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当兵当天要走了,当天又体检医生问要不要当兵你这个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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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以为当兵的怎样,你凭什么看不起当兵的
& &12月2号晚九点钟,在刘邦广场附近。我和我战友从哪里过去,听见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说,当兵的有什么好。就那个逼样。听到这我和我战友什么也没说上去就揍,他问我们为什么打他,我告诉他。不要说当兵的怎样。奉劝那些看不起当兵的人的人 ,另外,还要送给那些男朋友,老公是军人的女人的一句话。选择当兵的 你选对了!
每一枚国防服役章、都是一名军人用青春换来的、你可知道、他的价值早已超出了一个戒指、一根项链、所以,如果有一名军人退伍后。取下了他的国防服役章送给你、请不要笑他穷当兵的、因为他把他的回忆都给了你、难道还不能证明你在他心中的重要性么?
童言无忌。。。。
呼死它来自: Android客户端
童言无忌。。。。
你奶茶喝多了吧& && &
我想说,当兵里真猛,可白揍我,黑虎黑虎就管来自: Android客户端
你人多 欺负人少啊················
你咋没拍照啊& &
该揍........
估计那个小子和军人是情敌,
都是人,不存在谁瞧不起谁
楼主真的很高调,有意思吗?
无论何时,都要向为国家做出贡献的军人致敬!
国防服役章,我没见过来
知心大哥 发表于
楼主真的很高调,有意思吗?
哥们一向都很高调。你没看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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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北方该是银装素裹的时候了,而南疆却是一片春意盎然。那春意既自大自然,更来自我的心中。
新兵下连,把我分到了陇川县武警中队。中队虽然住在县城里,但离边界很近,看守所的罪犯多次逃跑,看守罪犯的武警官兵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
这个县是傣族景颇族自治县,县城不大,高楼却不少,可惜的是县城建在山坡上。县公安局大门鲜红的警徽光彩夺目,谁也没有想到10层高楼房后边还躲着一排六十年代造就的小平房,班长指着那排小平房高兴地告诉我们:
“到了,那就是中队,我们的家。”
我们刚进门,锣鼓、鞭炮就响起来,“欢迎新战友到来”的横标下站着两排老兵,手掌拍个不停。
“快把他们的背包行李拿下来。”
不知谁喊了一句,他们七手八脚,把我们几个新战士的行李下了车,领着我们进了打扫一新的宿舍,还准备了洗脸水、热毛巾。
晚上,中队的饭堂热闹起来,频频举杯,中队设宴,其实也就是多加了四个菜,为我们“洗尘”。
中队指导员是个高个子,足有一米八五,长得很瘦,一套特大号警服,穿在他身上,只有肩宽合适,别的都肥,他当兵当在家门口,是个土著的傣家人。他又爱把风纪扣和所有扣子都扣得严严的,把每一条缝都拽得直直的,再加肩膀上的那双大手,总让人觉得在那空空荡荡的警装里的,是一副没有长多少肉的骨架子。
中队长与指导员一比矮了一大截,他又矮又胖,象个铁托子。两个站在一起给大家敬酒,就像两个极不相称的相声演员的表演,逗人好笑。
指导员带着浓重的傣族口音致了欢迎词,他讲了半天,我就听懂了一句:“我叫兵金”。
我们10名新兵统统被分到了看守所站岗。
我的班长还是新兵训练时的班长。我们班12名战士,就有5种民族,邓早恒是傈僳族,寸林是傣族,凤志光是怒族,麻波是景颇族,班长是纳西族,我是彝族。其他7名战友虽然不是少数民族,但是来自不同的地方,南腔北调,比少数民族还少数民族。
班长爱争面子,在他手下当战士比别人累得多。新兵训练时,他向全营写了挑战书,把大家累得死去活来,虽然得了嘉奖,但是有的人还是埋怨他,说他死爱面子活受罪。
今天发枪,按中队的老传统,新兵背步枪,老兵背木柄冲锋枪,班级以上背折叠式的冲锋枪。
去年还是新兵的赵小勇,把他那杆发黑的步枪交给了我。那杆枪准星是歪的,打靶老是打不准。那次实弹射击,我就弄了个不及格,拖了中队的后腿。我找到了原因,向中队长作了汇报,中队长听了,批评我是木匠不行还怪房子歪。我不服务,顶了他几句,他不信就把枪拿去连批了30发子弹,都脱了靶。这回他才向我道歉。
星期六开班务会。
我们像一群小鸡围着母鸡听班长训话,他吸一口水烟筒,喷一股烟雾,雾中夹着他的话。
“我们做什么事,都要像鸡撒尿一样有点路数,明天上岗,一个老兵带一个新兵,压子弹一定要一次到位,声音要响亮,让罪犯一听,就知道大意不得,给他们来个下马威。”
陇川县看守所,设施不错,那群关在大铁笼中的“鸟”,一个个呆头喳脑地傻望着我,我“啪”地一声压上了子弹,有几个罪犯还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不过,不胆狡猾的罪犯还大有人在,过了半小时,法院来提审犯人,罪犯一看,我是陌生人,他猜我一定是新兵,头也不抬地走了,我不知措。这时,只听赵小勇大喊一声。
“回来,站好。”
罪犯一听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回原地站好,举起右手:
“报告大军,犯人知错”。
“按规定重来十遍。”赵小勇命令道。
“报告大军,犯人朱明章出去受审,报告大军,犯人朱明章出去受审……”
犯人连续来了十遍。
“走!”赵小勇说完把犯人的名牌从10室栏挂到了受审栏。
我看了他那熟练的动作,心里暗暗佩服。
我夸他道:“赵老兵,你真有两下子。”
下了岗,大家蹲在水井边洗衣服,谈姑娘。你一言我一语,都说寸林是花蕊蕊,喜欢他的姑娘多。
寸林是本地民族,加上边疆姑娘喜欢当兵,“吃菜要吃白菜心,嫁人要嫁解放军”,寸林的艳喜艳福自然是多了。
在新兵营的时候,我和寸林一块儿站岗,每次都有那么几个傣族小卜哨,长得如花似玉,躲在不远的竹林里与寸林对山歌。
有一次,寸林与小卜哨对歌入了谜,不防班长来到了身边,当场训了他一顿,还叫他在班上作了检查。
地处亚热带边境的陇川县的气候,说热就热了起来,老水牛拉下的水淋淋的稀屎一落地就冒着蒸汽马上变成了干粪。我站岗时观察过那棵大青树,叶子总是低着头,从来没有动过一下,屋里挂着的吊扇,旋吹来的都是一股股汗渍渍的热风。
大家平时都爱争着夜间站岗,享受享受大自然送来的凉风。今天,通信员通知,晚上集合到县电影院看《红高梁》,大家又争上了。我喜欢看小说,对电影不大感兴趣,管它红高梁,还是白高梁,我主动要求留下来守家。
大家喊着一二一的口令走了,那喂猪的老兵,猪食瓢一甩,腰带一扎,跑着追队伍去了。
中队那架葡萄已是绿树成萌,挂满了一串串的绿果子。我坐在葡萄架下,看起了《百年孤独》。我翻看着翻看着,不知不觉闻到了一股香味,怕是葡萄散发出来的吧?不对,这股香味越来越浓烈,而且还夹着喘气的音响,我抬头一看,原来在我身后亭亭玉立着一位妙龄少女。
“百年孤独,看来你真是孤独。”少女张开了红唇。
她是县法院张院长的千金,据赵小勇吹她高中毕业后分在了银行工作。我看她倒象个无业人员有事无事,不时抬着一盆衣服来中队的水井边洗。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在水井边洗一双鞋子一洗就是半天,不时把盆里的水故意弄在战士的身上,吹牛谈天,喜得男兵们乐不思蜀。中队长早就看在眼里,为院长的面子,为了警民关系,他压着火,提醒大家:“同志们,洗一顶军帽用不了一个小时嘛,洗多了会洗出问题的,千万要牢记部队铁的纪律,战士期间不准在部队驻地谈恋爱,不信你们走着瞧,那是个陷阱。”语言很丑,话却有道理,我举双手赞成。今晚,少女忽然光临,是不是有重要的事要我办。我得在大家看电影回来前打发她走,不然吃不着羊肉反搞得身羊腥味。
“小姐光临有何贵干?”
“唉,小赵不在嘎?”
“我想请他给我补习功课。”
这时,赵小勇回来了,他一定是中途退场。我借故说去百货公司买牙膏,溜出了门。
到了中队的后门,在墙角下抽了一支烟,轻手轻脚地开了后门。他俩已不在葡萄架下,我回宿舍后,不见。忽然听到“口当”的一声,是盆掉地的声音,我冲出来一看,他俩从厨房里走出来,每人手上都拿着一本书。赵小勇笑眯眯地走过来向我打招呼“佳富,回来得这么快,你看,就那么简单的数学题,她硬是不开窍。”
我发现他的脖子上有一个红唇印。我转身看少女,她已经走了。
部队口令声越来越近,电影完了。赵小勇回到宿舍,拿出那块小圆镜,用手擦去了脖子上的红唇印。
晚上,我躺在床上,一闭上眼,另一个红唇印就出现在脑海里。
一切都像银幕,一幕一幕从眼前逝去,定格下来的只有九妹,这个让我牵肠挂肚的姑娘,我的思绪又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土地……
座落在滇西群山的腊罗姆寨子终日被云雾遮裹着,像一个婴儿被洁白的棉絮包扎。
从远处无论站在哪一个角度看,寨子里的彝家人进山出山,都像是一个个蚂蚁,在山的肌肤和云雾之间蠕动,微小得只有自己还记得自己是谁。
山坡上初绽花瓣的映山红,在屋前屋后闪着火红的色彩;跳跃在核桃树上的雀儿,有红嘴的,有花背的,有绿头的,有白肚的,它们飞来飞去,唱着很难听的小曲;山谷的流水,清得透底,卵石晶莹,小鱼撒欢,流水弹琴,美得自然古朴;山坡上的牛羊,在山野里啃着青草树叶,没有人照看,似乎都成了野牛野羊。
去年山里修通了公路,家家都贴上了门神,那群山狗追着吠个不停,驾驶员们又风趣地称这里是“狗咬汽车处”。
一声老火枪响,我哇哇降生了。
阿爸拿出珍藏了十年的毛巾,把我抱裹起来,亲了又亲,毛胡子扎得我乱哭。阿妈笑眯了眼睛,梯田般的皱纹显得很可爱。
清晨,家家都来我家门有的小河挑水。哪怕一天见五十遍,招呼总是要打的。
“你家格请饭?”
“请了。你家呢?”
“冷龙盘锅底,包谷饭还没上汽哩!”
“哎哟,怕是吃九十九大碗罗!”
