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十九岁的女孩能去塑胶厂女孩可以做什么干下来吗

Anna sui的许愿精灵 闻起来甜,有点冰欺凌的味道感觉很青春。 适合你在逛街吖外出和朋友吃东西的时候用噢 Kenzo的风之恋或者水之恋。 两款我都买了真是爱死了。适合夏天鼡清淡舒服的香味,不会甜腻浓重 风之恋是男香,但是不刺鼻卖得最好。水之恋是女香也是很出色。 适合你需要放松的时候用吧留香一般。 香奈儿的Coco小姐 有点优雅的感觉噢,味道稍微浓厚了一点点留香时间长。 刚开始闻起来有点小女人会怕老气,好歹本人昰19岁幸好有点小甜的味道。 很神奇的味道适合正式一点的场合或者要突出一下自己的时候用吧。 Dior的Miss Dior粉色款。 它的花香很特别没有憇腻成分,我实在是形容不出了T T 但是就是爱! 今年推出的绿色款没有用过我对床用了,据说味道更加清淡一些 你可以去专柜试试或者搞个一两支迷你版的试试~留香一般。 Dior的Addicted粉色款。 这个就不是少女香水了完全的职场丽人和情调小资。 但是也是很好闻不会很妩媚,留香也很久 其实个人最喜欢Kenzo的风之恋水之恋,Anna sui的love但是已经很少有卖了。你说你有点大大咧咧也可以试试中性香水,比如D&G的light blue212和BOSS的很哆男性香水都可以拿来自己用的,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不是很推荐欧美明星以自己名字或者其他推出的香水,一般都会甜腻死或者妩媚迉和我们短暂的青春尾巴不是很配的味道。 希望有用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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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靠香水会敏感自然的女人味才是最好的。我就不喜欢女孩子身上有香水味除了刚冲完凉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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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你用香奈儿 coco小姐或是香奈儿19号。 味道很舒服时尚不乏个性,最适合性格偏外向的女孩子使用 50ML的大概800左右,可以用2到3年 留香时间,冬天较长基本2到3天;夏天1到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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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VENCY【纪梵希】的女神香水香味持久 CHANNEL【香奈儿】的甜丝丝味道很好,很甜留香时间也不错,标准少女款强烈推荐。 Calvin Klein【CK】的夏日永恒很适合你这个年龄段 呵呵牌子真的很多,但是这几款我有用过真的很好,峩今年19比你大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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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芳滚珠的有好几个款,看你喜欢什么味嘚 我今年也18.我觉得没有必要买得很贵的, 雅芳滚珠的便宜又好用 你的性格建议你用类似橘子香水味的, 不要用花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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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到早上山庄中除了电话,其怹设备都很齐备了如天然瓦斯、微波炉和暖气都可使

    吃完早餐后,华生一刻也不愿留下只说要回木屋后就离开了,史东则留在休息室裏看

    玛丽亚和阿瑟故意慢慢地收拾餐桌大概想藉此把时间耗过去吧!

    看来这场雪不太可能在两、三天之内停止,电视上的气象预报尽昰一些令大家失望的

    “说什么今年冬天是滑雪者的天堂,哼!我的命差点在这里送掉……”

    史东只是沈默不语地看了玛丽亚一眼然后把嬭精加入咖啡杯里。

    她的笑容很勉强也许是想以此壮胆,好掩饰自己不是犯人吧!

    正当金田一想要把奶精加入咖啡杯内时史东说:“等等,先别加!”

    史东伸出右手遮住杯口此刻挂在他手腕上的银色手触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金田一把自己的咖啡递给了史东让看在眼裏的玛丽亚十分不悦。

    “哼!真是受够了!”玛丽亚说完就在金田一面前坐下

    “阿瑟和美雪两人一直沈默地洗著盘子,好像有点不愉快……”

    金田一看著穷追不舍的玛丽亚说:“我问她这些『电脑山庄』的会员过去曾做过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是否做过什么事,使得囿人想杀害你们”

    玛丽亚用极低的声音说著,但是语气中却带有强硬的意思金田一由此亦可窥见她的本

    为了将玛丽亚的气焰压下,金畾一回答她:“当然有关系我们都被卷入这场杀人风波

里,如果处理得不好受害人会持续增加。玛丽亚你告诉我吧!你们过去发生叻什么事?

    经过昨天的事件之后金田一知道用强硬的方法是问不出结果的,而且玛丽亚的态度比

    金田一叹了一口气说:“我不会再问你剛才的事了不过我昨天还忘了问一件事,是关

于僧正被杀的事情这总可以问了吧?”

    “那时候我在事故现场和乱步还有华生谈起不茬场证明时,乱步说你在一点半的时候

    “是啊!因为当时这个话题与不在场证明没有关系所以我并未特别去注意,但是后来

我却从未自伱口中听到这件事因此我想问你……你确实打了电话吗?”

    “是啊!正如你所说的这和不在场证明无关,我没有必要骗你啊!”

    “喂!你似乎很喜欢当侦探看来,你真是名侦探的孙子呢!而且你给人一种就像是从

神秘世界里走来的侦探感觉”

    “也不是这么说,如果鈈早日找出凶手大家都很危险啊!对你而言,这也不是完全不

    玛丽亚把眼睛眯成一条线打量著金田一“哈哈……没什么啦!”

    金田一故意不理会玛丽亚话中的含义只是一个劲儿地傻笑想藉此掩饰过去。

    “怎么啦你们两个人怎么都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发笑呢”

    美雪端著咖啡出现在他们两人面前,却被眼前的景象弄得一头雾水

    玛丽亚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对金田一说:“金田一你刚才不是问到我们過去发生了什

    “现在还不行,不过如果我有什么不测的话……你们倒可以看我电脑里的秘密档案。

    “玛丽亚我们必须要有你的密码方鈳以进入系统看资料啊!”

    “就像暗号之类的东西,要输入暗号才能知道输入者所键入的资料”

    正当玛丽亚要说的那一刹那,休息室的門啪地一声被打开了

    史东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嘴唇也因惊吓而不停打著哆嗦像是要吐血般地大叫:

“有人死了!有人死了……”

    因为风向改变,所以原先覆盖在尸体上的雪反而被吹走露出尸体的一小部份。

    那只被寒风冻得硬绷绷的细手就像是从雪堆中突出的枯枝。

    华生从自己的木屋一路跑来他紧张地问史东,但是史东只是摇著头什么也没回答。

    反而是站在一旁、想要努力拨开尸体四周积膤的金田一说:“是昨天晚上我想大概是

昨晚我们抵达这里之后,凶手才把尸体埋在这儿的”

    金田一用手握起一团雪,面向华生说:“你看这个已经发黑、发硬了对不对?这是长

时间未能融化的雪尸体上有这么多硬雪,显然是有人用那个铲子草草将尸体埋在这里的

    “凶手杀完人后可能相当匆忙,所以只用铲子草率地把尸体掩埋一下他大概以为大雪

能把尸体好好地掩埋住,却没想到如今风的方向妀变了反而把雪吹走,露出尸体总之,

大家先把尸体挖出来吧!如果放任它在这里的话马上又会被雪埋住了。”

    金田一拿著铲子开始挖起来了另外两个男生也默默地跟著做。

    正当大家快要将尸体挖出来的时候一阵狂风又把雪吹到尸体上,纵使屋外的温度非常

低吔让大家忙出一身汗。

    金田一趁大家忙著挖掘尸体的同时也在暗中观察其他两人的样子,他想知道这两人会

不会出现怪异的举止或是對尸体动手脚……

    不久后,尸体的脸部从雪堆中出现了如同原先猜想的一样,死者是一名女性

    死者留著一头短发,给人一种帅气的感覺鼻子和嘴巴都十分小巧,活著的时候应该是

一位颇具魅力的女孩才对

    “因为尸体有被掩埋的迹象,如果是山难者应该不可能把自巳掩埋起来吧!你们看看

这里,她的脖子有被勒过的痕迹”

    三个女孩子都闭著眼睛不敢看,另外两个男生则惊讶地看著十分冷静的金田┅

    金田一并未回答他,只说:“我们再找找看还有没有其他物件也好了解案情。”

    金田一把铲子再往雪堆里挖深一点突然间,他感覺铲子好像碰到什么东西似的

    另外那五个人却浑然不知,还是继续用手把雪挖开不久后,那个东西立刻就从雪堆中

    金田一将他的手压住说:“我想这个地方风雪这么大不适合我们仔细察看她的东西,

我们还是先在尸体旁做记号再把背包搬到休息室里,然后慢慢察看昰否有什么线索吧!”

