深深拜福,哭道:“多承列位路见不 平,可怜我落难孤身,指引则个。这两上凶徒相烦列位替奴家拿他同去,莫 放他走了。”众人道:“不妨事,在我们身上!”张千、李万欲向众人分剖 时,未说得一言半字,众人便道:“两个牌长不消辨得,虚则虚,实则实, 若是没有此情,随着小娘子到官,怕他则甚?”妇人一头哭,一头走,众人 拥着张千、李万,搅做一阵的,都到兵备道前,道里尚未开门。 &&&& 那一日正是放告日期,闻氏束了一条白布裙,径抢进栅门,看见大门上 架着那大鼓,鼓架上悬着个槌儿,闻氏抢槌在手,向鼓上乱挝,挝得那鼓震 天的响。唬得中军官失了三魂,把门吏丧了七魄,一齐跑来,将绷缚住,喝 道:“这妇人好大胆!”闻氏哭倒在地,口称“泼天冤枉!”只见门内吆喝 之声,开了大门,王兵备坐堂,问击鼓者可人。中军官将妇人带进。闻氏且 哭且诉,将家门不幸遭变,一家父子三人死于非命,只剩得丈夫沈襄,昨日 又被分差中途谋害,有枝有叶的,细说了一遍。 &&&& 王兵备喝张千、李万上来,问其缘故。张千、李万说一句。妇人就剪一 句,妇人说得句句有理,张千、李万抵搪不过。王兵备思想道:“那严府势 大,私谋杀人之事,往往有之,此情难保其无……”便差中军官,押了三人, 发去本州勘审。 &&&& 那知州姓贺,奉了这项公事,不敢怠慢,即时提了店主人到来,听四人 的口词。妇人一口咬定二人谋害他丈夫。李万招称为出恭慢了一步,因而相 失。张千店主人都据实说了一遍。知州委决不下,——那妇人又十分哀切, 像个真情;张千、李万又不肯招认。——想了一回,将四人闭于空房,打轿 去拜冯主事,看他口气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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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主事见知州来拜,急忙迎接归厅。茶罢,贺知州提起沈襄之事;才说 得“沈襄”二字,冯主事便腌着两耳道:“此乃严相公仇家。学生虽有年谊, 平素实无交情,老公祖休得下问,恐严府知道,有累学生。”说罢,站起身 来道:“老公祖既有公事,不敢留坐了。” &&&& 贺知州一场没趣,只得作别;在轿上想道:“据冯公如此惧怕严府,沈 襄必然不在他家。或者被公人所害,也不见得?……或者去投冯公,见拒不 纳,别走个相识人家去了,亦未可知。……”回到州中,又取出四人来,问 闻氏道:“你丈夫除了冯主事,州中还认得有何人?”闻氏道:“此地并无 相识。”知州道:“你丈夫是甚么时候去的?那张千、李万几时来回复你的 说话?”闻氏道:“丈夫是昨日未吃午饭前就去的,却是李万同出店门。到 申牌时分,张千假说催趱上路,也到城中去了,天晚方回来。张千兀自向小 妇人说道:‘我李家兄弟,跟着你丈夫冯主事家歇了。明日我早去催他出城。’ 今早张千去了一个早晨,两人双双而回,单不见了丈夫,不是他谋害了是谁? 若是我丈夫不在冯家,昨日李万就该追寻了,张千也该着忙,如何将好言语 稳住小妇人?其情可知。一定张千、李万两个在路上预先约定,却叫李万乘 夜下手,今早张千进城,两个乘早将尸首埋藏停当,却来回复小妇人。望青 天爷爷明鉴!” &&&& 贺知州道:“说得是。”张千、李万正要分辨,知州相分喝道:“你做 公差,所干何事?若非用计谋死,必然得财卖放。有何理说?”喝叫手下将 那张李重责三十。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张千、李万只是不招,妇人在 旁只顾哀哀的痛哭。知州相公不忍,便讨夹棍,将两个公差夹起。那公差其 实不曾谋死,虽然负痛,怎生招得?一连上了两夹,只是不招。知州相公再 要夹时,张李受苦不过,再三哀求道:“沈襄实未曾死,乞爷爷立个限期, 差人押小的找寻沈襄,还那闻氏便了。” &&&& 知州也没有定见,只得勉从其言,闻氏且发尼姑庵住下;差四名民壮锁 押张千、李万二人追寻沈襄,五日一比。店主释放宁家,将情具由,申详兵 备道;张千、李万一条铁链锁着,四名民壮轮番监押,带得几两盘缠,都被 民壮搜去为酒食之费,一把倭刀也当酒吃了。那临清去处又大,茫茫荡荡, 来千去万,那里去寻沈公子?也不过一时脱身之法。 &&&& 闻氏在尼姑庵住下,刚到五日,准准的又到州里去啼哭,要生要死。州 守相公没奈何,只苦得比较差人。张千、李万一连比了十数限,不知打了多 少竹批,打得爬走不动,张千得病身死,单单剩得李万,只得到尼姑庵来拜 求闻氏道:“小的情机,不得不说了;其实奉差来时,有经历金绍口传杨总 督钧旨,叫我中途害你丈夫,就所在地方,讨个结状回报。我等口虽应承, 怎肯行此不仁之事?不知你丈夫何故忽然逃走,与我们实实无涉。青天在上, 若半字虚情,全家祸灭!如今官府五日一比,兄弟张千已自打死,小的又累 死也是冤枉。你丈夫的确未死,小娘子他日夫妇相逢有日。且求小娘子休去 州里啼啼哭哭,宽小的限,完全狗命,便是阴德!” &&&& 闻氏道:“据你说不曾谋害我丈夫,也难准信。既然如此说,奴家且不 去禀官,容你从容查访;只是你们自家要上紧用心,休得怠慢。”李万喏喏 连声而退。有诗为证: &&&&&&&&&&&&&&&&&&& 白金廿两酿凶谋,谁料中途已失囚。 &&&&&&&&&&&&&&&&&&& 锁打禁持熬不得,尼庵苦向妇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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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府立限缉获沈襄,一来为他是总督衙门的紧犯,二来为妇人日日哀求, 所以上紧严比。