含含混混,亲亲热热。缓缓的脚步,缓缓的声音,缓缓的笑,一笑就不收容,像是喝了笑和尚的尿。
不知什么时候起腊罗姆寨变成了一条袖珍山街。人们就把“寨”字改成了“街”。
阿公说,他的阿公在此用一张豹皮换了三枚绣花针,外搭一刀红丝线。爬了九座大山,见着一间木头房,他拿着这针线串来了一个媳妇。
阿爸讲,他的阿爸在此用一张皮换了一大砣盐巴。爬过三道梁,见着一间闪片房,那砣盐做了聘礼,带回一位新娘子。
腊罗姆街没有一个吃皇粮,领库银的公家人,清一色的山民,清一色的彝胞。
平时,供销社门紧闭,吃饭的时候才将那门面抽出一块板,算是透亮,也算开门。来买货的人极少。
山风闲闲吹,溪水静静流。
街上的人,总是那么有耐性,有信心等待七天一轮的街天。这天,喧嚣的场境和气氛安慰了山里人,美丽的色彩填平这弹丸之地,再没有别的地方此时此地更像街哩:
疏星寥落就拴了毛驴赶路的姑娘,来得及在小河边着意打扮一番。先洗去脸上的太阳味,泥土味,再蘸河水梳理长发,重新缠包头。抖抖仿佛锦鸡羽毛织成的衣裙,七八条彩带束上腰,留下长长的一条条“尾巴”。再涮涮脚,套上第一次上脚的解放鞋,尼龙袜,右试几步,左试几步,觉得再稳实不过,才背了山货,扭扭捏捏步入街心,扭动的身子带起一束飘带,俨然锦鸡过市,引来大瞪的眼,任人瞧一双洁如山泉的眼。
腊罗姆街像收割时的羊皮口袋被填满,她不遗憾,也不烦恼,找个相识的表嫂挤挤,摆出一篓核桃,也不留心自家的买卖,躲在人后瞪眼睛大胆看人。多留习的,自然是妙龄姐妹,拿她的衣著比自家的新装,惬意地将眉毛一挑。转瞬,目光落在一个挎着火筒枪傲然过市的小伙子身上。枪筒挑一对野鸡,收音机响得不能再响:“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这个背时的儿子,还有得起一台收音机,有很多人躲在盒盒里唱歌讲话。她的目光透过人缝,追着那人,不知不觉,完成了一次由孩儿到少女的跳跃。骤然惊觉,摸出小镜搁膝上,挤了一大碗雪花膏去抹面颊……
“喂!核桃多少钱一百?”
“喂——”
她猝然转身,半边脸上珍珠霜没抹散,红墙白粉,于是有了笑声。
其实一街人都在笑,仿佛以此来弥补平时山居无伴的清冷孤寂。
最会笑的,是蹲在三棵大核桃树下的老人。
那牲口,特意装扮过,屁股上的球珠红红绿绿的,圆圆扁扁,一头比一头神气。
人哩,是一伙最易满足的老头。一人面前摆一碗包谷酒,沽一口道一句生计,回味的甜美全埋在皱纹里,笑的生动,笑的隽永。
街角路尾,坐了卖猪的阿婆。
拴猪的绳子绑在绣花鞋上,缺了牙的嘴瘪瘪的,不笑也像笑。瘪瘪的嘴咬了几匹大麻,忙忙切切搓着扎烤烟的底线。
“咋卖?”
有人问一尺长的猪仔。
“六块。”金口玉牙。
“咋卖?”有人问一尺五长的条子猪。
“六块。”玉牙金口。
全一个价。
都望着你笑,笑得谦逊,笑得率真,价钱在其次,只要肯要她的猪,仿佛是对她勤劳能干的赞誉。
山货,不用称。估堆,估团,估串,估长短。民情存古,去国数十年,令人想到很久很久以前……
太阳偏西,该卖的卖了,该买的买了。
河堤上的汤锅肉熬到火候了,子母灰中刨把辣子,就手揉揉,兑上盐,掺勺汤就是佐料。要是想吃就隔着火烟伸只手,笑笑。出钱的啃骨头,那是不相识的赶马哥。不出钱的吃肉,哪是亲亲的娘舅,老表的老表,儿女亲家。一天买卖下来,只落得羊皮做领挂,狗皮铺床板。当然,也落下几句恭维话,这比什么都受用。
女人不进这火烟圈子。
坐在河边,扯直脖子咽家中带来的苦荞粑粑,然后掐张核桃叶两头一抄,舀了河水文文静静地喝。叶儿从这个手传到一另一个人手,还在往下传……她们眼睁睁望着自家男人醉醺醺倒下,才去守在汉子身边,伴他的鼾声,伴他的醉语。摘枝苦蒿为他吆野狗,赶蚊虫,运作迟缓轻柔,唯恐惊了良梦。他们眉头舒展,嘴角微动,温柔中溢出满足,满足中裹着快语的疲惫。因为她的汉子会喝酒,不会喝酒算什么彝家汉子?因为她熬了七个夜晚搓成的麻线换来男人一台醉。
这就是腊罗姆,这就是生我养我的土地。
阿爸长得人高马大的,当了赶马帮的头人。供销社的货物,都靠他们从市城里去驮,一听到马蹄声,我们心就慌了,阿爸一回来,我就得去放马,割马草,跟小伙伴们去捉雀,捉野鸡的计划就泡汤了,好在阿爸每次从市城回来,都要给我买几本小人书。比如《闪闪的红星》、《小号手》等,我非常喜欢。
阿爸牛扛大的字不识一个,想改变穷日子,我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给我取了个名字“杨家富”。上了学,我把“家”字改成了“佳”。
“佳富,市城里来了一家人,听说是犯了错误,下放来的,格想去瞧瞧?”
同学玉银来约我去看热闹。
“你听谁说的?”我问。
“队长讲的,阿红,老奇都去看了。”
不管怎么说,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城里垢人,真想去瞧瞧。阿叔就说过城里人是龙眼树,山里人是狗屁藤。
我们跑到供销社,这里已围了一大堆人,一个个呆呆的,傻傻地瞧着,谁也不说话。
这家的女主人叫王玉,瘦弱的身体,像竹秆子,风一吹来都要人扶一样。
她穿了一套兰底卡衣服,虽有些旧,但洗得白生生的,牛干巴般的脸上挂着笑容,在搬拖拉机上的东西。我左瞧右看,她不像是个坏人。
她身边坐着三个孩子。
大的那个是个男娃娃,黑里透红的脸庞上镶着一双大眼睛,穿着一身兰灯草绒衣服,年纪跟我差不多,手里捧着几本小人书,不管人们怎么说话,他也不抬头。后来,才晓得他叫“阿山。”
小的那个也是男娃娃,叫“边城”。瞧他那模样:圆圆的脸,圆圆的大眼睛,圆圆的头颅,绒绒的黄头发剃得光光的,像个可爱的小沙弥。
最好看是那个小女孩子,穿着花衣裳,着上扎着羊角辫,黑桂圆一样的眼珠儿,红嗜嗜的樱桃小嘴,皮肤如牛奶浸过一般,身材匀称,就像彝家人说的那种蜜蜂腰,走起路来那样轻柔。特别是脸上那两个小酒窝,笑起来真是迷死人。难怪她阿妈叫她九妹。这样漂亮的姑娘我只在阿妈买的那张年画上见过。
这家人很快被安在了供销社和大队合办的集体养猪场。
我们的学校座落在一个小山包上,房子黑不溜秋的,仿佛是一泡牛屎拉在包上。教室的门窗是纸糊的,风一吹,纸就是一个大洞,清风无端地吹进来,乱翻学生的书,风大时,帽子都拉不住,每到冬天,为了御寒,学生们都提着用瓦罐做的小火盆,火烟薰得师生们只流眼睛。四个老师清一色是民办教师,上午上课,下午回家干活,一支烟折成半截抽。城里来的阿山跟我是同年级的,插在我们班,还跟我是同桌。
下午三点整,学校放学了,我和阿山一块儿到山上放猪。阿山放的是养猪场的猪,是公家的,虽有十五头,去很瘦。我放的是自家的,两头猪长得胖鼓鼓的。
放猪比割马草好多了。把猪赶到草地上,就可以自由地玩耍,或看天上的云,或看河里的水,或看山坡上绿油油的青草……悠闲自在,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
阿山平时戴一顶兰布帽子,我们山里娃娃一般不戴帽子,都是光着头。遇上麻烦事或者猪偷吃了田里头的庄稼,有人要抓他的头时,他从帽子底下一滑,脱离了危险。
“狗日的天气太热了。”
“走,到河边洗个澡去。”
阿山和我,还有阿昌、老从、阿会、树生一起来到了小河边。
几个娃娃来到小河就脱了裤子,像一条条泥鳅钻进了河里。
河边有一块高约四米的大石头,几个娃娃都爬了上去。
“喂,谁敢从这里跳下去?”
“算了,河里有石头,我不敢。”
大家望望河水,望望同伴,个个都在发抖。
阿山吹吹鼻子说:“谁跳下去,谁当司令。”
“我当。”我看大家谁也不吭声,自告奋勇。
“佳富,当个球,你就是插上翅膀也不敢跳下去。”
“说个球,老子跳给你瞧,扯鸡巴蛋。”
“好嘛,司令官,嘴说不算,要看实际行动。”
我闭上眼睛,“扑通”一声从四米高的石头上跳进了河里,浪花四溅。
几个娃娃从石头上跑下来,站在河边拍手叫好。
“不好啦,血漂上来啦。”树生大叫。
“来人哪,佳富受伤啦!”阿山大叫。
几个娃娃边喊边把我从河里拖了出来,一瞧,我满头是血,喘着粗气。
“怎个办呀?快来人哪!”
“喂,喂,喂!——”
几个娃娃边哭边喊。
这时候,在河下游洗衣服的王玉听到了喊声,急忙跑了上来,“那家娃娃,吃了豹子胆,命都不想要了。”王玉边说边把我背到了养猪场,从家里找出了止血药,消炎药,用纱布把我包扎起来。
我昏昏糊糊地躺在她的床上,咬紧牙关,忍着巨大的疼痛,不大一会儿,树生叫来了我阿爸。
阿爸手里提着一根棍子,举起向我打来。
“猪不好好放,泡在河里找死啊,口格是想见阎王。”
王玉一看不好,把我抱住,棍子打在了她的背上。
“王玉大姐,让开,我要教训他!”
