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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典火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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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典火柴》
先说说这天晚上 先说说这天晚上(1)
  我叫岳子行,男,三十三岁,已婚,大连良民。我现在正扛着人脑坐在电脑前,用手指 敲击键盘来讲述自己的故事。如果您一不小心想听我讲下去,那我就准备从这天晚上讲起, 因为这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对我很重要,也是故事的重要组成部分。
  我和老婆冯筝已有俩礼拜没说话了,这婆娘竟敢偷看我的手机短信,被我痛骂了一顿, 双方由此陷入冷战。
  我现在不爱呆在家里。家里除了儿子的笑脸,一切都已陌生,也找不出一样我喜欢的东 西。我在家感觉就像一只地震前的耗子,心乱气短坐卧不安,所以有事儿没事儿就往外跑。
  这天晚上吃罢晚饭,我刮刮胡子梳梳头,牛气哄哄地走出家门,一派约会的样子。想象 着身后冯筝复杂的眼神,我痛快极了。
  暮色正沉,纳凉的人影模糊不堪。我往常会和他们一样,套着大裤衩溜达乘凉,一边拍 蚊子,一边观察哪个女的穿得少。可我这会儿,一身披挂地站在楼门洞前,竟不知该往哪儿 去,身上有汗,心却是凉的。
  我走出楼院儿,不知不觉到了海边。这儿是个海滨公园,无聊、郁闷或吃饱了撑着时, 我都会来遛两圈儿。公园的风景原来还不错,远山近树碧海蓝天,如今一条铁桥跨海而过, 掠走许多美感。我曾跟人开玩笑说,这条铁桥就像一根庞大的阴茎,强奸了一方美景。此刻 ,铁桥正黑黢黢横于海面,仿佛横在我的心坎上。
  海边人影绰绰,鬼魅一般与飘在海面的峡湾渔火默然对峙。海风携着几丝干燥和凉爽, 那是秋天的信息。黑暗中,涛声朦胧人语朦胧,间或夹杂着院儿里熟人的声音。我躲在黑处 ,懒得去搭话。
  孤独有时是可以享受的。
  孤独中,我又想起了那个女孩。她躺在犬牙般突兀的防波堤底,苍白的脸,紧闭的唇, 似在沉睡。一只灰白相间的海鸟在她的上空缓缓盘旋。她二十多岁的样子,没有穿鞋,肉色 丝袜破了几处,露出白肤;浅灰色碎格短裙堆在腰间,白色短袖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显出 美好的胸部。她被警察拉起的黄绳包围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海边因她而热闹起来。一个 白大褂女人在她身上拿捏比划了几下,就叫人将她抬走了。她被人抬起时,水从身上脱线珠 子般滴下来,砸在坚硬的礁石上发出闷响,像远去的鼓点。之后海边恢复了平静,那只海鸟 也不知去向。
  我一直想知道她是谁,她为何而死,她来到这个世界上除了证明生命不堪一击之外,曾 经得到或失去过什么。她肯定有亲人,肯定在绽放的花季爱过恨过。但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包括生命,她的世界像大海里的一叶风涛倏尔不见。
  我时常会想起她,想她的美丽和凄凉。我恍惚觉得与她相识,就连她静卧海边的场景都 看着眼熟。我不可思议地对她产生了眷恋。她无声地激发了我缠绵的情欲,使我在无数个不 眠之夜找到温柔的依靠,然后幸福地睡去。
  我借着斜对岸微弱的灯光寻找她躺过的礁石。但那块礁石和她的灵魂一样,在不经意间 消逝了踪影。
  我舔了一下冰冷的嘴唇,上面有淡淡的咸味儿。
  夜更黑了,我转身往回走,步伐迅捷而准确。回家的路太熟悉了,就像小时候半夜撒尿 ,虽然看不清尿盆,却尽在掌握。我忽然有点儿打怵回家,对回家的潜意识也充满恐惧。我 不想回家,起码现在不想。路在脚下隐约地匍匐,亲切而诱人,可我觉得那像个圈套。
  我有点儿冷,想打电话,又不知道打给谁好。掏出手机,打开电话簿翻动半天也没找到 想拨的号码。终于看到一串亲切的数字,那是谭璐的手机号码。她现在一定在家,也许正偎 在何铁犁的怀里看电视。这个号码像谭璐的乳房一样极具诱惑力,但我不能打。
  一冷就会有尿意。我蹩进一片丛林放水,释放中想起了那事。我已有十多天不曾做爱了 。我想做,当然不是跟冯筝,也不是跟谭璐。我心中永远有个面目模糊的女人,引诱我在梦 中爬上她的暖床交媾,年复一年,乐此不疲。
  林子里有人嘻笑和喘息,一听就是有人在打野炮。我收起水龙头,赶紧撤离。
  我走到街上向东游荡。城市像个火球,黑夜被它的光驱赶到半空,却随时都会坍塌下来 。街灯透着些许暖意,默望方向各异的路人。我看看表,快十点了,也就是说已经出来了两 个小时。我打算更久地在外面逗留,让冯筝知道,夜里我除了回家,还有别的地方可去,至 于去了什么地方,就让她胡思乱想吧,最好以为我到欢场买笑或跟情人幽会了,然后醋意大 发忧心忡忡担惊受怕深刻反省疯狂忏悔。
  去哪儿呢?我想了半天,发现自己哪儿也不想去。我是个不爱热闹的人,平日虽然也搞 些声色活动,但还是喜欢下班就回家,看看书,打打电游,老实得像老母鸡抱窝。可现在我 在家里呆不下去了。冯筝开始怀疑我了,也开始讨厌我了。我在她身边潜伏了这么多年才发 现,她心目中的男人是事业有成的那种,爱家庭还要懂浪漫。我心想天底下像我这样的通俗 男人比细菌都多,我他妈的要是十全十美,早把你踹到侏罗纪去了。
  我备觉清冷地逡巡在城市街头,任时针逼近午夜。
  快走不动的时候,我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红绿灯不再互变,黄灯频繁地闪烁,似在催促 人们回家。
先说说这天晚上 先说说这天晚上(2)
  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姑娘站在红绿灯下争吵。一记耳光响在姑娘的脸上。男人又瘦又高 ,打完人骂骂咧咧着离开,像个直立行走的螳螂。姑娘一边哭喊着你不要走,一边倔强地追 上去。
  我惊望着姑娘,直到她无影无踪。她大约二十五六岁,浅灰色碎格短裙,白色短袖衫, 肉色丝袜,高跟鞋敲在水泥街面上,声如鼓点。我一阵狐疑,这姑娘的身材和打扮竟然和海
  边那个溺水女孩一模一样,不管是巧合还是有什么古怪,简直都是匪夷所思。
  我面前的道路有三个方向,向左是回家,向右是大海,向前则不详。我一边想着姑娘一 边往前走,像是走在梦中,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到哪里去。
  落寞中,我对自己的生活将发生变化一点都没有预感。
  半小时后,我竟然在街旁的一片树影下遇到了那个挨打的姑娘。她靠在一棵梧桐树上, 像一尊雕像。街灯昏黄的光芒自树叶间流泻下来,使她的面容扑朔迷离。她酷似那个溺死海 中的女孩,我看见她的瞬间,一只忘记归巢的夜鸟从我耳边呼啸而过。
  我停在她面前默默地看她的脸,她麻木的神情掩不住她的青春和美丽。我确信是第一次 见到这张面孔,但并不陌生,就像初春返青的柳枝,眼生却亲切。
  我说,我看见他打你了。
  她微微抬头看了我一眼,悄无声息。
  你别难过。我嗫嚅半天终于这样劝她。我猜她这时候一定很痛苦,一定不知所措。我想 安慰她,却找不到恰当语言。我奇怪自己今晚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既多情又温柔。
  她淡然说了句谢谢你。声音沙哑而僵硬。
  我问,他为什么打你?
  她乜了我一眼,身子猛然从树干上弹起,往更深重的黑暗里走。我迟疑了一下,厚着脸 皮尾随上去。
  你跟着我干什么?她有点害怕。
  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担心你。
  她冷笑。你知道吗,你跟着我我反倒担心呢。
  我怕你一时想不开。
  她愣了一下,蹲下来把高跟鞋脱掉拿在手中,然后撒开脚丫往前狂奔。我回过神后奋起 直追。她跑得很快很灵,像一只小狼在午夜的人行道上闪跃。我追上她,将她紧紧抓在掌中 。我们趔趄着停下来,喘着粗气注视对方。她双手各执一只鞋,满脸的恐惧和茫然。
  放开!我喊人了!
  那你答应我别做傻事。
  你有病啊,我还没活够呢。再说我要死要活,你他妈管得着吗?
  我松开手,心虚地环视四周。
  她被抓疼了,咧咧嘴说,你这样的男人我见多了,反胃。
  你听我说,我对你没有恶意。
  有恶意我也不怕你。
  不怕就好。你听着,去年夏天,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南边海里捞上来一个女孩,和你很 像,连穿的衣服都一样。我一直记着她,总会想起她躺在岸上的模样。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 得特奇怪。我不是说你是她的鬼魂,也不认为你俩之间有什么别的联系,我只是怕你会像她 那样……明白了吧,你明白了吧?
  编这样的故事蒙人,你拿我当傻子呀。
  我没瞎编啊,信我一次又能咋的呢。
  好,我信你,不过别再跟着我了,跟着也没用,我不吃这一套。
  我脸上一热,看着她穿上高跟鞋一瘸一拐地离开。她走了大约十来步,忽地坐到马路牙 子上,慢慢脱掉鞋,用手掰着脚丫看,看完又轻轻地揉。我猜她刚才光脚奔跑时,脚板儿可 能被什么东西硌伤了,便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
  我见她泪水在眼中亮亮地打转,就蹲下来惴惴地说,对不起,没想到忙没帮上,还把你 害成这样。脚没扎破吧。
  她用手背擦了下眼泪说,滚蛋,不用你管。
  我没生气,不由分说地抓起她的两只脚仔细查看。还好,她脚板儿没破损,我放下心来 。她大概从来不曾见过我这样关切的眼神,美丽的脸上现出一抹柔情。这微妙的变化使我喜 出望外,心如琴弦被一只纤手拨弄了几下。
  我不是故意的,你要是觉得吃了亏,骂我两句踹我两脚都行。
  我脚坏了怎么踹。
  脚坏了就用手踹呀。
  她打了我一拳说,你拐弯儿骂人。
  你先骂的我。
  你鸡蛋搅鸭蛋,混蛋。
  女孩儿家别总是蛋不蛋的。
  她笑了一下,脸上还挂着泪,艳若雨后桃花。
  我也笑了。我俩面对面坐在地上,在深夜的路灯下像两只青蛙。
  夜很深很沉,街上的行人和车辆不多。几辆出租车先后停在我俩旁边,又都悻悻地跑远 。空气里飘荡着简单的声音,朦胧的音乐,沙沙的车响,以及夜行者的脚步声。
  她忽然说,我饿了。
  这个比我差不多小十岁的姑娘说她饿了,孩子一样的实在和率真。她光脚坐在夜里,阵 阵清风吹起她褐色的碎发。
  我们打车来到一家海边的饭店。
  这阵子是苦夏,不少人喜欢在海边宵夜,所以近海的饭店大多很晚才打烊。她见这是一 家豪华海鲜饭店,就不肯进去,说这样的地方太宰人。我笑笑,牵着她的手走进饭店。我想 起小时候在荒野里放牧时掉队的小羊羔。她就是一只小羊羔。我这条老狼不知发了哪辈子的 善心,真的很想对这只小羊羔好。
先说说这天晚上 先说说这天晚上(3)
  子时刚过,饭店内已没有多少食客,包房里偶尔传来歌声。我们找到一个靠窗的台子坐 下,宽阔的落地窗外是黑沉沉的大海,海上的船只闪烁着幽暗的灯火。
  大海这样看真像夜空。我说。
  她认真地向窗外看了两眼, 淡淡一笑, 不知是说像,还是说不像。
  大海这样看真像夜空。我喜欢说这句话,不知已说了多少遍。刚来大连的时候,几个男 女校友晚上在黑石礁的一个餐馆聚会,完后踩着夜色走到星海公园看海。大家坐在海滩上, 一边欣赏船灯渔火,一边任年轻的思绪随风飞扬。一个女孩一首接一首地唱歌,陈慧娴的、 陈淑桦的、方季惟的,唱着唱着就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她比我高一届,人长得也不漂亮,可 我就因为这句话差点儿爱上她。多少年过去了,那个不漂亮的女孩早已杳无音信,惟有这么 一句话留下来,提醒着已不再年轻的我,曾经有那么一段迷茫岁月。
  今夜,面对一个陌生的女孩,我又说了这句话,每说一次心里就多一份领悟和沉稳,让 我不再孤独不再迷惘。而这句话,每多说一次就多了一层含义,像一粒沙金,冲刷得越久就 越有光华。
  我让女孩点菜,她说她刚来大连不长时间,连海货的名字都叫不上来,哪会点菜。我懒 得到海鲜池看,就随意点了几样,烤大虾、蒜茸夏威夷贝、红烧牙片鱼和葱油螺片,还要了 棒槌岛干啤。
  灯光明亮,台布雪白,安静地映衬着她的脸庞。她没有在昏黄的街灯下看起来漂亮,脸 上还有淡淡的一缕手印儿,但依然十分可人。她似乎也认真地打量了我几眼,然后扭头看着 窗外默不作声。她的侧脸看上去很美,泪痕隐约,依稀透着伤感。
  菜很快上来了。我们先干了一杯,然后开吃。我也饿了,吃得呼呼生风,可她却吃得不 多。我往她的碟子里夹菜,劝她多吃。她说刚刚还饿得要命,现在又没胃口了。
  我说,你要是不喜欢吃海鲜,咱们再点些别的。
  她说,不用了,那么浪费干什么。我肚子里空,心里更空,想吃些东西填一填,可怎么 也咽不下去。说完,一个劲儿地喝酒。
  我问,因为那个打你的男人吗?