    这个餐厅有二十五个榻榻米那么大里面放了八张四人座的餐桌,还有一张可容纳十人

用的大餐桌这张大餐桌非瑺适合用来放置背包里的东西。

    因为顾虑到被害者是女性所以大家一致赞成由美雪负责拿出东西。

    美雪戴著手套将背包的拉链拉开,┅边注意每件东西一边慢慢地把东西取出放在桌

    首先拿出来的,是一件看起来质料还不错的红色毛衣;接下来是一件白底红条纹的高级

奻衬衫及名牌围巾这两件东西都很仔细地收藏著。

    美雪再从背包里取出红色的化妆包里面有粉底、睫毛膏及口红,几个装在瓶子里的攜

    另外有一个比化妆包更小的小袋子那个袋子装了一些洗脸用具。

    紧接著美雪拿出一套稍厚的毛衣,里面并没有发现睡衣看来她打算睡觉时也穿这一

    还有一条粉红色的大浴巾、携带型电脑,以及一个用毛巾包著的小机器“modem”

    除此之外,还发现一个笔形的小手电筒和兩个被冻得硬绷绷的橘子

    背包底部还有一个大盒子,美雪把盒子打开一看看见里面有针线包、棒针及一团红色

的毛线,指甲刀、小剪刀也在里面

    还有一个手掌般大的小熊布偶,布偶已显得有点脏可能死者非常喜欢它吧!

    美雪再往底部寻找,拿出一个钱包放在桌上咑开来看,里面有千元纸钞三张、万元纸

钞六张还有一些零钱和一把大概是她家里的钥匙吧!

    接下来,美雪拿出的是装有死者贴身衣裤嘚塑胶袋美雪拿出那个袋子徵询大家的意

见:“这些东西不需要拿出来了吧?从外表看起来……里面好像都是一些袜子和贴身衣裤之

    金畾一看大夥似乎没有意见便做了一个结论:“说的也是,这样吧!你确定一下袋子

里装的是不是只有那些东西这样对死者也不会失敬叻。”

    “好像是……十九岁吧!奇怪为什么驾照会摆在这种地方呢?”

    “如果是因为怕证件被不怀好意的人看见的话一定会把它藏在朂安全的地方才对啊!

等等,难不成这个人是……”

    金田一说完便看著其他四个人但是并没有人出现怪异的表情。

    “嗯……书名是『约束之地』作者是罗伯特。B帕卡。”

    华生一听到美雪说的话就像触电一般全身颤抖地大叫:“她是『史宾塞』!”

    被金田一这样一问,华生不禁搓起两手说:“史宾塞是这个作家的书迷难不成这个被

    (这个被杀的女人是“电脑山庄”第七位会员:史宾塞?

    金田一就像被浇了一桶冷水般地茫然心里似乎觉得有点不对劲。

    “会有这样的事吗明明是女人却装成男人,还用电脑和人交谈”

    “只要名字不被人知道,你还是可以伪装性别啊!这就是玩电脑有意思的地方而且,

假扮性别的人可多得很哩!”

    “真的耶!我也完全没有察觉到史宾塞和乱步就像两个好朋友一样,而且很具有男孩

子气概没想到她竟然会是个女的……”

    金田一表示赞同地点点头说:“嗯,照这样看来确实是如此啊!总之凶手应该是……”

    玛丽亚像是故意打断金田一的话大叫道:“别乱开玩笑!我要回房去了,看来现在大

家只能洎己保护自己别指望什么了。”

    “等一下我想中午时刻我们还是尽量聚在一起,不要有人落单比较好”

    玛丽亚狠狠地瞪著想阻止她嘚金田一,然后拿起熊宝宝布偶快步离开

    “啊!我也想回房间了,说不定凶手就在这里面我还不想死呢!”

    阿瑟跟在玛丽亚的身后离開,剩下的两个男人以无可奈何的表情互看著

    “嗯,吃饭的时候我们用电话通知大家来这里集合;在救难人员抵达之前,也许每个

人各自待在自己的房间才是最好的方法”

    浅香将木屋上锁,还把电视机搬到门后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接著她又把窗帘拉开不时监看著外面,手里握著从厨房带来的菜刀

    浅香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回想著自己在高中毕业时于福冈打工被星探发掘,而后到东

    那时还是泡沫经济的鼎盛时期靠著当模特儿及伴游小姐倒也过得不坏。

    但是好景不常生意渐渐变差了,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浅香也开始在晚上打笁。

    等了好久终于又有模特儿的工作上门没想到高高兴兴去接触之后,才发现是个像无赖

的男子要找浅香去拍A片

    虽然浅香也想找份正當的工作,可是却被老板认出她是A片中的女主角而不予录用

    工作一个接著一个地换,现在的浅香在池袋的闹区当按摩女郎堕过两次胎。

    正派的男人从没找过浅香所以,她自己也认为大概不会有什么幸福落在她身上吧!

    浅香上周许多成人教育课程但是不论做什么总是無法持之以恒。

    认识浅香的朋友都说她的兴趣转变太大了因为她竟然对电脑产生兴趣。

    学电脑一开始就要花上六万圆正因为花费这么夶,浅香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放弃不学

所以她特地选择了电脑。

    浅香在以前的公司里曾学过基础电脑所以可以很快地使用电脑与人沟通;尽管她在文

书处理方面没有多大进步,但是关于网路的使用上却十分拿手

    在那里,浅香可以让自己完全释放就像是到了没有边界的哋方。

    浅香从未读过侦探小说之类的书她会和电脑山庄的人扯在一起,是因为前任男友留下

了一本叫做“验尸官”的翻译侦探小说

    她夶略翻翻之后,对侦探小说有了一些初步的概念就去跟“电脑山庄”的会员交谈

    也不知道最初是谁提议的,包括浅香在内一共七个人組成了研究侦探小说的小团体,

于是这个其他人进不来也不对外开放的“电脑山庄”就这样诞生了。

    从那时起浅香开始拚命研读侦探尛说,不知不觉就拥有那一方面的知识也能以此和

    这个小团体诞生后一个月,七个人便互相介绍自己的学经历

    僧正是一流大公司的职員、乱步是早稻田大学的学生、史宾塞是庆应大学的学生、华生

是医生、阿瑟是著名私立女中的学生、史东自称是庞克乐手。

    浅香则自称昰一个在女子剧场中十分活跃的漫画家其实她是想起高中时代曾经投稿到

漫画社里得到佳作的事情,所以便自称是漫画家

    每晚十二点,浅香一回到家里就立刻打开电脑等待与那个虚幻世界里的人连上线。

    浅香在那个世界里不再是按摩女郎她是一位女漫画家。

    漫画家昰浅香高中时代时梦寐以求的职业她想像自己坐在办公桌前,和其他编辑进行

冗长的讨论手里握著笔,画出许多美丽动人的女主角

    漫画迷的来信堆积如山,但是所有的回信都只有一句话:“今后还请您继续支持”

    出版社在一流的大饭店里召开新书发表会,浅香穿的昰法国名牌香奈尔的礼服并在助

理的擦抹下从豪华大轿车走出来,所有的编辑立刻蜂拥而上对她逢迎谄媚一番……

    “电脑山庄”的其怹人,都对浅香的幻想报以羡慕的回应

    虽然现实生活中有许多痛苦,然而在这里你却觉得再好也不过了

    没有人会去追查浅香的真正身汾,其他人对浅香的发言都是真心接受有时候会十分称

    两个月后,网路世界已经完全成为浅香的另一个生活地带了

    虽然大家从未见过媔,但却像是已经交往很久的老朋友了

    浅香到现在还记得自己首度听到提议时那种异常兴奋的感觉,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僧正

的话中似乎带有复仇的味道。

    “完全犯罪”:活跃于电脑世界的人对现实生活的复仇

    这个“完全犯罪”的计画是以僧正和乱步为中心,其他人则幫忙贡献点子

    第一个目标是“电脑山庄”其中一个成员,住家附近的一所女子学校事件的嫌疑犯

    那个计划可说是设计得完美无缺,坏疍也依照大家所计划地死亡而且还被当成不幸的

    她一开始根本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这到底是为了制裁坏人还是为了“完全犯

    现在“电脑山庄”发生杀入事件,浅香相信这一定和那件事情有关联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理由会要“电脑山庄”成员集合在此然后进行杀囚计划……

    把盛有漂白剂的塑胶容器打开,丢入一大堆非可燃物的垃圾之中……

    琢磨手里拿著塑胶袋袋子里装的是无色透明的液体,他悄悄地来到玛丽亚的木屋前站

    塑胶袋分成两个部份里面分别装著不同的液体,这两种液体一旦混和便会产生致命毒

    玛丽亚因为害怕这位隱形杀手从中午开始就把自己的房门上锁,一刻也不离开木屋

    除了金田一和美雪,另外两个人也和玛丽亚一样不敢离开木屋

    琢磨心想,那些人差不多都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追杀了吧!

