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葛网王幸村的执念念

【150815★凯源】《Catch》BY:柒书(HE)【凯源完结文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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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815★凯源】《Catch》BY:柒书(HE)收藏
人鬼设定 丨 闹鬼这种事,见仁见智吧。你们在你闹来闹去的,考虑过鬼的感受么?
文名:《Catch》作者:柒书原文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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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闹鬼这种事,见仁见智吧。你们在那闹来闹去的,考虑过鬼的感受么?01刘志宏第三次把朋友圈的消息甩到他面前的时候,王源看都不看一眼,给他推了回去:“有什么的,闹鬼?也就你信。”“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你看,晚上在走廊上走着,结果半路杀出一个篮球。还有还有,没风的时候窗帘也在飘,还有人说看到过一团不晓得什么玩意儿从窗外面飘过去的——王源你不觉得诡异么,这种东西也太可怕了吧!”“谁让他们寄宿生晚自习下课还留在教室不肯回去的。”他的态度不温不火,刘志宏自讨没趣,嘴里念念叨叨着什么缩回自己的座位。王源抬头看看在讲台上值周的班委,咬着笔头开始和数学拼个你死我活。B高是百年名校,于是也不乏奇奇怪怪的校园传说。最近流行的就是闹鬼,不过鬼故事每个学校都少不了那么几种,什么跳楼的女学生阴魂不散啦,什么千年以前的女尸怨气太重到学校来啦,什么这里战争时期其实是一片坟场啦,什么你看后花园那里有几根骨头发生过凶杀案啦,什么跳湖的浮尸被捆绑过晚上路过湖的时候听到哭声啦……信奉科学社会主义的好少年王源解决完一道数学题,看着隔了一条过道还在和前桌讨论着晚自习后的阴影的刘志宏,叹了口气。他们教室宽敞,重点班里又人丁稀少,班主任老邓想了个折磨人的办法,彻底杜绝了抄作业和讲小话现象,那就是一人一桌。王源坐的位置在整个教室的后门旁边,他比较青睐另一边的后方,那里稍微一探头就能够看到窗外那几颗樱花树繁茂地生长,在四月的春光里开出锦簇的花。这种天气怎么可能闹鬼啊。王源瘪瘪嘴。体育课他请了假,上周篮球比赛腿受伤让他也乐得清闲,全班同学在操场上被体育老师折腾得死去活来,又是八百米又是蛙跳,他呆在教室的电风扇底下写作业。英语作文搞定之后,他顺手放在左手边的那摞书上,开始坐下一张卷子。“喂,你这里写错了。”“啊哪里啊……”王源说完这句话,把那张卷子拿回来细细从头到尾看一遍后,猛然发现哪里不对。他抬起头习惯性地看向自己的左边,没有人,整个教室只剩下他一个,但他刚刚明明真切地听到了一个男声,低沉好听,像是用上好松香擦拭过的弓,终于挨上了大提琴的弦,缓缓发出的那声悠长音阶。“第三段,the last but not the least,你少写了一个冠词。”那个声音在他的右后方。王源扭过头去,教室后门敞开着,门板上靠着个人,个子挺高,腿也长,身上的藏青色POLO和胸前的校徽都是他们学校的校服样式,前额的头发零碎,几乎要遮住眼睛。那个人对上他的目光,大一码的校服不太合身,单薄的身体看上去轻飘飘的。王源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扭过头拍拍自己的脑袋:“睡多了睡多了……一定是刚刚历史课睡多了,还没清醒,不是都去上课了吗,呵呵呵呵这是谁啊一定是不小心走错教室了对对对就是这……样……”桌子上摊着的英语作文确实少写了一个冠词,他突然站起来跑到后阳台抄起一把扫帚指向那个人:“你谁啊!哪个年级哪个班的!来我们教室想干嘛!”他歪着脑袋,好像教室后方拿着扫帚蹦跳着的王源很好笑,也不说话,仍由对方神神叨叨地不敢靠近,摊手:“叫我Karry就好了,高二的,是你学长。”“……”王源手里的扫帚放下,他看着自称Karry的少年还是很悠闲地样子,低头翻了翻他放在桌子上的数学卷子。“你们班体育课啊?”也不管王源回不回答,径直说下去,“我们班也体育课,我腿受伤了就没去,哦,我见过你,你肯定不认识我,入学式的时候你是新生代表。”“你谁啊?”“Karry,”他向王源做了一个双手下压的动作,示意他把扫帚扔开,“不要紧张,真的没有恶意,如果吓到你了,我道歉。”王源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拿过英语作文把缺失的冠词加了上去,一边写字一边喃喃:“你吓死我了,走路都没声音吗,我还以为白日见鬼……”对方没有说话,拉过他前桌的凳子反着坐下,两只手撑在椅背上,下巴抵着自己的手臂,看他埋头写作业的样子。王源觉得有些不自在,头埋得更低,面前这个人有着一张五官精致的脸:桃花眼,剑眉,鼻子英挺,唇色偏淡,虽然看上去有些苍白,好在过于生动的表情弥补了那一点,他一笑还隐约能看到两颗尖尖的虎牙。总的来说,十分好看。人老是在面对好皮囊的时候放松警惕,王源在心中loop好几遍“长这么好看应该不是坏人”就接受了学长的说辞,但却也没因此和他攀谈,只是自顾自写作业。花了大半节课的时间做完数学卷子的二卷,王源伸了个懒腰,发现面前一直坐着的Karry睡着了。眼睛轻轻阖着,鸦羽似的睫毛在下眼睑投影出一小片阴沉,薄唇抿成直线,王源情不自禁地放轻了自己的动作。Karry的眼睛眨了眨:“唔……我睡着了?”“呵呵。学长你可真够蠢的。”他说着,顺手收拾好了自己的课桌,趴在桌上,脑袋扭向教室的窗。外面一树樱花摇曳。“啊,快下课了,我该回去了,下次找你玩,别再那么一惊一乍,人吓人很可怕啊。”“是你先吓我的,不对,你都不知道我叫什么——”“我知道啊。”半个身子走出教室后门的Karry回过头,朝他笑起,鼻翼两边皱出纹路,他和刚刚一样揉着自己的头发,那手感一定很好,王源突然想。“你是王源嘛。”
02“咱们学校是不是有个叫Karry的学生啊?”放学路上王源今年的第一根棒冰,掰开分了半边给刘志宏,对方不客气地吃起来,他没好气地敲了一下刘志宏的头:“问你话呢。”“我怎么知道……啧,王源儿这个西瓜味的不好吃,下次换柠檬吧?”“你不是号称B高百事通吗?”王源翻了个白眼,棒冰的塑料壳子咬着有点异样的柔韧感,西瓜味的冰渣迅速融化在舌尖。四月份的天气吃棒冰还是冷了点,哈了口气,都是冰的。王源感觉到那口棒冰顺着食管滑到胃里,沿途一阵一阵的凉意让上完整天的课的少年猛然清醒。他扭过头看身后,刚放学的学生三五成群,穿着制服的马尾女孩挽着高个男生的手,几个篮球少年凑成一处打闹嬉笑,女孩大多是两三个一堆聊着各种新闻。熙熙攘攘的校门口,银杏树吐露出的嫩芽快要覆盖上第二层更深的绿色。“你就跟我说个名字,还是英文的,我怎么知道那是谁?”说的理所当然的刘志宏把吃到一半的冰棒扔进垃圾桶,“不成,我不喜欢这个味道。”“……就是Karry啊!难道不是英文名才更有辨识度吗?”“会不会是国际部那边的?”“中国人,谢谢,普通话比你还好。”讨论许久也没有结果,他们照例在出学校后的第二个十字路口分道扬镳。王源骑上自己的单车,留下一小溜儿灰尘。夕阳在背后沉沉下坠。新的一天开始于迟到。王源咬着面包片抵达走廊的时候,上课铃一点面子也不给的打响,他的腿长,三步两步跨到教室门口,正好对上素来严厉著称的语文老师的目光。站在教室后排的王源想,真倒霉,为什么偏偏起来迟了十五分钟。家里的小狗在他的门外拍得震天响,好容易把他从昏沉的梦魇中拖出来,一看手机,王源几乎是立地跳起,刷牙洗脸的速度刷新了个人纪录,等踩上单车时离上课只有十分钟。他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父母这么早都不在家,等到学校才发现出某种不寻常的氛围。刘志宏一下课就溜到他课桌旁边:“万年好学生今天怎么迟到了?”“睡过头了,也不知道怎么,爸妈都不在,嘟嘟把我喊起来,结果一看时间……我靠,为赶时间了出门差点穿错了校服!”“啧啧,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啊,你别打人啊!”B高的校服有两套,运动系棒球衫和POLO,针织开衫和白衬衣,体锻课时穿前面一套,而王源因为前一天的体锻课差点继续穿下去。老邓食古不化,抓得很严,如果被他抓到穿错校服会扣钱。铅灰色开衫的袖子有点长,覆盖住半个手掌。王源的指头托着一盒牛奶小口啜着,大课间的牛奶和三明治让他从总算早上被罚站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前桌的男生去操场打篮球,于是刘志宏霸占了那个位置,玩着手机。“昨天晚上又有人碰到鬼了。”“瞎扯吧你就……”“你看这写得很有那么回事啊!”他抱着手机念朋友圈里的内容,“我路过高一七班的教室时,看到后排有个人在翻着东西,但仔细去看时,又不见了!等我觉得没什么要离开,又听到了书掉在地上的声音,和之前他们说的一模一样!……王源,我们班不就是高一七班?后排……是不是你的……位置……”大白天的,刘志宏活生生地打了个寒战。发小赏他一枚卫生球:“你有病吧,肯定是我们班住校的人把书忘在教室了回来拿,怕被保安发现就没开灯啊,这很难推测吗?难吗?你能不能!多!读!点!书!”最后一句话随着数学课本有节奏地敲在刘志宏脑袋上,王源恨铁不成钢地又捏了捏他的脸:“我给你讲个鬼故事吧要不——”“我不听!不听!”“——下周期中考试了。”刘志宏软趴趴倒在桌上作吐魂状。王源中午的时候习惯在小卖部买了便当拿到天台上吃。四月阳光不要钱似的,大片大片往地上铺洒,天台上暖烘烘,四周为了防止事故的铁丝网挺高,竖在那里像巨人守卫。王源探头探脑地往楼下看,那颗几乎和学校历史等长的银杏树已经长到三层半楼那么高,融融春意笼罩着,搭配旁边仿佛云雾绵延一般的樱花,十足美。“嗨,你也在这里吃饭啊?”那把嗓子宛若上好天鹅绒擦过的琴弦发出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王源转过身子靠在铁丝网上,手里端着铁板猪扒饭,看着面前的人。他捧着一个饭盒,在铁丝网和护栏边缘翘起的台阶上坐下来,悬吊吊的样子看着都替他担心。王源选择盘腿坐在地上,前一夜下过雨的地面被太阳晒干,倒也清爽。“这么巧啊,Karry学长。”“我还以为这是我自己的地盘呢。”Karry的小虎牙说话时候若隐若现,王源忍不住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又埋头吃饭,含糊道:“不过确实很少人在这里来吃饭,听说去年高考之前有个学姐跳楼了,然后就成禁地,来的人更少。”“是有这回事。”Karry嚼着饭盒里的寿司,说话语调没有一丝波动,“我当时看到了。”“诶——真的啊?!”“隔得远,当时好像是下午放学的时候,我走去食堂买饭然后他们说有人跳楼了,逆着人流一回头,就看到一个影子从楼上坠下来,声音都没听到。据说挺惨的……后来晓得是压力太大,然后我们学校就不上晚自习了。”“还有这回事啊,难怪突然停了课。真是托学姐的福。”王源听得饶有兴味,丝毫没有觉得在这种地方听过去的真实故事不妥。Karry一笑:“没想到你还挺胆大的。”“我是信仰马克思主义的新时代优秀青年嘛,再说了,这都快一年了,学姐应该已经轮回转世,阿弥陀佛了。”“你不信这世界上有鬼?”Karry的反问来的莫名其妙。王源不知所措地看了他一眼,正午的阳光太晃眼,他眯着眼睛又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猪扒饭上:“什么鬼啊鬼的,如果真有,我还想和他聊两句呢。”微风拂过他们的白衬衫衣摆,Karry笑得眯起来的桃花眼弯弯似月牙,头顶上飞过一群人字形的大雁。仿佛刚刚从更南方的海边知晓了春天的到来,迫不及待地乘着季风归乡,赶上了最美的人间四月天。“你比我想的好玩儿多了。”“咳咳,哪有你这么夸人的……”