今日也是那李万不该命绝,恰好有个机会。 &&&& 却说总督杨顺,御史路楷,两个日夜商量,奉承严府,指望旦夕封侯拜 爵。谁知朝中有个兵科给事中吴时来,风闻杨顺横杀平民冒功之事,把他尽 情劾奏一本,并劾路楷朋奸助恶。嘉靖爷正当设醮祝厘,见说杀害平民,大 伤和气,龙颜大怒,着锦衣卫扭解来京问罪。严嵩见圣怒不测,一时不及救 护,到底亏他于中调停,止于削爵为民。可笑杨顺、路楷杀人媚人,至此徒 为人笑,有何益哉! &&&& 再说贺知州听得杨总督去任,已自把这公事看得冷了;又闻氏连次不来 哭禀,两个差人又死了一个,只剩得李万,又苦苦哀求不已;贺知州分付打 开铁链,与他个广捕文书,只叫他用心缉访,明是放松之意。李万得了广捕 文书,犹如捧了一道赦书,连连磕了几个头,出得府门,一道烟走了,身边 又无盘缠,只得求乞而归,不在话下。 &&&& 却说沈小霞在冯主事家复壁之中,住了数月,外边消息,无有不知,都 是冯主事打听将来,说与小霞知道。晓得闻氏在尼姑庵寄居,暗暗欢喜。过 了年余,已知张千、李万都逃了,这公事渐渐懒散,冯主事特地收拾内书房 三间,安放沈襄在内读书,只不许出外,外人亦无有知者。 &&&& 冯主事三年孝满,为有沈公子在家,也不去起复做官。光阴似箭,一住 八年,值严嵩一品夫人欧阳氏卒,严世蕃不肯扶柩还乡,唆父亲上本留己侍 养,却于丧中簇拥姬妾,日夜饮酒作乐。嘉靖爷天性至孝,访知其事,心中 甚是不悦。 &&&& 时有方士蓝道行,善扶鸾之术。天子召见,叫他请仙,问以辅臣贤否。 蓝道行奏道;“臣所召乃上界真仙,正直无阿。万一乩下判断,有忤圣心, 乞恕微臣之罪。”嘉靖爷道:“朕正愿闻天心正论,与卿何涉?岂有罪卿之 理?”蓝道行画符念咒,神乩麾动,写出十六个字来,道是: &&&&&&&&&&&&&&&&&&&&&&&&&& 高山翻草,父子阁老; &&&&&&&&&&&&&&&&&&&&&&&&&& 日月无光,天地颠倒。 &&&& 嘉靖爷看了,问蓝道行道:“卿可解之。”蓝道行奏道:“微臣愚昧未 解。”嘉靖爷道:“朕知其说。高山者,山字连高,乃是嵩字;番草者,番 字草头,乃是蕃字:此指严嵩、严世蕃父子二人也。朕久闻其专权误国,今 仙机示朕,朕当即为处分。卿不可泄于外人。”蓝道行叩头,口称“不敢”, 受赐而出。从此嘉靖爷渐渐疏了严嵩。 &&&& 有御史邹应龙,看见机会可乘,遂劾奏严世蕃凭借父势,卖官鬻爵,许 多恶迹,宜加显戮;其父严嵩溺爱恶子,植党蔽贤,殃民误国,宜亟赐休退, 以清政本。嘉靖爷见疏大喜,即升应龙为通政右参议,严世蕃下法司,拟成 充军罪,严嵩回籍。 &&&& 未几,又有江西巡按御史林润,复奏严世蕃不赴军伍,居家愈加暴横, 强占民间田产,畜养奸人,私通倭虏,谋为不轨。得旨三法司提问。问官勘 实复奏。严世蕃即时处斩,抄没家财,严嵩发养济院终老,被害诸臣,尽行 昭雪。 &&&& 冯主事得此音信,慌忙报与沈襄知道,放他出来,到尼姑庵访问,寻闻 淑女。夫妇相见,抱头而哭。闻氏离家时怀孕三月,今在庵中生下一孩子, 已十岁了。闻氏亲自教他书,五经皆已成诵,沈襄欢喜无限。冯主事方上京 补官,叫沈襄同去讼理父冤。闻氏暂迎归本家园内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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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襄从其言,到了北京。冯主事先去拜了通政司邹参义,将沈炼父子冤 情说了,然后将沈襄讼冤本稿送与他看。邹应龙一力担当。 &&&& 次日,沈襄将奏本往通政司持号投处。圣旨下,沈炼忠而获罪,准复原 官,仍进一级,以旌其直;妻子召还原籍;所没入财产,府县官照数给还; 沈襄食廪年久,准贡,敕授知县之职。沈襄复上疏谢恩,疏中奏道: &&&&&&&&& 臣父炼向在保安,因目击宣大总督杨顺杀戮平民冒功,吟诗感叹; &&& 适值御史路楷阴受严世蕃之嘱,巡按宣大,与杨顺合谋,陷臣父于极刑, &&& 并杀臣弟二人,臣亦几于不免。冤尸未葬,危宗几绝,受祸之惨,莫如 &&&& 臣家。今严世蕃正法,而杨顺、路楷,安然保首领于乡,使边延万家之 &&& 怨骨,衔恨无伸,臣家三命之冤魂,含悲莫控,恐非所以肃刑典而慰人 &&& 心也。 &&&& 圣旨准奏,复提杨顺、路楷到京,问成了死罪,监禁刑部牢中待决。沈 襄来别冯主事,要亲到云州迎接母亲和兄弟沈裘到京,依傍冯主事寓所相近 居住,然后往保安州访求父亲骸骨,负归埋葬。冯主事道:“老年嫂处,适 才已打听个消息,在云州康健无恙。令弟沈裘已在彼游痒了,下官当遣人迎 之。尊公遗体要紧,贤侄速往访问,到此相会公堂可也。” &&&& 沈襄领命,经往保安,一连访寻两日,并无踪迹;第三日。困倦,借坐 人家门首。有老者从内而出,延进草堂吃茶。见堂中挂一轴子,乃楷书诸葛 孔明两张“出师表”也。表后但写年月,不著姓名。沈小霞看了又看,目不 转睛。老者道:“客官为何看之?”沈襄道:“动问老丈,此字是何人所书?” 老者道:“此乃吾亡友沈青霞之笔也。”沈小霞道:“为何留在老丈处?” 老者道:“老夫姓贾,名石。当初沈青霞编管此地,就在舍下作寓,老夫与 他作八拜之交,最相契厚。不料后遭奇祸,老夫惧怕连累。也往河南逃避, 带得这二幅 ‘出师表’,裱成一轴,时常展视,如见吾兄之面。杨总督去任, 老夫方敢还乡。嫂嫂徐夫人和幼子沈裘,徒居云州,老夫时常去看他。