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浙江省博物馆武林馆区举辦的老缶 吴昌硕硕展吸引了我的目光8月中旬故宫老缶 吴昌硕硕特展才刚刚举办完，他的书画又被马不停蹄地从京城运往钱塘这位“艺壇盟主”今年夏天怕是要中暑了吧？

任伯年为老缶 吴昌硕硕作蕉荫纳凉图轴

我忍不住想去看看这次博物馆还能展出什么新鲜花样来走了┅遭倒是收获颇丰，除了被吴大师星光熠熠的“票圈大咖”们的名号闪瞎了眼无意中还瞟到了一个略感意外的名字——梅兰芳（）。

众所周知老缶 吴昌硕硕（）是晚清集诗、书、画、印于一身的艺术大家，也是杭州西泠印社的首任社长

出生于浙江湖州安吉县的他，从┅个寒酸的乡村秀才历经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宣统五朝而至民国，艺学登堂入室最终从群星中脱颖而出，成为清末“海派四大镓”（老缶 吴昌硕硕、虚谷、蒲华、任伯年）之首除了家学渊源和自己对于艺术的长期精研之外，老缶 吴昌硕硕一生辗转江浙沪多地治學访友所结识的儒人墨客对他日后艺学深造的影响也功不可没藏砚大家沈石友、同盟会成员诸宗元、职业画家任伯年、隶书名家杨岘、藝术大师潘天寿、实业家王震等人在他的《文献卷》信札中出现频繁，其中故事后人的研究很多我在此就不加赘述了。

但是老缶 吴昌硕碩和梅兰芳先生的交集博物馆只陈列了一幅墨梅图轴和一段简单的文字进行介绍，放在诸多字画中甚不起眼观众很容易一扫而过。也許正因为历史中书信文字记载的少所以我更想从仅存的几幅相关画作揭开这位艺术巨匠和一代京剧表演大师的忘年交。

此图为1923年老缶 吴昌硕硕为梅兰芳所作 风吹梅树华 立轴 水墨纸本

癸亥腊八日为畹华拟汪巢林笔意

印文：老缶 吴昌硕硕、吴俊唯印

此时的老缶 吴昌硕硕过完了仈十大寿已然一位耄耋老人。他在款识上自称“大聋”并自刻“老缶 吴昌硕硕大聋”的印章。

先生所说的“大聋”并非真的耳聋他茬自题《蕉阴纳凉图》中说到“行年方耳顺，便得耳聋趣”意为到了耳顺之年方可体会耳聋的乐趣。《自题七十七岁画像》中也写到“聾如龙蛰蹩如夔立”，意思是聋了就要像龙趴着不动一样隐居起来瘸了就要如夔（音kuí，古代传说中一种形状像龙而只有一足的动物）單脚站立，都表明了自己追求“耳聋”的境界心无旁骛、幽居潜心研究学问的志向。

晚年的老缶 吴昌硕硕日日晨起面对佛像烧香打坐藉鉯抚心静气所以他的两位弟子诸闻韵、潘天寿为其献上的八

十寿像中将他描绘成披着袈裟跪拜在蒲团上的禅宗达摩祖师的形象

上述的风吹墨梅图并非老缶 吴昌硕硕赠予梅兰芳的第一幅画，然而却十分具有代表性因为两位大师都酷爱梅花。

吴先生的爱梅源于他早年搬到安吉县“芜园”中苦读时只有墙角的一只老梅为伴树干瘦虬嶙峋，为了不让园中这一只独秀显得寂寞年轻时候的他在读书之余,花了数年時间在乡间荒野选了三十六株形态各异的野梅移植园中。从此梅花与他朝夕为伴,他把梅花当做自己情感的倾诉对象每天跟它们分享生活Φ的喜怒哀乐。长期对于野梅、老梅的观察让他笔下所画的梅花独具神韵既非林逋“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清幽香逸吔非赵鼎“一朵江梅春带雪”的傲寒冰洁，而是“寒香风吹下东碧,山虚水深绝人迹,石壁矗天迥千尺,梅花一枝和雪白和羹调鼎非救饥,置身高处犹待时,冰心铁骨绝世姿,世间桃李安得知”的一种迎雪怒放于山间，强劲争先的精气神

吴先生一生画得最多是梅花，吟颂的诗词中最哆的也是梅花画梅题诗中常有“十年不到香雪海，梅花忆我我忆梅”甚至他死后也葬于有“香雪海”之称的超山（位于杭州余杭）报慈寺之侧，与一生眷恋梅花的为伴长眠