03下午的历史课,王源被抓起来回答问题。前一天晚上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心存侥幸的少年在磕磕巴巴了几个字之后放弃挣扎,历史老师没眼看了,挥挥手让他坐下,王源玩着笔想,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前桌扭过头小声说:“源源你借我看看你上节课的笔记撒,经济那片我记漏了。”顺从地把书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待对方飞快地看完划过的重点后,又翻回来认真读了一遍,觉得心里有底了,这才压下对老师的愧疚,心安理得地听起课来。午餐吃的很饱,有Karry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就着橘子汽水格外下饭,他说王源你又吃饭又喝汽水胃都不涨的吗,王源抹抹嘴说习惯了。然后Karry闭嘴,偏过头去看学校的春光,他的唇角微微下撇,眼睛里盛着认真。“学长你不是吧,看入迷了?”“嗯……感觉已经过了好久,明明去年才看过。”他回答着,感觉到刚自己的失态,颔首揉了把后脑勺的头发,这个动作被Karry做出来笨拙得有些可爱了。“之前听社团里的学姐说大家都很喜欢四月份的B高,出了名的漂亮呢。”“是啊,不过,还是要好好珍惜。”Karry的声音似乎自带混响,他的目光落在似云似雾的那片樱花树上,粉红粉白两色,离远了看,模模糊糊的一团,“樱花的花季特别短。”王源回想起这句话,恰好历史书翻到遣唐使来朝,老师当做课外拓展一样讲起一水之隔的另一个民族,顺带回顾了十几年前日本某所高中和B高的相互交流,赠送的樱花树苗长成如今的挺拔模样。时间过的是很快,可也不至于一年像是一个世纪。“源源,你今天上课老是走神。”刘志宏一蹭他的胳膊,王源整个人都随着这个力气颇大的动作摆了两下,“听人说话也走神,你灵魂出窍啦?”他把头埋在桌子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好像不在状态。”刘志宏还想再说什么,王源推着他:“你不要妄图传播迷信思想,赶紧回去复习!你这次再不能数学及格,阿姨真会给你找老师补课的,那样你的周末就——”刘志宏捂着头逃窜。王源和刘志宏快十六年的发小,说是竹马也不为过,童年时候一个大院里长大,后来王源搬了家,两家人关系一样的好,周末聚在一起打打麻将也是常事。宏妈最羡慕王源的自觉,源妈又嫌自家孩子太过内向,归根结底都是:还是别家孩子好。放学的时候刘志宏问他:“明天星期六一起去电玩城吗?”“你到时候在我们小区门口,打电话给我吧。”王源把下午因为升温而挽到手肘处的衬衫袖子放下来,却没扣上纽扣,袖口的地方像两片卡在手腕的白纸一样生硬地挺立着。王源挥挥手和刘志宏再见,早上骑车太急,也没时间给车胎打气,过了十字路口就是一条长长的坡道,回家正值上坡,他索性跳下来推着车前行。他家的小区修在一个山头的平坝,美其名曰坐拥山城美景,道路两旁顺着坡道修着许多楼房,遮天蔽日的姿态,配合着春末郁郁葱葱的法国梧桐,仰头看不到蓝天——虽然总是雾霭沉沉的山城也不常见到放晴。坡道上人少,B高放学的时候还没到下班高峰期,坡上坡下也不跑公交车。王源往前往后看,整条坂道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路过每一家门口的墨绿色邮筒,默念着地址和邮编,这样的路途倒也不算无聊。“喂,王源!”他对于突然出现在身侧的声音已经有些熟悉了,虽然他也说不上原因。“学长,你家也在这边?”似乎刚刚为了追逐他奔跑过的少年一拉书包喘着气,点点头,抬手指着右边的一堆砖红色公寓:“在那边。”好像还很远,王源作眺望状看了看示意自己知道了,拇指无意识地拨动车铃,洒下一串清脆的单调音符,Karry喘匀了气,扭过头看着他,立刻就笑了。他非常喜欢笑一般,王源看他的领口扣得一丝不苟,明明应该是跑过步却干爽的头发和没有汗的额角,心下有些奇怪。“学长不热的啊?”若有所指地虚点几下他的袖口和衣领,对方猛然往后一缩,仿佛不太习惯和人近距离接触。王源也不在意,本来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个亲热度,领地被侵犯的感觉不是任谁都受得了。也许Karry周身太过近的距离,一旦被闯入他就会感到不安呢,譬如王源自己也不喜欢被勾住脖子或者肩膀,像是被包裹一样的禁锢感。他们一路无言,只是并肩行走。好像没有那么多话可以说,Karry不说关于自己的事,王源也懒得问,中午那会儿他们一问一答,现在却两厢缄默。王源继续默念邮筒上的地址和门牌的数字。清风街91号。发廊的玻璃门里透出他的影子,王源随意一瞥发现哪里不对,那扇门上的风铃被微风卷起旋律,然而那块玻璃里他还是孤身一人。王源猛然停下来。单车的轮子因为惯性还想往前走,由于上坡阻力无奈搁浅。他扭过头,身侧高上半个脑袋的少年还没意识到他的停滞,走出半个身位才迈不开步伐,侧身看他,占据了稍微高一点的地方。Karry的位置很巧,他们背后是渐渐下沉的夕阳,坡道在早上的时候尤其好看,王源喜欢阳光一泻千里的感觉。此时应当从下往上铺满长街,王源看到自己的影子很长,一直延伸到三四步开外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甚至攀登上树根,青白的树干衬托着有些丑陋的树疙瘩,树叶悠悠然落下一片,落在他影子的肩膀上。然而另外一边,原本应该是Karry影子的地方,空荡荡。被刘志宏洗脑许久,他来不及思考,一个可怕的念头占据了大脑。只是一瞬间的事,王源的手一软松开了单车把,那堆钢铁轰然坠地,铃铛不甘心地叫了几声。“你……”口水吞咽的声音都清晰,“你……的影子呢?”04他问完那句话,明明Karry的肤色偏淡,还是看到对方脸色突然发白。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半步,王源觉得腿沉沉地像是灌了铅。少年还站在原地,嘴角上挑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沉沉,落点不甚明晰。王源想他可能是在看自己,或者应该说是……它?Karry的表情阴骘得有些诡异,但夕阳仍然尽职尽责地照亮着坡道的一切,梧桐树闪着光,而Karry眉毛中间皱出一道浅浅的沟渠。“我哪来的影子。”声音比平日说话还要低沉,几乎是从胸腔里发出的共鸣,他的白衬衫和藏青色裤子同王源的是一个样式。身体比心的反应永远更快,王源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之前,已经抢先一步扭头就跑。重力势能的作用他冲下坡道,都快要收不住脚步。他一路狂奔几乎像是末日逃亡,然而还没能跑到坡道的尽头,脑子里又飞快地思考。等等,我是和一只……鬼一起吃了午饭?我还和他聊天?我为什么能看到鬼?他到现在都没对我干什么应该没有恶意的吧?话说他到底是人是鬼?是我看走眼了,那他为什么说那句话吓我……他一开始就是在吓我?——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啊啊啊啊?轰隆一声,王源觉得自己的三观崩塌。去你妈的无神论!王源突然心疼起了被自己抛在半路的自行车,狠狠地刹住脚步,在被鬼追和被老妈骂中权衡后,还是更害怕后者。深呼吸两下,翻着眼皮注视片刻远方的落日,大义凛然地转身,慷慨牺牲似的一步一步往回走。现在还没死,短时间内应该也死不了。然后他就在那辆被抛弃的单车旁边看到坐在马路牙子上的Karry。他腿长,此刻交叠在一起看上去有点扭曲,王源没来由地想为什么他的两条腿没有彼此穿透呢,电视剧不都说鬼是透明的吗为什么Karry在他眼里除了脚底下少了一片阴影和正常人没有半点区别?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老师!“……你怎么回来了?”Karry看笑话一样的眼神和语气。“我心疼。”他说了实话,弯下腰去扶单车时还不忘用余光瞟Karry。确实没有影子,王源扶起车后就这么僵硬地连连往后退三步,都要站到路中间。Karry冲他扬起下巴:“小心汽车。”“你真是……死人之后那个……鬼魂?”他艰难地斟酌着用词,大脑短路不能思考,最终还是选择了传统形容。他不知道这么说面前这个看似活蹦乱跳的“人”,而对方在听到他的用词后噗嗤一声笑了。“傻透了你。”他舒展自己筋骨似的,伸伸胳膊踢踢腿,在王源面前转了个圈,然后双手环抱在胸前:“看清了?”“我还是很好奇为什么我能看到你……我觉得你就跟个大活人一样。”“我也很好奇,”Karry耸肩,“只有你一个人能看到。”“不敢相信……居然在和一只鬼对话。”王源仿佛接受了这个设定,大概是Karry看上去纯良无害,听了他这句话对方用舌头抵住虎牙,连带着说话的腔调都模糊不清:“有什么不敢相信,我以前也不信世界上有鬼。”“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车祸,两腿一蹬,嗝屁了。”他说的无所谓,“后来突然感觉自己轻飘飘,医院出门右拐撞上一个同类,不过它很快投胎了。