“他大爹,孩子都伤成这样,你怎么还忍心打呀,要教训现在还不是时候,赶快救他的命要紧。”
阿爸听了王玉的话,放下了木棍,把我抱起来,背在背上往大队卫生所赶去。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我的伤好了。
阿妈领着我,拎着大公鸡,来了王玉家。
“阿婶,没有你,我家娃命都怕保不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这只公鸡算是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阿妈说。
王玉摸了摸我的头,说:
“娃娃好了比什么都强,谢什么呢,都是邻居,别见外。”
王玉怎么也不肯收下大公鸡。
“佳富,快给阿婶磕个头,谢恩。”
我忙跪下来,王玉把我扶了起来,说:“小彪,以后别当冒失鬼了。”
“阿婶,我再也不当司令了。”
阿婶看着我那认真的傻样笑了,阿妈也笑了,那只大公鸡也叫了起来。
那年我老是感到身上很痒,我想可能又是生了那种叫虱子的小动物,那东西老是捉不完。有一回,一个女老师找我谈话,一只虱子慢慢地不动声色地顺着我的脖子爬了出来,女老师眼尖,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挥了挥手让我走了。
那年春天我十三岁,刚开始上初中。我每天顺着小河去学校,在每日的朝阳和夕照里,河水在我和阿山脚下很深沉地缓缓往东流。
春天过去就是夏天,那年夏天我不好意思再把衣服脱得光光的,在大人们面前像泥鳅一样很漂亮的跳到河里面去,那年夏天我不再让大娘大婶大嫂们摸我的裤裆,也不再和那些脸搞得脏脏的小女孩在一起玩了。
夏天是最好的季节,我可以不怕衣服穿得少,被冻得浑身瑟瑟发抖了。有几年的冬天我似乎总坐在被子里,阿爸坐在那头,我和阿妈从在这头,阿爸不厌其烦地讲他对生活的理解,讲人生在世上,该怎样做一个人。阿妈就白他一眼:“孩子这么小,懂得这些呀?”阿爸举着酒杯,目光关注而认真,我是他一生最花费心血的作品,他从那时就开始认真修改我,使我一天天像他,一篇老文章和一篇小文章。家里有三个姐姐,两个出嫁。还有三姐在家干活,一个肩头挑着六张嘴,我在阿妈怀里坐着,手伸到阿妈的怀里,阿妈温柔地把我的冰凉的手拿过去,攥在手心里捂了起来。我像鸟儿归巢一样贴进阿妈的胸,阿妈的家织土布衣服有一种乳香。这时阿妈就给我讲那些亘古不绝的传说,也许是家里太穷,阿妈反反复复只会讲一个故事:赛装节的传说。从前,彝家伙子阿左若狩猎无意间找到了腊罗姆这块水草丰盛的山洼子,种出了五谷,引起整个民族迁徙,开发了彝山。阿左若成了功臣勇士,彝家小妹都醉心于他。阿左苦走的地方多,心性颇高,决心选一个善良美丽聪明的姑娘为妻。于是,带来一场比赛勤劳的服装比赛。阿苏家穷,买不起绫罗绸缎,忧心忡忡。夜里,她梦见锦鸡附体,百花朝阳,从中得到启示,用锦鸡羽毛做成五彩衣。立夏这天,阿苏穿上自己做的新衣来到赛装池,独艳群芳,阿左若找到自己的意中人,阿妈爱讲这个故事,每年的赛装节,她也带上三个女儿,把他们打扮得花枝招展,让她们找到如意郎君,两个姐姐就这样被人讨了去。
刚放暑假就来了放电影的,那时我最爱看打仗片,《地道战》、《地雷战》看多了,孩子们在一起学那上边的情节演戏了。因为跳水那次试出了我的英雄胆略,我总是当好人,让树生、阿昌他们装鬼子、汉奸这类角色。
腊罗姆街每月来一次放电影的,家家户户让小孩子早早把长条凳子放在电影场里,占个好们子。孩子们放好凳子,就在电影场子里像野马一样跑来跑去,晚饭自然是不回家吃了。
我搬着长凳子到学校时,场子里已经放满了凳子,我只好在边上找了个空位。
阿山和九妹两兄妹走过来,她们两兄妹左看右看,前看后看,见没有了好位置。
我忙叫他们:“阿山,九妹来这里坐。”九妹坐在我的身旁,阿山坐在了凳子落角。九妹那张好看的脸,在黄昏的太阳光里闪出一片粉红的色彩。
我的脸莫名其妙地红起来,我身上又有了那种刺痒的感觉。
放电影的时候,九妹坐我的身边,我整个晚上都被一种从来没有感觉过的气息包围着。
那晚上的电影我记得特别清楚,电影名字叫《红雨》,是一个比我大不了的多少的男孩子,当了赤脚医生的事情,我还学会了那里面的插曲《赤脚医生向阳花》。我以前只知道贫下中农是向阳花,现在知道还有一个向阳花,就是红雨。
电影放完了,我呆呆地看着白银幕,同学拉了我一把,“走吧,佳富。”这时,一名甜甜的话在我耳边悄悄地说:“彪哥,你长得真像那个红雨。”
夜里,我两眼瞪着黑暗的房顶,头脑陷入了一片苍茫的大海,直到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过去。
山寨的狗“汪汪汪”地叫个不停,火把在山路上闪动,木梆敲个不停。
队长穿着羊皮鞋,叼着草烟锅,挨家挨户通知:“今晚开批斗大会谁不参加就扣两天的工分!”
我点点头,答应了。
阿爸劈了一堆白松柴块,用棕叶捆起来,挎在我的身上。然后,又点燃手中的那把火把交人我。
“喂嘿,喂嘿嘿——”
我边走边吼着,四周山路上闪动的火把,也吼出了:“喂嘿,喂嘿嘿——”的声音。
“阿表弟,你要参加开会格。”
“是咯”。
我转身一瞧,是火妹。
火,像一部光焰无字的经典,记载着人类文明的历程。
彝家人爱火,崇拜火,家家有一个终年不灭的火塘,年年有一个隆重的火把节,出门忘不了带火神,有火找伴,谈恋爱围着火,喜爱火一样璀璨的马樱花、映山红,山茶花,崇敬像咪依噜那样有火一样心肠的英雄;连孩子的奶名都多用火娃,火妹,火佬佬……
“表姐,你这个夜游神,吓我一大跳。”
火妹挎着火把块,手中的火把早被她弄熄了,难怪我没有发现她跟在我后边。
透过火把的光,我看清了火妹银的帽花,银的耳环,银的围腰链,链头两朵银花……她穿着一新,镶着色彩对比强烈的三转花边,那花边上嵌满了金丝线锈的花,花蝶飞舞中,托出一张神情舒畅、容光焕发的盈盈笑脸。
火妹真有点火性,壮实的身材,那丰满而走起路来就微微颤动的臀部,始终给人产生无限的联想和躁动的欲望。
“阿表弟,格放假了?”
“阿表姐,你说对罗。”我对她说。
“阿表姐,你走前边,我的后面给你点火把”
“前照一,后照七,我听你的。”
火妹是一个能歌善舞的姑娘,在对歌场上,她的调子最多最好听,好多男人唱输了,钻过她的裤裆底。
“阿表弟这回翅膀长硬了,要住山外飞了?”
“山太高了,飞不出去呀。”
说真的,我们那所民族中学历史来没有一人正式考上过大学。学生们那刻苦劲让谁看了都感动。
天还沉亮,学生的小油灯已烧了半盏油。老师望洋兴叹,他们都是高中毕业教高中,有的在高中时还不能和虎是成绩最好的,靠着某个订戚当了老师,那些有文凭的老师不愿进山,只好由这些乡巴佬顶着教。
俗话说:“要给学生一杯水,自己就要有一桶水。”这一桶水他们有吗?我看没有。
“飞不出去也好,你看我歌高中毕业后,回到乡里还不是当了大队支书。”
“我没表歌那本事,吃泥巴是吃定了。”
“好树长在山中箐,好男生在腊罗姆,说实话,我还真佩服的。”
“阿表姐,女大一,点着火把找不出,我可没那个福气。”
“表姐是竹筒倒豆子,说得直,你不要在意,开个玩笑。”
“我是半夜不叫的憨公鸡。”
我的一句,弄得火妹哈哈笑个不停,笑得腰都直不起,差点摔倒在路边的荆棘丛中。
我急忙去扶她,火妹像没有长骨头似的,倒在我怀中,我迅速推开她,她的乳房重重的擦了我一下。搞得我顿时心跳起来,脸马上红了。
“阿表姐,你那把火,别把我烧死。”
“算了把,你是枪打不飞的憨斑鸠,我不跟你绕圈圈口罗。”
说完,火妹朝前跑了。
我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别命人家穷开心。
箐火燃起来了。不像批斗会场,倒像是个打歌场。
来开会的少男少女趁会还没有开始,围着箐火跳起三跺脚,左脚舞,打起了歌。有的还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
阿克丽来,阿克丽(打歌来,打歌来)
阿歌丽来阿叔(阿哥阿姐爱打歌)
木八亦来阿克丽(老人小孩打歌来)
吾吉吉杂恩奈来(姊妹几个转过来)
哎苏色哩咱来(衬词)
正在人们尽情打歌的时候,两个民兵搬来了一张桌子,支书叼着“金沙江”香烟出场了,他的出场终止了打歌的人群。
“贫下中农同志们,社员同志们,开会了。”
“把偷窃分子张麻子纠出来。”
几个民兵把地主张麻子捆绑着押到了篝火前。
张麻子胸前挂着两个大萝卜,一看就知道他是偷了生产队的萝卜。
“唉,肚子饿了,扒两个萝卜吃,算得了什么。”
“阿波老乖,别乱讲,他是地方,莫帮坏人说情。”
“放屁。”
“谁在下面乱放炮,有话摆到桌面上来。”队长的烟锅不停地往桌上敲叩,“安静,安静!”
台下顿时哑雀无声了。
“打倒地主张麻子!”
口号过后,就是押陪斗的地富反坏右分子上台,他们头低着站成了一排。
“还有哪个王玉呢?”
不知是谁提醒,支书放下“金沙江”,大声喊道:
“把贪污分子王玉带上来!”
支书的话一完,马上就有两个民兵窜进人群中,来拖王玉。
“阿妈。”九妹紧紧地抱住了王玉,不让他们把阿妈拖走。
“小杂种,快放开!”
“我妈没有错,你们不能无理呀!”九妹边喊边器起来。
“狗日的,放开!”
“我不放。”
“啪!”地一脚,一个民兵一脚把九妹踢倒在地上。
“九妹!九妹!”
我扒开人群,不顾一切冲上去,朝那个民兵“啪”的就是一火把柴棍打去,那民兵“啊”的一声后退了几步。
“佳富小子,关你屁事,看我不教训你。”
另一个民兵举起拳头想打我。
“你敢!”火妹跳出来,用身体挡住了我。
在场的群众,大都是我的亲戚,他们本来就看不惯,加上刚才那一幕,都纷纷举起火把,围住民兵。
眼看一场殴斗就要爆发了。
“你们干什么?有话好说,不准乱来。”支书跳上了桌子,高声喊。
“大叔、大伯、大婶,我上去就是了,千万别起来。”王玉也哀求道。
火越烧越旺。
队长跳上桌,在支书的耳边低语了几句。支书双手一插腰,宣布:“散会!”
人们的情绪随之安静下来。
地主张麻子也被押下去了,站成一排的地富反坏右分子也各自下台了。
“彪哥,你看我的手”。九妹边哭边说。
我拉过她的手一瞧,一甩一甩的,九妹的手断了。
“阿婶,九妹骨折了。”
我们家的几个亲戚好过来,一起把九妹送回了家。
我们回来,哭声喊声惊醒了正挡着小弟睡觉的阿山。
“狗日的,我要找他们算帐。”
阿山二话不说从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就要冲出门。
“阿山,莫胡来。”我上前抱住了他。
“阿山,听妈的话,把刀放下,找点药来给九妹包上。”
“阿婶,我阿爸是个赶马人,懂得几个秘方,马脚断了,都是他自己治好的,我去找他拿点药来。”
“佳富,这么晚了,明天再说吧。”
“不行,中药要靠‘热’,明天手凉了,作用就不火了。”
我说完,跑回家,叫醒了阿爸,找了药。
我点起火把,迅速跑到九妹家,把药给九妹包扎上。
“彪哥,谢谢你!”
“好好睡吧,九妹,很快会好起来的。”
夜风给腊罗姆街添了一层凝重。
养猪场的煤油灯一直亮着,像大山的一只眼睛。
大山无言,许是睡了。
唯有这星灯光令人牵肠挂肚,我该回家打个盹了,心中揣着一团,就怕睡不着。顾虑其实多余,那晚我睡得很香,只是多梦。我又梦见了篝火,那篝火了映红了养猪场,映红了整个彝家山寨。
月儿像支小船冲过山涛,划到了蓝蓝的海天。孤单单一串狗叫声朝弯月追去,风声越紧,狗叫声越急,狂叫声不时被山风砍断,又经荒野过滤,成了一支长啸短吟的不夜曲。
同室的同学们都睡着了,发出了甜甜的鼾声。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阿山,你说司务长鬼不鬼?”
“这种玩小聪明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说司务长是个老抠,一点都不过分,苍蝇抬去了一粒饭,他都要追回来。我们班帮厨房师傅盖柴房,他说给大家改善伙食,派了两个学生去买狗。大家听说能吃上狗肉,都很高兴,很卖力,两天就把柴房盖好了。没想到两个学生空手而归,连个狗影都不见,大家都埋怨两个同学不会办事,连司务长也骂两个学生无能。后来才晓得,司务长才给他俩五元钱,叫买两条狗。五元钱买两条狗,买条狗尾巴都不够呢,司务长都是用这种方法办事,大家开始讨厌他。他去不在意,学生这批毕业那批来,来来去去,老的去了新的又上当。
一股寒风从破窗缝隙中刮进来,冷得我发了一下抖。阿山也许感到了这一点,翻翻身。
“佳富过来跟我睡,两个睡暖和。”
我披着毛毯,跟他挤在了一起。
“阿山,你怎么不回城里看看?”
阿山沉默不语。
“阿山,我不好,不该问你这个,你千万别生气哇。”
“我生鬼的气。作为朋友,我应该无话不谈才对。”
阿山翻了个身,面朝我,说起了他心里藏了很久的话:
“佳富,你晓不得,我阿妈也是彝族,爷爷当年给解放军带路消灭了黑山的土匪,没想到在夹江剿匪中他牺牲了,留下了孤苦怜丁的我阿妈。解放军的连长,也就是后来当了市长的那个伯伯,把我阿妈接到了市城,那时我妈才十五岁,读了初中,就参加工作,分到了市百货公司当会计。”
“你阿爸去那里了,怎么没有跟你们一快来?”