近日 闻得严家势败,吾兄必当昭雪,已曾遣人往云州报信,恐沈小官人要来移取 父亲灵柩,老夫将此轴悬挂在中堂,好叫他认认父亲遗笔。”沈小霞听罢, 连忙拜倒在地,口称“恩叔”。贾石慌忙扶起道:“足下果是何人?”沈小 霞道:“小侄沈襄。此轴乃亡父之笔也。”贾石道:“闻得杨顺这厮差人到 贵府来提贤侄,要行一网打尽之计,老夫只道也遭其毒手,不知贤侄何以得 全?”沈小霞将济宁事情备细说了一遍。贾石口称“难得”,便分付家童治 饭款待。 &&&& 沈小霞同道:“父亲灵柩,恩叔必知,务求指引一拜。”贾石道:“你 父亲屈死老夫一片用心。”说罢,刚欲出门,只见外面一位小官人,骑马而 来。贾石指道:“遇巧!遇巧!恰好令弟来也。”那小官便是沈裘,下马相 见,贾石指沈小霞道:“此位乃令兄讳襄的便是。” &&&& 此日弟兄方才识面,恍如梦中相会,抱头而哭。贾石领路,三人同到沈 青霞墓所,但见乱草迷离,土堆隐起。贾石令二沈拜了,二沈俱哭倒在地。 贾石劝了一回道:“正要商议大事,休得过伤。”二沈方才收泪。贾石道: &“二哥、三哥,当时死于非命,也亏了狱卒毛公存仁义之心,可怜他无辜被 害,将他尸藁葬于城西三里之外。毛公虽然已故,老夫亦知其处,若扶令先 尊灵柩回去一起带回,使他父子魂魄相依。二位意下何如?”二沈道:“恩 叔所言,正合愚弟兄之意。”当日又同贾石到城西看了,不胜悲感。次日另 备棺木,择吉破土,重新殡殓。三人面色如生,毫不朽败,此乃忠义之气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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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也。 &&&& 二沈悲哭,自不必说,当时备下车仗,招了三个灵柩,别了贾石起身。 临别,沈襄对贾石道:“这一轴‘出师表’,小侄欲问恩叔取去供养祠堂, 幸勿见拒。”贾石慨然许了,取下挂轴相赠。二沈就草堂拜谢,垂泪而别。 沈裘先奉灵柩到张家湾觅船装载。沈襄复身又到北京,见了母亲徐夫人,回 复了说知,拜谢了冯主事起身。 &&&& 此时京中官员,无不追念沈青霞忠义,怜小霞母子扶柩远归,也有送勘 合的,也有赠赙金的,有也馈赆仪的。沈小霞只受勘合一张,余俱不受。到 了张家湾,另换了官座船,驿递起人夫一百名牵缆,走得好不快! &&&& 不一日,来到济宁,沈襄分付座船,暂泊河下,单身入城到冯主事家, 投了主事平安书信,领了闻氏淑女并十岁儿子下船,先参了灵柩后见了徐夫 人。那徐氏见孙儿如此长大,喜不可言;当初只道灭门绝户,如今依然有子 有孙,昔日冤家皆恶死见报,天理昭然,可见做恶人的到底吃亏,做好人的 到底便宜。 &&&& 闲话休题。到了浙江绍兴府,孟春元领了女儿孟氏,在二十里外迎接, 一家骨肉重逢,悲喜交集,将丧船停舶码头,府县官员都往唁吊,旧时家产 已自清查给还。二子扶柩葬于祖墓,重守三年之制。无人不称大孝。抚按又 替沈炼建造表忠祠堂,春秋祀祭。亲笔“出师表”一轴,至今供奉祠堂之中。 &&&& 服满之日,沈襄到京受职,做了知县,为官清正,直升到黄堂知府。闻 氏所生之子,少年登科,与叔父沈裘同年进士,子孙世世书香不绝。冯主事 为救沈襄一事,京中重其义气,累官至吏部尚书。忽一日,梦见沈青霞来拜, 说道:“上帝怜某忠直,已授北京城隍之职,以年兄为南京城隍,明日午时 上任。”冯主事觉来甚以为疑,至明午忽见轿马来迎,无疾而逝。二公俱已 为神矣。有诗为证。诗曰: &&&&&&&&&&&&&&&&&&& 生前忠义骨犹香,精魄为神万古扬。 &&&&&&&&&&&&&&&&&&& 料得奸雄沉地狱,皇天果报自昭彰。 &&&&&&&&&&&&&&&&&&&&&&&&&&&&&&&&&&&&&&&&&&&&&&&&&&&&&&&&& (《古今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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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伯牙摔琴谢知音
&&&&&&&&&&&&&&&&&& 浪说曾分鲍叔金, 谁人辨得伯牙琴? &&&&&&&&&&&&&&&&&& 于今交道奸如鬼, 湖海空悬一片心。 &&&& 古来论交情至厚,莫如管鲍。管是管夷吾,鲍是鲍叔牙。他两个同为商 贾,得利均分。时管夷吾多取其利,叔牙不以为贪,知其贫也。后来管夷吾 被囚,叔牙脱之,荐为齐相。这样朋友,才是个真正相知。这相知有几样名 色:恩德相结者。谓之知己;腹心相照者,谓之知心;声气相求者,谓之知 音:总来叫做相知。今日听在下说一椿俞伯牙的故事。列位看官们,要听者, 洗耳而听;不要听者,各随尊便。正是: &&&&&&&&&&&&&&&&&&& 知音说与知音听,不是知音不与谈。 &&&& 话说春秋战国时,有一名公,姓俞名瑞,字伯牙,楚国郢都人氏,即今 湖广荆州府之地也。那俞伯牙身虽楚人,官星却落于晋国。仕至上大夫之位。 因奉晋主之命,来楚国修聘。伯牙讨这个差使,一来,是个大才,不辱君命; 二来,就便省视乡里,一举两得。当时从陆路至于郢都。朝见了楚王,致了 晋主之命。楚王设宴款待,十分相敬。那郢都乃是桑梓之地,少不得去看一 看坟墓,会一会亲友。然虽如此,各事其主,君命在身,不敢迟留。公事已 毕,拜辞楚王。楚王赠以黄金彩缎,高车驷马。伯牙离楚一十二年,思想故 国江山之胜,欲得恣情观览,要打从水路大宽转而回。乃假奏楚王道:“臣 不幸有犬马之疾,不胜车马驰骤。乞假臣舟楫,以便医药。”楚王准奏。