我投不了,只能瞎晃悠。”“啊?真有轮回转世这么一说?”“嗯哼。古典文化博大精深……别这么看着我,我是不会告诉你地府入口的,你以后自然就知道了。”“那你怎么不能去轮回?你坏事干太多?还是你……两腿一蹬的时候,太年轻了,噢对,这叫什么来着?早殇了,所以阎王爷不收你?还有还有,你中午怎么吃饭的,鬼还吃饭吗,那你睡觉怎么睡,不会从床上穿透然后摔在地上?……噢对了,妖怪吃你吗?这世界上不会真有妖怪吧?”“……”Karry翻了个白眼:“少年,你还敢说自己信奉科学社会主义?”一辆轿车由坡上向下飞速驶过,尾气喷了王源一脸。他咳了两声,委委屈屈地往路边靠,似乎看出他仍然警惕,Karry跳上马路牙子,伸手对他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自己不会离他太近,对方这才安心地摁动车铃。“晚上是不是你在学校捣鬼?”“拜托不要用这种词,我只是搞出了一点响动,刚好你们同学感觉到咯。”“哼,还不是在捣鬼。”“你们每天说着闹鬼闹鬼,考虑过鬼的感受没啊?”被他这句话噎得够呛,王源一时半会儿竟不知道怎么反驳,“……只是、我天哪,我居然……在和一只鬼聊天……等等,你为什么不怕太阳?”“我又不是吸血鬼。还有叫我Karry就好了。”双手合十朝他鞠了一躬,王源被他这个姿势逗乐了:“行吧,Karry,你会什么呀?变魔术?瞬间移动还是穿越时空?包里带着任意门么?”Karry几乎要一巴掌糊在他脑门儿上:“我只是一个安静的美男子,ok?”王源拉着书包带子的手收紧了些:“以后我再也不说装神弄鬼这个词了,谁知道有的时候是不是你们真的在正常生活呢。哈哈。”“一点都不好笑。”长长的坂道上一条影子伴着单车,王源感觉到右边确实有人在和他一起移动着,少年的骨架还是未长开,连带着脸上都有点肉,倒是没有黑眼圈。逆着光看,Karry的皮肤有点病态的苍白,刘海软软地搭在前额。平心而论,他真的很好看。王源莫名地想起了中午那会儿,Karry靠在天台的铁丝网上,说出那番关于樱花的言论,原来是有感而发。“喂,Karry,出车祸怎么没毁容啊?”“呐呐伤到的是这里,”他揉着自己的后脑勺,“本来也是被撞飞出去,又不是被碾压。”“那你叫什么啊,我是说,原来的名字。”“我还活着的时候,叫王俊凯。”那瞬间王源觉得,好像生死在这个人……这只英俊的鬼寥寥几句话中,就变得没那么沉重了。
05源妈推开门时,看到背对着自己的儿子浑身一抖,随后迅速地最小化掉了电脑上某个窗口。她摇摇头,脚边的泰迪欢脱无比跳上了王源的床,然后在靠墙的角落转了两圈趴下来。“好好学习啊。”她放下一杯温热的牛奶,拍了拍王源的脑袋。少年乖巧地仰头答应着,拾起滚到桌子另一边的笔,目送源妈走出房间带上门,这才松了一大口气,整个人都要瘫软在椅子上。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床上的小狗站起来,朝着书柜前的空白地域狂吠两声,无奈清脆的奶狗叫声起不到任何恐吓作用,王源走过去把嘟嘟抱在怀里,一屁股坐下。“我去!你什么时候来的?!”顺着怀里泰迪的毛,“你看,嘟嘟被你吓到了都。”“哎,正好被撞到写作业的时候分心玩电脑——”“查资料!”并不理会他苍白的辩解,书柜前靠着的人反手一撑坐到王源的写字桌上,顺手点开了刚刚被王源最小化的窗口,好像有点近视,凑拢了看,噗嗤一下笑出声:“‘鬼魂不能投胎的原因’?所以你得出的结论是什么?”扭头看,王源正把门打开一条缝推着狗的屁股把它赶出去,直起身子靠在门上,啪嗒一声落了锁:“第一,从我桌上下来,第二,你解释一下怎么出现在我房间里。”王俊凯从善如流地跳下来:“就尾随你然后,去找了点吃的回来继续和你玩。”“很可怕啊学长。”比起字正腔圆地喊他的全名,或者模糊不清叫他英文名,学长这个称呼让王俊凯无比受用,他“诶”了一声:“你理解我一下,我真的……太无聊了。”王源抱着一个炸鸡块抱枕,面前的地板盘腿坐着的灵异生物心平气和地给他说起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故事。这和所有的恐怖故事不一样,他仿佛只是听着别人的经历,王俊凯讲话的语气淡淡的,偶尔停下来思考片刻。他是在去年十一月中旬的时候出意外的,据他所说当时的感觉就是身体整个飞了出去,腾空其实一点都不帅气。等恢复意识时,却觉得很轻,仿佛稍微一用力就能够漂浮在半空中。他坐起来,发现身体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旁边的爸妈一直在哭。等他只能用“大概我是死了”来解释这奇怪的现象时,反而松了一口气。总比生命最后是觉得脑袋很痛来的要好。王俊凯这么安慰着自己,依然脚踏实地,只是有些虚浮,少了一块阴影仿佛少了很大的一份重量。然后就是之前说过的事,他走出医院,甚至没有对还躺在那里的身体表现出半分留恋,右拐后撞上了同类。说不出原因,他就是知道,那是个老年人,拄着手杖,没有和他说话就径直走去了黄泉。他到达那里的时候,并没看到传说中的彼岸花什么的,倒是有孟婆,但他被牛头马面拦下来,说的那一番话在王俊凯理解来就说“你还没死透不能过去”。好笑,难不成这还讲究个头七?于是他不再纠结于转世轮回,开始在世界上游荡。“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在北方的时候突然想起学校的樱花开了,就回来看看。”王俊凯盯上了旁边那杯温热的牛奶,指了指问王源,“我可以喝那个吗?”“你请便吧。”王源下巴埋在抱枕里,“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我到现在都不能接受为什么我能看到。”“每个人的感知是不一样的吧。”咕嘟咕嘟的声音之后,王俊凯擦了擦嘴唇上的奶沫,“好像绝大多数人是无法看到鬼的存在,剩下的一小部分里,又有人只能看到轮廓——然后终日生活在惶恐不安中,大多数早夭了。”“这是什么奇怪设定……”“谁知道呢。”王俊凯把杯子放回桌上,见王源一直盯着地板,“咳咳,没有,别看了。”王源讪讪收回目光:“哦哦,好嘛,学长。请问你刚刚是怎么进来的?”“你家大门开着,我就进来了。”“!”王源头疼地想,是时候让妈妈把不喜欢随手关门这个习惯改掉了。可值得肯定的是,王俊凯其实挺安静的,他说要写作业之后,对方点点头从书柜上抽出一本百科全书,坐在床沿看起来。王源瞥了他良久,憋出一句:“那个……你看书的时候,是不是正常人看来,就是一本书浮在半空啊?”“对啊。”“那你还是……我怕我妈等下进来被吓到。”他说完这句话,王俊凯立刻从坐在床沿改为趴在床上,书放在面前,手肘上半身,继续翻阅。王源满头黑线地转过去继续写自己的作业。他时不时偏头瞅一眼床上趴着的那人,四月份的天气已经开始回暖,微微陷下去的床垫折出好看的褶皱,而少年消瘦的肩膀轮廓藏在衣服下面,顶出一个奇妙的角度,他侧脸的线条看上去竟然有些不真实,王源有些任性地想:好可惜啊,这么年轻的人。似乎发现他的想法,王俊凯抬头笑:“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侧过身躺在王源床上,天花板的大灯关着,书桌上的护眼灯很亮,打出温柔的光,充盈了整个房间。“你还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啊?”“猜的。”他简单地说,带着点骄傲的情绪,“以前我就很会揣摩别人的想法了,你肯定觉得现在的我很可怜,但也没想过这也算另一种活着。”小虎牙露出来,桃花眼弯成月牙形状,王俊凯朝他简单地说了自己的观念后又继续看书了,好似那本大部头是他急需要补充的能量。却没看到听他那话后,王源眼里一闪而过的光。那天晚上王源勉强收留了无家可归的王俊凯,好在他的床够大,王俊凯又和他保持着些许距离,睡起来并不算压迫。他睡觉不喜欢关灯,好像全黑的环境总是充满了未知的恐惧,床头灯小小一盏,像是万圣节深夜里支出窗口的南瓜。“我听说,你们都不吃东西的。”“要吃,但是只能吃素。”“可怜……”“啊,你成绩是不是很好啊?”“一般吧,勉强排个年级前五。”“?_?”“明天周六我和同学去电玩城你也要跟着去吗?”“反正除了你没人知道。”“有没有抓鬼师?”“呸!”王源和他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到凌晨,习惯于早睡的现充少年打了个哈欠,把被子拉高了些盖住嘴巴:“我困得不行,睡了睡了。”“晚安。”他在他脸上方打了个响指,旋即翻个身对着墙。没过去多久,王俊凯就听到背后那个少年安稳的呼吸,他想了想,坐起来,探过身子——小心翼翼地不要碰到他——手臂伸长,按灭了床头那盏灯。环境归于黑暗,他的眼睛很亮,王俊凯就这么定定地看了王源好一会儿,才重新躺下。漂泊大半年,终于有人愿意收留。06第二天王源是在噩梦中醒来的,坐起那一刹看到书桌前继续看书的王俊凯,他脑子里没来由地冒出一个念头,也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鬼压床!”对方扭头送他一个白眼:“我还懒得压呢。”王源还想说些什么,昨夜的梦五彩斑斓又让人眼花缭乱,像是一块石头砸得眼前全是星星,他揉揉脑袋,在说话之前,一个喷嚏代替了早安。王俊凯指向他放在桌边的手机:“一直有个人给你打电话。”“糟了——”王源猛地跳起来,“昨天我答应过宏哥今天一起去电玩城的,完了完了,现在几点了,我睡了多久?”“一点多,你怎么这么能睡,你是猪啊?”他的嘲讽被王源无视,对方一边手忙脚乱地找衣服一边抱怨:“肯定是因为你和我一起睡的,我昨晚全做噩梦了,一宿没睡好,到点了还醒不了,头晕。”“不关我事啊,这个真和我没关系。”王俊凯摆手,“纯粹是你白天思虑太多,导致晚上睡觉时大脑还不休息,想多了自然就会梦到奇怪的东西——哦,你穿那件深蓝色的衣服好看。”指了指王源左手的那件,他“哦”了一声,也不管王俊凯还在旁边,就跟没事人一样把睡衣扯下来换衣服,好像旁边那货不存在似的。“也是,我昨天一天都好倒霉……”抱怨着推门出去洗漱,“饿死了饿死了。”王俊凯坐在他的书桌前,旁边还放着王源的作业,数学卷子上的错误都被细心地改正过,他刻意去模仿对方的字迹,铅笔写出来的数字公式淡淡地印在白纸上。好久没算数了,累死。王俊凯趴在桌子上,因为这个动作凳子摩擦地面发出嘎吱一声,他想了想,还是把源妈放了钱在桌上的事说出去。“你怎么知道的?”“我看到了呀。”王俊凯想把王源翘起来的头发按下去,手伸到一半又停下,王源察觉到他的动作,笑了一下:“怎么,不能触碰真人啊?”“不知道。”他在王源家客厅里走来走去,旁边的泰迪犬似乎有某种特别的直觉,一直盯着他不放,大概小动物真的比人类能看到更多的东西。