  她没吭声,定定地看我,像是要看到我的心底,然后又端起杯子喝酒。她喝酒时,嘴唇 被玻璃杯压迫的形状非常性感。
  我们的话语很少,两句话的间隔也很长。我不再频繁地动筷子,一会儿看她,一会儿看 海。她半伏在餐台上,一只胳膊支撑着头,眼睛眨也不眨地想着心事。
  喝到第八瓶啤酒的时候,我们都有了醉意。
  我说,你拼命喝酒,知道我为什么不拦你吗?
  她说,知道啊,坏男人都想把女人灌醉吧。
  别看你人小,懂的狗屁还不少呢。
  你又骂我,觉得和我混熟了是不是?
  嘿嘿,我是想让你多喝点酒,这样你心里就不难受了。
  我越喝越清醒,越清醒越难过。
  有啥大不了的呢,不就是为那个男人嘛,谁啊?为什么打你?看他那熊样我就来气,恨 不得打断他的狼腰麻杆儿腿。
  我就喜欢他的狼腰麻杆儿腿,给他当牛作马也认了。可是惨啊,人家不稀得要。
  我以为多大个事儿呢,闹了半天失恋了啊。听哥一句,这世上最愚蠢最无聊最不值的就 是为情所困。哥是过来人,在爱情的羊肠山道上也摔死过几回。活过来才知道,所谓爱情, 过眼烟云,淡得很,飘得很,谁都甭想抓住它,也甭想指着它活。
  拉倒吧你,别忽悠了,拿我当中学生呢。
  那我打住,你就自个儿躲在山洞里运气疗伤吧,我还懒得消耗真力助你打通经脉呢。
  听口气喜欢看武侠吧,我也喜欢看。
  是吗,你最喜欢哪个武侠人物?
  陆小凤。你呢?
  嘻,你还挺好色。我喜欢赵敏。
  你更好色,还想高攀呢。
  我们都笑了。刚才的伤感似乎已经烟消云散。
  又喝了一会儿,她迷迷糊糊地说,好啦,不喝了,再喝就倒了。
  我说,你说了算,咱们撤。
  她问,往哪儿撤?
  我说,往……爱往哪儿撤就往哪儿撤吧。
  她慢慢站起来,两手撑在桌沿上想了一会儿说,行,撤哪儿都行。
  我结完账,拉着她往外走。我一轻揽她的腰肢,她就温顺地靠在我身上。我俩都有些打 晃,互相依靠着走出饭店,穿过一个停车场来到海边。
  这是一片观光海岸,岸上是曲折的步行街道,岸下就是大海。海和岸之间没有沙滩,涨 潮时波涛汹涌,退潮后礁石嶙峋。海边立着几个硕大的阳伞,伞下有几对男女在喝酒嬉闹, 叫骂声不绝于耳。
  我俩沿海岸牵手而行,走走停停来到一处岬角。夜海如墨,冷风振衣,脚下浪涛翻腾犹 如困兽。我们在岸边拥立,感觉就像站在一艘大船之上。
  我想跳下去。她说。
  干吗?抓鱼呀。
  不抓鱼,喂鱼。
  就你这样,鱼都不吃。
  鱼不吃还有虾呢。
  小东西,不想活了你!
  死和睡着没啥区别。
  你大义灭己,为国家节省粮食布匹,可歌可泣啊。
先说说这天晚上 先说说这天晚上(4)
  少废话,我跳了你跳不跳?
  我跳。
  骗人,你舍得死吗?
  傻瓜,我跳是为了救你。
  干吗救我?
  我没回答,整个儿将她抱在怀里。我很用力,想通过力量将答案传递给她。她更紧地回 抱我,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抵挡住四周挤压过来的黑暗。我不清楚她的故事,却了解她的悲伤 。世间广众谁没有情伤呢?伤口的位置和形状不会一样,但痛苦却无分别。
  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今晚就过不去。她把脸埋在我的怀里说道。话音很小,几乎被 风声和涛声淹没。
  我还要谢你呢,其实我也很孤单,有你这么长时间陪着我,够我偷着乐好几年呢。说真 的,今晚碰到你,我就像捡了个宝贝。
  我不喜欢嘴巴甜的男人。
  我嘴巴甜是为了让你喜欢你自己,并不是为了让你喜欢我。
  她小猫一样偎在我怀里,我心中难免杂七杂八,不知不觉间下体已有异动。我怕她有所 感觉,就弯腰弓身,不让下身接触她。我五毒俱全,平日有此艳遇早就摧城拔寨了,可今夜 我感觉自己有点儿崇高,装得像个处子。
  我正深深陶醉,忽然发现她在低声啜泣,泪水已经打湿了我的前襟,就拍拍她的后背说 ,小傻瓜,别哭了,给自己留条活路吧。
  她抬起头哭问,你说,这世间到底有没有爱情?
  可能有吧。
  那爱情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也许是个传说。
  骗人,你不是过来人吗?过来人怎么还不知道?
  正因为我是过来人,才说不清呢。你现在如果去问中学生,他们会给你一个既肯定又美 丽的答案。一个人恋爱越多,婚龄越长,就越难回答你的问题。
  你绕死我了,越听越糊涂。
  糊涂就是幸福,明白就是受苦。
  哼,算了,不和你说了,哎呀 ,不好意思 ,眼泪都抹到你衣服上了。
  还有鼻涕呢。
  她又哼了一声,用头撞我的胸脯。不知道是她伸长了脖子,还是我俯下了脸,她口中温 暖的气息拂上了我的面颊,浓浓的酒气,淡淡的口香,令我几乎昏迷。我用脸蹭她的脸,结 果蹭了一脸她的泪水。
  我们轻柔地接吻,后来逐渐激烈。她吮吸得很重,几近厮咬。那个溺海的女孩再次浮现 在我眼前,又慢慢淡去了。直到这一刻,我才把她同怀里的姑娘艰难地区分开来,并将所有 对前者的缱绻转嫁到了后者身上。怀中的躯体是个真实的生命,像一朵刚刚盛开就遭风吹雨 打的花儿。我和她相处还不到三个小时,却已对她热情似火。同情、爱怜、感动、新奇等情 感交织在一起,汇成浩荡激情,将我的身心点燃。
  我们像雷电劈出的两团火焰,在荒原上无所顾忌地燃烧。
  她撩起短裙,右腿盘在我的腰间,引导我融入了她的身体。我缓慢而坚定地爱她,贪婪 地享受她灵魂深处的温暖。那里没有孤独,没有悲伤,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仿佛经历了漫 长的跋涉才得以抵达。
  凌晨两点,漆黑而孤寂的海边,我们意乱情迷。
  我们终于分开。夜光中她的面目不甚清楚,透着几分冷艳,像一张彩色底片。她似乎褪 下了自己的裤衩,擦擦自己又擦擦我,然后纤臂一扬,一小团乳白色的柔光便随风飞起,宛 如一只海鸟隐没在黑夜的海上。
  我诚惶诚恐地说,对不起,我真不是个东西。
  她说,不怪你,是我想要。
  为什么?
  你陪了我这么久,我不想欠你的。
  你还的人情太重了,我反倒欠了你的。
  我们萍水相逢,谁也不欠谁的。
  她拉起我的手朝有路灯的方向走,边走边接着说,海边风太大了,会感冒的。我跟着她 默默前行,像她的影子。到了马路边,她又停下来钻进我怀里。我们再次拥吻。
  你去哪里,我送你。
  不用送了。
  我不放心让你自己走。
  我没你想的那样脆弱。如果缘分未尽,我们还会见面,如果无缘再见,我会记得今晚。 说完,她未等我反应就转身奔到大街上,钻进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我来不及追赶,眼睁睁 看着她的车子消失在大街尽头。
  我看得很清楚,她一直都没有回头。
  我若有所失地走上了回家的路。这条路我不想走,却还是要走。我到家时已筋疲力尽。 我对自己说,今夜就是今夜,与往常的任何一夜没什么区别,像梦一样,看似别致,其实什 么都没有发生。
  好了,这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大致就是这样。为了尽量淡化我的影子,同时便于美化我自 己,我将用第三人称讲述这个叫《瑞典火柴》的故事。可我还是隐隐担心这是徒劳,因为再 怎么改头换面遮掩粉饰,都难以抹去故事留在我心灵上的灰暗痕迹。
过儿,十六年后我们断肠崖见,到时候别忘了给我发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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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典火柴》第一章 《瑞典火柴》第一章(1)
  刘大昆坐在万宝海鲜舫的包房里,等岳子行一干朋友来欢聚一堂。
  大屏幕电视放着泳装版卡拉OK歌曲,几个歪瓜裂枣竟然也光溜溜地在上面搔首弄姿,气 得刘大昆直骂音像公司为降低成本不择手段。窗外的天色正暗下来,已经六点了,该来的还 没来。他很恼火,也有点儿难过。是啊,他是自由人了,可人家都家里家外地忙,谁有工夫 来喝他的闲酒呢。
  刘大昆和蓝青刚离,现在正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呢。离婚的人发空发飘,总也塌实不下来 。原以为离婚就是解脱,可整这事儿就像动了个大手术,把精神和肉体都切开了,还解脱个 屁呀。结婚是两个漂泊的人好不容易在同一张床上着陆,离婚就是互相再把对方踹下床去, 各自带着伤痛继续随波逐流。
  刘大昆和岳子行、朱旗等人都是过命的交情。十年前,他们从各自的大学毕业后来到大 连,在同一家国企混饭吃,后来相继辞职,去不同的角落寻找更好的生活。那时候,他们总 在一起打斗取乐,谋杀烦恼寂寞的单身时光。大家搞对象时,男男女女常常聚会,成家后也 频繁走动,只是近两年来往少些,想必是年龄大了,工作和家庭少不了波折,没了时间也没 了心情。
  刘大昆和蓝青是大学同班同学,这起天作之合曾经很受人羡慕,圈儿里人宁肯相信亚当 和夏娃能离,也不相信他俩能离。拿到离婚证时,刘大昆觉得有人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但他笑不出来,也不知道那个开玩笑的人是谁。
  这是场噩梦,梦醒了,满心都是真实的伤痕。
  领离婚证的那天雨下得很大。刘大昆和蓝青事先约好了在劳动公园北门见面。蓝青早就 搬出去了,住在什么地方刘大昆不得而知。他赴约时没打伞,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英勇就义 ,还打个鸟伞啊。
  蓝青来了,花伞微微一扬便露出一张俏脸。他们什么也没说,上了出租车向青云街驰去 。蓝青坐在后面,刘大昆坐在前面。这是蓝青多年来头一次见刘大昆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他 总说坐在前面危险,一旦出事,司机旁边那人没个跑。这一回他破了例,让蓝青心头一震。
  两人在青云街下了车,过马路时男的差点被一辆面包车撞上。女的叫了一声,呆望着即 将不再是自己丈夫的丈夫。男的很失望,妻子就那么叫了一声,表情里并无太多的恐惧和关 切。
  离婚手续远比他们想象的简单。婚管处的人一副生活导师的模样,语重心长地劝他们慎 重再慎重,如果没有过硬的理由,最好是回家考虑再考虑。蓝青眉宇间透着焦急,刘大昆看 在眼里冷在心上。他平静地说,我阳痿,有医院证明。生活导师愣了一下,满脸的迷惘。蓝 青扭头瞪了准前夫一眼说,你不胡说八道就难受吗?