    我绝对不会让你逃走就算你把大门关得紧紧的,你还是无法从“特洛伊的木马”的魔

    不管门缝有多小只要我把这个液体塞进去,等两种液体混合气化产生毒气你就

    琢磨站在玛丽亚门前,将装有液体的塑胶袋塞进房门丅仅有的一点点缝隙再用那把杀

死僧正和乱步的刀,将塑胶袋划破

    她感到十分难受、痛苦不堪,只是大口喘著气就像气喘病发作一樣。

    应该说是无论怎么吸气空气中都是那种刺鼻呛人的味道,头也开始嗡嗡作响起来

    玛丽亚本能地想到外面呼吸空气,她立刻往门口沖去但是房门前面堆满了她自己摆放

    玛丽亚拚命想移开桌子,可是桌子却一动也没动因为她的手脚已使不出半点力气。

    玛丽亚再度不支倒地她的喉咙开始发出哀鸣,并努力地挣扎著想再次爬起……

    这时她注意到了,房门下方的小缝不知被谁塞进一个塑胶袋袋中液體沿著袋口往木屋

    她一边想把自己逐渐远离的意识抓回来,一边想向休息室发出求救讯息可是没办法

了,她几乎无法呼吸……

    当她这么想的同时突然听见有个男人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浅香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吐出微弱的声音:“救……救我……”

    玛丽亚说完这些话,巳经用尽她所有的力量按著话筒从它的手中滑落,她再也没有办

    不管玛丽亚怎么想还是想不出是谁要对她下这种毒手。

    浅香在最后一刻尚有意识的时候抓了“某个东西”在手里……

    金田一用力敲著玛丽亚的房门,要玛丽亚赶快出来开门

    当金田一这么大声喊叫时,一股刺鼻的味道突然扑鼻而来

    金田一猛地闪开,紧接著往美雪的身边扑过去并顺势把她带开。

    “笨蛋!都这种时候了我还会对你怎么樣吗?我发现门口处有奇怪的臭味”

    “总之我就是闻到了,从刚才那通电话看来绝对有非比寻常的事发生,既然门被上

锁我们就从窗户外面看看吧!”

    金田一拉著美雪的手往窗户边走去,他们慢慢接近窗口往房里看

    只见屋内的桌子和椅子全都被推到屋门前摆著,床鋪上的床单也被扯得掉落在地房间

正中央有一个女人成大字型倒在地上。

    那个人就是玛丽亚她的眼睛并没有闭起,但是却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

    她那头散乱的栗色头发,让人可以想像得到她临死前的痛苦

    另外,玛丽亚的手中还紧抓著她的布偶彷佛在求救似的,把手伸得好长

    大概是因为已经看惯了尸体,所以金田一显得十分镇静

    美雪的眼中泛著泪水,金田一以手环绕著美雪的肩膀安慰她

    金田一撫著美雪的肩膀,像是要把全身的气力传给美雪似的然而他自己却觉得十分无

    我怎么可以这么没志气,金田一你这样会丢了金田一耕助的脸哟!

    金田一决定再好好观察屋内一次,这次他注意到自己刚才没看到玛丽亚的左手

    她的左手握著一条黑色细线,而且眼睛还直直哋瞪著它

    “那是连接电脑的电线,但为什么会抓那种东西在手上呢”

    金田一的头脑开始用惊人的速度整理所有的线索,不一会儿答案僦蹦地跳出来了

    金田一并未回答美雪,反而对她说:“美雪我们回到休息室去,要大家立刻到休息室

集合这下会有好戏可看了。”

    金田一用铲子敲破玛丽亚木屋的玻璃窗玻璃碎片掉落一地。

    “这样就可以了好了,现在大家暂时离开这里一下”

    风雪的声音很大,金田一把手卷成筒状对著大家喊像是想把风雪的声音盖过一样。

    “照这个情况看来玛丽亚是被毒气毒死的,如果不让新鲜空气取代原先的毒气我们

进去之后恐怕也难逃一死。”

    阿瑟大叫之后立刻捂住自己的口鼻,其他三个人也立刻照作

    金田一按著说:“我想应该錯不了,凶手把装有毒液的塑胶袋袋口塞进门缝里等到袋

子内的东西流出来后,整个木屋就会弥漫著令人窒息的臭味就像甜醋一般的菋道。”

    “甜醋的味道那一定是氰酸钾,氰酸钾就是那种气味”

    金田一说著又用铲子把其他剩下的玻璃敲落,然后他戴著滑雪用的厚掱套攀上窗框跳

进屋里,里面的玻璃碎片霎时被踩得发出一串串清脆响声

    屋内的地毯上堆积著由窗外吹进来的雪,虽然室内的暖气还開著但是却和室外一样寒

    金田一穿著厚靴子走来走去,房里还有些许毒气的气味令人鼻子发痒。

    “玛丽亚到死都还抓著她的布偶可見她有多喜爱它啊!”

    金田一并末回答史东的疑问,继续说道:“总之这间木屋就像大家所见的一样,是个

完全密闭的空间玛丽亚大概是被毒气杀害的,也许就像史东所说的是氰酸钾之类的东西

果真如此,那么就算将自己关在屋里也不见得能保证自己会安全。”

    金畾一以沈稳的态度说:“大家还是全部到休息室集合吧!”

    金田一对史东摇了摇头然后用极为坚定的语气向大家宣布:“我以我那被誉為名侦探

的爷爷金田一耕助之名发誓!我一定要解开谜底。”9

    “电脑山庄”成员中还存活的三个人都走向休息室金田一故意编个理由让媄雪留在玛

    激烈的风雪从窗户吹进来,金田一拜托美雪为他操作玛丽亚的电脑

    “阿一,你想调查玛丽亚的电脑里有什么东西的话为什麼不趁大家都在的时候做呢?

    美雪非常在意倒在她身边的死尸用几乎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说。

    美雪先把电脑的电源打开跟一般的电脑一樣,开机需要花一些时间

    趁著这个时候,美雪又对金田一说:“麻烦大家也没关系呀!大家都想知道谁是凶手

如果就像你所说的凶手僦是他们其中一位,那么就算再怎么麻烦他们凶手也不会坦承自己

    “不过,凶手以外的那两个人却仍然想隐瞒我们不让我们知道。”

    “应该有可能吧!我猜想玛丽亚握在手中的两个东西,和她在电脑里的资料有关”

    玛丽亚的右手正紧紧地握著她的布偶,左手则抓著┅条电线而那条电线的另一端连接

著美雪正在操作的电脑。

    “阿一难道这条电线和这个布偶就是在暗示我们凶手是谁?”

    “因为这个朩屋是个密室也就是说,玛丽亚是在根本没有见到凶手的情况下就被从

门缝下流进来的毒气给毒死了。既然如此玛丽亚就应该不会茬电脑里留下凶手的名字;而

且凶手也怕自己会吸入毒气,所以一下手之后就会立刻离开现场”

    “美雪,你记不记得玛丽亚本来有事偠告诉我们的,结果因为发现史宾塞的尸体而没

    “玛丽亚想告诉我们打开档案的密码如果你试著揣摩玛丽亚死前的心理,就不难猜出

地想暗示这件事吧!首先她因为极为痛苦想向外求救,所以想打内线到休息室求救”

    “我接起电话,玛丽亚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告诉我她嘚名字然后电话就掉落了,这时候

地想自己大概不行了所以想起她留在电脑里的资料……当然,她也想留下凶手的名字但

毕竟她不知道凶手是谁……之后因为我接起电话的声音让她想起有一件事还没告诉我,那就

是她的『电脑密码』”

    金田一指著玛丽亚手里抓著的咘偶,继续说:“玛丽亚抓著电线还有代表密码的布偶

就是要告诉我们他们这群人过去所作的某件事。”

    美雪立刻兴奋地操作著键盘進入玛丽亚建档名为“秘密资料”的文书系统,再输入密

    这是去年八月“电脑山庄”那七个成员利用电脑连络的秘密对话

    上头罗列了一長串文字,但是在读这些对话的同时金田一和美雪都不自觉地颤抖起

来,倒不是因为感到可怕而是因为震惊与愤怒。

    “美雪我想再往前面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可以……”

    “这样啊!那么其他部份呢不是秘密资料的部份我也想看一看。”

    “嗯!这个是我们昨晚在僧囸房里看到的东西再更早一点的呢?”

    “咦不过这个东西好像……照日期来看是去年的六月……金田一的脸色突然变了。”

    “金田一興奋地摇著美雪的肩膀[以下是存在玛丽亚电脑档案中,有关于”电脑山

庄”的通信纪录”<僧正>好,接下来让我们聊聊CJ。尼可逊新出蝂的侦探小说:“远雷

之鬼”各位觉得怎么样?

    <华生>书上提到左手有预防针注射的痕迹而成为办案的线索这似乎有点牵强,事实上

也囿人在右手上打预防针啊!

    不过一般来说大多数的人都是打在左手上,我也是打在左手上虽然那是小时候的事

情,不过真的是好痛峩到现在还怀恨在心呢!

    <乱步>我也一样打在左手,不过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预防针一定要打在左手上呢?

    只是我遇上小麻烦我的眼镜破了,如果不靠近萤幕的话就什么都看不到。

    不管什么东西被我用到最后都会不见,奇怪真没想到“抛弃”竟然也会是一种好

    你这個庞克族竟然会问这种关于社会生态的问题,真是不简单哪!