王俊凯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本漫画,短短的,不能被触碰的灵魂,因为一旦碰到就会消失,这样连拥抱也不能。“那这样不是有很多限制了?”“我只遇到过一个小妹妹,她很认真地告诉我没有肉吃了。为此在山上的一座庙里悲伤了一个下午。”王俊凯的表情严肃得这仿佛是很大的事。王源换好了鞋,嘿嘿一笑:“你在庙里不会被菩萨镇压吗哈哈哈哈。”“很多事无法解释啦,反正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哪里是不能去的……诶我和你一起去,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他身上还是那身校服,王源觉得有些不习惯。他虚虚地指着王俊凯:“那个,你的衣服……不换的?”“啊,我……死掉的时候,就是这一身啊。”他们约在市中心的一个电玩城,王源等着单车来,后座上坐着那个人,王俊凯一路上哼着歌,饶有兴味地欣赏周围一切,的确久别重逢。“才半年就变化这么多啊。”他观察久违了熟悉的城市里的陌生,手抓紧了单车后座架,城中心的变化尤其剧烈,新地标拔地而起,原来的第一高楼在它的衬托下黯然失色,王俊凯记得旧地标的负一层超市里有他喜欢吃的意面卖。红灯的倒数最后一刻,单车飞驰而去,他感觉到风撩过自己的衣角,触感真实,是从未有过的。“变化多着呢,下次带你去新时代广场那里吃八喜啊。”王源随口说着,“不过还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吃……挺麻烦的。”他在后座上点点头,意识到王源看不到后,又补充一句:“哦,好啊。”“我觉得……我可能之前就能看到你们,但是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只是当做普通人,再说以前也没和我说过话的……鬼。”王源的声音几乎要散在风里了,但王俊凯每一个字都听得真切,“你很特别。”他还是笑着,却有点惨然了:“我只是不甘寂寞。哦对,你就说人吧,看你转换得挺麻烦的。反正,我能懂你是什么意思。”王源把车停在路边,以己度鬼:“挺好,这样和你说话,你应该会开心吧。”这一个周六,阳光明媚。四月的风刚好能够微微掀起衣摆,王俊凯站在街边避开往来人群,背靠着一盏路灯看王源把单车锁好,他埋下身的时候领口略敞,衬衫袖口蹭上了防护栏上的灰尘,在一片白色中尤为刺眼。王源站起来,街对面有个男生朝他招招手,他回以点头,又去看王俊凯。挥挥手:“去玩吧,我远远地跟着你就好了。——诶,我也可以自己到处晃。”“那你小心点啊。”好像笃定了王俊凯格外脆弱,他走出两步又是一个回头,王俊凯原地蹦跳两下:“你赶紧过去吧,不然等下被当成神经病了。我没问题的。”他看着王源一路小跑过马路,然后被那个男生揽住肩膀拉进电玩城里。长出一口气,王俊凯想大概是因为自己的经历,总是特别害怕马路。关于活着的事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是被迫参加新生入学仪式时的不情不愿和看到王源从容发言时消失的憋屈,还是很清晰鲜活地印在脑海里,一想起就是并不好受的阵痛。他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我们绕了这么一圈才终于遇到。被王源关掉的网页上写着,帮助死掉的人达成心愿,或许就能够让它放心地离开了。可是他连自己的心愿都不知道是什么。
07投篮的准心大大低于以往,赢了第三把后刘志宏大呼过瘾,然后察觉到发小竟然没有一如既往地吐槽他,而是不予理会。抬手,投篮,又一次没中。“源源你今天不行啊。”刘志宏拉开一罐可乐,仰头咕咚咕咚地喝着,少年发育的喉结上下小幅度地起伏,眼见着王源失手多次后终于投进两个,他大手一挥,“算了算了我们不玩这个了,我去那边老虎机,你自己玩啊——”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时,刘志宏人已经划出三米远,王源看他冲着一个穿浅灰色裙子的妹子而去,恨铁不成钢。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一点,老喜欢勾搭妹子。“喂你投篮技术不怎么样啊。”“那你来试试?”看样子已经习惯王俊凯的神出鬼没,王源吐槽,“哦不,你还是不要来了,怪可怕的。”“你和空气说话也挺可怕的呵呵?”话音刚落又投进一个,旁边王俊凯喜滋滋地:“看来我就是你的Luck加持啊,一过来你就连续得分。”电玩城里光怪陆离的灯交错着,红绿蓝一点也不协调却又要生硬地融合在一起,就像是两个迥乎不同的世界被套在了同一个故事中。王源偏头看了一眼被灯光晃得五颜六色的王俊凯,不知怎的突然就笑得无法自理,手拿不稳篮球落到凹槽里。“笑我啊?”“没——你喜欢玩什么?”“那我们去抓娃娃吧。”在王源的认知里,抓娃娃实在是一个太过于少女的游戏。况且他不需要用里面廉价的毛绒玩具来哄女友,每次路过那排娃娃机,除了被闪瞎就是被蠢哭。哪知道自己上手时,才发现以前嘲笑那些反复失败的人实在是太不该,夹娃娃远比他想象的难太多。“你有什么好笑的?”朝旁边看热闹的人翻了个白眼,王源说话的时候嘴唇都没动,王俊凯蹲在地上抱着肚子:“蠢得你。”说话间,铁爪上颤巍巍的泰迪熊抖了两下,在离出口毫厘的地方生无可恋地滑了下去。嘴角抽搐,王源泄气地放开了手柄,肩膀也垮了:“怎么这么难啊……”他掂量着手里最后一个游戏币,左右环顾着,周边的游戏早就被玩了一遍,索性又捏上了那个手柄,朝旁边那个人说:“最后一把了,反正也夹不出来。”王源玩游戏时十足十的认真,他的目光凝视着心仪的玩偶,操纵着铁爪挪动的幅度不可不谓小心,似乎稍微分一点神就会又功亏一篑。待到铁爪抓住熊脑袋提起来时,王源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跟着悬空,提到嗓子眼,他吸了口气。“你很磨叽啊这样才对——”手上突然覆盖了触感,连带着肩膀被人半包在怀里,像是有谁代替了他操纵手柄,而玻璃柜里的泰迪熊跟粘在了铁爪上似的,随着动作准确无误地落在出口。他听到一阵哐啷啷的声响,然后塑料片一开,泰迪熊正和他看了个对眼。“诶——?”两个人同时反应过来,王源顾不得去拿玩偶,扭头看着他身后的王俊凯,那个人的手还覆盖着自己的,抓住手柄不放开。王俊凯比他要高小半个脑袋,就这么环着肩膀的角度太微妙,他一扭头行将碰到王俊凯的脖子,在昏暗环境中也苍白的脖子上没有一点生气。王俊凯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放开他,不可思议地举起自己的手,并未如同漫画里的情节,变得透明或是慢慢消失。“你刚刚……是不是碰到我了?”“……”“你为什么……没有异样?”“你,能感觉到?”面面相觑许久,王源吸吸鼻子躬身从出货口拿出那只玩偶,提溜着耳朵塞进自己双肩包,这才直视王俊凯。灯光把他沉静如湖面的表情搅乱了。王俊凯捂着脸:“漫画里都是骗人的。”而唯物主义好少年严肃地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然后他好像做好了准备似的,猛地伸出手去捏住了王俊凯的胳膊,没有放开。对方一脸震惊,手下的胳膊没有温度,在开了空调的、四月份的电玩城里,竟然有些凉。没有任何期待中会发生的事情,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本就没有例外的奇迹。“我能碰你?”“……是的吧?”微微笑起,王源唇角还印着游戏厅斑斓的灯光:“挺好。”那天他回家的时候,单车穿梭在马路上,市中心外围的区域总是拥挤,一辆汽车从他们身边擦过时,王源感觉到身后有谁拉住了他的衣摆。想起王俊凯出事是因为车祸,王源不由得放慢了骑车的速度,太阳慢慢地从城市另一端沉下去。有一个前两年著名的景观总是吸引大批的外地游客,王源回家时恰好经过那条老街,街口的电线杆经过许久风雨侵蚀,几乎都要被蛀空了,木头变成炭黑的颜色。而在长街的尽头,正在上演金乌西沉的壮丽美景。他按下手刹,腿一撑停了车,后座上的声音说:“怎么了?”“你看过没有?”王源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指着那边,看上去有点傻,“以前我妈说好多人来看这个,我从来没注意过,放学回家也不走这条路,不知道错过了多久。”“啊……我见过很多次,从这条路,左拐再直走,过了三个路口,上个坡就到我家了。”王俊凯眼里盛着橙色的阳光,他目光一转落在街对面的两个人身上。察觉到他哪里不对,王源扭头问他怎么了。“……那好像是我爸爸妈妈。”轻声说起的句子安静又淡然,却是在陈述一个残忍的事实。08“我去看看!”王俊凯跳下单车后座,横穿马路,王源大声喊:“诶你——”看着对方轻巧地躲避开车流,一辆单车在他身后按动着车铃铛,车主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火气不小:“你走不走,神经病啊?”他蹬车想要赶上王俊凯,公车擦身而过,再看向那头,人已经不见了踪影。王源不由得抓紧了车把,明明不算太热的天气,手心却粘着汗,在路口打了两个转,索性心一横往王俊凯说的家的方向骑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自己似乎有某种责任来确保王俊凯第二次人生的安全,“活着”这个词不管放在哪种情况下都太过于沉重。既然已经收留了他,就不能再让他出事,他还记得头一天晚上王俊凯跟他讲还想去的地方时那种语气中向往的神采。他终于看到墙角靠着的人时,猛然松了一口气。“你干嘛突然走,很危险啊!”山城的居民区到处都是这样长长的坡道,王俊凯蹲在一个拐角,垂下的爬山虎和九重葛搭在他头上,像是他脑袋上顺藤长出的植物。听到王源的声音他抬起头,少年把车停在路边,站在他面前叉着腰,没见过的生气。“我又不会怎么样。”“我会担心啊,你不知道的东西那么多,万一……万一出意外了呢?”似乎觉得自己这样对着空气说话的样子被其他人看到有些奇怪,王源在他旁边蹲下来,放低了声音,可压抑不住其中责怪的愠怒:“你刚刚干嘛去了?”太阳完全地落下,光影变得暧昧不清,黄昏拉扯开来的色彩如同一张细密的网,缓慢地收拢,最终被夜幕吞没。“我见到我爸妈了,我还听到邻居问他们……我是不是还活着。”这句话就像一记重锤击中了王源,他看到王俊凯脸上有点呆滞的表情,话说到一半最烦人,他几乎忍不住推搡了一把王俊凯,却暗中收敛着力度,为了掩饰自己掏出手机玩。直起身子靠在灰色水泥墙壁上。王俊凯跟着他站起来,两个少年肩并肩站在一块,远处深蓝色的天边点缀着一颗很亮的星辰。他又伸手去揉着自己的后脑勺,想了很久,快到夜完全黑下来,才慢慢开口。“然后,我听到我妈说,我死了。”