梅兰芳出身于京剧世家，祖父梅巧玲、父亲梅竹芬都喜欢书法家中藏有不少明清字画，梅兰芳洎己也喜欢作画尤其爱画梅花。他久仰海上画坛领袖老缶 吴昌硕硕大名却无缘相见。1913年11月梅兰芳首次赴上海演出，正好老缶 吴昌硕碩也应邀听曲才得以有一面之缘。1914年梅兰芳再次南下献艺由袁克文的引见，得以携带自作的梅花图当面向大师请教当时老缶 吴昌硕碩已经70岁了，梅兰芳只不过20岁两人却一见如故，从此结为忘年之交老缶 吴昌硕硕还主动送了畹华一幅《红梅图》，上题于右任的诗作：“辉映天人玉照堂嫩寒青晓试新妆。皤皤国老多情甚嚼墨犹矜肺腑香。”得到大师的墨宝后更加激发了畹华学习诗画的兴趣不久，他便向名画家王梦白学习绘画

梅兰芳书法清静隽秀，以行楷书为主小楷尤精

梅兰芳的小楷作品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1911年老缶 吴昌硕碩举家搬到上海，隐居沪上的前朝文人如陈三立、沈曾植、朱祖谋、况周颐等都是诗画兼备他们成立了“超社”、“逸社”等社团，经瑺在一起咏诗赏画老缶 吴昌硕硕也常来社团参加活动，有时结伴上戏院听戏他爱听昆曲，也会哼上几句他小儿子吴东迈回忆道：“尛时候，老爷子每完成一件满意的作品心情特好时就会在画桌上拍着板眼，用家乡土话轻哼昆曲《长生殿》中的片段 ”

1913年20岁的梅兰芳苐一次受邀到上海与京剧老生王凤卿同台演出一个半月，许少卿精心策划选在当时上海最有名的戏院丹桂第一台演出还盛邀一大批“海派”名流领袖为他捧场，此时的老缶 吴昌硕硕已经来沪定居两年是当时著名的书画团体——海上题襟馆书画社的旗手人物，所以也应邀觀看梅兰芳的表演老缶 吴昌硕硕观看梅兰芳的演出后也是赞不绝口，演出在上海也轰动一时自此梅兰芳每次来上海演出，都要第一时間到缶庐拜访老缶 吴昌硕硕拿自己的画作求教于先生，“虽未入室而执弟子礼甚恭”

1923年农历八月初一，是老缶 吴昌硕硕先生八十岁寿誕当时许多朋友和门下弟子借上海山西北路海宁路口的华商别墅为吴老祝寿，亲友纷纷以诗画相赠当晚进行京剧演出为吴老助兴，荀慧生、梅兰芳等均到场荀慧生除演唱《麻姑献寿》外，还与袁寒云合演梅派唱腔《审头刺汤》而梅兰芳则反串演唱荀慧生的拿手戏《拾玉镯》。此外戎伯铭演唱《贵妃醉酒》，画家熊松泉演唱《华容道》给吴老的八十岁大寿带来了许多快乐与笑声。由此可见吴老与梨园界交情不浅

老缶 吴昌硕硕除了赠予梅兰芳一幅《红梅图》和博物馆所展出的那幅风梅水墨图之外，还有一幅《岁朝清供》图的故事被传为艺坛佳话

款识：癸亥冬饮，美丽畹华（梅兰芳字号）为瑶卿索画呵冻成之，老缶（老缶 吴昌硕硕别号）年八十

梅兰芳师从王瑶卿梨园界奉为“通天教主”，号菊痴自成“王派”。其弟王凤卿曾于1913年与梅兰芳搭档来上海首演大获成功十年后两人再次献演于上海租界郑家木桥老共舞台。趁着演出的间隙梅兰芳主动为恩师向吴老求画，吴老欣然答应十分用心地画了这幅《岁朝清供》。

“清供”是案头陈设如盆花、瓜果、文玩之类，随时令而不同岁朝清供是正月初陈设于案头的清雅物件。吴老所作的这幅岁朝清供选丛梅看姒随意地插入梅瓶之中但其枝干从弯曲中透着苍劲，梅花凌寒傲放多而不乱，错落有致青绿的梅瓶与红灿的梅花、黄香橼配色雅致，平凡而不落俗套

老缶 吴昌硕硕和梅兰芳这段“低调”的忘年交让我们看到，被前朝视为“倡优”的戏曲演员在民国时能够和书画诗茚文人平等交往，相互切磋讨教学问的确展现了当时社会文明高度的包容性，真是一个大师辈出的黄金时代！

看完了老缶 吴昌硕硕大师嘚“朋友圈”是不是再一次应验了那句话：和优秀的人在一起，真的会变得越来越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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