  听说以前的离婚证是黄皮的,可现在换成了绿皮的,人手一本。刘大昆拿到证,蔑视着 这个小本子,嘿嘿地冷笑。蓝青问他笑什么,他说绿灯行红灯停,干吗不把结婚证做成绿的 离婚证做成红的。蓝青说,怎么理解都行,红证表明找到了归宿,不再找了也不能再找了, 绿证则是说可以重新寻找了。
  刘大昆望着前妻,陡然伤感起来。他昨晚设计了很多台词,洒脱的、幽默的、缠绵的、 哀怨的,可这时候一句也用不上。此时蓝青也正凝视着他,仿佛在看镜子里的自己,眼角的 泪光晶莹明亮。他大为触动,爱的历史在脑海里飞速重演。他正考虑是否上前拥抱她,蓝青 幽幽地说,大昆,你多保重,我到死也忘不了你。
  刘大昆说,我也忘不了,死多少回都忘不了。
  蓝青说,你别恨我,也别恨自己,我们是无疾而终,最好的告别方式。
  刘大昆没吭气,怕一出声眼泪会被声带震下来。蓝青过来抱住他,和他贴了一下脸。他 刚感觉到她脸上的湿润,她已经转身走了。她的高跟鞋踩在人行道漂亮的花砖上,声如远去 的鼓点。
  这个渐渐走远的女人,刘大昆爱过她,和她一起共同生活了七年。他们开始得隆重,结 束得简单,就像一个生命,显赫也好沧桑也好,死后只有墓碑能证明它的存在。这一切太荒 诞了,也太虚幻了。刘大昆盯着手中的离婚证,像盯着一块墓碑。它在无情地向他证明,他 的爱情和婚姻已经死去。
  刘大昆将离婚证撕破,掷向蓝青的背影,恶狠狠地骂道,老子不要你证明!不知是骂蓝 青,还是骂离婚证。
《瑞典火柴》第一章 《瑞典火柴》第一章(2)
  岳子行加了两个小时的班,帮老板斯文森翻译一份文件,然后匆匆赶去万宝海鲜舫见刘 大昆。他在车上给刘大昆打手机,说半个小时赶到。刘大昆说朱旗已到,你半小时内不到就 甭来了。
  朱旗来晚了,到了才知道自己算是早的。刘大昆本想损一损朱旗,见他带了个小妞,就 没好意思发作,半真半假地说他见&丽&忘义,重色轻友。
  朱旗生性爱玩,至今未婚,去俄罗斯混了两年,现在开了家小印刷厂,大小也算个老板 。刘大昆看朱旗的小妞眼生,不过总体感觉像个好姑娘,跟了朱旗算是白瞎了。
  朱旗见包房里冷清,就叫了几瓶啤酒边喝边聊。刘大昆本想倾诉一番婚变之苦,见朱旗 玩性正旺,就啥也不想说了。
  朱旗的小妞叫欣然,嗓音很好,唱了首那英的《征服》,听得刘大昆只想哭。歌词写得 太好了,写的都是他的心情。他大口地喝酒,像在喝蓝青下好的毒。朱旗也吼了几声,煞是 难听。刘大昆捂着耳朵叫他把麦克风给欣然,朱旗一会儿说音响太差,一会儿又怨电视屏幕 上的女人太露太骚干扰了他的发挥。刘大昆说,你别总是拉不下来屎怪地球没吸引力。
  刘大昆的手机响了,是岳子行的老婆冯筝打来的。冯筝说了些客气话,然后拐弯抹角地 打听岳子行。刘大昆猜想这俩老鸳鸯可能闹别扭了,公的到点儿没归巢,雌的就沉不住气地 四处打探。刘大昆说,老岳在我这儿,还有朱旗他们,已经开饭了。冯筝说,他胃不好,你 们别灌他,喝完就别瞎折腾了,让他早点儿回家。刘大昆说,嫂子放心,保证你老公吃好喝 好回家好。
  刘大昆和冯筝很熟。冯筝当年千里迢迢来大连找岳子行自投罗网时,是他领着她去见的 岳子行。她是个好女人,典型的贤妻良母。岳子行婚后和谭璐一直挂着,还隔三差五打野食 。作为朋友,刘大昆很惭愧,因为他没有尽到监督规劝的责任,还经常帮岳子行撒谎掩护。 可惭愧归惭愧,刘大昆并不自责。如今这还算个事儿嘛。
  朱旗和欣然勾肩搭背地整情歌对唱。刘大昆心想岳子行你快点儿来吧,我自己给人当电 灯泡的滋味儿不好受呀。正想着呢,岳子行到了。大家略作寒暄,坐下来喝酒聊天。欣然还 想唱歌,朱旗说别唱了,和刘哥岳哥说会儿话。
  刘大昆告诉岳子行冯筝来过电话了。岳子行没接茬,刘大昆就不再多问。他们两个人, 话无须多说,就能彼此明白心境。
  岳子行见刘大昆脸色不好,就问寒问暖。刘大昆心里一热,暗想到底是好兄弟,搭眼就 能瞧出来我被人煮了。可他决定今晚什么都不说,打几个哈哈混过去算了。
  刘大昆说,赖世强大概在厨房给媳妇扛长工呢,不来算了,咱们点菜吧。三男一女乱点 一通,很快就胡吃海喝起来。席间朱旗讲了几个段子,逗得大家差点喷饭。
  如今酒桌段子满天飞,题材主要来源于男女裤裆,包袱往往在最后抖出,听者大都先屏 息聆听,最后轰然爆笑。岳子行从前听这类段子时,别人都笑了,他总笑不出,原因是前面 没听充分,对后面的包袱也就不敏感。后来领会力强了,不但笑得及时,自己也偶尔编些段 子。岳子行很佩服国人,十几年前还谈性色变,眨眼工夫就满口跑马遍地性高潮,跟变魔术 一样。他起初以为这是国人的第五大发明,后来才知道老外也爱干这事儿,只是稍逊风骚而 已。
  朱旗要大家再各讲一个段子,听过的不能讲,只要有一个人不笑就罚主讲人喝酒。刘大 昆先讲,刚讲两句,朱旗说听过,就重讲,直到大家一笑了之。
  轮到岳子行讲时,他见欣然是个正经女孩,不好意思讲下道的,就说我随便讲两句,大 家听了只要笑就算。朱旗和刘大昆表示同意。岳子行说,去过东海公园的海之韵广场吧。朱 旗说大连人基本都去过。岳子行说,海之韵广场有一男一女两个铜制裸体雕塑,这俩铜人儿 身体各有一个部位让人摸得锃明瓦亮……话音未落,四个人同时大笑起来。
  该欣然讲了。她看着朱旗,腼腆地求饶。朱旗嘴痒,就替她讲了一个,说有个女孩不是 处女,新婚之夜打算用红墨水糊弄新郎官儿,可夜里出了错,使上了蓝墨水。次日一早,新 郎官儿发现小鸡鸡变成了蓝色,怎么也洗不掉,于是就扯着小鸡鸡用小刀刮。不想岳母闯入 ,见状大骂:你小子把我姑娘苦胆都整出来了,咋还用刀削尖呢?
  岳子行笑得一口气没处理好,把饭菜喷在了地上。刘大昆笑得声如洪钟,都快把吊灯震 下来了。欣然笑得闭目掩嘴,抬不起头。立在墙边的两个女服务员实在忍不住笑,躲出门去 。
  正笑间,岳子行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是谭璐的,就按了拒接。手机又响了,还 是谭璐,他还是没接。他最近没见谭璐,也不太想见,说不清为什么,可能是他和老婆关系 日益紧张,搞得他啥心情都没有了。谭璐为此生了气,发了个短信过来,说你不打电话我也 不打电话,你不来见我我也不去见你。岳子行也挺上火,心想谁怕谁呀,看你能坚持多长时 间。谭璐到底是妇道人家,没几天就沉不住气了,又开始搞电话骚扰。岳子行故意拿把她, 高低不理她,心想你个小样,还制不住你了?!
  不一会儿,刘大昆的手机响了。他接听的时候,瞟了岳子行一眼,说正好大家都在万宝 ,你也过来坐坐吧。刘大昆接完电话,岳子行问是不是谭璐。刘大昆点头说,你小子胆儿肥 了,她的电话也敢不接。
《瑞典火柴》第一章 《瑞典火柴》第一章(3)
  谭璐来了。
  这是个土生土长的大连女人,高挑白皙,容貌清秀。她一进门就同刘大昆和朱旗热情招 呼。她和大家都是婚前友好,婚后由于同岳子行的特殊关系,还是总能照面儿。谭璐挨着岳 子行坐下,却不搭理他,先和欣然认识了,又问刘大昆蓝青怎么没来。
  刘大昆支吾着说蓝青出差了。
  谭璐问朱旗,什么时候吃你和欣然的喜糖呀?
  朱旗笑道,你要是现在想吃,我俩现在就把事儿办了。
  谭璐说,你还那混样,咋就长不大呢?
  刘大昆插话说,人家朱旗活得才叫潇洒,我都想跟他混了。
  朱旗说,跟我混哪有前途。你看看人家老岳,要事业有事业,要爱情有爱情,滋润得都 快发芽了。
  岳子行见朱旗想拿自己开涮,赶紧举杯说,哥几个聚到一起不容易,唠十句不如喝一口 。整一杯,掀个小高潮。
  刘大昆叫服务员给谭璐上了套餐具,又给大家满了一圈酒。众人干了一杯,一阵唏嘘, 包房陷入短暂的沉默。
  岳子行给谭璐夹了块她喜欢吃的松鼠鱼,小声问她最近怎么样。
  谭璐说,我最近怎么样你不知道?打电话干吗不接?
  岳子行说,哪有的事儿,有时候不是不方便嘛。
  谭璐不高兴地说,刚才也不方便吗?