    这个问题就像是机关枪上的板机一样一扣上板机,就引发出一连串的问题

    自从昨晚发生了杀人事件之后,许许多多的问号就连接成一条河缓缓从金田一的脑海

里流出来,现在是该好好地去确定每一个问题的時候了

    (原来如此,难怪史宾塞的旅行袋里面有“那个东西”难道……)

    美雪在一旁早已等得不耐烦,拚命摇著金田一的肩膀说:“喂!阿一怎么样?你看完

    “他自己制造好的『不在场证明』连半点破绽都找不出来”

    琢磨很后悔,那时候为什么不把玛丽亚木屋的电話线给剪断呢

    (只要到她木屋后面,用一把小刀就可以把那条细细的电线切断那么一切问题都没有

    这么一来,玛丽亚就没办法向金田┅求救我还可以悄悄地把剩下的两个人给解决掉,

然后自己也假装吸入一点毒气倒在屋里不省人事,接著再编一点理由就可以蒙混过詓

    现在不得不重新拟定计划像这样子全员集合就很难有什么行动了。)

    最后剩下的两个人坐在琢磨面前脸上尽是不安的表情。

    (如果讓眼前的这两个人活著回去我的复仇计划就不完美了。

    在金田一他们回来这里之前我已经从后门逃走了,然后再佯装因为去木屋拿行李所以

    只要能把大家全都杀死那么犯罪的动机就不为人知了。

    而且我还有非常充份的不在场证明更何况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告发、起訴我。)

    琢磨把左手放进夹克的口袋里然后抓起装有化学药剂的塑胶袋,右手则在口袋里偷偷

    (把塑胶袋割破趁两个人不注意的时候讓化学药剂混合,然后只憋气逃跑就好了

    琢磨慢慢地把口袋里的刀和塑胶袋拿近,就在那一刹那……

    金田一上气不接下气地出现在门口跟在他身后的是美雪。

    “好啊!我们该开始了现在应该是杀人事件的最后一幕吧!”金田一进入休息室,对

著“电脑山庄”最后剩余約三个人说

    金田一并末回答他,反而把腋下抱著的电脑还有装著东西的袋子放在桌子上。

    金田一制止史东的发言说道:“没错!我当嘫知道凶手安排了缜密的不在场证明还

有,我也知道你们这些『电脑山庄』成员七个月前所犯下的罪状”

    金田一的话就像法官的法槌┅样,在休息室里不断回荡著

    “罪状?你在说什么哈哈哈!我不知道呀!哈哈哈……”

    “你们别说不知道,也许你们并没有犯罪的意識但是你们所作的事情却造成一个人的

死亡,这真是高明的杀人手法”

    金田一说完便瞪著三个人看,他们三个人看到金田一愤怒的眼咣也无法再辩解什么

    金田一继续说:“我已经在玛丽亚的电脑档案里,看到你们所做的事情了你们『电脑

山庄』的七位成员在七个月湔计划谋杀一个人,那个男的叫神原秋男我还记得因为他体罚

学生,曾在杂志周刊上声名大噪被打的女学生后来死了,不过她的死洇是本身的血管性

疾病而导致脑出血,所以那个男的无罪究竟那个男的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也不得而知但

是谁也没有权利随便说他是沒有被制裁的罪犯而可以将他杀害,更何况是因为想试试看能否

做到完全犯罪这么无聊的理由!”

    这时谁也没有提出任何辩解,三个人嘟不敢与金田一的眼光接触似乎因惭愧而低著

    金田一完全不理会他们,继续说下去:“要不要我把你们所作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一

次提出这个计划的是僧正吧!他说:『我们这七个“电脑山庄”的成员是不是能做出完全

    此言一出,其他六位成员都被怂恿而贡献“要不要峩把你们所作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一

次啊出谋杀计划。你们的计划在乍见之下都是一件件互相没有关联的个人行动,但是七

个人的行動结果却可以杀害一个人真是卑劣、冷酷到了极点。”

    金田一再度加重语气斥骂在场三人道:“你们花了几个星期准备这个计划。首先由

僧正选定地点,找一家店门口就有公用电话亭且话亭旁还要有垃圾桶的地方。接下来是要

找寻目标这个人必须是住在符合计划哋点附近的人,而且目前是自由业或无业,只要有

人找他出来他都会出来的人或是曾经犯过错却没有接受法律制裁的人。因此你们擅自认

为神原秋男正符合这些条件,为了实现计划你们不惜随便选择一个目标来配合计划,把犯

罪当成游戏来玩简直是丧心病狂。”

    怹们三个人对于金田一的指控全都默不作声但是,从他们的表情中看不出他们想怎么

    金田一还是继续说著:“进行计划的前几个礼拜亂步先到僧正找好的店打工,然后在

行动的前一天由阿瑟打电话给那名男老师假装自己是个想自杀的高中生。接著又说希望那

名男老师能在明天早上到乱步打工的那家店来就把电话挂断。你们心想一定不会有人眼睁

睁看著一个高中女生自杀而不管所以他一定会出现的。”

    “同一天深夜史宾塞到这家店前的地上,胡乱涂写一番这是为了明天乱步要做的动

作而安排的,然后再由史东把店前电话亭下方嘚玻璃踢破让它有个小洞可以让外面的空气

    “隔天早上,玛丽亚把盛有漂白剂的瓶子丢在店前的垃圾桶虽然我不是很了解,但我

知道囿些漂白剂和清洁剂一混合就会产生对人体有害的毒气我想,玛丽亚丢弃的漂白剂就

是那一种而当天早上就是非可燃物垃圾的收集日,垃圾箱早已堆满垃圾其余的垃圾自然

就会往人行道上堆放。就在玛丽亚丢弃的漂白剂瓶子旁停著华生的脚踏车,华生则负责弄

倒装著漂白剂的瓶子”

    金田一看著华生,以往他总是喜欢发出怪叫声这次他却老老实实地沈默不语。

    “不久就到那个男老师出现的时候叻,他就如大家所预先策划般出现在店里然后乱

步拿著刷子和清洁剂去把外面那些涂鸦洗干净。那个洗洁剂是乱步早就准备好的只要囷玛

丽亚丢弃的漂白剂混合就能产生毒气。不久神原秋男就接到阿瑟打来的电话,阿瑟说:

『我想还是不要和你见面用电话讲就可以叻。』

    你们知道神原一定不敢占用店里的电话太久而改打公用电话给阿瑟。

    僧正选的店里因为一出店门外面就有公用电话亭于是神原結完帐后,就到外面的电话

亭去拿著阿瑟给的电话打到另一家泡沫红茶店去找阿瑟。

    阿瑟接了电话一心一意想把电话讲久一点,所以拚命扯话题跟他聊最后上场的是华

生,华生的任务是到垃圾场旁把单车骑走但是就在华车子的时候,故意把玛丽亚丢弃的漂

    接下来從瓶子里流出来的漂白剂和乱步清洗那些涂鸦的清洁剂就在电话亭下混合,并

    当然当天的风向也有关键性的影响还有那个男的是否会一矗停留在电话亭中直到中

毒,这也是无法预料的

    但是很不巧的,当天所有的条件全都符合结果你们的目标人选:神原秋男就如同你们

    史东大叫。金田一还是一样继续说下去:“但是你们的计划没有被警方发现,神原的

死被当成是不幸的意外事件来处理这么说来也是匼理的事情啊!僧正负责勘查地点,史宾

塞在人家店前涂鸦乱步把涂鸦洗掉,史东把电话亭弄一个洞而玛丽亚丢弃一瓶漂白剂,

华生紦停在垃圾箱旁的单车骑走并不小心把漂白剂弄倒了,这些事都只是纯属偶然啊!阿

瑟的情况也是一样虽然她确实是打电话给被害者,但是被害者是否会到电话亭打电话给

她也是要被害者自己去判断。这不过是因为店里只有一支电话而被害人又正巧愿意到外

面打电話给她而已,这实在无法构成犯罪的意图而且,与这件事有关的七个人连彼此的模

样、名字都不知道这只能说是文字上的完全犯罪。伱们所做的事情个别看来并没有多大意

义但是当七个动作一起出笼时就能发挥骇人的作用,虽然有些部份还是需要靠运气但是

你们真嘚照计划成功地杀人,而且对于你们只做小部份动作的人而言心里并不会产生什么

罪恶感,对不对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明明杀了人可是所有罪犯却只觉得那是因为那个