命 水师拨大船二只,一正一副。正船单坐晋国来使,副船安顿仆从行李。都是 兰桡书桨,锦帐高帆,甚是齐整。君臣直送至江头而别。 &&&&&&&&&&&&&&&&&&&&& 只因览胜探奇,不顾山遥水远。 &&&& 伯牙是个风流才子。那江山之胜,正投其怀。张一片风帆,凌千层碧浪, 看不尽遥山叠翠,远水澄清。不一日,行至汉阳江口。时当八月十五日,中 秋之夜。偶然风狂浪涌,大雨如注,舟楫不能前进,泊于山崖之下。不多时, 风恬浪静,雨止云开,现出一轮明月。那雨后之月,其光倍常。伯牙在船舱 中,独坐无聊。命童子焚香炉内,“待我抚琴一操。以遣情怀。”童子焚香 罢,捧琴囊置于案间。伯牙开囊取琴,调弦转轸,弹出一曲。曲犹未终,指 下“刮喇”的一声响,那琴弦绝了一根。伯牙大惊,叫童子去问船头:“这 住船所在是甚么去处?”船头答道:“偶因风雨,停泊于山脚之下,虽然有 些草树,并无人家。”伯牙惊讶,想道:“是荒山了。若是城郭村庄,或有 聪明好学之人,盗听吾琴,所以琴声忽变,有弦断之异。这荒山下,那得有 听琴之人?哦,我知道了。想是有仇家差来刺客;不然,或是贼盗,伺候更 深,登舟动我财物。”叫左右:“与我上崖搜检一番。不在柳阴深处,定在 芦苇丛中。”左右领命,唤齐众人,正欲搭跳上崖。忽听崖上有人答应道: &“舟中大人,不必见疑。小子并非奸盗之流,乃樵夫也。因打柴归晚,值骤 雨狂风,雨具不能遮蔽,潜身岩畔。闻君雅操,少住听琴。”伯牙大笑道: &“山中打柴之人,也敢称 ‘听琴’二字!此言未知真伪,我也不计较了。左 右的,叫他去罢。”那人不去,在崖上高声说道:“大人出言谬矣!岂不闻 &‘十室之邑,必有忠信。’门内有君子,门外君子至’。大人若欺负山野中 没有听琴之人,这夜静更深,荒崖下也不该有抚琴之客了。”伯牙见他出言 不俗,或者真是个听琴的,亦未可知。止住左右不要啰唣,走近舱门,回嗔 作喜的问道:“崖上那位君子,既是听琴,站立多时,可知道我适才所弹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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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那人道:“小子若不知,却也不来听琴了。方才大人所弹,乃孔仲尼 叹颜回,谱入琴声。其词云: ‘可惜颜回命蚤亡,教人思想鬓如霜。只因陋 巷箪瓢乐,’——到这一句,就绝了琴弦,不曾抚出第四句来。小子也还记 得: ‘留得贤名万古扬’。” &&&& 伯牙闻言,大喜道:“先生果非俗士,隔崖窵远,难以回答。”命左右: &“掌跳,看扶手,请那位先生登舟细讲。”左右掌跳,此人上船,果然是个 樵夫。头戴箬笠,身披草衣,手持尖担,腰插板斧,脚踏芒鞋。手下人那知 言谈好歹,见是樵夫,下眼相看。“咄,那樵夫!下舱去,见我老爷叩头。 问你甚么言语,小心答应。官尊着哩。”樵夫却是个有意思的道:“列位不 须粗鲁,待我解衣相见。”除了斗笠,头上是青布包巾;脱了蓑衣,身上是 蓝布衫儿;搭膊拴腰,露出布裩下截。那时不慌不忙,将蓑衣、斗笠、尖担、 板斧,俱安放舱门之外。脱下芒鞋,■去泥水,重复穿上,步入舱来。官舱 内公座上灯烛辉煌。樵夫长揖而不跪,道:“大人,施礼了。”俞伯牙是晋 国大臣,眼界中那有两接的布衣。下来还礼,恐失了官体,既请下船,又不 好叱他回去。伯牙没奈何,微微举手道:“贤友免礼罢。”叫童子看坐。童 子取一张杌坐儿置于下席。伯牙全无客礼,把嘴向樵夫一努道:“你且坐了。” &“你我”之称,怠慢可知。那樵夫亦不谦让,俨然坐下。伯牙见他不告而坐, 微有嗔怪之意。因此不问姓名,亦不呼手下人看茶。默坐多时,怪而问之: &“适才崖上听琴的,就是你么?”樵夫答言:“不敢。”伯牙道:“我且问 你,既来听琴,必知琴之出处。此琴何人所造?抚琴有甚好处?”正问之时, 船头来禀话,风色顺了,月明如画,可以开船,伯牙分付且慢些。樵夫道: &“承大人下问。小子若讲话絮烦,恐担误顺风行舟。”伯牙笑道:“惟恐你 不知琴理。若讲得有理,就不做官,亦非大事,何况行路之迟速乎!”樵夫 道:“既如此,小子方敢僭谈。此琴乃伏羲氏所琢,见五星之精,飞坠梧桐, 凤皇来仪。凤乃百鸟之王,非竹实不食,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伏羲氏 知梧桐乃树中之良材,夺造化之精气,堪为雅乐,令人伐之。其树高三丈三 尺,按三十三天之数,截为三段,分天、地、人三才。取上一段叩之,其声 太清,以其过轻而发之;取下一段叩之,其声太浊,以其过重而发之;取中 一段叩之,其声清浊相济,轻重相兼。送长流水中,浸七十二日,按七十二 候之数。取起阴乾,选良时吉日,用高手匠人刘子奇砍成乐器。此乃瑶池之 乐,故名 ‘瑶琴’。长三尺六寸一分,按周天三百六十一度。前阔八寸,按 八节;后阔四寸,按四时;厚二寸,按两仪。有金童头、玉女腰、仙人背、 龙池、凤沼、玉轸、金徽。那徽有十二,按十二月;又有一中徽,按闰月。 先是五条弦在上,外按五行金木水火土,内按五音宫商角徵羽。尧舜时操五 弦琴,歌 ‘南风’诗,天下大治。后因周文王被囚于羑里,弟子伯邑考,添 弦一根,清幽哀愁,谓之 ‘文弦’。后武王伐纣,前歌后舞,添弦一根,激 烈发扬,谓之“武弦”。先是宫商角徵羽五弦,后加二弦,称为“文武七弦 琴”。此琴有六忌、七不弹、八绝。何为六忌? &&&&&&&&&&&&&&&&&&&& 一忌大寒,二忌大暑,三忌大风, &&&&&&&&&&&&&&&&&&&& 四忌大雨,五忌迅雷,六忌大雪。 