  岳子行说,刚才?没听见啊。
  刘大昆也附和说没听见。
  谭璐说,算了吧你,你要嫌我烦早点儿吱声啊。
  朱旗说,你们两口子要吵架,就找个环境优雅闲人免进的地方去。
  岳子行拍了拍谭璐的肩膀笑道,我耳朵没听见,嘴巴愿受罚。说完自斟一杯,仰脖灌下 。
  谭璐说,罚喝酒,便宜你了。
  谭璐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她走的时候岳子行欠了欠身,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有起来,屁 股顺势又堆回椅子。
  朱旗对岳子行说,你小子找揍啊!
  刘大昆也说,人家有事找你,快去吧。
  岳子行说,那对不起了,我去看看咋回事儿,不一定赶回来,结账的事儿我就不管了。 言罢出门而去。
  岳子行在饭店门口追上了谭璐,挽着她一起走进阑珊夜色。
  大连的夜色很美,斑斓的霓虹灯,高大的梧桐,明净的街道,清爽的空气,光鲜的人们 ,都是这绚丽夜景的主角。
  岳子行说,大连真美,都说像外国了。
  谭璐说,用你夸呀,你是不是和我没话说了?
  怎么会呢,讴歌讴歌生你养你的一方热土不行呀。
  反正我感觉你和我没话说了。
  你就知道感觉,咋不感觉一下外星人在哪儿呢。
  谭璐一下子甩开岳子行,疾步穿过奥林匹克广场,向沃尔玛超市走去。岳子行啥话没说 ,静悄悄地跟在谭璐身后。这要在以前,他早就死皮赖脸地去哄她了,可现在他好累,没心 情和她争。
  谭璐走到一处灯影里停下了。
  岳子行有点烦,把手抄在裤袋里左顾右盼,无意间瞥见谭璐眼睛里亮光一闪,贴近一看 竟是哭了。怕女人哭是男人的通病。岳子行抱住谭璐,等她哭得差不多了,就腾出一只手为 她擦眼泪。
  谭璐说,我问你,咱俩多长时间没见面了?
  没多长时间呀。你从广州出差回来我不是还去接机了吗?
  岳大哥,那是一个月以前的事儿了。
  岳子行一掐算,确实有一个月没见面了。他们有过约定,两周至少聚一次,多多益善。 四五个年头了,无论刮风下雨,还是破事缠身,他们从未失约过。前年谭璐去北京进修一个 月,岳子行去北京&探亲&三次,一次借故出差,两次自费。这回这么长时间没见面还真少 见。岳子行心生愧疚,情不自禁地拥紧谭璐。怀里的女人八年前和他相恋,做了别人的妻子 后又和他爱火重燃。两人的感情虽然经历过风雨和寒冬,但最终都熬过来了。他们在这个苍 凉的人世间跋涉,用彼此的心灵和肉体取暖。
  都怪你,谁让你发短信气我了?
  是你先气我的,胃都气疼了好几次。
  好了,对不起还不行吗?这阵子事情太多,焦臀烂腚的。
  你日理万机吗?打个电话费你多少时间呢?不是有新人了吧?
  岳子行扑哧乐了。他想起了一个关于日理万机的笑话。
  谭璐问,你笑什么,笑话我吗?再笑我撕烂你的嘴。岳子行就把那个笑话讲给她听。
  谭璐忍不住笑道,编故事的人真缺德。
  岳子行说,你先别笑,问你个事儿,都下班了还干吗给我打手机?想惹事儿是吧,幸亏 我不在家。
  你以后再半个月不给我打电话,再随随便便不接我电话,我就专门等你回家以后打,要 是关机就打你家里电话,吓死你才好呢。
  都是冯筝闹的,吵架吵得人心惶惶,啥心思都没有。
  她和你吵架你就人心惶惶,我和你吵架没见你难受过。
  两码事儿。再说哪敢和你吵呀,你说东我说过西吗?
  你呀,就是嘴儿好。
  你不是说我还有个地方好嘛。
  谭璐羞涩地打了岳子行一拳。
  看你想歪了吧。你不是说我心眼儿好嘛。
  谭璐佯装生气地要推开岳子行。岳子行箍紧她,嘴在她耳根和后颈不停地吻。谭璐身子 一软,完全依靠在他身上,半晌才说,你要早点回家吗?我想去咱们的家,好想。
  岳子行拉着谭璐走到沃尔玛门口,打了辆出租车扬长而去。谭璐依在岳子行身上惬意地 说,哦,终于可以回家了。
《瑞典火柴》第一章 《瑞典火柴》第一章(4)
  岳子行和谭璐在桂林路有个窝,架在一座日式老楼的第二层,五十多平方米,是岳子行 一个朋友的房子。那个朋友移民去了加拿大,房子没卖,让岳子行帮忙看着,以备将来万一 回来好有个地儿落脚。在这之前,岳谭二人都是在酒店约会,后来就在这儿安营扎寨了。此 处离南山不远,有大片的日式小楼,树多人稀,环境清幽。每年四月,房前屋后开满樱花, 别有一番东洋情调。
  这间房子被谭璐收拾得很有家庭气息。两个人一来到这里,谁也不愿意离开,自始至终 都懒在床上,尽情嬉戏和昏睡,直到累了饿了才恋恋不舍地起床。他们在这里乐不思蜀过, 也剑拔弩张过,一草一木都记录着他们的欢乐与忧伤。谭璐说这儿是他的行宫,他不同意这 个说法,说行宫里哪会只有一个嫔妃,再说那个嫔妃比太后还凶呢。谭璐说你胃口不小啊, 七十二个够不够?拿我当妃子,臭美吧你。
  下车后谭璐到路边小店里买了两瓶矿泉水,然后和岳子行一起上楼,一进屋就都滚到了 床上。谭璐说,屋里多闷呀,你开窗透透气儿。谭璐平时怕灰尘进屋,门窗封得很严密。眼 下正值八月,是大连最热的时候。
  岳子行摸黑将窗户打开,再打开电风扇,然后上床压住谭璐。她已脱去了薄衫和裙子, 只剩胸罩和裤衩。岳子行热血沸腾,立时就要行事。谭璐说,你去洗洗。岳子行说,不洗了 ,等不及了。他是谭璐最爱的男人,他不洗,她也不嫌弃,任他跃马驰骋。他虚岁三十四岁 了,做爱还跟小伙子一样,急迫而有力。他二十六岁时进到了她灵魂和肉体的最深处,八年 来给她打上了深深的烙印,一辈子都无法淡去。
  他们忘我地做爱。谭璐感觉自己就像河流中的一条小船,岳子行就是船上的艄公,驾驭 着她乘风破浪,时而奋力闯过水流湍急的旋涡,时而收起双桨顺流而下。大河两岸的风景向 后飞速掠去,他们无暇观赏。吱吱呀呀的桨声仿佛在说,快了,快到了。终于,远远的前方 ,空蒙辽阔的大海出现了。一切都来不及回味,小船已经冲出河口,没入汪洋。谭璐抱紧汗 流浃背的岳子行,在迷离的震撼中沉沦。
  窗外的灯光挥洒进来,小屋的黑暗淡了许多。两个人紧贴着对方,一边急喘一边彼此注 视。他们像一对恩爱的恋人,沉浸在灵肉撞击后的眩晕里。然而除了岳子行自己,谁都不知 道他刚才做爱时一直都在想那晚在海边爱过的姑娘。这是他第一次在谭璐身上幻想别的女人 ,事后心里很不踏实,觉得自己太卑鄙无耻。
  岳子行心虚地说,最近各方面都好吧?
  谭璐只哼了一声。她的激情尚未平息。
  岳子行又问,渴吗?
  谭璐点点头。
  岳子行没有离开谭璐的身体,打开一瓶矿泉水,将瓶口凑到谭璐嘴边。谭璐喝了一口, 呛得咳了两声,脖子和胸口都是水。岳子行笑道,你可真笨。他小心地喂了谭璐几口水,然 后自己将瓶中水咕嘟咕嘟地喝干。
  谭璐伸手找纸巾,想擦刚才漾在身上的水。岳子行说,不用纸巾,我给你擦,说完在谭 璐的脖间和胸口乱舔。谭璐咯咯地娇笑起来,不停地用拳头轻击岳子行的后背。
  两人调戏了一会儿,岳子行又来了劲儿。谭璐推开岳子行说,消停吧你,给你家冯筝留 着吧。
  岳子行装没听见,开始忙活。
  谭璐说,算了,悠着点儿,身体要紧哪。唉,我就纳闷儿了,这会儿热情似火,先前儿 打电话还不接呢,你没让彪子摸过头吧?
  岳子行翻身下来说,你刚才不是摸了嘛。
  谭璐说,你敢骂我,说着就捣出去一拳,拳头到了岳子行身上却展开了,在他胸部来回 抚摩,一条腿也趁势搭在他身上,像一条缠住猎物的蛇。
  岳子行说,何铁犁还好吧?
  好着呢,最近在党校学习,好像要升官儿了。
  岳子行心里泛起一丝醋意,嘴里却说,恭喜恭喜,他要是平步青云,你也夫贵妻荣啊。
  我不稀罕。
  就怕权大了学坏啊。
  这个我可不怕。贪污他不敢,乱来他不会。
  不好说啊,现在的人哪。
  我怎么听着像挑拨我们夫妻关系啊。
  哪敢啊,我巴不得你们白头到老呢。
  你放心,我离婚了也不会缠你。
  你又来了。对了,大昆和蓝青总吵着要离婚,不知现在咋样了。今天吃饭蓝青没来,大 昆面色也不好,估计又闹起来了。
  你别管人家,先管好你自己吧。
  岳子行想想自己和冯筝的现状,心下凄然。他侧过身搂住谭璐,深深地吻她。他没管理 好和冯筝的婚姻,也没管理好和谭璐的爱情。他们都老大不小了,人生最美好的时间似乎已 经用完。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呢?
  沉默了半晌,岳子行叹口气问,几点了?该走了吧?
  我没事儿。你呢,请假了吗?
  岳子行撒谎说请了,他不想让谭璐担心。他最近天天晚回家,起初几次觉得过意不去, 还有些惶恐不安,后来就习惯了。他觉得很多顾忌就那么回事儿,心一硬就过去了,没什么 大不了的。
  岳子行和谭璐又腻歪了一会儿,然后下床去卫生间擦洗,洗时自是少不了一番嬉戏。收 拾停当,两人牵手下了楼。他俩原来有所顾忌,进出楼都是一先一后,现在进双出对,幸福 从容。
  站在街旁,谭璐问岳子行公司的事儿怎么样了。岳子行说,卡在海贸局了,瑞典人都快 急疯了,中国人办事,真他妈恶心。
  谭璐说,公家的事儿,你别跟着上火,好事多磨嘛。
  岳子行要先送谭璐回家。谭璐说,还是分头打车吧,绕一圈又费时间又费钱。她上了一 辆出租车,摆摆手说,咱们从明天起恢复实行早请示晚汇报制度,省得你老犯错误。
  谭璐的出租车像一条红色的鱼儿,一眨眼就隐没在车流里。夜色浓重,油漆般泼在岳子 行身上。他孤单地站在梧桐树下,感觉心里有一根线被红色的鱼儿扯着,一直扯到谭璐要去 的地方。
  岳子行从桂林路慢慢北行。他感到脚下发绵,还打了好几个喷嚏,大概是刚才擦洗时让 冷水激着了。他走过一所高校的门口,同三三两两的女学生擦肩而过。这附近出没的一些女 孩子的开放是出了名儿的,她们的青春、美丽、智慧、前卫甚至堕落都是这座海滨城市的一 道风景。看到她们的花样身影,岳子行想起了那个在深夜的海边同他做爱的姑娘。他和她素 不相识,却在一起度过了一个混沌狂乱的午夜。她触动了他心灵深处的某个神秘机关,使他 对未来产生了新的迷惑和期盼。然而令他难过和沮丧的是,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 去了哪里,更不知道是否还能再见到她。
过儿,十六年后我们断肠崖见,到时候别忘了给我发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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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典火柴》第二章 《瑞典火柴》第二章(1)
  快十点了,岳子行还没回来。
  特特已经在小屋睡了。他三岁上幼儿园,现在五岁了,养成了很多好习惯,比如,不再 没完没了地守着电视看动画片,不再吵着闹着要玩具,也不再让妈妈拍着他入睡。每晚睡前 ,他只让妈妈将门留一道缝,让客厅里的灯光照耀进去,装饰他的梦。
  今晚特特问妈妈,爸爸怎么还没回来?