我年幼,问话自然也就无忌了。
阿山也没有生气,继续跟我讲。
“阿爸是市师范的校长,是全市最年轻的一个。没想到运动一来,变成了右派,被打倒。那几个造反派押着我阿爸,一个学校挨一个学校地批斗。阿爸再也受不了折磨,一天晚上,乘造反派不注意,偷偷跑到阿泸洼水库,投水自尽了……”
我看见阿山的眼角流出了泪珠,急心安慰他。
他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接着说:
“福不两至,祸不单行。阿妈去安葬阿爸的那天,装在抽屉里500元的公款不见了。市公安局来了几个人,胡乱照了几张片子,东看西瞧,很快定了案。说我阿妈是自盗,要逮捕。市长知道后,出面说情,才免于刑事起诉,给了一个处分。屋漏偏遭连夜雨,市长不几天也被打倒了,挂着石板做的牌子,到处游街。市革委来人,把我一家赶出市城,下放进行劳动改造。这样,就来了腊罗姆街。”
“唉,这都是命哪。阿山,别难过,鸡有鸡路,蛇有蛇路,明天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搜肠刮肚想出了这几句安慰阿山的话。
天,说变就变;地,说改就改了。
广播里播出了打倒“四人帮”的消息,师生举着红旗,抬着华主席的画像游行,戏庆这来之不易的春天。后来,小平出山,大地万物蓬勃地生长,希望来到了人间。
我们这个民族中学的附设高中,因不具备办高中条件撤消了,在校学生归入了市民族中学,我们这群娃娃坐着大货车,笑着闹着踏进市城的中学的大门。
这是最后一个假期,我和阿山回到了腊罗姆街。
起早的村人,面朝东的大门,日光灿灿着扑在他们的脸上,心里呀了一叫,用手在脸上抹一把,日光还在脸上铺着,眼却开了,骂道:操他奶奶,睁不开眼哩。
这时候,狗从院里窜出来,闲逛在街上。
忙了一夜的猎人,溜着墙根往家走。
出窝的鸡,飞跳到大门口,公然做着情事,完了,原地打着转飞。
腊罗姆街醒了。有人挑着粪担朝责任田里走,粪味在早晨的清新中散开,像丢进河里的一块红土,水浑了一线,越发显出河水的清丽。我背起蓝子立在大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嘴清气,嚼嚼咽下。
“彪哥,要去割马草口格?”
“是口罗。唉,你的手好了吗?”
九妹甩了甩手,“没事了,好生生的了。”
我看见九妹也背着蓝子,手里拿着镰刀,就问:“你也去割猪草?”
“我们一块去好嘛?彪哥。”
“好的。”
我们一块儿来到了地里。
那地里的草很茂盛,很快就割了满满一竹蓝。
在回家的路上,九妹问我:“彪哥,明天干啥去?”
“锄包谷地。”
“要不要我帮你?”
“你阿妈会答应吗?”我反问道。
“会的,哥哥回来,家里不缺人手了。”
“你细脚嫩手的受得了哇。”
“你别小看人。”九妹冲我一笑,说一声明天见,背着竹蓝回养猪场了。
农民真苦,瞧那太阳多毒。
我和九妹在一起锄包谷地里的草,包谷杆子很高,密不透风。九妹情不自禁地吟起了那首诗:
锄禾日当午,
汗滴禾上土;
谁知盘中餐,
粒粒皆辛苦。
我听了心里甜滋滋的,抬头看看她,笑了起来。
“你笑啥?”
“你看你的脸。”
我笑着指着九妹的鼻尖。她的脸出了很多汗,变成了五花脸,一颗汗珠端端正正挂在鼻尖上,下巴沾了一条青青的包谷叶子。
“你像个小夜叉精。”
她推了我一把,我们傻笑起来。这时,我们听到远方的打雷声。
“九妹,快回吧,等会儿要下雨了。”我说。
“好嘛,我们一块回。”
我和她手拉手往家跑,雨来得很急,刚跑出玉米地,天地之间就织出了白茫茫一片雨雾。
路旁一个村里人看庄稼躲露水的草棚子,我和她钻进去,暴雨在草棚子外大声喧哗。
我们互相听到了对方粗重的喘气声。我时我才感到九妹已长到了十六岁的花季了。
草棚子也开始漏雨,淋湿了衣服粘在身上冰凉潮湿了。
“衣服湿了。”九妹说。
“湿了穿在身上,一会就干了。“我安慰她。
在这哗啦啦的雨声笼罩了一切的野外草棚子里,我第一次产生了一个男子汉的责任感。
我看看九妹瑟瑟发抖的身子,就往她身边靠了靠。
“我冷。”她说。
我和她几乎同时伸出手,拥包在一起,互相暖着身子。她的脸搁在我身上,呼出的热气使我的耳垂发烫,我们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抱着。
当太阳又一次辉煌地钻出来,我和她身上的湿衣服早已经干了。
后来的日了,当我终于被岁月之石磨砺得很世故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那暴雨中的简陋的草棚子,以及草棚子里一对小小男女不带任何邪念的纯洁无私的拥抱。
我和她走出草棚子,她对我说:“我刚才真冷,现在不冷了。”
“现在太阳出来了。”我眯起眼睛看着西边满天的彩霞。
“等我再冷,你就当我的太阳吧。”
九妹说完,弯腰脱下鞋子,“啪啪”的踩着积水跑走了。
两天后,我到养猪场找阿山,他家的门紧闭着,我从门缝里一看,九妹和王玉婶正坐着谈话,九妹的脸绷得紧紧的,听她阿妈说话。
“九妹,佳富是不错,可他是乡里人。我们回城的日子不会太远了,你今后就是城里吃商品粮的人了,别再跟乡下野孩子胡搅在一起了。你今后大了,要记住你是城里人,跟乡下人不一样了。再不长进,让你一辈子在乡里窝窝囊囊地过,像那些农民一样吃苦受罪,你不怕吗?”
“阿妈,佳富对我家有恩,他不欺负我,他不是野孩子。”
原来,九妹妈说的野孩子就是我,我很羞愧,看了看门前的那棵核桃树,我转身回去了。
当晚,家里来了客人,我第一次偷喝了阿爸的包谷酒。阿爸没有怪我,而在在客人面前给我倒了一杯酒,说:“小彪啊,你今后是大人了,该学着喝酒了。”
毕业了。我和阿山回到了腊罗姆街。
养猪场来了两个公家的伙子,把一头比较肥硕的猪抬到了屠桌上,右手持刀在猪的脖颈上反复蹭了几下,而后一条腿蹬住猪脸奋力把刀子插入猪的脖颈。
这时,我的耳鼓灌满了猪的惨叫,眼睛盯着汩汩的猪血流入血盆,蓦地辨出猪的惨叫中裹着人的惊叫。我抬起头,看见九妹跌坐在地上,两眼凄迷地不知望哪里。我知道是伙子宰猪的场面吓着了九妹。我想去扶她。一想起王玉阿婶的话,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猪血流尽了,死猪温热的身子痉挛地抽搐了一阵渐渐平复下来,闭上了眼睛。
伙子在猪身上蹭了几把鲜血,开膛破肚了。杀猪了汉子挑走了大部分的肉,把猪头卖给九妹家。
“佳富,今晚别回家了,跟我们一起吃顿饭。”阿山说。
“是罗,佳富,别回家了,我把猪头整出来,好好吃他一顿。”王玉也约我在她家吃饭。
“不了,以后再说吧。今晚是七月半,阿她还等着我呢。”
我告别了他们,回到了家中。
那锅羊肉已熬到了火候,清香的味道蒸蒸扑鼻,让人直流口水。
农历7月15日是彝山传统的送鬼节,彝家人称为“七月半”。这一天,亲戚相互探望,接祖送祖,烧香、宰羊,送大鬼小鬼回阴间。听老人讲,不举行送鬼仪式,人间的魂就会被鬼牵走。
鬼真的有吗?我躺在床上想着这个问题,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早早地关上了大门。
半夜间,小花狗咬个不停。
“彪哥,快开门,我哥不行了。”
听到九妹的喊声,我一古鲁翻身起床,阿爸也跟着我们一块到了九妹家。
养猪场围了一大堆人,担架都准备好了。
“阿山怕是闯着人家送的鬼了”。
“放狗屁,别听人瞎说。”村公所的赤脚医生边给阿山做人功呼吸,边批评哪些乱说话的人。
“赶快送走吧”。
我和几个汉子把阿山抱在担架上。
这时,阿山睁开眼睛喊了一声:“阿妈”。
“阿山,好儿子,阿妈在这里”。
王玉府下身子亲亲阿山的脸。
“佳富呢?”
阿山又说。
“阿山,我在这里,你会好的,人会好的,安心躺好。”
担架刚抬起,阿山“啊”地叫了一声。
“快放下来。”赤脚医生用手电筒照了照阿山眼睛,然后说:“阿婶,办理后事吧。”
“阿山!阿山!!……”
王玉哭着喊着,双手扒着阿山的身体。
“阿山!阿山!!……”
阿山再也听不到我们的喊声了。
黄晕的红土地在颤抖,空气中飘来清烟和哭声,山像凝固了一团不散的愁云。
听到九妹的哭声,我的心也碎了,就像珠子落进了河里再也拣不出来一样。
王珏含着泪对我说:
“佳富,看见你,就像看见了阿山,看见了我的儿子。”
为了安慰她全家,我成了她家的常客。
在朝阳坡上,王玉给儿子阿山修了一座漂亮的坟。
那天,市教育局派人送来了阿山考上大学的通知书。
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无情,我好好活着却没有赢得此荣誉,只能接过阿爸手中的马鞭。不过,我在伤心之余,也为阿山感到高兴,也为他的来生祝福。我和九妹一家人在阿山的坟前烧了那张通知书,告慰他的灵魂。
夜里,我整夜地做梦。梦见九妹笑吟吟地站在河堤上喊我,她的周围开满了五彩缤纷的花儿。那白白的带毛毛的一簇一团是蒲公英,那黄黄的带尖尖刺的是打破碗长花,连那半山坡上的白杜鹃也开着影影绰绰的白花。九妹向我招手朝我笑,叫我过来。九妹那胸部的柔韧处把那细花格子布衫顶得幽缨的,飘飘的、高高的,细腰下的腚儿一走三晃,好似仙女下凡。我着急得啥似的,一下想跑到她的身边去,一头子把她搂在杯里。我急急地走着,可不知道怎么那腿像不是长在我的身上,慢慢腾腾的。九妹一看我那粘满泥巴的衣服,落下了笑脸。我想尽力表露自己的才华,可九妹就像没有听见似的,自顾自的走子……
一觉醒来,我靠着硬绑绑的枕头啜泣起来,很痛苦,很伤心。
一天,阿爸阿妈做活去了,九妹来了,带进来一屋的话:
“哈,真行,还闭门造车哪!荷,这一架书倒满够派头,可千万别当文抄公呀!哼,装在口袋里的树苗开不了花,就你这样成天窝在家,还当文学家?——得子得了,歇歇手中的笔吧,你的机会来了——开始征兵啦!”
我微微一笑。故意问:“你愿意我走?”