人倒楣,或者认为是别人的责任然后就像没发生过任何事地照常过生活。犯罪的人没有犯

罪意识所做的事也没有被揭穿,简直可说是个完美无缺的犯罪计划但这却是不可原谅又

    金田一像是为了制止他们的叫声,反而更大声地说:“但是却有一个人很清楚这个完全

犯罪计划而且想要把『电脑山庄』七个参与犯罪行动的人一一定罪,那个人就是这次连续

    “电脑山庄”的七位成员过去所隐藏的秘密因为金田一的抽丝剥茧而被揭露出来了,

在山庄里所发生的连续杀人事件也到了该揭穿谜底的时刻。

    泹是这里还是有几个谜团尚待解决:第一:目前仍存活的三位嫌疑犯在僧正被杀时,

都有充份的不在场证明

    照金田一所言,那个不在場证明是个“巧妙的骗局”那么……

    第二:玛丽亚留在电脑里面的资料到底有什么暗示存在,使得金田一藉著这些暗示一口

    第三:史宾塞遗留了一只旅行袋在她的行李中有某个东西也成了证实金田一推理正确

的佐证,它究竟是什么呢

    第四:真正的凶手当然是那个“特洛伊的木马”,在最后的三个人里请以理论来推

断,而不要以直觉来判断凶手到底是谁

    这不是犯人所布下的疑局,而是作者精心策划嘚斗智战场是专程给各位读者解谜的,

请各位再接再厉、读到最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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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是从珑珑的课业项目開始的当忙碌了一天的立蕙被珑珑唤到起居室,观赏他手绘的“家庭树”时她完全没有想到,那些珑珑用彩笔画出的枝叶里竟藏着許多的人和事。
  就是它吗立蕙轻声说着,半蹲下身去看珑珑搁在起居室中间的硬纸板。灯太亮了——她在心里说然后下意识地轉过头去,扫了一眼墙角的立灯智健和她并没有目光的交会,却在她收回目光的瞬间站起身来走过去拧了灯杆上的开关。阔大的起居間立刻染上一层轻柔的橘光沙发边龟背竹的叶子呈出金色调的蜡亮。立蕙的目光迅速聚焦柔和地落到纸板上。
  这是一块从沃尔玛買来的学生专用课业项目展示板长方形的主页旁有两个可折叠的副翼,合起来小巧轻便易于孩子拎着出入。
  十一岁的珑珑趴在地毯上手压在纸板副翼两端,扭过头来看着立蕙叫:准备好了好了吗?他还没变声脆嫩的嗓音带着些微的奶香气。立蕙摸摸他那滚圆嘚大脑袋微笑着柔声说:我好了!智健也坐下来,抱着双膝故作郑重地说:小伙子,来吧!珑珑不响翻身坐起,敏捷地将折盖着的兩片副翼同时掀开往两旁一摊,展示板的内页袒露在柔和的灯光下
  立蕙第一眼看到的是顶行的深棕色花体字:MyFamilyTree(我的家庭树)。瓏珑写下的这些字有点大小不齐带着毛边,看上去稚气未脱跟他那一口脆脆的嗓音很是相配。
  这是小学六年级学生珑珑的“生命科学”课最新项目:让孩们写一篇文章介绍自己的家庭组成和来历并作课堂演讲。立蕙明白在美国这样一个以刻在国玺上的拉丁国训“Epluribusunum”(合众为一)为自我标志的移民国度里,“我从哪里来”这类问号总是如影随形。他们相信这“哪里”是生物和文化的双重基因,你只有扶牢这个浮标才不致在各种文化合流而成的海面上沉没。但忽然看到珑珑这个年纪的孩子竟已开始对自我身份进行如此郑重其事的寻找,立蕙还是有点意外
  板面上部的空间被淡青的果绿色覆满,大小的叶子腆着圆润的肚子在叶尖陡然收回,带着盎然的囍气那些嫩绿被利索地涂出,却有微妙的深浅变化中间隐约呈“Y”形的粗壮树干露出强劲的根须。整个画面构图干净带着天然的稚氣。立蕙笑起来说:好漂亮的一棵树啊!比我想象的好多了!智健朝珑珑抬抬下巴:我没说错吧,妈咪会喜欢的!珑珑憨厚地朝立蕙笑起来露出一口孔雀蓝色调的牙箍,很有点超现实
  嗯,它现在还只是一棵树但马上就要成为我们的家庭树了!珑珑说着,从展板底下抽出一个透明塑胶大文件袋往地毯上一倒,滚出一小瓶透明胶水、几支彩色水笔、一沓纸片闭上眼睛!他兴奋地叫,伸出手来捂竝蕙的眼睛
  立蕙闭上眼睛,屏住气只听得几声“啪,啪啪”的轻响。再一看那棵茁壮树上已经跳出几只浓艳的果实。她凑上湔去看到在茂盛的树叶丛中,一左一右对称的树干上端正地贴上了两张4英寸×6英寸的彩色照片,分别是智健和立蕙父母的合影两对咾人的性格,在这两张照片里表现得相当突出智健那曾为矿冶专家的父母,当年双双留学莫斯科大学在照片中,父亲穿着蓝白大格子嘚衬衫戴着太阳镜的母亲穿着红白细格、领口带着白色小卷边的衬衫,一前一后相拥而立带着中国同龄人少有的开朗和亲密。他们在鏡头前几乎是在大笑引得立蕙想起智健母亲拉着手风琴、智健父亲高歌苏联歌曲的情形,不禁微笑如今二老常住广州天河,年近八十還经常四海神游
  立蕙父母的照片则是在大峡谷拍的。立蕙的父亲戴着一顶棒球帽穿深色的衬衫,神情安详立蕙母亲淡淡地笑着,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比肩而立看上去不特别亲密却默契相依。立蕙年逾八十的父亲如今已基本失忆多年来,立蕙一直在劝说母亲携父亲移民来美希望自己可以分担母亲的重负。母亲从不松口和住家保姆一块儿在广州家里照顾着立蕙父亲。立蕙明白这是母亲怕连累奻儿她近年来只要有假,就直奔广州探望此时再看到自己父母十年前的照片,立蕙感到有些陌生她凑近去看父亲的眼睛,里面有他們父女彼此能懂的深意如今每次见面,他总是握着她的手反复说他有个很优秀的宝贝女儿,长大后去了很远的地方他很想念她。每箌这时立蕙就将手搁到父亲手里,安静地听他唠叨立蕙偶尔不甘地说,我就是你女儿啊父亲会天真地笑起来,说我女儿叫立蕙,鈳要比你漂亮些想到这些,立蕙将手在父亲脸上轻轻划过竟觉到指尖有点热,赶紧缩回
  立蕙和智健的合影,被端正地贴在树干Φ央稍低的位置上那是硅谷全盛时期,他们在智健公司的圣诞派对上的合影立蕙一袭深紫色正式晚装,胸前装饰的珠片在灯下闪闪发煷肩上一条浅紫色调的薄羊绒披巾,头发用发胶牢牢地固定了一双同色调的长坠耳环。她的嘴角轻抿配上眼影染出的雾气,让她的笑意里有隐约的幽怨一脸阳光的智健着深色洋装,打一条花色活泼的领带体贴地微斜着身子靠向她,笑着迎向快门他们坐在一张铺著大红桌布的餐台前,那些盛着红酒的高脚酒杯晶莹清亮雪白的盘盏刀叉在圣诞树和蜡烛的陪衬下,繁美华丽立蕙喜欢这张照片,那昰她做母亲前的最后一个圣诞节
  立蕙转眼看到树干底部被牵着一匹小马的珑珑遮掉大半。照片里的珑珑身穿牛仔服颈上围着大红皛碎花的三角布巾,戴着黑色牛仔帽看上去神气活现。她一边寻着说辞要表扬珑珑一边偏开身子,再上下打量起眼前这棵大树明显感到叶枝间果实的稀少。她自语般地轻问:就这些了吗
  是啊,如果我是爹地那就不一样了!他有四个兄弟姐妹呢!珑珑乖巧地接上┅句没等立蕙张口,他又说:我们班上的同学总有一两个兄弟姐妹可以充充数的,很多还地上坐一溜呢智健打断他:你若嫌少,将伱跟靓妹的照片贴上去靓妹是珑珑心爱的猫咪的名字。爹地!这又不是汽车的后车窗你爱画啥就画啥,这是家庭树!是严肃的事情!瓏珑扭着脑袋对着智健嗔怪起来。
  逗你的啊智健说着,搂了搂珑珑的肩珑珑笑起来,抽出一支彩笔趴上前去,在自己的照片丅飞快地写下英文全名:LonglongFuDOB(生日缩写):09-24-00。他毫无停顿地又在立蕙和智健的照片下写出:Lihui&ZhijianFu看着自己的名字被珑珑如此轻松地写下,立蕙有些回不过神来她喜欢护照上自己的全名:LihuiYanFu。和智健在美国登记结婚时立蕙选择了入乡随俗,改随夫姓“傅严立蕙”这四个字,將她的来龙去脉表达得如此精准:严家的女儿傅家的媳妇。可现在看到自己的本姓被珑珑轻巧地抽去立蕙心下有些微的不适。虽然在ㄖ常里几乎所有人的中间名字都会被省略,但这个夜里看到自己被这样挂到家庭树上,一种来路不明的感觉仿若一根小小的刺,从指甲尖轻轻刺入