  冯筝说,爸爸加班了。
  冯筝是中学教师,眼下虽然正值暑假,但还要给好几个补习班讲课,比正常开学都累。 特特睡下后,她就批改学生作业,然后坐到电脑前上网。她上网主要是听音乐看小说,偶尔 找个聊天室凑凑热闹。电脑和宽带都是岳子行置办的,他喜欢打网络游戏。冯筝嫌一个月一 百元的网费太贵,劝岳子行把宽带撤掉。岳子行不同意,两人还为此吵了一架。
  近来两口子闹别扭,让冯筝非常伤心。以往吵架,她都不太放在心上,因为风雨总能很 快过去,可是这次,天空却迟迟不见晴朗,使冯筝有了异样的感觉,怀疑、惶恐、迷茫、孤 独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她。她很想主动求和,却又咽不下这口气,眼睁睁看着冷战一天天打 下去,不知该如何收场。有时候,冯筝也会自己安慰自己。孩子都五岁了,她也多少知道生 活是怎么回事儿。日子久了,感情也就淡了。大家都是这么过的,谁也没有理由过分抱怨。
  其实,这次闹起来也不是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那天晚上岳子行在家洗澡时,特特偷着 玩他的手机,不小心把手机摔在地上。冯筝吓了一跳,赶紧捡起手机看摔没摔坏,恰巧被出 浴的岳子行撞见。他上来抢过手机说,你他妈病得不轻啊,查我呢。两人为此吵了一架,然 后就谁都不理谁了。冯筝气愤地想,结婚这么多年,我可从未怀疑过你,就算查你了又能怎 样,你心里要是没鬼,干吗那么紧张那么凶呢?
  冯筝和岳子行的结合颇具传奇色彩。冯筝是江苏扬州人,在一江之隔的镇江念大学。岳 子行到那所大学进修时认识了冯筝,并糊里糊涂相爱。岳子行进修期满回到大连后,冯筝很 快也毕业了,由岳子行帮着进了大连,在岳子行所在国企的子弟中学任教,一年后,两人结 了婚。
  结婚头两年的生活是幸福快乐的,可自从有了特特以后,吵架和冷战这两个坏蛋就成了 家里的常客。尽管这样,冯筝也没心灰意冷。她觉得岳子行除了人懒脾气大,其他方面都还 说得过去。当年她来大连,父母都不同意,说你离家那么远,万一他对你不好,你哭都找不 到门。如今岳子行开始变本加厉了,真有点儿让她父母说着了的意思。
  岳子行最近每天都回来得晚,也不知道在外面都干些什么。他一回家晚,冯筝就六神无 主,感觉就像天快要塌下来似的。曾经那么爱她的人,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令她痛心不已, 那滋味儿就像有人用小刀一点点割她的肉一样。今晚,她苦等了三个小时也没见丈夫回家, 觉着自己快要崩溃了。她毅然给刘大昆打电话,想让他规劝规劝岳子行。可没想到岳子行凑 巧在他那里,加之家丑不可外扬,电话一通她却羞于张口了。
  有开门声。岳子行回来了。
  冯筝听见他换上拖鞋,走到特特的小屋去了。他晚归的第一件事总是去看看熟睡的儿子 ,这使冯筝多少有些欣慰。
  岳子行走到客厅,见冯筝离开电脑往小屋走,就对她说,你用吧,我今晚不打游戏了。 这是岳子行冷战十多天来第一次和冯筝说话。
  岳子行本来没打算和冯筝说话,心想你个臭婆娘,看咱俩谁能别过谁。然而,冯筝给刘 大昆打的那个电话使他心里的冰层有所融冻。刚才一进家,他见冯筝有意给他让电脑,心里 就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儿。一个小时前,他还在桂林路和另外一个女人做爱,此刻他身上还残 留着那个女人的体温。不管怎样,他都对不起冯筝。他对她没有感觉了,但他的良心还在, 所以他这次想看在孩子的份上,放冯筝一马,偷看他的手机虽然恶心,但毕竟不是死罪。他 容易心软,也知道这是自己最大的弱点。当年和冯筝恋爱的时候,他好几次都想跟她吹,可 就是因为心软,不但没吹成反而被她抓得更紧。
  冯筝迟疑了一下,没理睬岳子行,到卫生间洗衣服去了。她暗自高兴,丈夫一开口,说 明事情总算过去了,从明天开始一切都会恢复原样。她有些后悔,后悔刚才没搭理他。
  岳子行躺在沙发上,专注地听着卫生间的声音,哗哗的水声,时断时续的搓洗声,一下 ,两下,三下……仿佛有人在揉搓着他的心。他想起刚才和谭璐做爱的声音,擦洗身子的声 音,和耳畔的声音是多么相像。他一下子觉得自己虚弱之极。这么多年,他就是在这两种声 音之间疲于奔命的,像个可笑可悲的小丑。
  岳子行听卫生间没了动静,猜想冯筝洗完衣服了,就起身走到卫生间门口,轻轻推开门 。冯筝正准备出来晾衣服,冷不丁见岳子行站在门口,吓得轻叫一声说,你吓死我了!
  岳子行接过冯筝手中的衣盆说,我来吧,怎么不用洗衣机洗?
  冯筝说,几件小衣服,三把两把就好了。
  岳子行端盆走到阳台,将衣服一件件晾好,然后把盆子送回卫生间,见冯筝在刷牙洗脸 ,又折回客厅。
  冯筝出来说,饭留着呢,想吃我就去热。
  吃过了,和刘大昆朱旗他们。
  那我先睡了。电脑你关。
  你想上网就上吧,我看电视。
  你一下子这么热情,我都有些不习惯了。冯筝笑了笑又说,我给刘大昆打电话了,他说 你在他那儿。
  你咋不直接打给我呢?
  我才不稀得给你打呢。
  冯筝说完进了卧室,脚步轻快如风。岳子行长出一口气,心里的烦闷立时减轻了很多。 两周没和冯筝说话,乍一说起来还挺亲切。原以为这次闹得太凶不好收场,现在看来也没什 么大不了的,随便蒙混就能过关。比方说谭璐,你一惹她她就闹,你再一哄她就笑;再比如 冯筝,你一阴天她就下雨,你批发点阳光她立马灿烂。
  女人,真是傻气得很。
《瑞典火柴》第二章 《瑞典火柴》第二章(2)
  岳子行躺在沙发上,云里雾里地想着心事。
  这几天,岳子行想得最多的当然是那个白衫灰裙的姑娘。他一遍遍地回忆和她在一起的 每一个情节,每一句对话,每一个动作,一遍遍地沉溺在一种虚无缥缈的幸福中。他留恋她 的美丽和哀愁,留恋她的拥抱和亲吻,以及她身体深处足以将他融化的温暖。他还真切地牵 挂她,怕她挨打,怕她挨饿,怕她到很远的地方流浪,更怕她一时糊涂自寻短见。他不明
  白 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姑娘产生这样的情感。这是一个谜,他很想找到答案。
  岳子行又为公司的事情心烦意乱。家事没处理好,他倒不十分在意。反正就这样平淡无 奇地过下去,一时半会儿也离不了婚。可公司的破事儿却让他大伤脑筋。他所在的路尔公司 是一家合资企业,由瑞典路尔公司和海供集团共同组建,主要经营船舶燃料。公司开张快半 年了,业务却迟迟无法开展,原因是船舶燃料属国家垄断经营的油品,没有海贸局的批准任 何外国人不得染指。瑞典人说我们有政府颁发的营业执照,海贸局说我们也是政府,没我们 的大印休想开业。岳子行原来在一家美国公司,觉得没劲才跳到这里,但没想到这里更没劲 。且不说公司能不能关门,光是干耗都能把人耗残废了。他很后悔,觉得这次跳槽是步臭棋 。
  岳子行还想到了刘大昆。刘大昆是他的死党,两人在刚来大连的头几年一起度过了许多 贫穷、孤独和迷惘的时光,结下的友谊比地久比天长。他俩有阵子没见了,今晚一聚,岳子 行发现刘大昆瘦了一圈,精神也萎靡得很。岳子行一直都很担心刘大昆,他工作单位效益不 好,蓝青那个贱货又吵着离婚,真怕他一下子垮掉。岳子行没想到,今晚和刘大昆举杯痛饮 的时候,他们两口子已经分道扬镳了。
  岳子行从来就没看好刘大昆和蓝青的婚姻。他表面上祝福他们,私下里却挑拨离间,说 他俩友情多于爱情,不适合在一起搞合作社。刘大昆为此对岳子行还有点儿看法。
  刘大昆和蓝青结婚前夕,岳子行再进忠言,刘大昆怒道,你他妈凭啥说我俩不合适?我 看比你和冯筝合适。
  岳子行说,我是凭感觉啊。旁观者清,不服不行。随便说个理由给你听听。你每次喝吐 的时候,蓝青都躲得远远的,满脸的嫌恶,这你知道吗?
  知道,这算什么,她爱干净嘛。
  她要是真爱你,怎会嫌弃你呢?我就是见不得她那个干净样子。
  别说了,说啥都没用,现在蓝青就算是南墙,我也撞定了。万一我们到了过不下去的那 一天,很简单,离呗。
  岳子行和刘大昆后来交流过,他们娶冯筝和蓝青的时候,谁都没有非其莫娶的感觉。女 的一说我们结婚吧,男的就顺水推舟地说结就结吧。那时他们已经厌倦漂泊了,想有个家了 ,至于对方是否真正适合自己,谁都没有多想。他们甚至都想过,婚后如果不幸福,就毫不 犹豫地离婚,什么都阻挡不了,即便是有了孩子也绝不委曲求全。那时他们以为自己很懂, 其实什么都不懂,不懂爱情,更不懂婚姻,当然也无从知晓各自的婚姻结局。
  岳子行根据刘大昆喝吐时蓝青的反应,看出蓝青并不是真心爱着刘大昆。这个判断方法 来源于谭璐,虽然有些荒诞无稽,却让岳子行大为叹服。
  记不清是哪一年夏天了,岳子行和谭璐去旅顺海滨玩耍。那里水好,人又少,适合野鸳 鸯戏水玩乐。他们一直游到大海深处,在一片养殖区的玻璃浮球旁歇息。他们快活极了,不 知不觉游了这么远。
  岳子行见海岸已远,就担心地说,这么远,游不回去怎么办?
  谭璐说,回不去就回不去呗,有啥呀。
  岳子行嫌这话不吉利,要她住嘴。
  谭璐抱住岳子行说,我才不怕呢,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真好,这时候我才 觉得你是我的。
  岳子行用脚踩着浮球间的绳索,不让自己下沉,一只手划水,一只手抚摸谭璐。谭璐吻 着岳子行,脸上有了求欢的表情,两次把岳子行的脑袋吻进了水里。岳子行也想体验一下海 里做爱的滋味,无奈下面始终不够坚强。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想我了?
