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有待,而非有待邪?亦余心之所善也出自哪哪里?

《杜牧《与人论谏书》原文及翻译译文》这是优秀的文言文翻译译文文章,希望可以对您的学习工作中带来帮助!1、杜牧《与人论谏书》原文及翻译译文  杜牧《与人论谏书》原文及翻译杜牧  原文:  某疏愚于惰,不识机括,独好读书,读之多矣。每见君臣治乱之间,谏诤之道,遐想其人,舐笔和墨,冀人君一悟而至于治平,不悟则烹身灭族,唯此二者,不思中道。自秦、汉以来,凡千百辈,不可悉数。然怒谏而激乱生祸者,累累皆是:纳谏而悔过行道者,不能百一。何者?皆以辞语迂险,指射丑恶,致使然也。夫迂险之言,近于诞妄;指射丑恶,足以激怒。夫以诞妄之说,激怒之辞,以卑凌尊,以下干上。是以谏杀人者,杀人愈多;谏畋猎者,畋猎愈甚;谏治宫室者,宫室愈崇;谏任小人者,小人愈宠。观其旨意,且欲与谏者一斗是非,一决怒气耳,不论其他。  今有两人,甲谓乙曰:“汝好食某物,果食之,必死。”乙必曰:“我食之久矣,汝谓我死,必倍食之。”甲若谓乙曰汝好食某物第一少食苟多食必生病乙必因而谢之减食。何者?迂险之言,则欲反之;循常之说,则必信之。此乃常人之情。是以因谏而生乱者,累累皆是也。  汉成帝欲御楼船过渭水,御史大夫薛广德谏曰:“宜从桥,陛下不听,臣自刎以血污车轮,陛下不庙矣。”上不说。张猛曰:“臣闻主圣臣直,乘船危,就桥安,圣主不乘危,御史大夫言可听。”上曰:“晓人不当如是邪?”乃从桥。近者宝历中,敬宗皇帝欲幸骊山,时谏者至多,上意不决。拾遗张权輿伏紫宸殿下,叩头谏曰:“昔周幽王幸骊山,为犬戎所杀;秦始皇葬骊山,国亡;玄宗皇帝宫骊山,而禄山乱;先皇帝幸骊山,而享年不长。”帝曰:“骊山若此之凶邪?我宜一往,以验彼言。”后数日,自骊山回,语亲幸曰:“叩头者之言,安足信哉!”  今人平居无事,朋友骨肉切磋规诲之间,尚宜旁引曲释,使人乐去其不善而乐行其善。况于君臣尊卑之间,欲因激切之言而望道行事治者乎?故《礼》称五谏,而直谏为下。  (有删减)  译文:  我因懒散,才识粗浅、为人愚笨,不懂治世的机巧之心,只是喜欢读书,读了很多书。每每读到君王与大臣、太平与动荡间,进谏的方式,(就)遥想那些进谏的人,对着墨舔着笔(书写谏言),希望君主能一下子醒悟从而达到天下太平,(如果君主)不醒悟就(情愿)自己被杀,家族被灭,只有这两种(方式),不思考折中的办法。自秦、汉以来,大概有成百上千的人,不能全部计算。然而激切进谏从而激发政乱、发生灾祸的情况,比比皆是,接受进谏从而悔改、奉行正道的,不能达到百分之一。为什么呢?都因为进谏的话迂腐、耸人听闻,抨击缺点、弊端,(从而)造成这个样子。迂腐、耸人听闻的话,接近荒诞狂妄;抨击缺点、弊端的话,能够激起人的愤怒。那些荒誕狂妄、激怒别人的话,(让)地位卑微的人凌辱地位尊贵的人,下级冒犯上级。因此,进谏不要杀人,杀人更多;进谏不要打猎,打猎的情况更盛;进谏不要大修宫室,宫室修得更加高大;进谏不要任用小人,小人更加得宠。看在位者的意图,(似乎)想要和进谏者一争谁对谁错,一争脾气谁大谁小,其他方面就不管了。  现今有两个人,甲对乙说:“你爱吃某种食物,注意不要吃了,真的吃的话,一定会死。”乙一定说:“我吃它很久了,你说我死,(我)一定要加倍吃它了。”甲如果对乙说:“你喜欢吃某种食物,最好少吃,如果多吃的话肯定会生病。”乙必定因而感谢他,减少进食。为什么呢?迂腐、耸人听闻的话,就(让人)想抵触它;遵循常理的话,就必定相信它。这是大家的心理。