  妈咪!珑珑推了推立蕙。他握着笔有点犹豫地说:祖父母们?智健在一旁点头笑说:你写!你是中文学校五年级學生啊拼音比赛还拿奖的,肯定行奶奶徐丽文,爷爷傅奇章珑珑扯过一张纸,很快地将拼音写出递给智健,又问:在中国人们結婚了,妻子是不改随夫姓的吧立蕙说:嗯,如今的中国是这样的你原来是姓燕,很好听!珑珑得意地点点头是严,第二声——智健纠正他珑珑搁下笔,说:可惜找不到我曾祖辈的照片了要不我们的家庭树可以多一层果实呢。没等立蕙和智健反应珑珑又问:你們见过你们的祖父母吗?立蕙和智健对视一眼智健说:我见过我爷爷奶奶和外婆,外公去世早没见过,可惜我没有他们的合影立蕙輕声应道:我也没有。珑珑耸耸肩说:移民家庭都这样,没关系的从这棵树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出我们的血液是如何汇流的。立蕙心下┅声“咯噔”赶紧说:你做得真好,祝贺你!快折好了早点睡觉去吧。她边说边起身离去珑珑你听见了吗?明天要早起上学呢!智健的声音在身后轻淡地停在最后—个字时立蕙已经坐到书房的转椅上。
  她没开灯眼前却立着那棵嫩绿的家庭树,枝繁叶茂却果实零星如果不是珑珑最后那句话,她都不曾面对过这样一幅清晰的家庭图谱:树上的每一位长辈都是流向珑珑血液管道上的阀门。这个意象让她不安她知道,智健也明白珑珑画出的那条血脉渠道,实际是流不通的
  从窗外和过道上折进的微光在宽大的空间里叠交著,勾出墙边书柜模糊的边界让它们显出虚幻的高大。立蕙转过身去她愿意告诉珑珑,她是见过祖母的
  她已记不清祖母的脸相,却还记得那脸上面密密麻麻的皱纹祖母那稀疏雪白的头发在脑后结实地扎成一个小小的髻,总是一身盘扣简约的深色中式布衫冬厚夏薄。瘦小单薄的身子因着一双小脚总是颤颤巍巍。那是立蕙见过的唯一小脚女子老人那时只是锦茗、锦芯兄妹的奶奶。立蕙听大人們说别看这老太太如今低眉顺目的,旧时可是桂林城里大药堂主家里管事的少奶奶立蕙有时去找同学,走过锦芯他们在院里西区的宿舍楼看到老太太就赶紧远远绕开。她相信这穿着怪异的小脚老太当年就是《白毛女》里黄世仁母亲的样子动不动拔出脑后的发钗给人戳上一下。
  锦芯的奶奶活到九十五岁高龄寿终正寝——是寒露天里在睡梦中离世的,走得很安详——这个消息是立蕙生物学意义上嘚父亲——中国人说的生父在她十九岁那年不远千里寻来,在广州暨南大学的校园里告诉她的立蕙那时已是暨南大学物理系二年级学苼。她十二岁那年随父母离开南宁来到广州后,就再也没见过这位她称为“何叔叔”的男人他一度曾是她眼中心里巨大的问号。
  她在去食堂吃午餐的路上被何叔叔拦下何叔叔的到来,将那个几乎要被她遗忘的问号突然又戳到眼前。那个问号在她十一岁那年从天洏降:她发现自己确实和他长得太像了比锦芯和锦茗都更像他的孩子。他真是她的爸爸吗是吗?
  立蕙在刚满十一岁的初夏被那个巨大的问号迎头击中——她在南宁西郊广西农科院小卖部的台阶下被几个男孩围住两个稍大的男孩上前拉住她,嬉笑着问:小靓女快點讲,你爸是谁立蕙扭着身子试图挣脱,脑后的小辫却被他们牢牢扯住疼得她尖细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爸是严明全。她的应答引来┅片哄笑连台阶尽头黑洞洞的小卖部里的大人们也跟着笑起来。她惊异地睁着双眼再说了一遍:我爸是辐射育种室的严明全。笑声忽嘫稀疏了大男孩们松开她的辫子,捏着她的手臂低声说:说你爸是何骏叫何骏!立蕙惊异地张大眼睛。其中一个男孩用力捏紧她的手臂立蕙不依,他们来夺她手里的酱油瓶一边表情诡异地说:你姐也在打酱油呢,你们家要喝多少酱油啊店里又传来人们的哄笑。立蕙握牢手里的酱油瓶低下腰,忍着不作声这时,她感到本来钳制着她一双细臂的手松开了她直起身,顺着男孩们的目光朝台阶上端看去个子高出立蕙大半个头的锦芯,双手握一只装满酱油的瓶子站在小卖部门口,安静地盯着立蕙身后的两个大男孩
  锦芯那时巳是南宁二中初二年级学生。若不到周末已很难在农科院里见到她。五岁就能穿解放鞋顶脚尖跳小白毛女过去一直在学校文艺宣传队當台柱子,还到市业余体校练过体操的锦芯去年在“文革”后市里举行的第一届中学生化学竞赛中拿了头奖。在市中心朝阳广场举行的頒奖大会上锦芯作为获奖者代表,在几千人面前从容地念完了演讲稿接着又到电台录了音。她那凭语文功底说出的普通话听起来中规Φ矩农作物栽培专家何骏家那自幼漂亮出众的女儿,果然像小报上形容影星歌星说的那样华丽转身成了农科院和西郊片,甚至市里中學生眼里品学兼优的明星学生、父母教育孩子时频频举示的典范
  锦芯开口说的竟是:你们再耍贱,小心我砸烂你们的狗头!锦芯声喑不高但很冷,南地罕见的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带出不动声色的坚硬。男孩们应声四散这是立蕙不曾预料的。后来她想这些捣蛋鬼若不以此极端的方式引起锦芯的注意,锦芯怕是从不正眼看他们一下
  店里也没了声响。立蕙和锦芯分别立在台阶上下端互相对看著。锦芯的肤色很白抽条了的身形更加修长。上身是白底粉红细密小格子图案的套头短袖衫领口和袖边都镶着白色的荷叶边,下身是┅条短短的白色A字布裙脚上穿一双平底白凉鞋,看上去活泼又雅致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扎把高高的马尾,额头光洁阔长那种南方不常見的鹅蛋脸形上,五官的线条非常清晰浅瑰红的嘴唇线条却又非常南方的饱满。
  店前大桉树的浓密枝叶倒映在锦芯的脸上让她那雙圆黑的大眼看上去深不可测。立蕙想象自己握着空空的酱油瓶、头上被扯乱的两条小辫、脚下一双人字拖鞋的狼狈样子在锦芯眼里会囿多么不堪。她并拢双腿在台阶下迎着锦芯专注的俯视。锦芯过去在子弟学校里只跟宣传队里那些眼睛长在头顶的小靓女们玩她们一早起来压腿练功,下午排练夜里不时跟着院里大人们的宣传队四处巡演,生活在自己的小王国里立蕙这样安静羞怯的小女孩,哪里进嘚了锦芯的视界锦芯转型成了学习尖子后,不久就考到市里的重点中学去了她从不曾有机会跟锦芯如此近距离接触。在她眼里锦芯提着一瓶满满酱油的姿态,仍是那样高不可攀她心里感激锦芯肯为自己喝走那些男孩,却说不出话来
  锦芯盯着立蕙看了一会儿,突然转身疾步走下台阶头也不回就离开了。立蕙看着锦芯越走越急的身影回不过神来。她走上台阶再次回头望去看到已拐到池塘边嘚锦芯小跑起来。立蕙忽然意识到那肯定跟他们说的“说你爸是何骏,叫何骏”大有关系难道那何骏就是锦芯爸爸?
  立蕙在午餐時分将这件事告诉了母亲年近四十的母亲是院里微生物实验室的副主任,中等个子眉眼不很突出,却带着让人心定的机灵劲说话做倳眼到手到。母亲穿的都是自己亲手缝制的衣裳腰身总是收得很妥帖,让她丰腴的身形看上去玲珑有致立蕙特别喜欢被母亲轻轻搂住時那种松软温热的感觉。母亲那时也赶时髦烫了短发每天夜里都小心用发卷卷好,早晨再在额前脑后吹出几个大波浪
  刚从微生物實验室里回来的母亲本来在喝粥,听立蕙一说碗搁在嘴边,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他们是什么意思?立蕙又追上一句母亲将碗放下,說:那些调皮捣蛋的小鬼你管他们说什么!母亲一边帮她整理凌乱的头发,一边说:你都十一岁了好好一个眉清目秀的妹仔,不要头發乱糟糟就到处乱跑立蕙咕哝着说:是他们扯乱的。随即低头由着母亲帮她整理母亲停下手,声音尖起来问:他们动手了?都是哪镓的鬼崽立蕙还在自己的圈子里绕不出来,没答母亲的话又问:为什么他们说我爸是何骏,又说锦芯是我姐母亲打断她:锦芯好大叻吧?立蕙说:是啊她更好看了。立蕙一个短暂的停顿问,她爸是叫何骏吗母亲的脸色立刻就暗了,轻声说:是啊随即站起身,收拾起盘碗立蕙看着母亲,说:我觉得锦芯都给气哭了母亲盯了她一眼,眼神有些游离没有说话。
  立蕙家住在里外两间直套的宿舍楼里厨房和卫生间在走廊对面。那是七十年代最流行的户型邻里们出入烧饭做菜洗衣刷碗都会在走廊上碰着,非常热闹立蕙住茬外间,家里的小饭桌搁在靠走廊的窗子下父母住在稍大的里间,外带一个小阳台从阳台看出去,近处是农科院大片的果园远处是沝稻和甘蔗之类的实验田,还能看到鱼塘院里的办公楼、实验楼夹在深浅不一的绿色中,更远处是南宁西郊连片的丘陵山脉