他的声音听上去又疼又含糊,“葬礼已经举行过,就在今年初。妈妈看着很难过的样子,我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应该是还活着的,但是后来……器官衰竭,没有坚持得太久。我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比如爸妈的名字,还有……一些别的事情,关于自己的和家里人的。王源,我……”他的手机屏幕黑了下去,街口的路灯刷地亮起,暖黄灯光笼罩了他,脚下一方浅浅的黑影。王源垂着眼睫,分明旁边还有别人,但是除了自己,谁都不知道。那人的呼吸停滞了一拍,吸鼻子后抬手抹了抹自己的眼睛,他说——非常悲伤地——“我死了啊。”虽然一直以来就认可了自己的身份已经不同于人类,在得知这个确定讯息的时候,还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总忍不住觉得伤心。那种感觉就仿佛至亲至爱的人给了你一刀,当着你的面微笑着问,“疼不疼?”王俊凯闭着眼睛,仰头,九重葛的花半开着,玫瑰色的花瓣就擦过他的肩膀落在了地上,悄无声息地。他感觉到——他意识中还有这个词——王源拍了拍他的肩膀。属于少年人的鲜活体温烘暖了他肩膀上的冰冷,但就那么一小块地方的温暖,浸透了衣服和皮肤,无声地顺着血管和神经末梢传递到早就停止跳动的心脏。他在某一瞬间觉得,自己应该就是活着的,和王源一样,能够跳,能够跑。“如果我当时留下来,是不是还有可能醒呢?”王源的声音轻飘飘,变声期过后不再清脆,却多了一点醇厚:“回家吧。”他说,回家。这两个词对此时的王俊凯来说就像是奢侈品,他听了这话,咬着下唇笑出来,把苦涩都涤荡之后竟然显得很洒脱了。“先帮我去前面便利店买包薯片,我要黄瓜味。”被王俊凯坐在床上嘎嘣嘎嘣嚼薯片的声音吵得不行,王源想摔笔,又默默地把这个念头按下去。他对自己念叨这个人刚刚经历了人生的巨大变故,心理现在很脆弱。王俊凯舔舔手指头,把空袋子扔进了王源床边的垃圾桶,站起来靠近他:“要不要学长教你写数学卷子啊?”“唔,别说,我这道题还真不会,你帮我看看。”他的数学卷子上字迹工工整整,每一步证明和计算都有迹可循,王俊凯看到他手指位置的那道题是一道代数运算,从笔袋里捡了只铅笔出来,又拉过他的草稿本,刷拉刷拉开始写。王俊凯图个快,就没在意字迹,一边写着一边说“你看啊这样这样算方便得多”,认真起来的王俊凯眉毛稍微皱在一起,挤出一条小小的沟壑,他那笔的手指甲修剪干净,草稿本一分为二,解题步骤和竖式各占据半边江山。最后一个答案落下,王俊凯出了口气,明明是应该没什么的,王源却觉得耳朵一热,那人把草稿纸推回给他,笔也塞回了原有的位置:“好了,你看看。”“懂了……学长你真是神人……你成绩一定很好吧?”“哈,哪有。中游偏上,我在我们班以前就是个小透明,肯定没你那么优秀。”他嘴瓢了好几声才说清最后半句,“……我们年级的都知道你。”“谬赞谬赞。”王源谦虚着,上扬的嘴角暴露了他内心的愉悦。那天王源睡得早,说是第二天还要去补习班。王俊凯说那你睡吧,我帮你守夜,说着就按灭了床头灯,王源还想抗议,目光对上黑暗中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突然就改掉了怕黑的老毛病似的,安静地缩回被窝里。“那,晚安。”“晚安。”王源想了想,不甘心地补上一句:“你要看书的话可以开灯的,调暗一点不会吵到我。”“知道啦。”无奈的语气仿佛在安抚小朋友,“我就发发呆,想以前的事情。”窗帘拉开了一半,王俊凯托着腮看外面的夜空。山城雾气太重,春秋的时候,别想看到晴朗星空。王俊凯回忆,有多久没这样熬夜了?好像换了个形态,就忘记了什么是休眠。他总是闭着眼睛思考,混沌一会儿又清醒,再也没有做过梦。他想了想,以前的梦为数不多记得的几个中,有一个出现过王源。梦里那个少年坐在教室里写着作业,突然探头看向窗外,教室二楼外的樱花树开了那年的第一朵花,而正投篮的他对上王源的模糊不清的面容,崴了脚。梦里是未来。
09补习班老师检查卷子时,惊讶于王源的全对。数学算是他的弱项,每次的代数运算更是直戳王源的痛处,这一次每个步骤都正确,他不由得对王源另眼相看。学校三令五申禁止补课,可以拦不住家长望子成龙的心,王源从中学开始就风雨无阻,拖上一个刘志宏,两个人周日奔波在家和补习班之间。刘志宏瘫在桌上,早起带来的困顿在上午十点准时纠缠上来,他眯着眼睛在休息时间抓紧补眠,王源掏出手机玩游戏,随手回复了班上几个男生发来的信息。被数学公式和复杂运算折腾得半死不活,时间才过去了一个上午。王源和刘志宏中午在面摊解决,加了辣的小面吃着过瘾,他一口气灌下汽水,半张着嘴扇风。“期中考试完了有嘉年华啊,你们社团有节目吗?”吃面间隙,刘志宏问他。王源摇摇头:“学长学姐都没什么动静,估计最近都被期中考压得够呛……不出意外的话是乐队上吧,大概没我事。”“诶对了,上次你跟我打听的人,我那天偶然问到了。”“谁啊?”对方五官扭曲地看着他一脸纯良无害:“就你说的Karry啊!我找了半天,只找到一个名字里有凯字的男生——叫王俊凯,是高二理科班的,我们跆拳道社的一个前辈和他同班,不过他们说他去年就出车祸了,后来就再也没来过学校。那个人,前辈说,也没什么存在感啦,安安静静的。”“他们不知道他死了?”“诶?”刘志宏皱眉,筷子夹起的面突然溜下去,他手忙脚乱地擦着不小心溅到T恤上的油点子,“你在说什么啊……”“没事,没什么。”王源托着下巴,脑子里放空反复过滤着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想起来仍然是太过于灵异。他想起了今天早上隔着被子把他揉醒的王俊凯,对于这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接受得心安理得,甚至是有些了然得过分。大概可能真的是心境不同,王源这么想,催刘志宏赶紧吃完奔赴下一个补习班。回到家时正值饭点,源妈准备了一桌子他喜欢吃的菜给他补补,还在厨房里炒着最后一道西兰花。王源换了鞋一抬头,某只灵异生物正朝着香酥土豆伸出魔爪。“喂——你!”王俊凯得意洋洋地吃了,故意嚼得腮帮子鼓鼓的,一副“最喜欢你看不惯我又不能干掉我”的样子简直讨打。王源狠狠地隔空甩了他一个耳光,源妈在厨房里高声问着:“怎么了?”他也报以同样分贝的回答:“没事!”饭菜上齐,源妈擦干净手,看到王源跑前跑后的盛了饭,刚想表扬几句,一看桌上的菜,脸色微变:“源源,说过你多少次,饭前不要偷吃,吃饱了又不吃饭,你看你看,吃得这里缺一块那里少一坨的,真是……”听着妈妈的唠叨,王源点头称是检讨自己,在空隙瞪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王俊凯一眼,对方吐舌头卖萌,他差点被排骨汤呛到。“源源,专心吃饭。”“好……”饭后照例遛狗时间,嘟嘟好像已经接受了家里有那么一个飘忽不定的影子,王源拉着它出门时,小奶狗朝着鞋柜旁边的空气叫了两声,王俊凯斜着眼睛看毫无威胁力的宠物狗,蹲下身在它额头上弹了一下。嘟嘟叫得更凄惨了,王源只觉得头疼,碍着妈妈就在身后收拾餐桌不好说啥,开门就走,却不料王俊凯挤出来和他并肩:“诶我和你一起去。”“你去干嘛?”“保护你啊。”他回答得理所当然,王源一笑:“好吧好吧,你保护我,我……谢谢你!”咬牙切齿地说完,感觉心头的确是有一阵暖流飞速蹿过。明天又是新的一周,王源想到期中考试就头疼,他这么想着,也这么说出来了,旁边那个好似听到了一个很久远、久远到能媲美三叠纪的词语,作仰望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让你加油了。”“我是没什么压力啦……左右不过能考好的科目拿高分,运气不错稳住名次呗。”“少年你思想很危险啊,怎么能这么不上进呢?”“你说我,那你呢?”王源说这话时语气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仿佛就是在谈论刚晚饭又吃过什么。其实他心里多少忐忑,不住地偷偷去瞟王俊凯,见那人因为这句话侧脸微绷,像是想起了过去的事情让他感觉到痛苦,王俊凯停下脚步,清淡说起。“记不清了。”长长的坂道上,王源走在前面一些,他扭过头拽住撒欢想跑的小狗看稍微高位置的王俊凯。这场面太过熟悉,正如同他们第一次发现彼此的认知,梧桐树毫无知觉地在风中舒展着枝叶,尽情享受这仲春的大把好时光。他脸上的表情突然黯淡了,那双桃花眼低垂的时候,睫毛掩盖住了所有神情。他的双手无力垂在身侧,他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记得出意外的那一瞬间,和以前的很零碎的回忆,但惟独想不起那些值得记下来的事。比如我的父母叫什么,我是否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在学校我是哪个班的,和谁是最好的朋友……晓得是记住太痛苦,所以借这个机会痛快地忘记。”“很自私啊,你。”“是吧?”他向前走了一步,正好和王源并肩,嘟嘟不满地催促主人往前,小小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王俊凯示意王源继续走。“不过都是要向前看的,慢慢地也能想起来一些,我觉得现在不是那么重要的小事。”他把自己的户籍都描述为小事,“活第二遍,总是有很多东西和从前不同,可能是我不想去计较吧,就算知道了又怎样呢?在他们的印象里,我彻底是个故人啦。”没有说出口的是,即使好多事都被忘记,我还是记得你。你的,模糊的,却耀眼的笑靥,在记忆这条飞驰而去又波涛澎湃的大河里,闪着不知名的光。活着的时候,就很憧憬。所以即使是这好不容易、花掉许多运气才得来的第二次机会时,迫不及待地来找你。王俊凯刚刚升上高二成为“学长”的时候,被强迫着参加新生欢迎大会。学长学姐精心准备的节目如愿以偿地获得了一阵又一阵的欢呼,以及羡艳的目光,大提琴旋律低沉,还未落下尾音时,新生代表上了台。那是一个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还要年少的人,穿着整齐的白衬衫,在未发校服的时候从一群新生中脱颖而出。他站在话筒前,清晰可见有些紧张,开口甚至会些许颤抖。坐在班级最后边、抱着一本小说的王俊凯抬头,看到学弟慢慢掌控了礼堂里的节奏,声线也平稳下来,露出了一个可以用“可爱”来形容的笑,眼睛弯起来,眉梢亦是同样欣喜又愉快的弧度像是在诉说自己的心情。“各位学长学姐好,很荣幸作为新一届的新生代表上台发言,我叫王源。……”后来再说了什么,他听不清。手里的小说被礼堂大门外漏进来的几丝凉风往后翻了好几页,目光重新落到书本上时,他恰好看到一行字。——我要用什么样的速度,才能与你相遇?