何为七不弹? &&&&&&&&&&&&&&&&&& 闻丧者不弹,奏乐不弹,事冗不弹, &&&&&&&&&&&&&&&&& 不净身不弹,衣冠不整不弹,不焚香不弹, &&&&&&&&&&&&&&&&& 不遇知音者不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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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八绝?总之清奇幽雅。悲壮悠长。此琴抚到尽美尽善之处,啸虎闻而不 吼,哀猿听而不啼。乃雅乐之好处也。”伯牙听见他对答如流,犹恐是记问 之学。又想道:“就是记问之学,也亏他了。我再试他一试。”此时已不似 在先“你我”之称了。又问道:“足下既知乐理,当时孔仲尼鼓琴于室中, 颜回自外入。闻琴中有幽沉之声,疑有贪杀之意。怪而问之。仲尼曰: ‘吾 适鼓琴,见猫方捕鼠,欲其得之,又恐其失之。此贪杀之意,遂露于丝桐。’ 始知圣门音乐之理,入于微妙。假如下官抚琴,心中有所思念,足下能闻而 知之否?”樵夫道:“毛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大人试抚弄一过, 小子任心猜度。若猜不着时,大人休得见罪。”伯牙将断弦重整,沉思半晌。 其意在于高山,抚琴一弄。樵夫赞道:“美哉洋洋乎!大人之意,在高山也。” 伯牙不答。又凝神一会,将琴再鼓,其意在于流水。樵夫又赞道:“美哉汤 汤乎!志在流水!”只两句道着了伯牙的心事。伯牙大惊,推琴而起,与子 期施宾主之礼。连呼:“失敬失敬!石中有美玉之藏,若以衣貌取人,岂不 误了天下贤士!先生高名雅姓?”樵夫欠身而答:“小子姓钟,名徽,贱字 子期。”伯牙拱手道:“是钟子期先生。”子期转问:“大人高姓,荣任何 所?”伯牙道:“下官俞瑞,仕于晋朝,因修聘上国而来。”子期道:“原 来是伯牙大人。”伯牙推子期坐于客位,自己主席相陪。命童子点茶,茶罢, 又命童子取酒共酌。伯牙道:“借此攀话,休嫌简亵。”子期称“不敢”。 童子取过瑶琴,二人入席饮酒。伯牙开言又问:“先生声口是楚人了,但不 知尊居何处?”子期道:“离此不远,地名马安山集贤村,便是荒居。”伯 牙点头道:“好个集贤村!”又问:“道艺何为?”子期道:“也就是打柴 为生。”伯牙微笑道“子期先生,下官也不僭言,似先生这等抱负,何不求 取功名,立身于廊庙,垂名于竹帛;却乃賷志林泉,混迹樵牧,与草木同朽, 窃为先生不取也。”子期道:“实不相瞒,舍间上有年迈二亲,下无手足相 辅,采樵度日,以尽父母之馀年。虽位为三公之尊,不忍易我一日之养也。” 伯牙道:“如此大孝,一发难得。”二人杯酒酬酢了一会,子期宠辱无惊, 伯牙愈加爱重。又问子期“青春多少?”子期道:“虚度二十有七。”伯牙 道:“下官年长一旬。子期若不见弃,结为兄弟相称,不负知音契友。”子 期笑道:“大人差矣,大人乃上国名公,钟徽乃穷乡贱子,怎敢仰扳?有辱 俯就!”伯牙道:“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下官碌碌风尘,得与高贤结 契,实乃生平之万幸。若以富贵贫贱为嫌,觑俞瑞为何等人乎!”遂命童子 重添炉火,再爇名香,就船舱中与子期顶礼八拜。伯牙年长为兄,子期为弟。 今后兄弟相称,生死不负。拜罢,复命取暖酒再酌。子期让伯牙上坐。伯牙 从其言。换了杯箸,子期下席。兄弟相称,彼此谈心叙话。正是: &&&&&&&&&&&&&&&&&& 合意客来心不厌,知音人听话偏长。 &&&& 谈论正浓,不觉月淡星稀,东方发白。船上水手都起身收拾篷索,整备 开船。子期起身告辞。伯牙捧一杯酒递与子期。把子期之手叹道:“贤弟, 我与你相见何太迟,相别何太早!”子期闻言,不觉泪珠滴于杯中。子期一 饮而尽。斟酒回敬伯牙。二人各有眷恋不舍之意。伯牙道:“愚兄馀情不尽, 意欲曲延贤弟同行数日,未知可否?”子期道:“小弟非不欲相从。怎奈二 亲年老, ‘父母在,不远游。’”伯牙道:“既是二位尊人在堂,回去告过 二亲,到晋阳来看愚兄一看,这就是 ‘游必有方了。’”子期道:“小弟不 敢轻诺而寡信。许于贤兄,就当践约。万一禀命于二亲,二亲不允,使仁兄 悬望于数千里之外,小弟之罪更大矣。”伯牙道:“贤弟真所谓至诚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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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罢,明年还是我来看贤弟。”子期道:“仁兄明岁何时到此?小弟好伺候 尊驾。”伯牙屈指道:“昨夜是中秋节,今日天明,是八月十六日了。贤弟, 我来仍在仲秋中五六日奉访。若过了中旬,迟到季秋月分,就是爽信,不为 君子。”叫童子:“分付记室将钟贤弟所居地名及相会的日期,登写在日记 簿上。”子期道:“既如此,小弟来年仲秋中五六日准在江边侍立拱候,不 敢有误。天色已明,小弟告辞了。”伯牙道:“贤弟且住。”命童子取黄金 二笏,不用封贴,双手捧定,道:“贤弟,些须薄礼,权为二位尊人甘旨之 费。斯文骨肉,勿得嫌轻。”子期不敢谦让,即时收下,再拜告别,含泪出 舱,取尖担挑了蓑衣斗笠,插板斧于腰间,掌跳搭扶手上崖。怕牙直送至船 头,各各洒泪而别。 &&&& 不题子期回家之事。再说俞伯牙点鼓开船,一路江山之胜,无心观览, 心心悒怏,想念知音。又行了几日,舍舟登岸。经过之地,知是晋国上大夫, 不敢轻慢,安排车马相送。直至晋阳,回复了晋主,不在话下。 &&&& 光阴迅速,过了秋冬,不觉春去夏来。伯牙心怀子期,无日忘之。想着 中秋节近,奏过晋主,给假还乡。晋主依允。伯牙收拾行装,仍打大宽转, 从水路而行。下船之后,分付水手,但是湾泊所在,就来通报地名。事有偶 然,刚刚八月十五夜,水手禀复,此去马安山不远。伯牙依稀还认得去年泊 船相会子期之处。分付水手,将船湾泊,水底抛锚,崖边钉橛。其夜晴明, 船舱内一线月光,射进朱帘。伯牙命童子将帘卷起,步出舱门,立于船头之 上,仰观斗柄。水底天心,万顷茫然,照如白昼。思想去岁与知己相逢,雨 止月明。今夜重来,又值良夜。他约定江边相候,如何全无踪影?莫非爽信! 又等了一会,想道:“我理会得了。江边来往船只颇多。我今日所驾的,不 是去年之船了。吾弟急切如何认得。去岁我原为抚琴惊动知音。今夜仍将瑶 琴抚弄一曲。吾弟闻之,必来相见。”命童子取琴桌安放船头,焚香设座。 伯牙开囊,调弦转轸,才泛音律,商弦中有哀怨声音。伯牙停琴不操。“呀! 商弦哀声凄切,吾弟必遭忧在家。去岁曾言父母年高。若非父丧,必是母亡, 他为人至孝,事有轻重,宁失信于我,不肯失礼于亲,所以不来也。来日天 明,我亲上崖探望。”叫童子收拾琴桌,下舱就寝。伯牙一夜不睡。真个巴 明不明,盼晓不晓。看看月移帘影,日出山头。伯牙起来梳洗整衣,巾帻便 服,止命一童子携琴相随;又取黄金十镒带去,“倘吾弟居丧,可为赙礼。” 踹跳登崖,迤逦望马安山而行,约莫十数里,出一谷口。伯牙站住。童子禀 道“老爷为何不行?”伯牙道:“山分南北,路列东西。从山谷出来,两头 都是大路,都去得。知道那一路往集贤村去?等个识路之人,问明了他,方 才可行。”伯牙就石上少憩。童儿退立于后。不多时,左手官路上有一老叟, 髯垂玉线,发挽银丝,箬冠野服,左手举藤杖,右手携竹篮,徐步而来。伯 牙起身整衣,向前施礼。那老者不慌不忙,将右手竹篮轻轻放下,双手举藤 杖还礼,道:“先生有何见教?”伯牙道:“请问两头路,那一条路往集贤 村去的?”老者道:“那两头路,就是两个集贤村。左手是上集贤村,右手 是下集贤村。通衢三十里官道。先生从谷出来,正当其半。东去十五里,西 去也是十五里。不知先生要往那个集贤村去?”伯牙默默无言,暗想道:“吾 弟是个聪明人,怎么说话这等糊涂!相会之日,你知道此间有两个集贤村, 或上或下,就该说个明白了。”伯牙却才沈吟。那老者道:“先生这等吟想, 一定那说路的不曾分上下,总说了个集贤村,教先生没处抓寻了。”伯牙道: &“便是。”老者道:“两个集贤村中,有一二十家庄户,大抵都是隐遁避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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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辈。老夫在这山里,多住了几年,正是 ‘土居三十载,无有不亲人。’这 些庄户,不是舍亲,就是敝友。先生到集贤村必是访友。只说先生所访之友, 姓甚名谁,老夫就知他住处了。”伯牙道:“学生要往钟家庄去。”老者道: &“先生到钟家庄,要访何人?”伯牙道:“要访子期。”老者闻“子期”二 字,一双昏花眼内,扑簌簌掉下泪来,不觉大声哭道:“子期钟徽,乃吾儿 也。去年八月十五采樵归晚,遇晋国上大夫俞伯牙先生。进论之间,意气相 投。临行赠黄金二笏。吾儿买书攻读,老拙无才,不曾禁止。旦则采樵负重, 暮则诵读辛勤,心力耗废,染成怯疾,数月之间,已亡故了。”伯牙闻言, 五内崩裂,泪如涌泉,大叫一声,傍山崖跌倒,昏绝于地。钟公惊悸,含泪 搀扶,回顾小童道:“此位先生是谁?”小童低低附耳道:“就是俞伯牙老 爷。”钟公道:“元来是吾儿好友。”扶起伯牙甦醒。伯牙坐于地下,口吐 痰涎,双手捶胸,恸哭不已。道:“贤弟呵!我昨夜泊舟,还说你爽信;岂 知已为泉下之鬼!你有才无寿了!”钟公拭泪相劝。伯牙哭罢起来,重与钟 公施礼。不敢呼老丈,称为老伯,以见通家兄弟之意。伯牙道:“老伯,令 郎还是停柩在家,还是出痤郊外了?”钟公道:“一言难尽。亡儿临终,老 夫与拙荆坐于卧榻之前。亡儿遗语嘱付道: ‘修短由天,儿生前不能尽人子 事亲之道,死后乞葬于马安山江边。与晋大夫俞伯牙有约,欲践前言耳。’ 老夫不负亡儿临终之言。适才先生来的小路之右,一丘新土,即吾儿钟徽之 冢。今日是百日之忌,老夫提一陌纸钱,往坟前烧化。何期与先生相遇!” 伯牙道:“既如此,奉陪老伯,就坟前一拜。”命小童代太公提了竹篮。钟 公策杖上路,伯牙随后,小童跟定。复进谷口。果见一丘新土,在于路左。 伯牙整衣下拜:“贤弟在世,为人聪明,死后为神灵应。愚兄此一拜,诚永 别矣!”拜罢,放声又哭。惊动山前山后,山左山右,黎民百姓,不问行的 住的,远的近的,哭声悲切,都来物色。知是朝中大臣来祭钟子期,廻绕坟 前,争先观看。伯牙却不曾摆得祭礼,无以为情。命童子把瑶琴取出囊来, 放于祭石台上,盘膝坐于坟前,挥泪两行,抚琴一操。那些看者,闻琴韵铿 锵,鼓掌大笑而散。伯牙问:“老伯,下官抚琴,吊令郎贤弟,悲不已,众 人为何而笑?”钟公道:“乡野之人,不知音律。闻琴声以为取乐之具,故 此长笑。”伯牙道:“原来如此。老伯可知所奏何曲?”钟公道:“老夫幼 年也颇习。如今年迈,五官半废,模糊不懂久矣。”伯牙道:“这就是下官 随心应手,一曲短歌,以吊令郎者。口诵于老伯听之。”钟公道:“老夫愿 闻。”伯牙诵云: &&&&&&&& 忆昔去年春,江旁曾会君。今日重来访,不见知音人;但见一抔土, &&& 惨然伤我心。伤心伤心复伤心,不忍泪珠纷!来欢去何苦,江畔起愁云。 &&& 子期子期兮,你我千金羲,历尽天涯无足语,此曲终兮不复弹,三尺瑶 &&& 琴为君死! &&&& 伯牙于衣■间,取出解手刀,割断琴弦,双手举琴,向祭石台上用力一 摔,摔得玉轸抛残,金徽零乱。钟公大惊,问道:“先生为何摔碎此琴?” 伯牙道: &&&&&&&&&&&&&&&&&&& 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 &&&&&&&&&&&&&&&&&&& 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 &&&& 钟公道:“原来如此,可怜可怜!”伯牙道:“老伯高居,端的在上集 贤村,还是下集贤村?”钟公道:“荒居在上集贤村第八家就是。先生如今 又问他怎的?”伯牙道:“下官伤感在心,不敢随老伯登堂了。随身带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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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十镒。一半代令郎甘旨之奉,那一半买几亩祭田,为令郎春秋扫墓之费。 待下官回本朝时,上表告归林下。那时却到上集贤村,迎接老伯与老伯母同 到寒家,以尽天年。吾即子期,子期即吾也。老伯勿以下官为外人相嫌。” 说罢,命小僮取出黄金,亲手递与钟公,哭拜于地。钟公感泣答拜,盘桓半 晌而别。这回书,题作俞伯牙摔琴谢知音。后人有诗赞云: &&&&&&&&&&&&&&&&&&& 势利交怀势利心,斯文谁复念知音! &&&&&&&&&&&&&&&&&&& 伯牙不作钟期逝,千古令人说破琴。 &&&&&&&&&&&&&&&&&&&&&&&&&&&&&&&&&&&&&&&&&&&&&&&&&&&&&&&&& (《警世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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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羊角哀舍命全交
&&&&&&&&&&&&&&&&&&& 翻手为云覆手雨,纷纷轻薄何须数? &&&&&&&&&&&&&&&&&&& 君看管鲍贫时交,此道今人弃如土。 &&&& 昔时齐国有管仲,字夷吾;鲍叔,字宣子。两个自幼时以贫贱结交。后 来鲍叔先在齐桓公门下信用显达,举荐管仲为首相,位在己上。两人同心辅 政,始终如一。管仲曾有几句言语道:“吾尝三战三北,鲍叔不以我为怯, 知我有老母也。吾尝三仕三见逐,鲍叔不以我为不肖,知我不遇时也。吾尝 与鲍叔谈论,鲍叔不以我为愚,知时有利有不利也。吾尝与鲍叔为贾,分利 多,鲍叔不以我为贪,知我贫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叔!”所以古人说 知心结交,必曰管鲍。 &&&& 今日说两个朋友,偶然相见,结为兄弟。各舍其命,留名万古。春秋时, 楚元王崇儒重道,招贤纳士,天下之人,闻其风而归者,不可胜计。西羌积 石山有一贤士,姓左,双名伯桃,幼亡父母,勉力攻书,养成济世之才,学 就安民之业,年近四旬,因中国诸侯互相吞并,行仁政者少,恃强霸者多, 未尝出仕。后闻得楚元王慕仁好义,遍求贤士,乃携书一囊,辞别乡中邻友, 径奔楚国而来。迤逦来到雍地,时值隆冬,风雨交作。有一篇西江月词,单 道冬天雨景: &&&&&&&&& 习习悲风割面,濛濛细雨侵衣。催冰酿雪逞寒威,不比他肘和气。 &&&& 山色不明常暗,日光偶露还微。天涯游子尽思归,路上行人应悔。 &&&& 左伯桃冒雨荡风,行了一日,衣裳都沾湿了。看看天色黄昏,走向村间, 欲觅一宵宿处,远远望见竹林之中,破窗透出灯光,迳奔那个去处。见矮矮 篱笆,围着一间草屋。乃推开篱障,轻叩柴门。中有一人,启户而出,左伯 桃立在檐下,慌忙施礼曰:“小人西羌人氏,姓左,双名伯桃,欲往楚国, 不期中途遇雨,无觅旅邸之处,求借一宵,来早便行。未知尊意肯容否?” 那人闻言,慌忙答礼,邀入屋内,伯桃视之,止有一榻,榻上堆积书卷,别 无他物。伯桃已知亦是儒人,便欲下拜。那人云:“且未可讲礼,容取火烘 干衣服,却当会说。”当下烧竹为火,伯桃烘衣,那人炊办酒食,以供伯桃, 意甚殷厚。伯桃乃问姓名,其人曰:“小生姓羊,双名角哀,幼亡父母,独 居于此,平生酷爱读书,农业尽废。今幸遇贤士远来,但恨家寒乏物为款, 伏乞恕罪。”伯桃曰:“阴雨之中,得蒙遮蔽,更兼一饮一食,感佩何忘。” 当夜二人抵足而眠,共话胸中学问,终夕不寝。比及天晓,淋雨不止,角哀 留伯桃在家,尽其所有相待,结为昆仲。伯桃年长角哀五岁,角哀拜伯桃为 兄。 &&&& 一住三日,雨止道干。伯桃曰:“贤弟有王佐之才,抱经纶之志,不图 竹帛,甘老林泉,深为可惜。”角哀道:“非不欲仕,奈未得其便耳。”伯 桃曰:“今楚王虚心求士,贤弟既有此心,何不同往?”角哀曰:“愿从兄 长之命。”遂收拾些少路费粮米,弃其茅屋,二人同望南方而进。行不两日, 又值阴雨,羁身旅店中,盘费罄尽,止有行粮一包,二人输换负之,冒雨而 走,其雨未止,风又大作,变为一天大雪。怎见得?你看: &&&&&&&&& 风添雪冷,雪趁风威。纷纷柳絮狂飘,片片鹅毛乱舞。门空搅阵, &&&& 不分南北西东;遮地漫天,变尽青黄赤黑。探梅诗客多清趣,路上行人 &&& 欲断魂。 &&&& 二人行过岐阳,道经梁山路,问及樵夫,皆说从此去百余里,并无人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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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是深山旷野,狼虎成群,只好休去。伯桃与角哀曰:“贤弟心下如何?” 角哀曰:“自古道:‘生死有命’。既然到此,只愿前途,休生退悔。” &&&& 又行了一日,夜宿古墓中,衣服单薄,寒风透骨。次日,雪越下得紧, 山中仿佛盈尺。伯桃受冻不过,曰:“我思此去百余里,绝无人家,行粮不 敷,衣单食缺,若一人独往,可到楚国,二人俱去,纵然不冻死,亦必饿死 于途中,与草木同朽,何益之有?我将身上衣服脱与贤弟穿了,贤弟可独赉 此粮,于途强挣而去。我委的行不动了,宁可死于此地。待贤弟见了楚王, 必当重用,那时却来葬我未迟。”角哀曰:“焉有此理!我二人虽非一父母 所生,义气过于骨肉。我安忍独去而求进身耶?”遂不许,扶伯桃而行。行 不十里,伯桃曰:“风雪越紧,如何去得?且于道旁寻个歇处。”见一株枯 桑,颇可避雪,那桑下止容得一人,角哀遂扶伯桃入去坐下,伯桃命角哀敲 石取火,爇些枯枝,以御寒气。比及角哀取了些火到来,只见伯桃脱得赤条 条的,浑身衣服,都脱做一堆放著,角哀大惊曰:“吾兄何为如此?”伯桃 曰:“吾寻思无计,贤弟勿自误了,速穿此衣服,负粮前去。我只在此守死。” 角哀抱持大哭曰:“吾二人死生同处,安可分离?”伯桃曰:“若皆饿死, 白骨谁理?”角哀曰:“若如此,弟情愿解衣与兄穿了,兄可赉粮去,弟宁 死于此。”伯桃曰:“我平生多病,贤弟少壮,比我甚强;更兼胸中之学, 我所不及。若见楚君,必登显宦;我死何足道哉!弟勿久滞,可宜速往。” 角哀曰:“今兄饿死桑中,弟独取功名,此大不义之人也,我不为之。”伯 桃曰:“我自离积石山至弟家中,一见如故,知弟胸次不凡,以此劝弟求进; 不幸风雪所阻,此吾天命当尽。若使弟亦亡于此,乃我之罪也。”言讫,欲 跳前溪觅死。角哀抱住痛哭,将衣拥护,再扶至桑中。伯桃把衣服推开。角 哀再欲上前劝解时,但见伯桃神色已变,四肢厥冷,口不能言。以手挥令去。 角哀再将衣服拥护,伯桃已是寒入腠理,手直足挺,气息奄奄,渐渐欲绝。 角哀寻思:“我若久恋,亦冻死矣;死后谁葬吾兄?”乃于雪中再拜伯桃而 哭曰:“不肖弟此去,望兄阴力相助。但得微名,必当厚葬。”伯桃点头半 答,少顷气绝。角哀只得取了衣粮,一步一回顾,悲哀哭泣而去。伯桃死于 桑中。后人有诗赞云: &&&&&&&& 寒来雪三尺,人去途千里。长途苦雪寒,何况囊无米?并粮一人生, &&&& 同行两人死。两死诚何益?一生尚有恃。贤哉左伯桃,陨命成人美。 &&&& 角哀捱着寒冷,半饥半饱,来至楚国,于旅邸中歇定。次日入城,问人 曰:“楚君招贤,何县而进?”人曰:“宫门外设一宾馆,令上大夫裴仲接 纳天下之士。”角哀径投宾馆前来,正值上大夫下车。角哀乃向前而揖。裴 仲见角哀衣虽褴褛,器宇不凡,慌忙答应。问曰:“贤士何来?”角哀曰: &“小生姓羊,双名角哀,雍州人也;闻上国招贤,特来归投。”裴仲邀入宾 馆,具酒食以进,宿于馆中。次日,裴仲到馆中探望,将胸中疑义盘问角哀, 试他学问如何。角哀百问百答,谈论如流。裴仲大喜,入奏元王。王即时召 见,问富国强兵之道。角哀首陈十策,皆切当世之急务。元王大喜,设御宴 以待之,拜为中大夫,赐黄金百两,彩缎百疋。角哀再拜流涕。元王大惊而 问曰:“卿痛哭者,何也?”角哀将左伯桃脱衣并粮之事,一一奏知。元王 闻其言,为之感伤。诸大臣皆为痛惜。元王曰:“卿欲如何?”角哀曰:“臣 乞告假,到彼处安葬伯桃已毕,却回来事大王。”元王遂赠已死伯桃为中大 夫,厚赐葬资,仍差人跟随角哀车骑同去。角哀辞了元王,径奔梁山地面, 寻旧日枯桑之处,果见伯桃死尸尚在,颜貌如生前一般。角哀乃再拜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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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左右唤集乡中父老,卜地于薄塘之原,前临大溪,后靠高崖,左石诸峰环 抱,风水甚好,遂以香汤沐浴伯桃之尸,穿戴大夫衣冠,置内棺外郭,安葬 起坟,四围筑墙栽树,离坟三十步,建享堂,塑伯桃仪容,立华表柱,上建 牌额,墙侧盖瓦屋,令人看守。造毕,设祭于享堂,哭泣甚切。乡老从人, 无不下泪,祭罢,各自散去。 &&&& 角哀是夜明灯燃烛而坐,感叹不已。忽然一阵阴风飒飒,烛减复明。角 哀视之,见一人于灯影中,或进或退,隐隐有哭声。角哀叱曰:“何人也? 辄敢夤夜而入!”其人不言。角哀志而视之,乃伯桃也。角哀大惊,问曰: &“兄阴灵不远,今来见弟,必有事故?”伯桃曰:“感贤弟记忆,初登仕路, 奏请葬我,更赠重爵,并棺衣衾之美,凡事十全;但坟地与荆轲墓相连近。 此人在世时,为刺秦王不中,被戮。高渐离以其尸葬于此处。神极威猛,每 夜仗剑来骂吾曰:“汝是冻死饿杀之人,安敢建坟吾上肩,夺吾风水!若不 迁移他处,吾发墓取尸,掷之野外!’有此危难,特告贤弟,望改葬于他处, 以免此祸。”角哀再欲问之,风起,忽然不见。角哀在享堂中一梦惊觉,尽 记其事。天明,再唤乡老,问此处有坟相近否?乡老曰:“松阴中有荆轲墓, 墓前有庙。”角哀曰:“此人昔刺秦王不中,被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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