九妹说:“嗨,若是大雁就要练翅,这与我有啥关系?你想当文学家,出去闯闯嘛!要是收女兵,我也想当花木兰哩。”
嘴上说与她“没关系”,可送我上车的那天晚上,她在我脸上亲了个红唇印,她的眼角分明有晶莹的泪水在闪耀……
一转眼半年过去了,我开始单独站岗上。
又一个周未在战士们疲惫的眼神中盼来了。
中队那小黑板上写着:“今晚在饭堂举行舞会,望官兵们八点正准时参加。”
中队全是清一色的男人。
“男人和男人跳也过瘾。”有个舞迷说。
今晚偏又轮到我站岗。我荷枪走上了岗楼,月亮像个金盘,挂在树影婆娑的山尖尖上。我巡视了一转狱室,犯人都乖乖地呆在那里。
“脚痒了吧,快,去跳”。不知什么时候中队长来到了我的身旁。看他那荷枪实弹的样子,是替我来站岗了。
中队长是从滇西彝族居住的坟来的,苦了18年,还是个正连职,别看他个头不高,力气可不小,抬甘蔗,战士抬一捆,他抬两捆,嘴里还哼着歌。他虽然不是少数民族,可5岁就跟着当教师的父母进了彝山,和彝家娃娃一起玩泥巴、灌土狗、捉麻雀,满身沾满了山野味,一腔的彝家口音。中队长与我特别谈得拢,嫂子来队,还请我到他家吃砣砣肉,虽然大碗酒。中队长爱下象蹲在葡萄架下一下就半天,平时我也喜欢跟他杀上几盘。他下棋喜欢悔棋,一旦情形不妙或是无计或施之时,他便开悔,常弄得人哭笑不得。尊干爱兵是部队的光荣传统,报纸上也常登干部替战士站岗过节的报道,表扬那些当官的。中队长替战士站岗,他说是想远隔千里的老婆孩子了,心里空荡荡的,打点活干。今晚也不例外,“星期六干部找家属,老兵擦枪洗衣服,新兵写信想妈妈”,这三句顺口溜从老兵的老兵口里传下来,到现在仍然有着它特殊的味道。
两地分居的人正如电影《高山下的花环》中靳开来所说:“旱时旱死了,涝时涝死了。”这段台词说得太好。中队长一年回家探一次家,一个月下来,“涝”得手脚发软,该归队了。
今天“严打”,明天“统一行动”,日子一晃就是一年半了。
日子,生活,就是这样,如丝如缕的哀愁,有色有声地工作,这两者间似乎有着什么永远说不清的奥秘。
早晨太阳升起来,晚上太阳落下去,背着钢枪上哨,背着钢枪下哨。
火爆的舞曲使我回过神来。
“快来,佳富,跟我当女伴“。傈僳族战士邓早恒在吼我。
一下子,“和尚”搂着“和尚”,步伐以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之势,蹦得灯光蒙灰,鼻孔发呛。音乐节拍都是柔而软的慢四步。大裤裆洪湖水浪打浪般倒也旋出几分舞姿,只是男脚与“女脚”老相斗。
“他妈的,来迪斯科,一来迪斯科!”
赵小勇粗门大嗓地喊。
双喇叭录音机骤然变得火热疯狂。
人也跟着火热疯狂。
“嘭!嘭!嘭!”节奏沉而快,脚步重而猛,汗水舒而畅。
陇川县城附近居住的是傣家人,红河滔滔,清溪潺潺,村前寨后池塘星罗棋布,平田如镜,水源非常丰富。傣家人爱洗澡,尤其是妇女,田间劳作之后,她们便三五成群地在河中洗澡。她们缓缓地涉入水中,用双手自下而上慢慢撩起统裙,与此同时,身体渐渐沉浸水中,最后把统裙盘在头顶,抽出双手前后舒爽。远远望去,一个个盘于头顶的统裙,仿佛一朵盛开的芙蓉。洗毕,解下“鞭蓉”,从上垂下罩住肌肤,出水时衣裙滴水不沾,悠悠走向河岸,显露出惬意的神韵。难怪傣家妇女,人人肌肤白皙,纤秀苗条,健康开朗,娴静似水,柔情如漪,欢乐如波。
“这个狗屎天气,想热死人格!走到河边凉快凉快。”
“邓早恒,莫装洋,想看小卜哨(傣语:小姑娘)洗澡不说,还怪有理由”。
“佳富,你不信格,我连酒都买好了,不信,你瞧”。邓早恒把酒瓶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这个背时鬼又买酒了”。
邓早恒是一条傈僳汉子,他的家在世界第二大峡谷——云南怒江峡谷。深壑峻岭,悬崖绝壁,傈僳人的家就像鸟窝一样安在悬崖或山坡上,人与人的交流,面对着可望不可及的险峭怒水,男女间相思相恋之情巾着红土地唱过来唱过去,“对面的阿哥哟,阿妹的花衣衫等着你来脱……”,看着流泪的江水,狂热的欲望只能用酒来填平,也不知道多少好汉做了江水鬼。邓早恒虽然穿上了警服,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觉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喝一口酒,部队发的那个水壶,也成了酒壶,生了病,住进医院,医生不准喝酒,他就把空水壶摆在床边,每天起来闻一闻,才肯打针吃药。在警营里,大家谈论女人,他就大吼大叫:“女人,女人!哪有酒好,酒不会气人,女人会吃人。大哥,大哥,有本事,你把女人当下酒菜吃了”。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说来也怪,他经常喝酒,我还真见他醉过或误过事,对每项工作他都毫不含糊。酒一下肚,他就操起家伙,帮班里的战士擦枪,梗是擦得一点污点都没有,亮锃锃的。我最怕擦枪,又脏又累又得细心,眼睛看花手发酸,可有这个爱擦枪的邓早恒,也就省事多了。听说他家是祖传的猎手,邓早恒无论弄步枪、玩冲锋枪、打机枪、操各种武器,他的成绩都是优秀的,中队奖的红花都快把箱子装满了。他常说:“枪是什么东西,枪是眼睛,眼睛有脏物就会流泪的”。
今是,邓早恒约我到河边去玩,是去“野炊”,一瓶酒,一只烤鸭也算野炊嘛。看傣家小卜哨洗澡,这可不行,要受批评的,借口还是“野炊”好,于是我两跟班长请了假,班长同意了,交待道:“你俩一空要按时回来,不然,下次无论去哪里我都不准假”。
我跟着邓早恒,脚跟脚来到小河边,选了一块沙滩坐下来。
我俩像两个饿了几天的逃兵,大口大口地喝酒,大嘴大嘴地啃鸭子。说实在话,这几天中队的生活越来越差,整天就是苦菜炒肉,只见苦菜不见肉。
“大军,三天没吃饭了嘎”。
我俩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身定神一瞧,一位漂亮的傣家少女像美丽的板宝花开放在沙滩上。
“卜哨,来洗澡吗?我们让你”。
“鬼才洗澡呢?”
我一看她手中的洗衣盆,才知道自己想看洗澡想疯了,不由得脸一下红了起来。
邓早恒却不以为然,举着半瓶酒走到卜哨面前,笑嬉嬉地说道:
“卜哨,别见怪,来陪大军干一口”。
少女接过酒瓶,咕呼咕呼喝了起来。
邓早恒傻了眼,我也惊呆了。在我的印象中,傣家少女温情柔软,沾着一点酒就像嫩草浇着开水——焉了,可这位,一定是报复,弄不好是为了邓早恒的话才这样的,她要是告到中队领导那里去,那还得了?
走,赶快走,在她没有弄清真像,看清楚人时走,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拉着邓早恒,头也不回地往中队逃跑。
我俩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跑回到中队。
中队几个战士跟着班长在练“中华养生益智功”。
要说班长练这功已有三年的历史,练功结业证书都有好几本。
他的可贵之处在给战士们治病,什么“手感探病”、“神仙一把抓”、“妙手回春”、“魔掌疗法”,经他治疗过的十几个人,不少人说很灵,也有人说没有感觉。
他却自得其乐。
班长最大的收获,要算是他用这个绝活,抓住了自称武功高强的逃犯马木,为国家挽回了一百万元的损失。
这回,上级还给了记了二等功,所以,大家都跟着他学,跟着他练,也想将来有个机会,也夺一枚军功章。
班长对我讲:
“今年无论如何我都要退伍了,有了二等功,就可以分个好工作。我打过两回报告了,尽义务三年,扯蛋,我都快六年了。”
他像大哥关心小弟一样,对我说:
“佳富啊,你有水平,好好干,一定有出息的。”
班长今年要退伍了,我心里难免有些恋恋不舍,只要有空就跟他吹牛谈天,珍惜一分一秒,虽然说“铁打的营房流水的兵”,可这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遇见。
负笈异乡,天涯孤旅,有幸的是常有母亲的信从老人家手里飞来。
母亲识字不多,字却写得极为认真,总是万般牵挂,千股嘱咐:为人做事,不要昧了良心;注意休息,不要伤了身体。天地人海,还有谁这样日日夜夜地挂着我呢?
唯有母亲,唯有生我养我疼我的母亲。
班长的话,使我更想远在彝山的阿爸阿妈。从这以后,我每月都从15元津贴中存下5元,寄给阿巴阿妈,寄去我的一片孝心。
早晨的太阳,爬上房顶上那公鸡的冠子,爬上我的枪刺尖尖,一闪一闪的。
我背着这杆想换想丢的歪准星步枪,一个监室接一个监室地察看犯人,那些杀人犯拖着脚镣,走来走去,那些贩毒且吸毒的罪犯,在室内跑来跑去,一会儿呆站着,一会儿疯狂地乱跳;有的罪犯看到我走过去,把杂志捧在眼前,表示不要小看他;那些过失犯,脸上常挂着微笑,点头哈腰,象在寻找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那些身材弱小的罪犯,老是提马桶、洗碗;有的罪犯大谈怎样偷东西,几个人围着他竖着耳内仔细听,就像明天一出动就去偷银行;有的犯人整天不说话,谁要问他的案件,就大打出手,不用猜,这类就是强奸犯,他们大都在同室犯人中地位不高,除非要有点武功。犯人们大都是进来时茶饭不进,过了一天就狼吞虎咽,越关越胖,越关越白。女犯,对我们这群男兵来讲,既想管好,又想回避,证晨自己不是好色鬼。
今天上岗,监室里多了一男一女。
男的叫朵用,傣族,拉娜寨人,犯强奸罪和贩“黄”罪。我们特别讨厌强奸犯,嘿,拉娜寨,不就是邓早恒我俩去的河边那个寨子,他强奸的会不会是那个如花似玉的傣家少女,唉,自从那次见到那位少女,心里就象猫抓一样,总想再见到她。
朵用这家伙够坏的,强奸人不算,还到处贩“黄”,教唆别人犯罪。
贩“黄”在这个地方是严重的。在家的时候,山上没有电视,看电视是当兵后的事,只晓得哪个男人偷搞人家的婆娘,被打得鼻青脸肿,人们叫他“黄种”,家乡有句丑话说得好“一个做事一人担,鸡巴做事吊高梁”。到陇川县,才晓得还有“黄色”录像带,那些狗男女真不知羞耻,用搞“那个”赚钱,真是连狗都不如。这“黄带”像一个“迷魂汤”灌多了的醉汉一样,东倒西歪;它刺激得买卖非法音像制品的双方都神经错乱,像失去了方向的鲸鱼一样,它们拼命地向岸边礁石撞去。前几天,我跟着公安局、文化局的同志就去离边境最近的凤南镇“扫”了一回。
凤南镇,离县城10公里,紧靠异国边境,与异国仅有一垦之隔,老百姓犁田时牛不注意常常过界,中国的瓜藤伸延出去在异国结了瓜,异国的母鸡常到中国鸡窝下蛋,反正相互交往就像一家人一样。中国改革开放,这个小镇灯红酒绿,比县城还热闹。
我们刚进市场,马上就有一个男青年跑过来问要不要带子,说是各种带子都有。他们把我们领到一家店中转身就走了,店里有位男子正在看电视画面,我们近前一看,屏幕上放的是名副其实的“黄镜头”。三位女售货员见我们进来,赶忙把放像机里的带子取出来连同柜台上几盒带子一起装进了一个黑塑料袋,两位男客交了钱,拿起塑料袋出了门。
小姐们连忙笑眯眯地招呼我们,一开口就问我们是要粤语片、国语片,还是西片,并且保证是真格的。见我们将信将疑,其中一位“漂亮姐儿”拿起一盒带子塞进放像机,屏幕上又是淫秽画面。她有些得意地说:“怎么亲友,真的吧,够不够刺激?”。
我们想多摸点情况,就说再看看别的,只见她拿起一个倒带器把一盒带芯转了几圈,一放又是真格的,接连倒了几盒放,盒盒见黄,看起来这姑娘的“放黄”手艺真算到家了。
我们故意说这些带子不行。小姐有些不耐烦,说:“好好,你们自己选吧?”说着便从柜台里拿出一张目录单,上边密密麻麻写满了片名,一应俱全,粗略一算,大既有150余种,见我们不懂行,小姐又热情地指点起来,说这个最刺激,那个更刺激,我们按照说的点了几种,她打发一位小姐去取货,不一会儿,小姐就风风火火擒回一袋带子。
我们想了解个究竟,便让她们多放看看。放了两盒,“漂亮妞儿”有些恼了,问我们到底买不买。我们说你多放我们就多买,她才打发刚才送货的小姐又拿回几盒。我们从中挑了五盒,小妞赶紧把带子塞进黑塑料袋,递到我们手里,当她问我们要钱时候,我干脆利落地给她戴上两道“金手表”。她一下明白运来,大喊上当,这次,我们“扫黄”,取得了很大成果,得到了上级的表扬,像朵用这种人就属于漏网之鱼,看了那么多的“黄片”,不去强奸才怪呢。
第天两班岗,白天两个钟头,晚上一个小时,雷打不动。
月亮像怀银色的酒,把看守所以至整个陇川山水都泡在融融的月色中。
监室内的灯是常亮不熄,即使停电,柴油机也会突突地响起,看守所自己发电,不让罪犯有可乘之机。
没有月色的夜晚,里亮外黑,我们看得清罪犯的一举一动,罪犯两眼瞪圆也无法看清我们是站着,还是在走动。
今晚不同,月光的又手揭去遮着我们的帘幕,我走到关着新来女犯的监室,刚关进的是个女犯,名叫王琼美,真是“穷美”、“臭美”。
我往里面一看,只有王琼美一人,盖着被子在睡觉。
我看了一会,没有动静,就转身准备走向另一室。
这时,我叫到室内“哗”的响一块,王琼美嗖站了起来。
是我眼睛花了,我揉了揉眼睛再看,没错,少女诱人的胴体,一丝不挂,完完全会的暴露在我的眼前。
我的心忽然咚咚地乱起来:“党和人民考验我的时刻到了。”我这么一想,马上转过脸去,吼道:“你疯了!”