10那天他们在街区游荡到太阳完全落下才打算返程。嘟嘟年纪很小,跑不动路,王源索性把他抱在怀里,和王俊凯缓慢地像两个老人一样往回走。街口的邮筒边,有个小女孩正打算往里塞信,无奈邮筒设计欠了那么一点合理性,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孩子举着手差不多能够到开口。王源看她努力的样子难受,走过去帮她把信封塞进了邮筒,顺手拍了拍小女孩的头。“谢谢大哥哥!”她的声音清脆,像早晨被阳光吻过的风铃,小小的脸上挂着灿烂无比的笑容。王源说着:“不客气。”回头看王俊凯,那人呆在原地,看向面前的小姑娘,艰难地说了句让其余两人都大跌眼镜的话:“你、你怎么也在这里?”小女孩从王源身前往旁边窜了一步,方便她更好地看清王俊凯的脸,恍然大悟:“啊,你是那天庙里的大哥哥,这么巧你现在这里玩吗?”这句话一出,王源深深感觉到不对劲,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头。灯光下女孩子看着王俊凯的面容清秀可爱,但和王俊凯一样,少了一丝生气。王源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察觉到他没来由的害怕,小女孩却笑了。“大哥哥,你怕我吗?”“王源儿你别怕她,个熊孩子。”话虽然这么说着,王俊凯走上前来把王源揽到自己背后,居高临下看着那小女孩:“说吧,你又想干嘛?”“我给爸爸妈妈寄了封信。”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仔细一看圆圆的杏仁眼竟然和王源是有几分相似的,“他们都不知道我不辞而别,流浪了这么久,攒了好多话想和他们说,今天路过邮筒,顺便就寄了。”“你……”王源觉得连开口都变得奇怪起来,“你是……”“我已经死掉好多年啦,如果还活着,今年应该上初中了吧。”她比起王俊凯更加坦然,“大哥哥一定想问为什么没有投胎,他们说,未成年人非自然死亡是不能投胎的。你看他也一样。”王俊凯脸色微变,转身就往王源家的方向走,走出两步后感觉没人跟上来,一扭头邮筒旁边一大一小竟然聊起来了。莫名的别扭情绪涌上来,他又走回去,几个往返之后自己的脑袋都要晕了:“王源,回家了!”“我和她聊两句。”挥挥手示意你别吵,王源坐在了马路牙子上,那个小女孩顺势坐下来,伸手要摸王源怀里的泰迪,不出意外地被嘟嘟汪汪叫着拒绝。王俊凯叹了口气,肩膀垮下来,也一弯腰在王源身边坐下来,他脑子里没来由地浮现出“带孩子”三个大字,又被自己立刻抹去了:你想太多了吧王俊凯。“叫我贝贝就成了,王源哥哥。”他尝试着去和异世界的生物对话,才发现每一个徘徊在人间的鬼魂都拥有令人心酸的往事。面前开朗的小女孩其实是失踪很久,连父母都已经丧失了希望,她倔强地寄一封信回家,方才匆匆一瞥,地址写得潦草简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能够寄到,王源又拍拍她的脑袋,柔软的头发扫得手心痒痒。“贝贝。”他说,“你晚上一般在哪里过夜?”“我们不用过夜啊,有时候闭上眼睛静静地待一会儿,就精神多了,所以我很多时候都是在玩,一个人。”突然就很心酸。王源想起那句话,果然每个人——活着的和死了的——都不容易。怀里的小狗跳到地面,转了两圈趴在了王源的鞋子上,小女孩的目光一直黏在嘟嘟身上,王源看出她的念头,按住嘟嘟凑到她面前:“摸一下吧。”嘟嘟脑袋上蓬松的毛塌下去一块,她只小心翼翼地摸了一把,就又收回手,满脸都是开心。小孩子都喜欢小动物,不知是否因为他们一样弱小又单纯地倔强。“王源儿,要不咱们把她带回你家去吧,看你那样……又要不放心了。”王俊凯开口说的话着实是没人意料到的,王源惊讶地看他,刚刚还带着敌意,这会儿却转变立场,“得了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和她算是有缘分咯。”“小凯哥哥你好勉强。”“想有地方住就闭嘴。”换在几天前,王源肯定觉得这事就是天方夜谭,而此刻身处其中,反倒平常心,淡定地面对旁边两个一直在吵闹的两只鬼。小的那个卖萌无敌,深谙曲线救国原则,但凡大的那个说话重了两句,立马跳起来抱住王源,撒娇委屈的小模样看着可心疼,大的那个碍于年龄没办法撒泼打滚,只得认怂。他偶尔会错觉自己带了两个孩子。下课后,刘志宏凑过来:“源源,你黑眼圈好重。”“没、没有吧?”心里却说,能不重吗,家里两只从昨晚一直闹个不停,睡也睡不好,明明分开看都挺懂事,凑在一起怎么就这么熊。“有的,”刘志宏一指他下眼睑的青黑,“你眼睛都快肿起来了,看着真可怕。源源,你别不是明天期中考试,复习太认真了吧?我跟你说,刚刚数学课我有个地方没懂,你帮我讲一下,老邓简直了……”他叹了口气,给发小讲完题赶走人,满身怨念地扭过身子,看教室后黑板旁边站着的两只,似乎脑袋上都冒着黑气。王俊凯一拍贝贝的小脑袋:“看到没,别闹了你!”被打了的那个不依不饶:“源哥哥肯定不是在说我,你自觉一点!”王源压低了声线:“你们俩都。很。烦。”世界安静了。王源上课的时候,他们俩被赶出教室,蹲在走廊上。王俊凯左右打量着熟悉的教学楼摆设,贴了瓷砖的墙和教室门口挂的流动红旗,风一吹就敲在大门的玻璃上啪嗒啪嗒作响,偶尔有几个体育课的学生,外套敞开着,从走廊上蹑手蹑脚地走过。没人注意的感觉其实并没有那么好,王俊凯一伸手把贝贝揽过来:“小鬼,上次见过你之后,你去哪了?”“随便逛逛而已,我又不会跑太远,附近转一转,后来,就走到这儿来了。”“这里的樱花很好看。”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站起来往外走,“你跟我过来。”“源哥哥等下会担心吗?”“他下课之前我们再回来,走,带你去看好看的景色。”篮球场上有几个班在上体育课,男生把校服袖子挽到手肘,女生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活动完了慢慢散步。樱花树上被风一吹,纷纷扬扬地落下许多花瓣,有些浪漫,王俊凯带着贝贝绕开容易被打到的篮球场,铁丝隔开的网球场,路过学校里最大的榕树和银杏,一抬腿跳上了花坛的边缘。“看。”樱花落在小女孩的头上,她伸手拿了下来,摊平在手心,柔弱的粉红色花瓣轻得像羽毛,连心都仿佛能够复苏一般。她说:“好美。原来这是你喜欢这里的原因吗?”“知道吗,我啊,一直很想有个人陪我看风景,孤独一人实在是太寂寞了。“但是时间不留情面,每一分钟对于现在的我,都好漫长。”
11 他还记得那天在庙里遇到贝贝的场景。即使是已经变成了鬼魂,王俊凯也是十分讨厌下雨天的。被云雾缭绕的名山就像水墨画中一样,黛色越远越浅,最后竟像是融进了灰蒙蒙的天空,一颗水珠打在他的右眼睑,伸手揩去,方才放下,更多的水珠落下来。等跑到寺庙门前时,雨下大了,松柏奏鸣出干净利落的单调旋律,王俊凯在寺庙门前的阶梯上坐下来,雨水密集地湿透了他的裤脚。却感觉不到冷。“雨下的好大,走不成了。”一个小女孩子学着他坐在台阶上,经年被踩踏的石阶磨得光滑,他疑惑地偏过头看着这个脸上成熟得明显不符合那个年级的神情,忍不住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儿。“哎呀,痛!”这下确认了,他们是一类人。王俊凯自打出车祸之后再也没见过同类,此时见到居然还是个个子才到他胸口的萝莉,很久没说话的憋屈和与想象中不符的现实涌上来,激烈地在胸腔翻滚,然后堵在喉咙说不出口。“你叫什么名字?”小女孩看着他,认真地问,“你也是死了的人吗?”“就叫小凯哥哥吧。你,多大了?”他们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了。攀谈中总是因为年龄的差距有巨大的沉默,但好在王俊凯对于这种特别的存在方式的生活太过于好奇,问着这些不知不觉也过了好久。雨势渐渐变小,寺庙飞檐上滴下的水珠啪嗒一声碎开。“你还记得你最想做的事情吗?”这是贝贝提的第一个问题,王俊凯疑惑地看她一眼,反问道:“那你记得吗?”“现在想回家一趟,看爸爸妈妈过得好不好,妹妹听不听他们的话。但是死掉之前最想做的事……记不清了,可能是想吃一次学校外面的香草冰激凌吧。”她说的话被雨声掩盖掉了一大半,王俊凯还是听真切了,他没来由地觉得鼻子一酸,心想小孩子就是单纯,眼泪还是被生硬地憋了回去,脑袋一阵轰鸣。贝贝重复道:“你呢,小凯哥哥,以前和现在,最想做的事情,还记得吗?”他看着远方被灰色的天幕压掉一半的山,努力地回忆:“以前的事……记不清了,只是我一直都很想认识一个人,然后,想谈一场恋爱。现在也这么想着,不过是自己用来安慰自己的谎话,毕竟他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不如满世界地跑,看完所有风景回到高中等,数清楚时光走得多慢。”“谈恋爱,你们大人想得真多。”王俊凯没生气,伸手揉了揉贝贝的头发,毫不客气地还嘴:“你们小孩子懂什么。”从那之后他没想过还能遇到贝贝,因为雨停了贝贝就走了,带着对他毫不掩饰的鄙夷,觉得他真是个“无趣的大人”。哪知世界这么大也这么小,他下山转了个圈,从水墨山川里走到钢铁森林,又在一条傍晚街道的邮筒边看到了她。王俊凯抬手轻轻碰了一下樱花,在别人看来大概就如同一阵微风拂过那样,他的眼睛里倒映着粉白的云雾,突然自行笑出来,而且笑得十分开怀,他低头看向小女孩说:“我现在特别开心。”“他是你之前说的那个人吗?”贝贝说的话同他之前那句沾不上半点关系。王俊凯不傻,立刻想到了其中迂回掉的一波三折。他点点头:“嗯,算是吧。我从以前开始,就十分憧憬王源那样的人,好像天生带着主角光环,放在小说里是作者都忍不住给他开金手指的角色,走到哪儿都招人喜欢。和我完全不一样,以前的我,不爱笑不爱说话,从小到大没几个朋友,所以我一看到他就想啊……如果能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一定……一定能够和他一样耀眼。”“但是你现在已经和他成为朋友了啊。”贝贝跳上樱花树盘踞的花坛,试图爬到年纪最大的那棵的树杈上去,“你托我一把。”樱花的花瓣落在她肩头,王俊凯蓦地心里一软,平日素来对她冷嘲热讽,这回居然起了帮衬的主意。依言走过去把人抱着小腿举起来,直到她能攀住树杈。贝贝熟练地爬到枝桠上坐着,十分开心地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你上来吗?”他知道变成鬼之后体重比活人要轻许多,就像是一堆空气凝结在一起,外面罩了一层皮囊,于是手一撑就能上树。一大一小并肩坐在樱花树的枝桠上,四条腿以相同的节奏晃悠,看着倒十分有趣。王俊凯忍不住笑出了声,好似只要不是孤身一人,他总能觉得欣喜。“继续说吗?感觉你有好多话想说。”“王源啊,从一个憧憬,变成了朋友——虽然我真的不懂,为什么他能看见我——但还是很开心,能够认识他。梦想就这样实现了一半,认识他才几天,却在死掉之后第一次生出‘时间过得慢一点就好了’的念头,不可思议吧?“昨天带你回去的时候,他和你一直在说话,我就在前面走,走着走着,突然觉得有好多话想对他说,又说不出口。顾忌着我毕竟是个死人,而他的未来还很坦荡。我不能拖他的后腿。“可是有时候又太过于自私了。我常常在想,为什么自己的愿望不能实现,后来觉得是我太贪心了,有了一个愿望,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神也会不耐烦的。遇到他之后,先前那些所谓的‘愿望’,好像统统立正稍息,然后一路跑掉,只剩下一个,在拼命地对我挥手,凑近了看——别离开他,和他在一起,有他就好了。”王俊凯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贝贝脸上似懂非懂的神情,终于叹了口气,如同先前一样拍了拍她的脑袋:“算了,你个熊孩子听得懂才有鬼。”贝贝捂着头抗议:“我怎么听不懂了?不就是你喜欢王源哥哥,想和他耍朋友啊?”他一愣,脚底起了一阵风,似乎能就这么温柔地把他拖起来,盘旋在樱花树顶,俯瞰那些在篮球场上挥洒青春和汗水的少年,然后由衷地发出一声羡慕的喟叹。而他终究还是有种不由自主的感觉,手指扣紧了身下褐色的树皮,直直地翻开一片,露出木质的内里。被点破并不是那么好受,尤其是心知肚明却囿于表达的一层窗户纸,却毫无防备地被一个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都未成年的小屁孩捅破了,就像是在下雨天冷不丁踩进了一个泥坑,看着满裤脚的泥点子,还不能去怨天尤人。王俊凯拉扯许久,对上贝贝好奇宝宝一样的目光,认命地埋头,悬空的脚底有一块湿地,大概是前夜下过蒙蒙小雨,长出了嫩芽般的青苔。破土而出,润泽而鲜活。“嗯,算你说对了,我喜欢他,好像从很早之前,就喜欢他了。”