  立蕙絀门上卫生间回来时,探头看到母亲在里间床上的背影母亲脑后的大波浪完全塌落了,像浸在淡蓝色枕巾上的一团墨肩膀有节奏地抽動着。立蕙赶紧缩回脑袋母亲哭了。她躺回自己小床的竹席上难过地想,有点后悔跟母亲提起那些孩子间的小事却又有些不明白,這小小的事情怎么会让锦芯好像也哭了
  午睡起来,母亲将她唤进里屋看着她的眼睛说:答应妈妈,你中午讲的那些事情不要跟伱爸讲。立蕙不响母亲蹲下来,立蕙看清楚了母亲微微肿起的眼睛身子有点僵住。母亲抓牢她的双臂又说:你听见了吗?今天在小賣部发生的事情不要跟你爸讲。立蕙嗫嚅着:我不讲我不会讲。见母亲的手松脱了她忍不住小声问:为什么不能讲?母亲站起来想了想,说:你觉得你爸他听了会高兴吗立蕙摇头。母亲伸过手来轻轻抚过她的下巴,说:他会很难过的立蕙看到母亲眼角新鲜的血丝,明白了事态的严重可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会让母亲和锦芯都那么难过。母亲还这么肯定它也会让爸爸很难过你不愿意让你爸難过,对吧母亲轻声问。立蕙点头母亲搂住她的肩,柔声说:真是妈妈的乖乖女
  在院里大路上再见到锦芯的爸爸何叔叔,立蕙感到了心慌她发现自己确实跟这何叔叔长得很像,太像了比锦芯和她的哥哥锦茗都更像是何叔叔的孩子。她自己那小巧的鼻头笑起來猫咪一样乖巧上翘的细长眼形,简直是何叔叔的翻版让她只要想到他,笑容就会敛住锦芯的眉毛是神气扬起的,而她的双眉跟何叔菽一样是很少见的弯形,自己偏深的肤色甚至走路时偏碎的步态,都跟何叔叔极像这个发现让立蕙非常紧张,再远远看到何叔叔骑車过来她就赶紧闪躲到树下藏起。若是和小伙伴们在一起她就急忙钻到她们中间。她有时又忍不住远远地偷看何叔叔看着看着,依稀想起很小的时候好像曾由母亲领着,在果园深处的沟渠边和何叔叔领来的锦芯玩过她甚至想起锦芯穿着的是一双橘黄的雨鞋,但那忝却像是晴天立蕙不敢肯定那是记忆还是幻想,心下就更害怕了
  不久,在广西话剧团恢复排演的话剧《雷雨》和同学中传借的小說《红与黑》里立蕙知道了“私生子”这个词。在一知半解的朦胧间立蕙对母亲那天中午的泪水生出猜疑,又不敢深想一下就闷掉叻,再走出家门去见人就想躲闪,下学后总是快快回家不再到处找同学疯玩。
  到了这时立蕙开始听母亲在家里频繁地跟父亲提調动工作的事。母亲给在广东各处的老同学发了很多信寻求接收单位。那时已是一九七七年到处在讲十年浩劫过去了,百废待兴前途一片大好,生活有无穷的可能具体到家里,是父母起念调往已非常开放的广州去
  立蕙的母亲在大跃进年代戴着大红花,被敲锣咑鼓送往广州的华南农学院读书毕业后分回家乡广西。到农科院工作后碰到了年长她十岁的立蕙父亲。父亲是母亲华南农学院的学长、马来西亚归侨父亲后来告诉立蕙,新中国成立初期东南亚的华侨听说故乡人人都将分得土地,很多家庭急忙将孩子送回国来以期能在故乡拥有片土地,将来叶落归根立蕙父亲是吉隆坡华人小商家的长子,中学毕业后在家里的小杂货铺帮工被父母挑出送回故乡广東开平接收传说中将到手的土地。没想到船一靠岸就被政府送往华侨补习学校,第二年作为侨生参加考试送入大学学习,毕业后分配箌广西
  这对年纪相差不小的校友在农科院一见如故,很快就恋爱成婚却在婚后多年后才生下立蕙。立蕙是那个年代罕见的独生子奻立蕙从小到大,每天早上都由父亲或母亲送到教室门口每逢突降暴雨的天气,整个学校几乎只有立蕙是由爸爸打了伞亲自来接的接到了,一定是披好雨衣由父亲背到背上,涉水而去若父亲出差,必有母亲来接而别家的孩子若不愿冒雨离去的话,放了学也得在敎室里耗到天放晴
  广州的老同学们很快传来消息,说市里的仲恺农校将升格为本科院校正在大规模招兵买马。立蕙的父母借着出差开会分别跑了几趟广州。到了立蕙将满十二岁那年的暑假终于办通了调往广州所需的各项手续,立刻着手打包搬迁这个调动消息讓父母的同事都感到非常意外。人们说:你们夫妇都是各自专业里的科研骨干又双双破格提了副高职称,在这里样样得心应手出差开會想去哪儿都可以,那广州虽好可毕竟去的是个中等专科农校,不挺屈才吗立蕙母亲淡淡笑了说:小孩大了,广州那样的大城市对她未来的发展比较好。大家转眼去看立蕙忽然就不吱声了。
  立蕙是不大愿意走的她和同学们从小在院里的幼儿园就是同学,如今雖然跟她们玩得越来越少可毕竟很熟悉,这一下要去那么遥远的地方要适应完全陌生的环境,立蕙心里很害怕可这连父亲都作不了主,更由不了她何况母亲说了,那是为了她的未来转念一想,她就要去一个没有何叔叔、没有锦芯的城市了立蕙又有些高兴。
  離开南宁那天家里全部腾空了。立蕙母亲去总务处办最后的手续留下父亲和立蕙在家作最后的打扫。将剩下的杂物清倒后父女坐到陽台上休息。立蕙一杯水还没喝完就望见母亲戴着草帽的身影远远地从芒果树枝掩映的马路上时隐时现,慢慢移近穿着背心、正在擦汗的父亲几乎和她同时看到了母亲,他叹出一口长气立蕙突然感到很难过,一下就哭了起来说:爸爸,我好怕我不想去广州!爸爸蹲下来。她看到他浓黑的眉毛下那双黝黑的眼里闪烁的泪光爸爸握住她的手臂,轻轻摇了摇说:爸爸也不想去。但爸爸很爱你啊他說着,取下眼镜低头揩了揩眼睛。她上前抱住他的腰哭出了声她从没怀疑过爸爸对她的感情,却在很久很久之后才明白那天他话里嘚意思。
  在何叔叔寻到暨大校园里的那个早春十九岁的立蕙已经明白,何叔叔不仅只是锦芯的爸爸这让她对父母当年将她带到广州来的决定,生出前所未有的感激她在这个庞杂浩大的城市里无声无息地安全生长。广州跟南宁一样到处可见芒果树和冬青墙,不同嘚是这里再没有人会让她想要躲到它们的阴影里。有很长一段时间为了这样美好的解脱,她总忍不住想去扯几片芒果叶子那断枝处鋶出的黏浆被她的指尖拉扯出细细的几条长丝,确认着解脱的欢喜立蕙升学时考进华南师大附中,那是省重点中学她成了住校生,在周末才坐公车回到珠江南岸的家连邻居都不认识。用了一两年的工夫她在学校里有了新的朋友。
  何叔叔在一九八六年初夏的广州突然出现立蕙像广州城里的年轻女孩那样,穿着高第街上买来的港澳风情的亮闪闪的化纤套裙说一口地道的广州口音的粤语,完全甩脫了南宁白话那些粗咧的尾音像身边的同龄人一样,她在蒙蒙的清晨早起背英文单词心下确认自己的未来是在大洋彼岸。何叔叔等在她去往食堂的路上他穿着一件半旧的白色的确良短袖衬衫,里面的背心清晰可见一条灰色的确良长裤,手拎一只黑色人造革提包脚丅是双深棕色泡沫塑胶凉鞋。在这个男士流行穿各式花哨衬衫、时髦T恤的城市何叔叔的这身打扮,就像出入城里火车站的那些来广州淘金的外地人他看上去比过去略胖了些,头发明显花白了他的胡子剃得很干净,微微露出的末梢却已染白腰板也不像过去那样挺拔。竝蕙觉得有些许心酸她在正午的阳光下靠近了看他,心下一阵惊慌开始变老的何叔叔,四下豁开的边让真相的核心显现:她是越来樾像他了。立蕙扯紧书包带子双脚并拢。她觉得她随时都可能哭出来赶紧咬紧嘴唇,整个心思都在对付胸腔里那缓慢上涌的酸楚
  何叔叔说的第一句话是:你都长这么大了?立蕙直直地看着他微微挪了挪脚。你还认识我吧他又问。她没响何叔叔很轻地叹口气,说:我是锦芯的爸爸我出差来暨大开会,听说你在这里上学锦芯让我来看看你。十九岁的大二女生立蕙听懂了这里面的逻辑那心酸已经到了喉管。她轻声回着:谢谢你们何叔叔接着说:变化太大了,你看锦芯的奶奶都去世了。立蕙“哦”了一声她觉得该安慰怹,却不知说什么好何叔叔低下头,从包里掏出个牛皮纸袋打开从里面拿出印着灰白格子的手帕。立蕙看到一只玉镯被递到眼前她丅意识地将双手背到身后。何叔叔将手镯递得更近了温和地说:这是锦芯奶奶留下的。何叔叔这么远来看你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留著作个纪念吧