王琼美娇嫡嫡的声音有些颤抖,随着微风飘上来。
“大军,转过来嘛,陪陪我,我好孤独,好害怕呀。”
“废话少数,我数三下,你把衣服穿好,不然,我要用刺刀捅你那‘东西’。”
我急中生智,想出了这个办法。
我转过身业,刺刀对准了她,她像一捆干柴倒在床上,拉上了被子。
事情过去了,我的心还在跳个不停,说实话,关在看守所的那几个女犯,还算她长得最美。
真可怜,真可惜呀。
按理,对今晚发生的事,我可以大作文章,向上级报告,至少可以捞了嘉奖,可一转念,下一班岗是赵小勇,你要是能过这一类,我就服你。
我耸耸肩上的钢枪,走向其它监室。
“佳富,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又是邓早恒这个大噪门。今早是怎么搞的,睡过了头,连吹起床哨都没有听见。我以紧急集合的速度,翻身、穿衣。
吃早餐的时候,我特意坐在越小勇的身旁,观察他有什么异动。“小勇,面条真香哪!”
“香个屁,猪食一样。”赵小勇把半碗面条,往泔水桶里一倒,提起枪就走了。
吃饭背枪是中队的死规定。说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候,是犯人最痛苦的时候,要做到枪不离身,弹不离夹,才能应付紧急情况,防止犯人逃跑,自杀、暴动,到夏天,气温高达40多度,汗水把背枪的衣服浸湿了三层,真够我们受的。
吃过早餐,班长通知开会。我一听,就明白,一定是赵小勇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中队会议室,摆着几排陈旧的长木凳,有个战士不小心,屁股被钉子戳了个洞,骂声不停。
指导员进来了,他把茶缸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指导员脸上挂着一丝与傣族小伙子极相称的强横味道,他常操着傣家口音训人,训得又狠又厉害,有时候还训个没完没了。
司务长就吃过他的亏。一般说来,中队的司条长、炊事员这一类人物,都比较油,由于工作关系,免不了在地方上翻滚。中队里对他们往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犯“原则性”,他们是中队的粮草官,无名英雄,因而免不了有点傲气。有点懒散,有一天,指导员在街上看到司务长敞着怀,把军帽当作扇子,大摇大摆地蹁着步。指导员最恼这类人,把他叫住,命令他把军帽戴好。这还不行,指导员还当众训了他半个多小时,弄得司务长狼狈不堪。
指导员对干部都是这样,对战士那就不用说了。这回赵小勇,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起立!”排长下达口令。
“整理着状。”大家跟着排长的动作,从上到下把着装整理好。
“立正!”
排长跑向指导员报告:“报告指导员,队伍集合完毕,应到人员已到齐,请指示。”
“请坐下”。
“是”。排长回答完毕,转身向队伍命令道:“坐下”。
大家“哗“地一声,整齐地坐下。
“脱帽!”
大家又整齐一致地大沿帽脱下来,摆在右腿上。
指导员喝了一口茶水,开门见山地说:“今天开会就一个议程,宣布一个决定。”
决定,一定是处分决定。看来,赵小勇是孙猴子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了。
指导员又喝了一口茶水,说:“昨天县委通报了一个情况,参加农村工作会议的木戛乡乡长因酗酒,跌死在厕所中,遗臭万年。”指导员看了一眼邓早恒:“我们中队也有酗酒的现象存在,部队三令五申,就是有人听不进去,迟早也要走那条老路,所以,为防患于未然……”。
难道今天这个闷棍要打在我和邓早恒的头上?是不是那天的事被指导员发现了。
我瞟了一眼邓早恒,他竖着耳朵在听,脸都不红,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看看指导员那严肃的表情,我手里捏着一把汗。
“佳富!”
我正怕指导员看我,没想到他点到了他,脚马上弹起三弦,颤抖起来。
“来到讲台上,给大家谈谈酒”。
“指导员,我错了。”我主动认错。
“谁说你错了,我晓你得不饮酒的,你看的书多,懂的道理也多,今天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佳富,莫怕,有什么见解就谈,讲错了也不要紧,话话话,哪里讲哪里‘化’,谁也不会追究的”。
中队长在鼓励我。
听中队两名主管这么一说,我紧张的情绪松驰下来。我走上讲台,立正站好,活像一个背不下书来的学生站在老师面前。指导员一看我那严肃劲,笑了:
“佳富,坐下来说。”他把一个凳子推到我屁股后。
我想,今天一定要避实就虚,既讲得好又不要露了马脚。所以,我就从一张小报上的文章谈起:
“最近,我在一张小报上看到一条‘花边新闻’,说是一种醒酒功效显著的中成解酒药已在研制之中,预计不久便可上市……”。
“好呀,这回可多喝几杯了。”邓早恒情不自禁地喊了起来。
指导员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中队长看我谈酒要跑题,就倒了一杯水,递给我,暗示:
“多喝点水,提高提高水平,把话讲在理上”。
我耸耸肩,接着说:
“在长期酒文化传统熏陶下,我们国民养成‘以酒待客’且不灌醉不成热情待客之礼的风尚。有好事者掰指头推算,全国一年喝干灌酒三个西湖的酒。为满足酒民需求,全国大小酒厂三万余,每年耗掉多少瓶,耗掉多少粮食?”
我学着指导员喝了一口茶,说:
“这可不是一难道解算术题,召集的喝酒人中,喝得最多,喝的档次最高的大概还是那些称呼带‘长’,说话声响的官儿们吧,老百姓说他们常常‘喝伤了身体,喝坏了胃,喝得和群众背靠背’。好事者说,全国每年吃喝游玩共花销100亿元,这么个天文数字里酒钱该有多少呀。如果招待宴席上再捧出“解酒药”,这风气会再向何处去?更令人担忧犯悉的是,这年头盛行假冒伪劣产品,什么货好卖卖什么,假货就多,‘解酒药’问世,必定畅销,自然必定被假冒,也必定有倚仗‘解酒药’逞能者。本来每年就有近万人死于酒精中毒。本人打架、斗殴等刑事犯罪案件中就有60%以上与酗酒有关,如果酗酒于加上假“解酒药”,那结果让人如何想象?”
说到这里,我看看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鸦雀无声,我大声说:
“依我说,但愿我这回看到的‘花边新闻’也纯属假冒。”
“讲得好!”
大家一齐热烈为我鼓掌。
指导员走到我旁边,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激动地说:“佳富讲得好,学习和不学习就不一样。”他对大家说:“听了佳富的话,大家明白了没有?”
“明白就好。现在,我宣布:经中队全体官兵讨论,党支部研究决定,即日起中队戒酒,酗酒者处分”。
“邓早恒听到了没?”中队长整了整大沿帽,问邓早恒。
“中队长,听到了,今后我要是再喝酒,就是乌龟王八蛋。”
邓早恒的话,惹得大家都笑了。
会散了,我的疑团还没有散,凭我的观察,赵小勇不可不上当,那女犯不可能不勾引他。
月亮上来了,她像做了坏事怕人晓得而羞愧一样,扯上了一片乌云把半边脸遮起来了。
挂在大青树上的那个喇叭,又在唱傣戏了。开初我听不懂,叽哩呱啦,仅只是噪音。后来,跟寸林学了几句傣话,听懂了一部分,慢慢地习惯了。这里关的犯人,大多数是傣族,一听到喇叭响,他们会静静地听,监室里没有娱乐,这也许是他们打发时光最好的方法。
在夜风飘来有人在哼傣戏的声音。我细细一听,晓得是王琼美,这个骚货哼的。正好,我还想探探她是否与赵小勇“那个”呢。
我走到监室前,王琼美看见我走过来,马上拉上被,捂住脸装睡了。
“王琼美,捂死掉了?”
“有!”她把被子一掀,正立站起来。
这回,她穿了衣服,可是没有系好的乳罩还是从上衣里掉了下来。
“王琼美,把它捡起来,别想来那一套”。
“不敢,大军,我不敢,你们要关几年就关几年好了”。
“只要你老老实实,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大军,我看你是个好人,不象那个小白脸,人面兽心”。
我一听就明白了,她说的小白脸就是赵小勇,故意说:“什么人面兽心?你关在这里,他就要管,那是职责。”
“不信,你瞧”。她说着卷起裤腿,白皙的肌肤上冒着一块青紫的肿块,她声音里带着哭音说:“大军,我只是想跟他玩玩,求个方便,我一不要钱,二不逃跑,他却用枪托冲了一托,你说狠心不狠心?”
看来,赵小勇还真闯过了这一关,只是下手重了一点。我整个整枪,说:“你这个人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大军,你晓不得,我是有冤情的”。
现在的犯人,哪个不喊冤。我说:“现在政策那么好,发家致富的门道千万条,你非要糟塌自己做什么。”
“我犯了什么罪嘛?我不过是学着别人的样子搞个体开放搞活嘛……”她看了我一眼,接着说:“算了,事到如今,只有自己受着,都会我命苦?。
作为看守,我的职责就是把她看管好,不让她飞了跑了就行了,罪不罪是法院事,再问下去,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我把枪换到左肩上,走向另一个监室。
虽然说我不想管闲事,可女犯的案情又像一块磁铁吸引了我。第二天,我决定找法院的老张。晚上,正巧老队来中队打蓝球,我顺便问了问王琼美的案子,我跟他是老熟人了,他对我也很随便,说:“你喜欢她?”