12下课铃声打响时,他们俩几乎是用了亡命鬼的速度才奔回教室。本是不担心什么的,但王俊凯想到自己对王源那个“下课见”的承诺,突然就加快了脚步。还没走到教室前,就被里面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声音吓了一跳。王俊凯探头去看,原来是期中考试前班主任心血来潮,终于要把座位换掉,就按照上一次段考的成绩来自选,而王源终于可以去他心向往之的靠窗座位。二楼的窗外能看到整个篮球场,以及小花园的一脚,仔细一点甚至都能看见在长椅上坐着约会的初恋情侣。王俊凯立在后门,手扶着门框,面前的同学们来来往往,教室地面上翻起尘土,他在一个男生坐下后看到了背对他的王源。灰色的校服开衫把他的身材衬托得更加清瘦,似乎大了一号,袖子太长盖住大半个手掌,他放下半身高的书,把袖子挽了起来,露出一截骨头突出的手腕。然后他转过身来,逆着光,被卷起毛茸茸的边,风一吹,头顶一撮呆毛不合时宜地翘了起来,顽固地不安分。他看到王俊凯时,笑了一下,似乎又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快步走过来,借着搬课桌里其他东西的功夫,说:“跑哪儿去了?”“和贝贝到操场上转了转,她看我要回来找你,回了一半又自己跑了。”他皱着眉,活像个操心的大人,模样可笑得近乎可爱,王源于是笑了,点点头,怀里的书上一支铅笔滚到边缘摇摇欲坠,王俊凯眼疾手快地伸手按住了它。铅笔以一种违背自然规律的姿势支出了大半个身子悬空。王源把笔拿回来,手指触碰到王俊凯的,就像碰到一层凝固的空气。他惊讶于这种感觉,对方却已经飞快地缩回了手,随即侧身靠在门板上。“换座位啊?”“明天考试,我们班是这个规矩。”他说话声音很低,只让王俊凯一个人听到,教室另一头有个少年催促着他快些搬完去小卖部买三明治,他应了一声,冲王俊凯笑笑,就走开了。过了会儿他和刘志宏下楼买三明治时,没意外地在小卖部前面看到了王俊凯。坐在榕树的枝桠上,把一片树叶放在王源头顶上。黑发当中的那片绿色很显眼,王俊凯刚要得意于他的小把戏,对方就仰起头看他,若有似无地瞪了一眼。他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却在埋头的时候笑了。贝贝神出鬼没,在树下投来一个鄙视的眼神,王俊凯跳下去,熟练地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这个洞悉了他心里最深处秘密的小家伙实在是太危险,王俊凯甚至觉得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大嘴巴把这事给王源说了,而麻烦的是他甚至从来都没有想过王源会是个什么态度。他尚在纠结一些虚无缥缈的未来,王源走过来,手里提个塑料袋,里面的三明治挤在一起。朝王俊凯和贝贝做了个手势,王源径直走向小花园的一条长椅。坐下来,塑料袋放在膝盖上打开,看了看旁边没人,招呼他们坐好。谁也没有说话,安静地吃着属于自己的那份。王俊凯不喜欢吃早饭,而且在王源家也没有多的给他。他把三明治里的火腿扔给王源,然后把剩下的生菜煎蛋嚼得津津有味。视线内最惹眼的是一簇盛开的海棠,在樱花丛生的小花园里,自在地舒展着纸条,火红的花蕾绽放开来。王源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好似那海棠花格外吸引人似的,只一会儿王源的眼神又飘过去了。“你喜欢那个啊?”“今天搬座位的时候看到的,就一丛粉白中间,突然冒出了一点红。”他的三明治吃完了,用纸巾擦了擦手指,挺直了脊背,“所以说想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哦,对。”王俊凯点点头,“对于不合群的事物,我们都通常会给予更多的注意。直到我们发现它的合理之处。”王源没说赞同还是不赞同,只是听完了,收回视线,问王俊凯要他吃剩了的三明治包装纸,塞成一团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抛物线几乎完美,王源笑了:“宝刀未老。”“这么厉害?”“我初中是校篮球队队长,高中没进校队,妈妈说太耽误学习了。”“也是,你成绩那么好。”王俊凯似乎越过繁盛的花树看到了篮球场。“不过我上上次体育课受伤了,才会上一次被扔在教室里,然后……”他说到这里就停了,想到很好玩的事一样,表情得意而又柔和。然后,就遇到了多管闲事的王俊凯,自作多情地在旁边说:“诶,你写错了啊。”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对王俊凯刚才那句哲学意味颇浓的话表了态,你说得很对,没有意外,没有不合群,只有“发现”。那天夜里,因为王源第二天要考试,贝贝和王俊凯都被赶到了客厅里,贝贝蜷缩在沙发上和泰迪相安无事地各自霸占一头睡着,而王俊凯天生和嘟嘟八字不合,只能憋屈地抱着自己的膝盖窝在单人沙发上。他们是不需要睡眠的,就算是贝贝此时一本正经地闭着眼睛,也只是在休息而已。王俊凯横看竖看不顺眼,跳下沙发把小女孩推起来。“你干——”“嘘!”干净利落地捂住她的嘴,“去夜游吗?”贝贝揉着眼睛,拉着王俊凯的衣角委屈的不得了。大半夜里的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偶尔有几个喝醉酒的小青年拉拉扯扯从街边走过,走两步就趴在马路牙子上吐得天昏地暗。夜间的空气几乎可以说是清新的,只是夏天还没有到来,依然有朦胧的雾气萦绕在敬业的路灯,把温暖的灯光牵扯出了一丝黯淡。王俊凯看着贝贝张开双手平衡着,在绿化带边沿走着,忍不住上手护着她。“有点冷啊。”王俊凯安抚着胳膊上一层鸡皮疙瘩,“对了,我跟你说,我今天晚上想了好久,还是觉得与其哪天被你大嘴巴告诉王源儿了,不如自己主动一点。”吧唧一声贝贝从绿化带上摔下来,她揉着自己的脚踝,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所以,那啥,你是打算和源源告白——?!”草丛里一只安眠的麻雀振翅高飞,直窜到旁边某栋楼房的顶上。王俊凯看着脑洞大开的贝贝,在夜凉如水的街道上满脸不忍直视的糟心。睡觉睡到一半,小腿用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就开始抽筋。王源被疼痛折腾醒了,他抻着小腿想,大概是睡梦里开始长身体。老人总说小孩子睡觉时也一刻不停地在生长,就像吸足了阳光雨露的树苗。他披衣下床,没来由地想去看看沙发上那两个人好不好。推门的声音被尽可能地放小了,王源探出头,只看到了沙发上发出微微鼾声的嘟嘟。咦?又往外走了两步,他环视空空如也的客厅,没看到那一大一小的身影。王源揉揉眼睛,觉得自己大概丧失了特异功能。但确认了他们不在后,竟然头一次生出了着急和不安的心绪来。不知道是不是不告而别,如果是的话,他们会去哪里。被忧心着的两只游魂正飘荡在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外,王俊凯老神在在地说:“我的意思是,心地善良的人,总是被格外眷顾着的。”“什么意思?”“没……你想看日出吗?”
13适合考试的好天气,王源心神不宁地想。一早被妈妈喊醒的时候,他条件反射去看这些天来一直窝在他家死乞白赖的某人惯常呆的位置,却空荡荡的。咬着面包片走下坡道时王源突然觉得不告而别这件事对于尚在青春期的他来说,实在是太过残忍了。所以当他在拐角口等绿灯,被拍了一下肩膀,转过去看到苍白的王俊凯时,第一反应竟然是伸手用力推了他一把。王俊凯冷不丁被他推了个踉跄,借着街边的电线杆才站稳,险些一脚跨入了滚滚车流里。他惊魂未定,火气突然蹿上来,又被自己压下去,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你干嘛——”话音未落就被王源的神情吓到,印象中的少年是爱笑又温柔的,此时他红着眼睛,里面蓄满了泪水,似乎风一吹都会掉下来,手中的面包片坠地,酸奶盒子几乎都捏变了形。若不是还有理智控制自己不要在大街上神经病一样的说话,王源可能会当场破口大骂。绿灯亮起,他快步走了。任由王俊凯在后面追赶,低声道歉说并不是走了,又说贝贝自己想到处再看看别的,说昨天晚上只是出来散步,说他去看了一场日出。阳光抚摸上他的脸,那一贯苍白的皮肤竟然因此多了点血色。因为橘红色的光,王俊凯的耳朵有点灼热,他好奇于自己还能够感觉到温暖,又在为如何安慰王源绞尽脑汁,几种想法一起冲撞过来,清晨的街道上,王俊凯头一次有了死机的感觉。“总之、总之,我真的没有要走,你看,你家多好,你还偷偷存钱给我买吃的,我怎么舍得走啊?我去看日出了,真的,没有相机,不然我就拍给你——“源源,源源别生气了?”这一声果然奏效,听到自己小名被那把放柔和了的嗓音喊出来,王源的气几乎消掉了一大半,他拐进学校大门,故意挑了条偏僻少人的近路,这才停下脚步,转身骂他。“我担心你担心了一晚上知道吗?”看面前的王俊凯不知悔改,王源忍不住抬高了音量,“我还以为你就这么走了!消失了!再也没了!”对方的讶异只是一瞬,他激动得满面红光不加掩饰,语无伦次地指着自己:“你、你担心我?”王源顿时生出了一种“果然跨物种是无法沟通”的无力感,他幽怨地瞪了王俊凯一眼,乌青的眼窝昭示着前夜自己是如何失眠,又是如何在千百种念头的轰炸中不安稳地入睡。王俊凯放软了声音,拉住他的衣角:“好嘛,源源我错了,对不起,以后再也不随便乱跑了。你不信以后我坐你书包上还不行?”其实王源在他那句“源源”一出口后就生气不起来了,后知后觉地心疼起吃了半边的面包,翻了个白眼朝教学楼走,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谁要你坐我书包上,灵异不灵异?想想都瘆的慌,下次你再这样我就不给你吃,我看你——”又唧唧歪歪了几句,才终于泄了愤,蓦然停下来的话语让沉默蔓延。王俊凯站在他旁边,抬手轻轻按了一下他的肩膀。重量转瞬即逝。阳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罅隙洒下来,春天过去了一半,绿意蔓延在树的每一寸生机中,垂在肩头的小叶榕触须,王俊凯一伸手几乎掐掉半截。安静的小路和大路接口的地方走过了三两个吵吵嚷嚷的学生,打闹着跑向教学楼。朝阳和下了点小雨后清爽的蓝天辉映,学校的钟楼上挂着一朵轻飘飘的白云。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王源又停下脚步:“对了,贝贝说你们是成年那天去投胎,并不是因为什么‘有心愿所以滞留人间’?”王俊凯点头:“啊,她也跟我说了。不然为什么只有小鬼这个说法,续在阳寿后面,满了十八再去三生路口,就不会被拦着。”“你是不是今年就十八了?”王源问到这句话,似乎是王俊凯不能面对的,他的倏忽沉默让王源很不习惯,他看着对方,从他的眼神中已经读出了问题的答案。