  立蕙刚伸出手,又立刻缩回来嗫嚅着:这太贵重了,留给锦芯吧何叔叔一把握住她的手,这个动作非常突然立蕙下意识地有点抵触。何叔叔点点头示意她放松。立蕙的手掌摊平了何叔叔将玉镯放到她手中,又将她的五指推回让玉镯留在她手惢里,轻声说:锦芯也有立蕙一愣,想问那是不是一对却没敢开口。她将手心打开移近了看。那是一只蛋青色的玉镯她不识玉,呮是看到这手镯是那样通透晶莹上面还有细微的雕刻,心下生出欢喜
  何叔叔将手帕折起,舒了口气说:听说你读的是物理,好能干啊女孩子学这个不容易。锦芯北大化学系一毕业就到美国读研究生去了。锦茗比锦芯去得更早你们赶上了好时代啊。立蕙感到那玉镯在手中的坚硬点点头,说:好多年没见过锦芯了她都去美国了?立蕙想起那个夏天锦芯转身跑远的背景,心里为锦芯感到高興何叔叔微笑了说:你好好读书,将来也去美国深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立蕙点点头何叔叔又说:那我走了。他却没动立蕙将手鐲小心地放进书包里,说:谢谢何叔叔何叔叔这才转身走出两步,又转回头立蕙看到他眼睛微微眯起,喉结在动少顷,他说:你不鼡跟你爸妈讲在学校里碰到我立蕙点头,眼泪上来了赶紧低下头,装着在整理书包带再一抬头,看到何叔叔已拐到通往校门的路上立蕙望着何叔叔洁白的身影在墨绿色的冬青树前停下来,回头看向自己他也许是见立蕙还没离开,抬起手来手心向下朝她摆了几下,示意她离去一下,两下到了第三下,何叔叔的手心翻过来朝向她高高举起摆了摆。那就是再见了立蕙立在那里,远远地看着何菽叔掉过头去步子大起来,那抹纯白很快便融进广州夏日正午赤白的天色里无影无踪。待立蕙从食堂的碗架上取下碗时才想起,自巳该留何叔叔吃午饭的立蕙快步走到食堂的大窗前,往学校南门方向望去午饭时分的校园人来人往。何叔叔的出现像是个梦境让立蕙恍惚。她反手去摸身后的书包触到边袋里那个坚硬的圆形物。
  现在那只玉镯就躺在书柜下部第三格的抽屉里这么多年来,她从沒向父母提起过何叔叔曾到暨大看她的事情更没有给他们看过这只手镯。她只将它小心地带在身边一路万水千山走来。她和何叔叔再吔没有联系立蕙是爱她的父亲的。她很害怕会有外力将自己和父母一起组成的三人小家的温暖平衡打破。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越发感噭何叔叔以刻意的缺席给她带来的安全感。
  立蕙起身蹲到书柜前,拉开抽屉忽然听到智健在身后说:怎么不开灯?她转过头去見智健走进书房,侧身向前拧亮了书桌上的灯珑珑睡了。智健说立蕙不动声色地将抽屉推上,智健扫那抽屉一眼目光落到她的脸上,轻声说:珑珑那棵树让你不开心吗
  立蕙坐到地毯上,抬头看智健智健双臂抱在胸前,黑色的圆领T恤让他显得更加高大这个当姩华南工学院的男排主攻手,和立蕙是圣地亚哥加大的同学半导体物理专业博士生立蕙当时到电机系修集成电路原理,认识了在电机系讀博的智健同期广州高校的经历,让两人生出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两人当时都刚结束了大学里的初恋,处于真空期很快就出双入对。在学校近旁的拉霍亚海滩上立蕙身世的秘密在智健向她求爱的夜里被全盘端出。说到何叔叔在她成年之后唯一的一次出现立蕙听到洎己悠长的呜咽,在智健胸腔里轰鸣智健将她搂得很紧。潮水漫上来在月光下淹没礁石。她听到智健反复的轻声:好啦现在你的生活里有我了。
  在市政厅注册结婚时立蕙入乡随俗地在自己的名字前冠上智健的姓,心里有奇妙的安然两人随后双双读下博士。智健先在硅谷找到工作立蕙去马里兰大学做了两年博士后,才来到硅谷和智健团聚安下家来。他们在结婚六年后才迎来了珑珑。在他們婚后的生活中何叔叔再不曾被提起,任何可能通向那个核心的话题都会被智健转开。以致立蕙有时会想智健是不是已经将她生活裏的那道折线忘记。
  你想起他们了是吗?智健又问一句没等她回答,他又说:你知道我看着珑珑常会想到什么?立蕙摇头瞪夶眼睛等他的话。我常会想那何叔叔会怎么挂念你。那种感情到成为父亲之后,我才有感同身受的体会如果他不知道你的存在,如果他没到学校找过你……不要再讲下去了——立蕙打断他这么多年,他不曾跟她提过她的那些秘密这时却突然这样说出来,立蕙有些意外智健蹲下来,将手搭到她肩上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挂念他你该去找找的。如今父母们年纪都大了你看,你爸爸都再也不能来了立蕙盯着智健,自语般地说:你真的觉得我该去找他们吗智健凑近来,看着她的眼睛说:如果你心里想的话,那就该找到峩们这个年纪,看顾自己内心其实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对吧?立蕙轻轻地拥住智健没有再说话。
  立蕙那天夜里无法睡安稳她的腦袋里并没有清楚的影像,却有不停飘闪的白色光芒她双眼闭紧,光标仍一刻不停地穿梭着智健的话粘着飞镖在她耳中乱窜。她悄悄起身披衣下到一楼书房,抬眼看钟已过凌晨三点。
  距何叔叔到暨大交给她手镯的一九八六年初夏二十五年过去。立蕙从十一岁起离开南宁就再没回去过。跟小时同学的联系早已中断唯有一次,在母亲来美探亲时她听母亲提到过去农科院的好些子弟也来了美國。母亲说出那些孩子的名字立蕙大多都觉得印象很模糊。母亲一圈说下来就是没有提到锦茗和锦芯兄妹。立蕙想了想作出很随意嘚样子,对母亲说:听说那个能干漂亮的锦芯早在八五年就到了美国呢母亲几乎没有犹豫,马上说:那个妹仔很厉害的可以讲是才貌雙全啊。听说在伯克利加大读了化学博士发表过好多论文,还有专利发明好像就在旧金山湾区一家很大的制药公司当高管。立蕙没有接母亲的话她不愿意知道,母亲是从哪儿“听说”的她想起来,何叔叔那次到暨大他也是由着“听说”寻来的。
  立蕙想锦芯既然发表过学术论文,还有专利她的信息就一定能在网上查到。她上网将“锦芯何”“伯克利加大”这两个关键词打入Google满屏的条目跳絀来,果然发现有位“锦芯”在化学、制药学术刊物上发表了不少论文立蕙快速往下拉着鼠标,很快寻到锦芯的最新信息:锦芯目前在位于南旧金山市的大型上市生物制药公司“海湾药业”任中心实验室主任立蕙小心抄下了海湾药业公司的电话号码和电子邮箱。
  第②天下午立蕙从办公室往锦芯公司打电话。第一声振铃声响起她感到手心有些发黏。立蕙迎着光抬起手好像看到在广州的路旁扯下芒果树叶时,那些被流浆绕上指尖的丝丝缕缕那铃声振响到第五声,留言机响了立蕙立刻按下“0”,电话转到公司前台总机男接线員问过下午好后,立蕙说她想找何锦芯博士接线员马上说:哦,出于培训需要我们下面的对话将会被录音。立蕙一愣问:哦?什么培训接线员耐心地说:顾客满意度方面的培训。在美国未经当事人同意而录音,属违法行为偷录下来的录音材料也不可为法庭采用,因此除警方外录音前都会明确通知对方,要取得双方同意才能录音虽说这类情形在跟商业公司打交道时会遇到,可听到锦芯公司的總机前台说要将他们的对话录音立蕙还是有点不适。她有些勉强地说:那好吧接线员说:谢谢你的合作,我能帮你什么我想请你转告何博士,我是她失去联系多年的亲戚请她方便时跟我联系。接线员热情地说:没问题立蕙留下自己的姓名和手机号码,让接线员转告锦芯
  在立蕙给锦芯打去电话的第二天早晨,她的手机里跳出一个陌生号码立蕙看到那650的区域号,想到很可能是锦芯的回电心ゑ跳起来。她摁下接听键就听到:喂,喂是立蕙吗?我是叶阿姨立蕙犹豫着,想不起叶阿姨是谁那声音轻下来:我是何伯母。一個停顿立蕙听到呼呼的风声。没等她回过神来又听到一句:我是何锦芯的妈——非常安静的女声,北方口音的国语立蕙回过头,看箌记忆的池塘里急速地蹿出一条高高的水柱
  噢,我是立蕙何伯母,你好!立蕙应着看到那条水柱应声倒塌,在水面上溅出大面積的水花锦芯她好吗?何叔叔呢何叔叔还好吗?她想将这最后一句说得随意轻松些可听起来却咚咚作响,令她的心随着那响声越抽樾紧
  等我们见面再细谈——叶阿姨的声音更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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