  没那事儿,海水可是泡什么软什么,泰森来了也没电。
  谭璐笑了,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顽皮地说,我有个办法,能看出你是不是真的还喜欢 我。
  什么办法?
  你张开嘴,越大越好。
  岳子行啊啊地张大嘴。
  谭璐把自己的嘴巴凑上去,突然往岳子行的嘴里吐了口唾沫。
  岳子行赶紧往海里吐了两口,连说干吗呀你,说完猛用海水漱口。
  谭璐生气地说,看你,我嘴又不脏,有那么恶心吗?
  岳子行反应过来,尴尬地说,不是啊,你搞偷袭,我这是条件反射。
  谭璐一脸失望地说,狡辩,这个测试你得了个大鸭蛋,你这个没良心的,已经不喜欢我 了,还天天在我面前装。
  岳子行抱紧她说,这都是谁出的馊主意啊,就像网上无聊的心理测验,伪科学,一点儿 都不灵。你知道吗,那些心理测验破坏了无数美满姻缘呢。
  谭璐犟道,反正我相信。
  岳子行说,要不我往你嘴里也吐一口?
  谭璐二话没说张大了嘴。
  岳子行本是开玩笑,见她这样,陡然生起伪科学的气来,假装很恶心地咳出一口痰,扑 地啐进谭璐口中。
  谭璐盯着岳子行的眼睛,喉咙一动,竟把他的唾液吞了下去。
  岳子行心里一热,用力抱紧这个女人,动情地说,谭璐,你得了一百分。可你要知道, 世上没有绝对的问题,也没有绝对的答案。我得了零分,但我比从前更喜欢你。
  东想一会儿,西想一会儿,伴着纷杂的思绪,岳子行在沙发上睡着了。他梦见一个蒙面 人用一根柳枝抽打他,嘴里还念念有词。岳子行奋力与之搏斗,一脚踹在蒙面人的裤裆里。 他这一使劲蹬脚,把自己给弄醒了。客厅的灯亮着,很刺眼。电脑早已进入屏保状态,主机 吱吱地响着,声音像远处奔驰的汽车。
《瑞典火柴》第二章 《瑞典火柴》第二章(3)
  第二天刘大昆给岳子行打手机时,岳子行正在开会,所以没接。
  会议参加者有瑞典籍老总斯文森,中方副总廖国刚,几位来自海贸局和海供集团的官僚 ,以及运营部的同事程辉和菜菜。大家在为如何使路尔公司尽快开展业务进行磋商。这样的 会议已开过无数,但收效甚微。这次斯文森把希望寄托在海供集团身上,想让他们给海贸局 施加压力,变通地取得营业批文。结果双方白费了半天口舌,把给斯文森当翻译的岳子行
  累 得脑袋都大了。
  开完会,岳子行给刘大昆回电话。
  刘大昆说,我离婚了,都是你咒的。
  岳子行惊问,啥时候的事儿啊,事先咋不和我商量一下呢?
  刘大昆说,别装了,我和我老婆离婚,和你商量个屁呀。你下班后哪儿也别去了,速来 我家报到。
  通完电话,岳子行坐在办公桌前愣了会儿神。刘大昆离婚的干雷打了一年多,现在雨点 终于砸下来了。他和蓝青没要小孩,算是离得干净利落。听得出,这家伙情绪很消沉。多么 开朗豁达的一个人,如今弄成这瘪样,看来结婚凶于狼,离婚猛于虎啊。
  菜菜问岳子行,皮特,都翻白眼儿了,想啥呢?
  皮特是岳子行的英文名。岳子行说,一个哥们儿离婚了,心里堵得慌。
  程辉和菜菜都只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就转到别的话题上谈笑了。如今离婚事件太稀松 平常,很多离婚者都满不在乎,旁人更不拿它当菜了。
  菜菜说,公司没事干咱们也没事干,天天这么坐着真无聊,早知这样我就不来了,给多 少钱也不来。
  程辉说,我喜欢,不打仗,照拿军饷。
  岳子行说,咱们仨数程辉最潇洒,干一天算一天。我和菜菜就不同了,跳出了金槽,掉 进了屎坑,万一公司再关门了,多他妈恶心哪。唉,真不知哪个狗头猪脑组建的公司。
  菜菜冲岳子行使了个眼色。她是怕廖国刚听见。瑞典人虽是大股东,可公司成立全是海 供集团的人一手操办的。
  二十九岁的菜菜至今未婚,模样气质中等偏上,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外企工作,说一口漂 亮的美式英语。岳子行喜欢她的散漫和从容,但不喜欢她的聪明和机智。在她面前,岳子行 和程辉黯然无光,备感压抑。
  程辉是山东人,大学毕业后在珠海干了几年,口袋里的票子有一定厚度。两个月前他辞 职来到大连,是想陪大连的女友一起去澳洲留学,没想到签证出了问题,还得等些日子。他 闲着没事,就应聘来了路尔公司。程辉很帅,穿名牌,抹香水,操着时兴的中英混合语,还 时不时蹦出一两句广东话。
  同菜菜和程辉相比,岳子行觉得自己像件过时的衣服,挂在最显眼的橱窗里也没有光彩 。有时候,岳子行认为自己比他们成熟,对生活的理解也比他们深刻,并以为这是自己独特 的优势。但程辉和菜菜的言谈举止告诉他,他多吃两年干饭积攒起来的那点儿人生经验他们 压根儿就看不上眼。
  斯文森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到运营部的隔断里来回遛了几圈儿,然后伫立窗前向外张望 。他左臂抱胸,右肘支在左臂上,右手撑着下巴,俯视着蔚蓝的大连湾。大连湾周边是大连 港繁忙的作业区,湾里汽笛阵阵,巨轮如梭。三个月前,一架飞机就掉进了这片海域,大家 天天神情肃穆地靠在窗子上,一边看船只打捞飞机残骸,一边感叹生命的脆弱和无常。
  She is beautiful(她真美)。斯文森用英文自言自语。
  三个年轻人同时惊愕地看着老板,不明所以。他们以为老板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情人或 女儿。其实,斯文森是在夸一条红色的万吨油轮。这个远离祖国的瑞典人四十多岁,有传统 的北欧绅士风度,文明里搀和着剽悍。路尔公司的总部设在瑞典第二大城市哥德堡。哥德堡 以北五十英里有个叫拉莫尔的小城,那里住着他的妻子和一双儿女。他在路尔公司打拼了十 几年,现在又为公司在中国卖命。
  快中午的时候,斯文森叫上司机走了。岳子行一伙立刻玩起了扑克。廖国刚想阻止怕得 罪别人,不阻止怕得罪自己,干脆也假装有事儿出去了。大连人的流行玩法叫&炒傍儿&, 即四个人用两副或三副扑克牌打对家,调主捞分升级。岳子行跟财务部老张对家,菜菜和程 辉对家。这种搭配已有一段时间,岳子行一方总落下风。岳子行多次要求和菜菜一伙,但均 未得逞。菜菜说他水平凹,又蔫又臭,跟他搭档太闹心。
  大家正抡得过瘾,送盒饭的来了。程辉和菜菜都是早上来不及吃饭的主儿,一见盒饭立 马开吃,反正老板不在,管它到没到午餐时间呢。
  菜菜有边吃饭边看报的习惯,总是将一些奇闻逸事念出声来,有时还把饭粒和菜汁掉在 报纸上。今天她念了一则寻人启事,使岳子行大为震惊。
  菜菜冲大家喊,My God(我的上帝),又有妙龄女孩神秘失踪。哟,还挺漂亮,二十四 岁,一米六五,走失时身穿白色短袖衫,灰色碎格短裙,肉色丝袜……
  岳子行的脑袋嗡了一声,霍地起身蹿到菜菜身旁看那张报纸。
  报纸的一个小豆腐块上有张照片,正是他那晚偶遇的姑娘。照片下面赫然写着:倪约, 女,二十四岁,于日晚走失……
  岳子行登时僵住了。
  今天是12日,也就是说,那个姑娘已经失踪了五天,而且失踪时间就在那天夜里。
  岳子行躲进洗手间,借此掩饰一下自己的慌乱。他既惶恐又沮丧地想,那个姑娘叫倪约 ,那个和他说了很多话喝了很多酒后来和他在海边做爱的姑娘叫倪约。多么可爱的姑娘,多 么可怜的姑娘,为什么会失踪呢?为什么厄运偏偏要降临在她的身上?
  岳子行不相信倪约真的失踪了,也不相信倪约和那个躺在海边礁石上的女孩有什么神秘 关联。她也许因为伤心躲起来了,也许只身去很远的地方散心了。可是不管怎样,失踪都不 是什么好事儿,多半还是个噩兆,总是能和绑架、自杀或被害牵扯到一起。莫非对倪约来说 ,那个溺死的女孩真是一个离奇古怪的暗示……岳子行不敢想了,他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埋 怨自己,如果你领她到酒店过夜,如果你送她到她要去的地方,如果你劝她给她的朋友打个 电话,事情就不会糟糕到这个地步。
  岳子行看见自己的脸映在镜子里,白得像纸,写满了愧疚、恐惧和卑鄙。
  岳子行步履沉重地走出洗手间,又看了一遍报纸,千真万确,相片上是她,文字描述的 也是她,没有半点误会的可能。那寻人启事的最后一行写着:有知其下落或相关情况者,请 速与倪婉女士联系,必有重谢。
  吃完饭,大家要接着打扑克。岳子行谎称自己不舒服,躲到空荡荡的会议室禁闭去了。 整整一个下午,他的心情都十分沉重。他不知不觉钻进了死胡同,将一个人命关天的事件拴 在了自己身上。
《瑞典火柴》第二章 《瑞典火柴》第二章(4)
  下班后,菜菜打的把岳子行捎到了长春路。菜菜很奢侈,从不坐公交车,每月打车费都 过千,自掏腰包,一点儿都不心疼。
  刘大昆家在长春路。岳子行一进他家就嗅到了离婚的气息,主人垂头丧气,屋子脏乱凄 凉。岳子行指着地上一堆空酒瓶和茶几上满满的烟灰缸说,别人离婚都这德行,你怎么也学 ?
  刘大昆说,这玩意儿不学就会。
  岳子行沉默了一会儿说,都办利索了吧?