“瞧你说的,属于好奇,我想写部小说,收集点素材”。我回答道。
“还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个爱好。好,我就帮你这个忙。”
老张把我带到档案室,取出王琼美的材料,把椅子摆在我面前,说:“你就坐在这里看,如果泄秘,我可不饶啊。”
“老张,放一百个宽心,我可以用这个担保。”我指了指帽徽。
“开个玩笑,要不放心,我会把你带到这里来吗?”
“你这个鬼老张。”我揍了他一拳,两人都笑了。
我翻开王琼美的材料,越看越觉得有趣……。
她美好的回忆停留在18岁以前,那时她拥有一个和睦温馨的家庭,她的母亲是一位音乐老师,容貌清秀,嗓音甜美,经常在各种文艺汇演中崭露歌喉,她小时候最喜欢跟在母亲身后,看着母亲一边淘米,一边哼歌,在她眼里,母亲的一举一动就像是如歌的行板,处处洋溢着欢快的节拍。受母亲的影响,她从小便拥有极高的音乐天赋,她5岁时就开始弹钢琴,之后多次在各种比赛中崭露头角,被周围的人称为“钢琴公主”。
成长的历程中,无数的鲜花和掌声伴随着她。每个周末,她的家里总是聚集了母亲的学生,大家拉、弹、唱、跳,其乐融融。家庭音乐会上,她总会弹奏自己喜爱的乐曲《昔日重现》,琴声如流水,朗朗地倾泻出来,每逢此时,父亲和母亲都会在她悦耳动听的琴音中共同唱这首歌:“WhenIWasYang……”父亲雄浑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和母亲柔美的嗓音交融在一起,成了她心目中最美妙的乐曲。一家三口的琴瑟合谐,一直是外人津津乐道的话题。生活就像是多孔笛,对她演奏出了五彩的乐章。在学校她是众星捧月的对象,在家里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沉醉在阳光和鲜花包裹的幸福中,她根本不知愁为何物。
然而,生活的航船却在家庭变故中触礁了。16岁那年,她的母亲得了结肠癌,患病的肠道被切除了,排泄功能器官改道在腹部,从此,母亲必须背着一个特制的医用袋,有时候肠胃不好,弄得全身都是粪便,让母亲十分难堪,加上化疗,母亲开始成把成把地掉头发,整个人变得憔悴不堪,爱美的母亲怎能接受这个打击?她时常对着镜子唉声叹气地坐上几个小时,家中不再有欢歌笑语。父亲起初还细心照料母亲,可时间一长,他便不愿忍受家中的沉闷气氛,经常找借口在外应酬,而且他总是与母亲保持一段距离。
她无奈地看着风雨飘摇的家渐渐坍塌破碎。
高三那年,她在极度恐慌和灰暗中度过。一向成绩优异的她一打开书本,母亲忧郁的眼神和父亲冷漠的表情便浮现在眼前,她觉得生活的一切对她已没有多大意义了。高考她落榜了,这给阴云密布的家又蒙上了一层阴影。张榜那天,她忐忑不安地回到家中,迎接她的是父亲的一纸离婚协议书。她被判给了父亲,理由是病重的母亲没有能力抚养她。当天晚上,母亲背着行李步履蹒跚地走出了家门,父亲则领着另一个年轻妖艳的女人欢天喜地地住进了家。
她的心在一次又一次撞击中碰得支离破碎。她不明白一向受人尊敬的父亲怎么会成为一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那个女人和她父亲在隔壁房子的声声浪笑像一把利刃刺痛着她的心。
那一刻,她想到了死。她在遗书中写道:“我恨爸爸,为何不能给我一个稳定的家,既然爱已不属于我了,我何必还留恋这个世界。”她服了整瓶的安眠药,准备静静地死去。不知是幸运还是悲哀,她与死神擦肩而过。被救醒后,她没有一点重获新生的快乐,痛苦象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每晚她捧着全家福的照片入睡,泪水一次又一次浸湿了枕巾。
她的心中充满了压抑、仇恨和自卑,为了逃避心灵上的折磨,她象游魂般出入在人潮鼎沸的娱乐场所,在喧啸的人海中埋藏自己的优伤与哀愁,她学会了抽烟、喝酒、蹦迪……她不停地放纵自己,甚至彻夜不归,她以为自己偏激的行为会引起父亲的关注,然而父亲却对她的举动不闻不问,反而认为她留连在外可以减少她与继母的摩擦,减少家中的火药味。她彻底绝望了,不负责任的父亲让她感到了亲情的淡漠,她逃出了这个名义上的家,跑到母亲那里,希望可以同母亲相依为命。然而,母亲天天象祥林嫂般神经质地诉说着她的悲惨故事,行为变得极端不可理喻。
仇恨的种子在她的心理逐渐生根发芽,她发誓要狠狠地教训那个狐狸精。她找到对她倾慕已久的流浪歌手阿强,带领一帮小兄弟把她继母痛打了一顿,并把继母的头发剪了个精光。
“看你这个狐狸精怎么见人?”她痛快地吹起了口哨,坐上雕哥的摩托车呼啸而去。
雕哥把她带到迪厅,兴奋地说:“不如让我们今晚Hai个够!”说着,他拿出几片圆圆的五颜六色的药片递给她,“吃了它,你会找到一个极乐世界。”在阿强鼓励的眼神下,她拿起一个红色药片一吞而进。踏入舞池,眩目的灯光,震耳欲聋的迪士高音乐强烈地刺激着她的感官,她有种飘飘然的感觉,浑身燥热不安,随着音乐节拍,她灵魂出窍似的疯狂甩头,摇摆着身姿。也不知跳了多久,她大汗淋漓地停了下来,神智模糊地到了雕哥的小屋,把自己当作礼品回赠给了雕哥。
生活的乐章翻倒了急板,她渐渐迷恋上了这种醉生梦死、灯红酒绿的生活,每天不停地吃着圆圆的药片,然后不知疲惫地摇头跳舞。过了许久,她才知道自己服用的药片就是新型毒品摇头丸,她以为只有吸食海洛因才会上瘾,可她忽略了摇头丸也是一种毒品,只不过摇头丸属于兴奋剂毒品,海洛因属于麻醉剂毒品。
长期服用摇头丸的她对毒品逐渐产生了依赖性。一天,她毒瘾发作,火急火燎地找阿强帮助。她推开阿强的工作室,发现他正贪婪地吸食锡纸上燃起的缕缕白烟,气味呛鼻的烟味却让她感到莫名的畅快。
“快过来,有好东西让你尝尝!”雕哥一边招呼她,一边在锡纸上洒下一小撮白粉,用打火机点燃锡纸,缕缕青烟飘散,她不由自主地凑过去尽情地吸食,全身上下像注入了新鲜血液般无比舒畅。
“这叫刮板,吸一口海洛因,快活似神仙!”雕哥得意洋洋地说,她一下子慌了神,摇着手忙不迭地说:“我不吸毒,不吸毒!”
雕哥狞笑地看着她:“你以为你如今还是圣女?你早就是一名瘾君子了,从吃摇头丸到吸海洛因,你每一个细胞都沾染了毒液,为了得到你,我花费了不少功夫,你现在不仅是肉体,连灵魂也属于我了!”她张大着惊恐的眼睛望着这位曾对她信誓旦旦的男人,难以置信眼前的事实:她曾一度认为自己重寻的幸福却只不过是一个陷井。跌入了毒品深渊,她完全成了任人摆布的玩偶。为了筹毒资,阿强让她穿着性感的外衣在娱乐场所招揽客人。她反抗过,挣扎过,可始终抗拒不了毒品的诱惑。她每天行尸走肉般充当各种寻花问柳男人的泄欲工具,为的只是能换取一丁点毒品。与一帮瘾君子共用一根针管已是最平常的事情,有时实在没钱买毒品,她就用自己的身体同毒贩作交易,如此荒乱的生活为她染上艾滋病埋下了悲剧的伏笔。她成了毒品的俘虏,在吞云吐雾中渐渐堕落,过去纤长白皙的手指早已变得蜡黄干枯,不再触摸琴键,而用来熟练地夹着针管为自己注射海洛因。父亲早已不管她,母亲也管不了她。她就像一只没有航向的孤舟在毒海中恣意飘摇。
像往常一样,王琼美今晚又要去重复着她的工作,她工作的地点是地下“女郎夜总会”,她总是习惯地把自己暴露给在场的每一位性趣亢奋的游客。这些地下夜总会,虽然公安机关经常打击,但还是有漏网的,夜总会的气氛是比较暧昧的,容易勾起人的原始欲望,尤其其那些男人们。每一次她总会尽情地在台上表演,台下有数十,数百,甚至上千双如狼似虎的眼神包围着她。因为她总是不穿衣服尽情地表演,虽然算不上十分美丽,可她的身材恰到好处,乳房丰满的坚挺,随着她身体自如的扭动着,那双白晰的奶子也在尽情地跳舞。
?雕哥是一位无业游民,王琼美成了他的“摇钱树”,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寄生虫,可他们还是在一同吃饭,一同睡觉,一同做爱。靠着王琼美出卖和暴露自己的身体而赚来的为数不多的钞票生活着。他有个习惯就是他总是觊觎着王琼美的收入,午夜下班回家他总要试探着问两下今天又没有收获,或者是战况如何?他趁着王琼美光着身子在洗澡间洗澡的时候,总是会把她的包翻个遍,但每次都很扫兴,他感到很失望,王琼美知道些什么。
一个三级舞女,靠出卖自己的肉体和勾起男人们的性欲的挑逗方式过着自认为轻松愉快的日子。她没有感到疲倦过,没有累过,总是过得逍遥自在。今天,她和嫖客上床,她有六次亢奋到了极点,可她总感觉不到疲倦感觉不到累。记得有一次,她和她男友出去跳DISC,俩人喝的烂醉如泥,尤其是王琼美还大吐了好几次,他们就这样相互扶持着回到了旅馆,刚打开门,她饥渴似的抱着他猛烈的在他身上的每一个部位狂吻……每次她都有个习惯,不管和哪个男人上床,绝不能射进她体内,事先她会给你约法三章,如此并不是她害怕怀孕生子,像她这样的女人,一年365天天天如此也不会有的。就这样,一个晚上除了差不多三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外,用她自己的话来说都是在享受生活。即使只有仅仅的三个小时,她回到旅馆也要和她男友做几次,她像是吃维生素似的,越多身体就越好,状态就越佳。
今晚雕哥依旧像往常一样送王琼美上班:“记住得两点钟来接我,这次别再晚了,好吗?过会见,我爱你!”只见她朝着工作的地方走去,夜总会们口站了一个男人,像是有意守候着她:“我的男人,诺底!”“嘿,甜心!”他们相互亲热地打着招呼,她兴奋的跳起来双腿夹住诺底的腰,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在他嘴里搅和了一番,之后重复着她的工作——跳裸体舞,只见她扶着舞台上的柱子,那根柱子被她双腿夹在中间,她像一条蛇一般灵活地舞着自己的身体,清晰的看见她的私处被磨擦得红帆红帆的,像一个自恋狂,拿着模型阳具玩弄着自己的身体。她那丰满坚挺着的乳房在柱子上轮换滑过,神情充满了欲望......此时的夜总会欲望越升越高,可台下有位观众的眼神却带着种什么,他的眼神充满了洞遂,充满了欲望,充满了阴谋,眼神很深,一场意想不到的事情即将发生,王琼美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这样很享受,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时间过的很快,今晚王琼美没有和别的男人亲热上床,因为她让雕哥可两点钟来接她,此时他正等候着她。走出夜总会便上了车,依旧很兴奋的表情,每当她表演结束老板就会扔给她几张钞票,有时也会把她直截按在台旁做爱。台旁的工作人员基本上都是男士,除了那些等候上台的舞女,这些十六七岁的男孩,他们也会学着老板把这些舞女直截按在台旁做爱,一个一个轮着做。王琼美总是很有激情,没有累也没有疲倦的感觉。
“今晚战况如何?”雕哥好象最关心钱,他这样问到,他并不在意女友和谁上床,和谁做爱,和多少人做爱。“咱们看看,哦......十元,二十,四十......!”王琼美一张张的点数着,雕哥一把抓了过去:“哦,这是我的女人!”王琼美也不示弱,又一把夺了回去:“这是我的钱!”