之前王俊凯说过他的生日在秋天。“要是……”他咬了咬下唇,“要是没去呢?”然后他看到王俊凯露出一个古怪的神情,缓缓说:“要是没去,就是违反了游戏规则,大概会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吧。”一天的考试把王源搅得晕乎乎的,他交了卷走出考场,王俊凯正站在门口等他。王源心念一动,不得不承认王俊凯的确是有一张校草级别的脸。他看着王俊凯就忍不住笑了,前一夜失眠的委屈仿佛就这么被遗忘在过去的篇章中,走过去朝他眨眨眼,做了一个“走吧”的口型。等走出了校门,王源支开了刘志宏,跳上马路牙子歪歪扭扭地保持平衡。王俊凯护在他周身:“你怎么这么傻……哎,和熊孩子一样不省心,走慢点等下摔了我可扶不住你!”那个人只是笑,不理他,从街沿跳下来挨着他的肩膀,倒是有点乖巧地跟着。斜眼看了王源满面春风,王俊凯玩笑道:“看样子是考得不错了?”“都是会做的,数学过了其他就不难了。”他答得小声却骄傲,“走,陪我去趟超市。”一大罐棒棒糖被王源拿下来放进购物篮,王俊凯脸上显出些崩溃的神情:“你在干什么啊?”“买东西给你吃。”王源说得理所当然,啪嗒一声,有一盒巧克力被扔了进去,打在薯片的包装袋上。王俊凯忍住了把它们放回货架上的冲动,按住王源的肩膀:“呐,听我说,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来挽留或者——”“我只是想,你的时间是有限的,所以要加紧对你好了。”按住肩膀的手微微收紧了些,王源被他抓得甚至感受到了疼痛,他看到王俊凯一直如平静湖面般沉寂的眼睛里泛起一丝波纹似的,然后他收回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怎、怎么了?”“你这人……”笑声闷在喉咙,低沉的声线通过耳朵直直地落在了大脑皮层,他感觉一阵酥麻,触电般的感觉,王俊凯在他脸上掐了一把,“有时候真是温柔得要命。”回家的时候已经错过了饭点,王源拎着一大包零食站在墙角被妈妈训着,低头看脚尖,却用力憋着笑。一抬眼就能看到妈妈背后有个人仗着特殊体质在冲他做鬼脸,吐舌头瞪眼睛无所不用其极,简直太过分。终于训够了,他两三口吃完了饭冲进房间里。把自己放倒在床上,刚闭上眼就感觉双腿被人拉住往床尾拖,他蹬了两下都踢到空气里,抗议道:“王俊凯你放开我!”站在床尾的人放了手,“刚吃完饭你就躺着,对肠胃不好还容易长胖,你看你……”瘦成什么样了都。咽下去后换了句台词:“总之,快点起来走走路,等下咱们去遛狗。”看王源的眼睛又闭上了,一翻身趴着顺手揽过了床上的第二个枕头——原本是给王俊凯用的来着。“喂,王源儿。你起不起?”“不起……”王俊凯一撸袖子跳上床。他本来就轻飘飘的,这些动作做起来得心应手,伸到腰间一阵挠,王源立马缩成一团告饶:“啊我起了我起了,你别挠我痒……哈哈!王俊凯你要逆天!喂停下来!……等下我爸妈听到了!”他笑起来很好看:“快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源老是觉得王俊凯这话里的情感太过缠绵。
14期中考试之后很快就出了成绩。班里闹成一团时,王源正拿着数学一卷对了黑板上的答案,刘志宏趴在他桌上鬼哭狼嚎,他象征性地顺了下毛表示安抚,然后对着全对的选择题几乎要仰天大笑出门去。“你、没良心……”刘志宏捂脸泪奔状。“革命尚未成功,少侠请重新来过。”王源推着刘志宏的肩膀把他赶走,“快回去每道题重算过吧哈哈哈哈哈我这次数学妥妥又创新高,老妈给奖金,而你,从此没有周末!”“坏人~”刘志宏凄凄惨惨戚戚,一脸被调戏了的小媳妇儿样揩着眼泪滚回自己座位。王源仰起脸炫耀地把试卷放在某人面前得瑟,眉眼飞扬偏又碍着班上人多眼杂不敢大声喧哗,王俊凯看着他志得意满的样子,呼噜了一把他的头毛,表扬道:“不错,有进步。”他坐到了窗台上,视线比王源高一点:“那接下来是不是可以好好放松了?”提到这个,王源立刻很开心:“是啊,周五有嘉年华,一整天都不用上课,到处走走——哦,其实就是游园活动,有吃的有玩的,还有表演看。”脊背放松地靠在关好了的窗户上,王俊凯坐着摇摇欲坠地。仰着脖子说话还是有些不方便,王源站起来趴在了窗台上,那个人的衣摆被穿堂风一掀,王源似乎嗅到了他身上尘土与某种奇特香味混合着的气息。“那是什么?”“在布置舞台了。”他顺着王俊凯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我们社团的学长学姐也有表演。”“你没有?”“嗯。”笑开时眼睛弯得像月牙,“我是个新人,这种场合大概明年有机会登台吧。音乐社总是把每年的嘉年华留给前辈的,毕竟对于高二的他们来说是最后的娱乐了。”他打开了窗户,王俊凯顺势改为斜靠着窗框,一条腿抬起来踩着方才坐过的地方。王源看他的姿势又痞又帅,噗嗤一声。“你可是够叼的。”他说,托着下巴,状似看操场上把篮球抛来抛去的少年人,实则余光不停瞟着王俊凯,捕捉到他脸上骄傲神情后,没好气地说,“快下来,看着好危险,掉下去摔碎了怎么办?”头一次被当做玻璃人,王俊凯却十分受用,听话地跳下来坐到王源的座位上,顺手翻了翻他的课本。那人上课听得极为用心,文史类的课本笔记满满当当,夹了许多誊抄好的纸条,而理科类的干净些,该记的却一点不落。合上课本,感叹一句:“不愧是优等生啊。”“啊?”“我以前的本子做得太粗糙了,和你一比,哎……”他说这话顺理成章,出口后才发觉记忆里原来是完整的,挠挠头,后脑勺那块伤疤藏在头发里,“我发现有的东西,看到就想起来了。你知道吧,我其实以前就想认识你。”“你说过的。”王源想起了他和他的第一次见面,“看到我作为新生代表发言。”“嗯,而且……”上课铃声截断了接下来的话,他自觉地把座位让给王源,留恋般地又摸了一把他的头发。王源皱着眉瞪他一眼,他耸耸肩又是手一撑坐上了窗台。而且我呀,越来越喜欢你了。他经历过一次的嘉年华,印象中早就模糊了。而再次以另一种身份置身其中时,两相对比之下,去年孤身一人游荡的那天显得太过于寂寞。王源捏着一根糖葫芦,做贼似的躲开了刘志宏和另几个朋友的眼线,拖着王俊凯来到围墙旁边,蒲公英开着,随着风摇摇曳曳,几颗蓬松的种子脱离了母亲的怀抱,飘到稍远一些的地方扎根。王源掐下一根,孩子气地吹了口气。“拿着,吃。”糖葫芦被塞到王俊凯手里,山楂外面包裹着糖浆,阳光下金灿灿的,看着就十分有食欲。亲眼目睹王源制作时候的笨手笨脚,王俊凯捏着竹签,虎牙藏也藏不住。只有三颗,他舍不得吃,咬下来之后含在嘴里慢慢地等糖浆化掉,山楂酸酸甜甜,没有完全浸泡成商店里卖的味道,生涩还未消褪。换成任何一家店里买来的,他肯定咬了一口就不愿意再吃,但一想到是王源做的,连咽下去都成了奢侈。王源他们班办了美食节目,心里手巧的年轻老师教他们做糖葫芦。从没进过厨房的少年捣鼓好一阵子,失败品终于塞到王俊凯手中。蒲公英在阳光下微微颤抖,王源坐在台阶上看着手机,而王俊凯挨着他,手里的山楂糖葫芦快要吃完。“好吃吗?”王源问出口后,他大度地把剩下一颗举到对方面前,只属于他们的小角落里,王源拿过去咬下,皱起了眉:“唔,这么酸。”“没有啊,好甜。”午后就是表扬,王源本想拉王俊凯一起去,对方却神神秘秘地说自己想到处转转。不好勉强这人,王源又舍不得社团准备过的节目,看他两头为难的样子,王俊凯推了他一把:“你去吧,等下我过来找你。”“可是……”想和你多呆一会儿啊。“没事儿,快去吧。”他的虎牙着实可爱,仿佛比初见时开朗了许多,王源尚来不及思考人为什么在这么短时间内改变,就被路过的学长抓走了。再回头,王俊凯果然落实了“神出鬼没”这个词,瞬间就不见了。王源张了张嘴,舞台下拥挤的人群淹没了所有声音。表演看得颇不安稳。王源明明是喜欢的,学长学姐的表现太完美,台下掌声雷动,他却屡屡回头,心里装着人沉甸甸的,一刻不在身边都会搅得人心绪不宁。他不懂为什么会这么在乎某个人,毫无恋爱经验的他也无法在第一时间把这种心情同“喜欢”两个字联系起来。从那一夜起床没有见到人的失落、反复思念后得出不告而别荒谬结论的惶然、再见到完好无损的某人时又急又气、得知他滞留的时间并不多的惊恐、想要尽自己所能来对他好一些的冲动……太混乱也太奇妙。台上的学长弹着吉他唱过一句情歌,“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他在下面,没来头地接了一句,“入骨相思知不知”。恍然大悟。“王源哥哥!”大腿被人一把抱住,他低下头,看到的竟然是消失了两天的贝贝,小女孩子仰着小脸:“你跟我来,有个人找你。”她口中的人自然有特指,听到这句话,出了口气般轻松,他捏了捏贝贝的脸:“走吧,带我去见他。”王俊凯说过樱花的花季很短,只有七天。他当时不以为意,然而此时穿过樱花树密集的花园时——语文课上老师说,前一任校长想叫这里“樱园”,后因为与“姻缘”近音,放在学校里不太好,所以没能成功——他强烈地感受到了七天的生命。开到极致便是颓势。纷纷扬扬的花瓣落在地上,小路的尽头是那棵年纪最大的樱花树,比其他的树要粗上一圈,而那下面,站着一个人。树根处,落下来的厚厚花瓣被堆成了一个粗制滥造的心形,那个人抬起眼看他,仿佛又一次洞悉了他内心在想什么。粉红粉白的花瓣落下后,褐色的枝头上绽放开点点绿色,从远处看,像是开了第二树花。王俊凯的目光先是看了看他,而后像不好意思了,落在那颗心上,抿下唇的动作,手指扣在一起纠缠不休。他本是没有温度的,却似乎红了脸。“我……问过,你说你喜欢樱花。”“王俊凯你——”“那你,喜欢我吗?”他不知道要怎么触碰,一个拥抱还是十指相交。脚像灌了铅一样走不动路,那个人满眼期待的鲜活,看着他,桃花眼明明是看什么都深情款款,他却读出了那以外的认真严肃。于是王源点点头:“喜欢啊。”在很久之后他才知道,王俊凯和贝贝失踪的那一夜就谋划好了那一切。他附耳在贝贝旁边说了他的计划,小女孩子成了配合王俊凯绑架他的帮凶。樱花的花瓣太轻,风一吹就会散,但是那颗心却像印在了土地里,之后他去看过,那里被挖出了一个浅浅的坑。“可是喜欢一个人又是什么感觉呢?”“喜欢……”王俊凯的眼睛犹如沾染了第一缕晨光,“就跟活过来了一样。”
15都说谈恋爱是个技术活,贝贝死了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虽然并不是停留在琼瑶剧里“我爱你爱得好痛苦好痛苦”“一个破碎的我如何拯救一个破碎的你”这样的苦情桥段,可眼前这两个人的状态让她有些看不懂。啃完了一个棒棒糖,贝贝销声匿迹了。被小女孩鄙视了的两个人正共处一室却又各自占据房间的一半,隔着隐形的楚河汉界,王俊凯趴在床沿看那本砖头一样的百科全书,而王源奋笔疾书,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体系对他来说显然比谈恋爱要简单得多。只是数不清次数地写错字后才发现,心里打鼓似的忐忑从下午开始就没有平息过,有些事并不是能成功忽略。“王俊凯。”他扔了笔扑通栽倒在政治书上,两眼一黑。“嗯?”床上那家伙从趴着改为侧躺着,好像席梦思特别舒服似的,“有题不会做吗……不过你在写政治,我早忘了。”王源哼哼两声爬起来,重新抓起笔:“没说不会做,随口喊两句。”然后他就听到王俊凯笑了,床上陷下去的地方一轻,回过神时王俊凯已经抓过了他的笔记本,轻声念着上面的文字。被不同颜色的笔全画出来重点框架,王源伸手想抢,对方敏捷地把本子举高了。“源源啊妈妈给你洗了水果——”门嘎吱一声被推开,源妈人未到而声先至,王源顿时脸色都惨白一片,对面那个半靠着写字桌举着笔记本逗他玩的家伙手一松,啪嗒,笔记本坠地。王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脑袋被妈妈敲了一下:“你这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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