  房子和家具归我,存款归她,一部分房款以后慢慢还。
  以前不是打掉过一个孩子吗,幸亏没留,要是留着就麻烦了。不过话说回来,蓝青死活 不要那个孩子,说明她早有二心。
  生下来兴许就没事儿了。打胎不怪她,我当爹的不点头,她也不敢胡来。当初没要那个 孩子是因为条件不太好,怕生下来大人孩子都遭罪。现在家散了,孩子白死了。妈的,我俩 都该去死,去给我那没见过天日的孩子殉葬。
  我给你打探打探,估计她一枝红杏早都伸出国门了。
  你小子骂我呢。她作风没问题,这点组织上都清楚。
  拉倒吧你,就你这样还算组织?这事儿你别管,我指定给你做主。现在她和你没关系了 ,看我整不死她。你现在关键是要调整好心态。
  我功力深厚,早调整好了。
  那就好,赶明儿咱找个黄花姑娘,再抓革命促生产吧。走,今晚咱俩好好喝喝,再找个 地方乐和乐和。
  我哪儿也不想去,看见人多就头疼。
  在家闷着容易变态,跟我走吧。我也想多坐一会儿,可看着你家这个凄冷劲儿,烦。
  刘大昆犟不过岳子行,就去洗脸更衣。
  岳子行简单收拾了一下客厅,归拢归拢杂物,倒掉烟灰缸,把酒瓶挪到阳台上。他看见 墙上那个牛拉犁造型的木制工艺品,心里好一阵难过。那是刘大昆搬新家时他和冯筝送的& 温锅&礼物。如今物是人非,所有的温馨与欢乐似乎都不曾有过。
  刘大昆对盯着牛犁木饰发呆的岳子行说,我一直想说件事儿,可总是忘记。
  现在说吧。
  你买这个牛犁木饰,有些隐晦含义。
  岳子行很感兴趣,示意刘大昆说下去。
  关于你和谭路。你对她的感情复杂着呢。
  从牛犁上看出来的?扯淡。
  你看,谭璐一九七三年出生,属牛,嫁给了何铁犁。你再看那牛,很吃力地拉犁,像耕 耘,又像挣脱。
  岳子行听完,半晌才说,操,你心理学家呀。
  刘大昆见岳子行神情黯淡,话声也落寞得很,就不再说下去。
  两人出门打车到三八广场的一家海鲜馆吃饭。岳子行对这一带很熟,说附近有个洗浴中 心,吃完饭正好去蒸一蒸。
  时值初秋,螃蟹开始肥了。二人吃了一肚子螃蟹,喝了一瓶郎酒。岳子行本来不想整白 的,可刘大昆说吃海鲜喝啤酒有损肠胃健康,非要整白的不可。岳子行想说咱俩都活到这份 儿上还珍惜个屁呀,可转念一想,离婚后的刘大昆能说出这样自我珍惜的话来实属可贵,就 把话和白酒咽到了肚子里。
  喝酒时刘大昆问岳子行怎么愁眉苦脸的。岳子行说没有啊,我高兴着呢。其实他心里窝 着倪约失踪的事儿,难受得要命,但他不想让刘大昆知道。
  吃完饭,两人去了附近的洗浴中心。这家高级澡堂在大连很有些档次,里里外外金碧辉 煌,门前停满了各色豪华轿车。八九点钟,正是上客的时候。
  蒸完了,找人搓澡。岳子行看见刘大昆身上的污垢被搓澡工一团团地搓下来,心想领他 来这儿就对了,他一定很久没洗澡了。也许离婚对他来说就像蜕一层皮,蜕得连澡都没必要 洗了。
  休闲大厅的小舞台上正在莺歌燕舞,休闲沙发床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各个年龄段的男人, 袒胸露背的小姐们走马灯似的在他们中间来回穿梭。岳子行和刘大昆要了个包房,躺着喝茶 休息。岳子行看了会儿电视,叫服务生找两个按摩小姐来。不一会儿来了两个,他俩都没看 上眼,就退货了。接着又来了两个,岳子行留下了其中一个,另一个被刘大昆撵走了。留下 的那个说她有个好姐妹,找来包哥哥满意。哪知人家来了,刘大昆还是没感觉。岳子行嚷着 再换,刘大昆说算了,就她了,又不是挑媳妇,何必太认真。
  四个人一边按摩一边调笑。岳子行和刘大昆乱摸着各自的小姐,看着倒像是他俩在干按 摩。岳子行的小姐文静漂亮,身材也好,要在往常他肯定会顶风作案,可今天他老想着生死 未卜的倪约,没那个闲情逸致。再说,刘大昆也没办事儿的意思,岳子行即使动了凡心,也 不想扔下刘大昆单干。
  刘大昆说,不知怎么搞的,下面没电。他的小姐马上说,上楼我给你人工发电,到时就 怕你电太足了把我给电残了。刘大昆笑问她是哪里人,她说是丹东人。刘大昆说,朝鲜新义 州要建特区了,到时候丹东就热闹了,回去混比在大连强。
  岳子行说,对呀,搞好了还能打过鸭绿江去。
  大家都扑哧一笑。
  岳子行的小姐姓施。她说,特首还有可能是中国人呢。
  岳子行说,瞎说,怎么可能。
  施小姐说,美国之音报的。
  岳子行说,美国之音?你听中文节目还是Special English(特别英语)?
  刘大昆的小姐说,她呀,英语厉害着呢。
  两个男人猜想她俩可能是大学生。
  岳子行对施小姐说,大连的日本人比民工都多,你要是会日语就发达啦。
  施小姐说,我只喜欢欧洲和北美人,其他国际人士一概靠边站,小鼻子更是免谈。
  岳子行问为啥小鼻子免谈,她说,小鼻子太坏,想想南京大屠杀吧。
  岳子行和刘大昆立马肃然起敬。
  施小姐说,给你们出道题,谁知道三八广场旧名儿叫啥?
  岳子行说,好像叫朝日广场吧,小日本儿占大连时给起的。
  施小姐说,这位先生可不是一般战士。
  刘大昆说,他不是一般战士,是特等炮兵。
  四人又笑。随后大家讲了几个窝囊日本人的荤段子,其中两个无情地揭露了日本男人的 弟弟是多么细小。刘大昆的小姐讲了一个,大家听了都觉着扬眉吐气。说的是,一个日本女 人在我国澡堂洗澡,找了个我国爷们儿搓澡。我国搓澡工为报复小日本儿,边搓澡边干她。 日本女人惊问:什么的干活?我国搓澡工答曰:里面的搓搓!
  爆笑过后,岳子行忽然问施小姐会不会瑞典语,施小姐说不会。
  岳子行说,你要是会瑞典语就好了,我给你介绍个瑞典老帅哥。
  施小姐微笑,也不当真。
  又说笑了一阵儿,两位小姐到钟了。岳子行要施小姐的电话号码,她不肯给。岳子行沉 脸道,小样儿,装呢,哥这是看得起你。施小姐也不生气,说了个手机号码,岳子行将它储 存在自己手机里。
  施小姐说,我一般不接的,你多打几遍,通了就说三八广场原来叫朝日广场,要不然我 想不起你。
  岳子行让施小姐看了自己的手牌号,叫她下个大活单子。施小姐谢绝了他的好意,说我 无功不受禄,下次你来还找我就是照顾我了。
  两位小姐走了以后,岳子行说,大昆,咱人穷鸡不穷,人老鸟不老,你可不能为离婚的 破事儿低下高贵的&头&啊。
  刘大昆说,不知咋搞的,今晚一点儿邪念都没有。
  岳子行说,我再说一遍,离婚的可以,变态的不许。
  刘大昆笑道,滚蛋吧你。缄默片刻又问,你和冯筝没事儿吧?
  我俩能有什么事儿。
  我还想替冯筝说几句,你可别烦啊。
  说吧,我不烦。
  你和谭璐这么多年,冯筝都蒙在鼓里。想当年冯筝大老远来大连投奔你,如今落个这般 下场,我都看不过眼了。听我话,和谭璐断了吧。儿子都这么大了,还扯啥啊。
  这事儿我自己会处理好。
  你曾经劝我别娶蓝青,那是因为你旁观者清。现在,我在你们三个人之外,看得比你们 清楚。
  岳子行没吭声。他不愿谈论这个问题。这是他的心病,一碰就疼。好像是为了堵刘大昆 的嘴,岳子行打电话要了四个凉菜六瓶啤酒,和刘大昆又喝上了。喝到中途,岳子行自言自 语说,我扔不下谭璐啊。
  刘大昆说,你也只能在三四岁这个年龄段混了。
  岳子行说,就我这脑子,抠出来称比你多二斤。
  两人开始穷吹烂泡,话题都是如何升职加薪办公司发大财搞美女之类。唠得正热烈时, 岳子行忽然不言语了,几丝愁意爬上眉头。刚才说到美女时,他冷不丁又想起了倪约,心中 越发闷堵。情绪不好喝酒容易醉,岳子行醉了,不小心吐了一地。刘大昆见状赶紧结账收队 。
  从洗浴中心出来,两人分头打车回家。车子拐上三八广场,司机问岳子行去哪儿,他酒 劲儿正猛,迷迷糊糊想不起来要去哪儿,就让司机先绕三八广场转三圈。
  夜色鲜艳而寂寞,像黑暗角落的卖笑女子。一辆出租车绕三八广场转了三圈,然后消失 在迷乱的城市之夜。
过儿,十六年后我们断肠崖见,到时候别忘了给我发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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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典火柴》第三章 《瑞典火柴》第三章(1)
  人民路是大连的华尔街,高级酒店和写字楼密如森林,众多金融和商贸机构云集其中。 大连的城市精英不一定都在这条路上混,但在这条路上混的人十有八九都不是软蛋。
  岳子行也在这条路上混。他以前曾自以为是精英,如今这感觉就像卸妆的老女人一样没 了底气。他这样自视了得其实啥也不是的人多如牛毛,票子的确比普通人多了些,但远远抵 不上失去的自由、心情和健康。
  从宏誉大厦上俯视这条马路,扎堆儿的高层建筑就像庄家的一粒粒色子,吸引着各路人 马轮盘豪赌。岳子行觉得斯文森就是个外国赌徒,手气也臭得要命,在这场追逐金钱的游戏 中一开始就马失前蹄,而自己和程辉、菜菜等人只不过是赌局中一张小小的筹码而已。
  路尔公司还在苦苦等待海贸局的批文。岳子行等人上班没什么正事儿,培训的业务知识 也快忘光了。程辉不是忙着联系出国的事情,就是变着花样约会。菜菜比较乖巧,不知从哪 里弄了套瑞典语教材,哇啦哇啦地学,深得斯文森欢心,许诺说要最先送菜菜去瑞典培训, 搞得岳子行和程辉都不太痛快。
  岳子行平时在办公室特爱说笑,逗得菜菜老是抱怨她脸上笑出了褶子,要岳子行加倍赔 偿。可今天他一反常态,面色阴沉目光呆滞,半天也不放一个屁,令菜菜和程辉迷惑不解。 他们哪里知道,岳子行一直都在想失踪的倪约。她那天夜里让他动心,眼下神秘失踪了,又 令他揪心。
  岳子行今天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报纸,特别注意看中缝和边角地带有无认尸告示 。他害怕看到这样的东西,更害怕和倪约相似的姑娘出现在上面。报纸上没有这样的倒霉信 息,他心头松快一些,一次次为倪约默默祈祷,愿老天保佑她平安无事。
  岳子行再三犹豫,最后还是决定给登寻人启事的倪婉去个电话,打听一下倪约的消息, 再谈谈那天晚上的情况,看看能否对寻找倪约有所帮助。本来他很害怕抛头露面,担心万一 倪约出什么事儿会把自己扯进去,可是他深思之后还是想站出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 她,才能减轻他内心的不安。
  岳子行是在电梯间打的电话。他当然不想让办公室的人知晓此事。打电话前他已从名字 上断定倪婉是个女人,而且应该是倪约的姐妹。
  接听电话的女人正是倪婉。她的声调很好听,在人民路混的女白领都是那种口吻,沾点 儿港味儿的标准普通话,充满自信和优越感。
  岳子行对倪婉说,那天晚上他和倪约一起吃过饭聊过天,如果需要,他很愿意谈谈事情 经过。倪婉说在电话里说事不太方便,能不能面谈。岳子行迟迟疑疑不肯答应。倪婉说,岳 先生请放心,我以人格保证不会和你胡搅蛮缠。单从你打电话来,我就能确定你不是坏人。
  岳子行听倪婉说得诚恳,就打消了顾虑,同意和她见面。倪婉说她在香格里拉大饭店, 半小时后在饭店大堂等他。岳子行心想真有趣,香格里拉大饭店和宏誉大厦挨着,仅隔一条 小街,距离绝不超过五十米。岳子行让倪婉左手拿本杂志,便于相认。倪婉说不用拿什么东 西作识别记号,她身高一米七?左右,短发,浅色套装,很好认的。
  通完电话,岳子行回到办公室痴坐了二十分钟,理了理思路,把要说的话想了一遍,这 才去了香格里拉大饭店。他在道上不停地揣测,倪婉漂亮吗?她是做什么的?和倪约什么关 系?会不会误解我?