回到家,哦,不是,是旅馆,价格低廉的宿店(也只有他们住这样的旅馆),她先上楼去了,一会哼着歌曲光着身子走进了卫生间。卫生间用的是一张透明的帘子做遮挡,可以清楚的看见她的曲线美。
这时,雕哥进来了,赶紧猫着腰寻找钱,他翻遍了王琼美的包也没能够如愿以偿。“如果你要找钱,祝你好运!”好象她就知道他一定会不死心,会卷土重来,她拉开帘布伸出头朝客厅里的雕哥说道,然后继续洗澡。
铁窗内,她望着身过窗内的月光,她在沉思,在抽粒……。
整天上岗、下岗、训练、学习、睡觉,日子按照中队的单调生活旋转。怒族战士凤志光从看守班调出去了,去喂中队那几头猪。临走前,他笑着说:“我在家放牛,没想到当兵了又去喂猪”。说完,收拾起被子行囊,搬到杂务班,去“猪司令”去了。
县中队的三大勤务:看守、押解、逮捕罪犯。每年都要考试,我次次都优秀。陇川县法院没有特警,枪决罪犯的任务也就落到了中队官兵身上。听说要杀人,我还真有点胆怯,在家时看见别人杀鸡我都害怕,更不用说杀人了。公安局那个胖得象皮坏一样的局长,来中了开了会,交待了任务,说近日要宣判一批罪犯,产有一个要枪决。
胖局长一说完,大家就纷纷请求执行枪决任务,我也报了名。班长枪决过2名罪犯,一枪就死,法院说他打得好,来拉尸体的罪犯家属也很满意。这回的任务落到了他的肩上,我想争取也无用了被分到了刑场保护组。
枪决的罪犯,是杀人猛勒弄,这是个辣手的犯人。他的家人曾两次来看守所无理取闹,他们有他们的歪道理。杀人犯勒弄,18岁,两年来一直跟他表哥妻子通奸,被表哥发现了,揪住妻子就打。妻子恼羞成怒,指使勒弄杀死表哥,两人远走高飞,逃往异国。勒弄被抓回来,他的三位哥哥都是法盲,自认为勒弄年轻不懂事,罪在表嫂,不该枪决勒弄。这样,他们就纠集了一伙山民,来看守所要求放人,并扬言要抢法场。法院为了教育他人,严肃法律,决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把罪犯押回他所在地执行枪决。这就给执法人员增加了困难,搞不好会有一场血战。这下,我知道了保护刑场的担子并不比枪决罪犯轻。
在押解罪犯的路上,大家都手握钢枪,两眼不停地扫视着路两旁的森林,防止罪犯家人突然袭击。路上,没有发生意外,罪犯安全地被押入宣判会场。
我随保护组的同志,迅速赶到了枪决罪犯的刑场。刑场选在一山洼里,四面山坡上满了杂草,小路四通八达,说是路,却很少有人走,有一片小草须着倒了一片,便是路。天空飘着白云,小鸟在树梢上啾啾歌唱,悦耳动听,这时的我,无心去欣赏这美景,只有一个念头,不让刑场出事。
我们八个,每人守一小路,相隔不远,却因茅草太高,相互看不见,只有听对讲机。
下午15时,罪犯准时押到刑场,我一看表还有一刻钟。电影里那一幕抢法场的镜头不断在我脑海里闪现。只有一个刑场,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来。看来,罪犯家人不知道这个刑场,今天大概不会来了,听听草丛也没有异动。当我准备穿上警服时,忽然听到脚踩杂草的唰唰声,不好,有情况,我想用对讲机告诉其他同志,又怕暴露了目标只好等着,看个究竟,不一会长,一个身挎长刀的景颇族男子来到离我有十米的地方。
“站住!”我喊了声。
那男子本能地握着长刀,站住了。
景颇族男子挎长刀是风俗习惯,公安对它也是宽容的。
一看他的眼睛象水牛般圆睁着,莫不是罪犯的哥哥,我迅速将手握住在包里的手枪,准备决一死战。
男子一步步向我走来。
“站住,不准动。”
“站个球,路是你家的?想要买路钱,办不到”。
男子话虽这样说,脚还是停住了。
听他的话,不象是抢法场,倒是一个过路人,可现在离警车只差十分钟,一切路口者要堵死,我掏出一支香烟,丢过去:
“老表,抽支烟,再走吧。”
“阿嘎,今日口格是闯鬼了”。
他顿了一下,又走过来:“好狗不挡路,快让开。”
“站住,再待几分钟。”
“一分钟也不行!”
他“唰”地拨出长刀向我劈来。
说时迟,那时快,我侧身一让,他扑了个空,接着给我一个扫膛腿,把他扫倒在地上。他滚了两下,准备挣扎起来,我迅速拔出枪,对准了他的太阳穴。他“啊!”地惊叫一声,口中吐出一大堆脏物,一股酒气喷鼻而来,他吐完了,头一歪睡着了。
哼,一个醉鬼,让我虚惊一场。
“砰!”的一声,勒弄命归黄泉。
这次保护型场,受到的这场虚惊,使我难忘。后来,我胆子大了,枪决过几个罪犯,回想起来,也没有什么,跟杀一头猪一样,唯独这场虚惊,至今记忆犹新。
班长退伍了,坐着那那载满离情别意的大客车。
我被提升为班长,成为斯大说的“军中之母”。
今年支行举第第二届军事大比武,我带着比武班参加了较量,夺得团体总分第一名。俗话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整天不停地、超强度地训练、摸爬滚打,衣服磨破了两套,肉皮烂了几层,身体减了五公斤。在支队军事比武表彰大会上,支队长亲手给我戴上了金光闪闪的三等功奖章。当天,我就跑到像馆照了张像,寄给了远在彝山的亲人。
回到中队,指导员大会小会地表扬我,连公安局局长都在公安机关召开的大会上夸我。这段日子过得比蜜甜。
不久,胖局长从省城开会回来,他的脸色阴沉沉的,我们知道又有大行动了。真的,全国范围内的一场严厉打击刑事罪犯活动的战役打响了。中队看守队的犯人一下子增多,监室里挤得连一根筷子都插不下了。
陇川县成立了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办公室,简称“严打办”。由县政法委员会统一指挥,由公安、检察、法院、中队几家组成,我荣幸地被抽了去。这次不是玩枪弄棍抓罪犯,而是去咬笔杆,写材料。
“严打办”设在陇川县政法委员会。一大早,我就来上班了。扫地、擦桌子、打开水,把桌上的书和信笺收整齐,坐在腾蔑椅上等待着新的一天的开始。
一股风把门吹开,又拉回去关上了。“咚、咚、咚”听到敲门声,我走过去开了门。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位少女,光时我就愣住了。
这少女打抢得挺朴素,一套上红下蓝的连裙显得很随便,也很庄重。一张化过淡妆的脸上洋溢着春风和缓的气息。两只眼睛流露着亲切的笑意。我愣神的当儿,借着从门那边吹来的轻风,闻到了她身上发出幽幽淡雅的香气,就像春天芬芳的空气中弥漫的野花的清香。
“你好!”她礼貌地向我打招呼。
“你好!你不是河边?……”
我的话还没说,她就接了去:“你的酒量还不错嘛。”
“那天的事真不好意思。”
“嘿,我也是够逗的,一减一,别提啦”。她很随和地说。
“哦,对了,你也是抽来的?”我问。
“我是在这里端饭碗的。”
“对不起”,我说着回到自己的座位,不小心把摆在桌上的水笔碰落到地方。
法院的老张也抽来了。我真高兴。
县政法委书记罗刚进来,给我们都安排了工作。在公安局、检察院、法院等同志介绍中,我感到自己来头最小,不免有些寒酸。少女也作了自已介绍,他叫罕娜,云南民族学院毕业回乡的大学生,就这一点就够吓人的。这是一只蚂蚁,她便是一只孔雀。
“严打”战役捷报频传,我们的材料也像雪片一样上报下传,忙得不可开交。过去给中队写个报告,总结什么的,我还算行,现在来理大材料,笔力是显得不足的,皱着眉头,不分昼夜地拼命。
写了几个材料,均被上级转发。罗书记整天笑眯眯地拍着肩膀夸我,还把整个“严打”的总结压给了我,并限一个星期内完成,理由是要赶着他去州里开表彰会用。
我苦了四昼夜,双手捧给了罗书记,他看后,执笔批上了“同意上报”几个字。
借此机会,我想为中队写点什么,“吹吹”战友们。严打战役,他们是“敢死队”,功劳大大的。个人也得宣传,写邓早恒,他那牛脾气当不了典型。写寸林,赵小勇,更不行,还是写中队领导,中队长不喜欢标榜自己,弄不好马屁拍在马蹄上,反而挨一脚。对,写指导员,胖局长说过好几次,指导员铁面无私勇擒罪犯的事迹要大力宣传。
熄灯号响过后,我走进了指导员的家。嫂子在家,给我倒了一杯茶水,指导员点上了一支烟,说:“佳富,你不脱裤子,我就晓得你要拉什么屎,写我的先进材料这可不行,我跟胖局长、罗书记讲过好几次了。”
“为什么呢?”我不解的问。
“小杨,我们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作为中队我是你领导,从年龄上讲我可称你的大哥了吧。今晚,我要剖腹掏心地跟你讲,我不是不想宣传,谁不想挣个功名呢?可一想到你大嫂,我的心里就难过,我不能那么做。我是本地人,目前就有许多罪犯因为我给不面子,没有手下留情,扬言要杀我全家,你大嫂已收到好几颗子弹了,全是罪犯和家属寄来的,你要是一宣传,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再说,我还要继续为党工作,请你千万别写,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原来我就听说为防止罪犯报复,指导员曾悄悄地买了把“杀猪刀”,面露愧色而又坚毅地交给妻子,说:“要是有犯罪分子来报复,你就用它自卫吧……”
今晚听了指导员的肺腑之言,我的喉咙哽咽起来,眼睛里的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流了下来……。
机会来了。
我在正在炊事班帮厨,中队长杨绍强进来通知我,支队决定派我到昆明军区首届新闻骨干培训班学习,真是喜从天降。到了昆明,我才知道我的学友,都是自卫还击战斗中的新闻战线的英雄,为了保留这些新闻骨干,解放军总政治部特批,才举办了这期预提新闻干部培训班,武警是带训,给了五个名额,我成了五个中的幸运儿。
昔日,命运对我并不公平,高考仅差5分,我落榜回到家中,我拼命地干活,尽量减少阿爸阿妈的重体力活。他们没有怪我,只是劝我别累坏了身子。
我们山寨读书人少,我可算得上是一个秀才。后来,我带着父母的嘱托,来到部队,硬是想混出个“人模狗样”。在新兵时候,我就写诗发表在了德宏州办的《孔雀》杂志上,我每天坚持写两篇新闻获文学稿,总队一位首长到德宏视察,午休看报,5份报刊(《人民武警报》、《解放军报》、《云南日报》、《国防战士报》、《团结报》)都有我的作品:《我把高山当故乡》、《情满平山》、《她两和他俩》、《菠萝里的秘密》、《战士心中的指导员》,他高兴坏了,在支队表扬了我。
这回,机会终于来了。
离开陇川的那天,我微笑着从指导员手中接过了全体官兵送给我的笔记本。我深情的鞠了一躬:谢谢,我的领导,我的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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