  岳子行走进香格里拉,在大堂里没见到穿浅色套装的年轻女人,就坐在沙发上等待。大 堂中央有架金色钢琴,一个长裙女子在旁若无人地弹奏,曲调柔雅,像恋人间的窃窃私语。 岳子行想,在这样的地方谈一个生死未卜的失踪者,真是有点黑色幽默。
  一个漂亮女子来到岳子行面前,大方地说,是岳先生吧?我是倪婉。岳子行起身握了一 下她伸过来的手,暗想这个女人不简单,大堂里这么多男人,她怎么就找上我了呢?
  倪婉很俏,浑身上下透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妩媚。她看样子不到三十岁,衣着很简洁,宝 姿套装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窈窕丰满的身材,胸口很底,雪白的乳沟若隐若现。
  岳子行想,如此雍容美丽的女人,大概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能遇见。
  两人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倪婉说倪约是她的堂妹,已经一个多星期不知其踪。倪婉神色 恬淡,语气平和,既没有亲人失踪的焦虑,也没有偶获线索的欣喜,令岳子行大感奇怪。
  岳子行详细谈了那天晚上遇到倪约的经过,刻意隐瞒了和她在海边亲密接触的情节。他 说话时有点窘迫,怕对方窥出这个秘密。
  倪婉告诉岳子行,倪约就是那天晚上失踪的,而且他有可能是她失踪前见过的最后一个 人,直听得岳子行头皮发麻。
  倪婉问,你们分手时,她确实没说要去哪里吗?
  岳子行说,她没说,也不让我送,突然跑开跳上的士就走了,当时我很担心,怕她因为 无处可去而在街头流浪。
  倪婉问,打她的那个男人长什么样?
  岳子行回忆说,瘦高个,怎么的也有一米八多吧……脸没看清,年龄和我差不多……别 的嘛,记不起来了。
  倪婉的脸上卷过一层乌云,目光如电,冷冷地罩在岳子行的脸上。她话锋一转说,岳先 生,你和她素不相识,为什么要请她喝酒呢?她喝了那么多酒,发生什么意外就不奇怪了。
  岳子行听倪婉变了腔调,心里老大不高兴,但也不好发作,毕竟自己有不清不楚的地方 。他申辩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可话也不能这么说。我请她喝酒是好意,一是想陪陪她,让 她好受些,二是怕她想不开做出傻事。他还想讲讲那个溺水女孩,可觉得说了倪婉也未必相 信,弄不好还当他是胡言乱语,就闭口不提。
  倪婉说,说得好听,谁信呢?你不认识她,却去纠缠,还把她灌醉。
  岳子行正色道,倪小姐,我想请你搞清楚,我是来帮你的,不是来让你窝囊的。他奇怪 自己为什么如此沉稳,若在往常他早就怒发冲冠了。也许在漂亮女人面前,男人都会像他这 样收敛自己。
  倪婉不动声色地说,你敢说你没打过她的主意?敢说你没碰过她?
  岳子行终于被激怒了,忍无可忍地说,你如果认为是我害了倪约,可以去报警,但别在 这儿跟我叫嚣,我他妈不吃这一套。
  倪婉怔了一下说,岳先生,我们都是有身份的人,有话好好说,怎么连脏话都带出来了 啊。你要知道,从来没有男人在我面前说过脏话。
  岳子行冷笑道,我哪有身份,实话告诉你,我今天嘴很干净,你应该感到荣幸。
  倪婉起身道,算了,看来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和倪约之间的事情我不管,我只想提 醒你,倪约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而你和这事儿也不能说毫无关系,因此你没有资格这样 大呼小叫。
  岳子行一时语噎。
  倪婉接着说,岳先生,谢谢你提供的情况,如果有必要,以后还会来麻烦你。说话间, 她从Prada小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递向岳子行说,一点小意思,略表谢意,请你收下。
  岳子行站起来说,如果你以为我会要,那就太弱智了。
  倪婉收起信封,淡淡地说了声谢谢就转身走了,身姿优雅从容,款款消失在大堂深处。
  岳子行被倪婉晾在香格里拉的大堂,气急败坏羞愤难当。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觉得 这个女人有点神经质,来之前说得好好的不胡搅蛮缠,结果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其实,大 家刚开始谈得还算愉快,只是在他供出那个螳螂男人后,她才像受了刺激似的声色大变。凭 直觉,岳子行认为倪婉认识螳螂男人,而且关系非同一般。不过,倪婉对岳子行的过激言辞 并无失态之举,其深厚涵养令人折服。
  岳子行走出香格里拉,懵懵懂懂间觉得浑身不适,于是心里更加烦闷。往常一有这样的 感觉,他就会生病,或感冒发烧,或胃痛拉稀,屡试不爽。他回宏誉大厦前又望了一眼香格 里拉,若有所失地想,能遇到这样的漂亮女人固然可喜,可他们初次会面谈得却是这桩子烂 事儿,而且搞得不欢而散,真他妈的大煞风景。
《瑞典火柴》第三章 《瑞典火柴》第三章(2)
  恐惧和忧虑浓雾一样笼罩着岳子行。倪婉说了,必要的时候还会来找他。那什么时候算 是必要呢?当然是倪约真的找不到的时候了,没准儿来找他的还会是警方呢。他很害怕,如 果有一天倪约被人找到了尸体,脖子有勒痕胸部有刀口什么的,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就算倪约永无下落或者被证实自杀,警方若是掌握了他这条线索,也少不了麻烦。他现在 开始深刻地后悔了,后悔和倪婉联系,后悔和倪约生出那些是非,进而后悔那天晚上出门夜 游。
  菜菜见岳子行脸色不好,就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岳子行说身体不舒服,可能是感冒了 。他哪能让同事知道这事儿呢,这叫什么鸡巴事儿啊,说都说不出口。菜菜说,外面太阳毒 ,里面空调冷,不感冒才怪呢。
  菜菜悄悄打了几个电话,说着说着脸上就晴转多云。放下电话后强做欢颜地说,本小姐 今晚没人陪,有意者报名从速。
  岳子行和程辉都没有应声。财务部老张闻声说,太好了,算我一个。菜菜说,我是部门 内部招聘,财务部别瞎搀和。
  程辉说,今晚我去星海裸泳,早就定好了的。皮特去陪菜菜吧。说完嘻嘻地坏笑。
  岳子行说,老婆孩子在家等着呢,我有贼心没贼胆儿。再说我一根老黄瓜,怕硌着菜菜 的嫩牙。不如这样,戴卫今晚带珍妮一起去吧,珍妮想裸泳就裸泳,不想裸泳就遮泳,要是 连遮泳都不想,就在岸上帮戴卫看衣服吧,省得衣服被小偷抱跑了害得他裸奔回家。
  三个人哈哈大笑。菜菜笑罢噘嘴说,皮特你去死吧,我才不跟他去呢。行啦,不用报名 了,我随便说说的,你们当真啦?
  斯文森过来说,女士们先生们,好开心啊,是不是海贸局的批文下来了?
  大伙儿赶紧打住,假装翻看培训材料。
  斯文森说,今晚我想喝一杯,你们有没有兴趣?
  菜菜率先举手,岳子行和程辉只得随之附和。
  下班后,廖国刚和财务部的人一走,斯文森就开车带着运营部的三员干将出发了。为啥 只带他们三个,四人心照不宣。斯文森对廖国刚意见很大,认为公司现在陷入困境完全是海 供集团无能。运输部的人都是海供集团安插进来的,斯文森一个都不喜欢。财务部的三个人 岁数偏大,又古板又老土,英文也不好。
  在菜菜的大力游说下,大家先去大韩餐吧吃烤肉,喝啤酒,爽得一塌糊涂。斯文森不许 三个下属在酒桌上说汉语,他们只好用英文交谈,但还是时不时地带出汉语。斯文森说,你 们再说汉语,我就说瑞典语啦。
  岳子行忽然想起还没给冯筝请假,就来到洗手间用手机给家里打电话。
  冯筝生气地说,你可真行呀,现在才想起来打电话,不知道我和特特在等你开饭吗?我 以为你路上堵车了,闹了半天都在外面吃上了啊。
  老板临时请客,不来不行。
  我没说不让你去,我是说你怎么现在才打电话。算了,我们娘儿俩算什么呢,还是好好 陪你的瑞典大老板吧,回来时记着买几个面包,明早吃。
  打完电话,岳子行发现手机里有一条未读短信,是谭璐快下班时发来的:忽然间好想你 。岳子行也没多想,立刻删除了谭璐的短信。这是他多年的习惯,只要是谭璐的短信,再舍 不得删除的内容也不会留下。
  吃完饭,斯文森问去迪吧还是去酒吧。菜菜说去酒吧。斯文森说,女士优先,今晚你说 了算。
  菜菜领着大家来到一间叫&红尖&的酒吧。它的门上有个大大的红色&A&字,在混沌 的夜里闪着另类的光芒。
  喝酒时,岳子行一直沉默寡言。那个红色的&A&字,像烧红的烙铁,在他的鼻尖上晃 来晃去。他想起了海丝特•白兰和丁梅斯代尔,霍桑在《红字》里讲述了这一对男女的婚外 情故事。那时候婚外情叫通奸,按当时清教徒的法律,通奸者必须在胸前佩戴红色&A&字 ,处以示众的惩罚。岳子行记得白兰对别的女人这样描述未来的情感世界:&到世界成熟的 时候,到天国降临的时候,新的真理必将出现,使人能在双方幸福的更坚实的基础上,建立 起男人与女人的全部关系。&如今,白兰的故事过去了二百多年。岳子行不知道世界成熟了 没有,但知道天国还很遥远。
  岳子行思考着自己和谭璐的关系。他忽然觉得他们两个是地地道道的通奸犯。一直以来 ,谭璐是他的爱情之火,几乎将他烧成灰烬,而如今他感到她的火焰不似先前那么炽热了, 不知是她的火焰问题,还是他的感觉问题。
  岳子行没来过这里。他只去过卡萨布兰卡,那儿的老外很多,风格也较正统。&红尖& 的特色在于另类,处处都表达着放荡不羁。比如它的墙上雕刻着一只硕大的乳房,吧台旁边 斜立着一杆捕捉蜻蜓的网兜,看上去更像一根竹竿挑着一只巨大的安全套;比如它的音乐不 是爵士不是布鲁斯不是乡村也不是摇滚,而是听上去很宗教的东西;比如它的侍者胸前都绣 着红色&A&字,一个个都跟白兰的丈夫罗格先生一样苍老;再比如它的酒客都没有轻松的 表情,仿佛都在苦苦思索着霍桑的疑问:是通奸,还是死去,That's the question(那是 个问题)。
  斯文森说,瑞典也有这样的酒吧,看起来很色情,但里面的人都很文明。想不到珍妮会 喜欢这样的地方。
  菜菜说,我去别的酒吧,一进门就想醉,而来这里却想思考。这是间勇敢的酒吧,供勇 敢者歇息和思想。
  岳子行说,珍妮说得没错,我已经想了很多了。
  大家把话题扯到了瑞典上,逮着斯文森问东问西。斯文森说,以后你们都有机会去瑞典 培训的。先说说你们对瑞典的印象吧,说不出来不要紧,以后去了就知道了。
  菜菜说,中学学地理时我才知道世界上有个瑞典王国。老师说那儿海盗特多,抢到金银 财宝就跑到北极圈里的小岛上。
  斯文森大笑,一口干了一大杯酒,样子颇像个化装成绅士的海盗。岳子行觉得斯文森真 有点像海盗的后裔,络腮胡子,孔武有力,性情粗豪,喜欢把他的丰田吉普开到一百六十迈 以上。
  程辉说,在我的想象中,瑞典到处都是森林。我知道瑞典有个爱立信公司挺厉害,有个 瓦尔德内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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