因此因进谏却发生政乱的情况,比比皆是啊。  汉成帝想乘大船通过渭水,御史大夫薛广德进谏说:“应该从桥上过,陛下不答应的话,我自杀用鲜血来溅你的车轮,陛下就不得入庙祭拜祖先。”皇上不高兴。张猛说:“我听说皇上圣明大臣就忠直,乘船危险,走桥安全,圣明君主也不该冒危险,御史大夫的话可以听取。”皇上说:“开导人不应当像这样吗?”于是从桥上走。较近的宝历中,敬宗皇帝想要到骊山去游玩,当时进谏的人很多,皇上主意没定,拾遣张权輿跪拜在紫宸殿下,磕头进谏说:“以前周幽王到骊山游玩,被犬戎或杀害;秦始皇埋葬在骊山,国家灭亡;玄宗皇帝在骊山修建宫室,从而安禄山叛乱;前皇帝游玩骊山,寿命不长。”皇帝说:“骊山有像这样危险吗?我应该前往一次,来验证他的话。”数天后,皇帝从骊山回来,告诉自己的身边亲近宠幸的人:“叩头人(张权輿)的话,哪里值得相信!”  如今人们平常相处没有纷争,朋友亲人讨论规劝教诲时,还应该从侧面引导委婉解释,让人乐于抛弃他不好的方面,并且乐于发扬他好的方面。更何况在君与臣、尊与卑之间,想要通过激切、率直的谏言,(从而)希望大道施行、国家太平吗?所以,《礼》中谈到五种进谏的方式,直谏是下等。  杜牧《与人论谏书》2、欧阳修《与高司谏书》原文及翻译译文  欧阳修《与高司谏书》原文及翻译欧阳修  原文:  修顿首再拜,白司谏足下:某年十七时,家随州,见天圣二年进士及第榜,始识足下姓名。是时予年少,未与人接,又居远方,但闻今宋舍人兄弟,与叶道卿、郑天休数人者,以文学大有名,号称得人。而足下厕其间,独无卓卓可道说者,予固疑足下不知何如人也。其后更十一年,予再至京师,足下已为御史里行,然犹未暇一识足下之面。但时时于予友尹师鲁问足下之贤否。而师鲁说足下:“正直有学问,君子人也。”予犹疑之。夫正直者,不可屈曲;有学问者,必能辨是非。以不可屈之节,有能辨是非之明,又为言事之官,而俯仰默默,无异众人,是果贤者耶!此不得使予之不疑也。自足下为谏官来,始得相识。侃然正色,论前世事,历历可听,褒贬是非,无一谬说。噫!持此辩示人,孰不爱之?虽予亦疑足下真君子。是予自闻足下之名及相识,凡十有四年三疑之。今推其实迹而较之,然后决知足下非君子也。  前日范希文贬官后,与足下相见于安道家。足下诋诮希文为人。予始闻之,疑是戏言;及见师鲁,亦说足下深非希文所为,然后其疑遂决。希文平生刚正、好学、通古今,其立朝有本末,天下所共知。今又以言事触宰相得罪。足下既不能为辨其非辜,又畏有识者之责己,遂随而诋之,以为当黜,是可怪也。夫人之性,刚果懦软,禀之于天,不可勉强。虽圣人亦不以不能责人之必能。今足下家有老母,身惜官位,惧饥寒而顾利禄,不敢一忤宰相以近刑祸,此乃庸人之常情,不过作一不才谏官尔。虽朝廷君子,亦将闵足下之不能,而不责以必能也。今乃不然,反昂然自得,了无愧畏,便毁其贤以为当黜,庶乎饰己不言之过。夫力所不敢为,乃愚者之不逮;以智文其过,此君子之贼也。  且希文果不贤邪?自三四年来,从大理寺丞至前行员外郎,作待制日,日备顾问,今班行中无与比者。是天子骤用不贤之人?夫使天子待不贤以为贤,是聪明有所未尽。足下身为司谏乃耳目之官当其骤用时何不一为天子辨其不贤反默默无一语待其自败然后随而非之。若果贤邪?则今日天子与宰相以忤意逐贤人,足下不得不言。是则足下以希文为贤,亦不免责;以为不贤,亦不免责,大抵罪在默默尔。  伏以今皇帝即位已来,进用谏臣,容纳言论,如曹修古、刘越虽殁,犹被褒称。今希文与孔道辅皆自谏诤擢用。足下幸生此时,遇纳谏之圣主如此,犹不敢一言,何也?前日又闻御史台榜朝堂,戒百官不得越职言事,是可言者惟谏臣尔。若足下又遂不言,是天下无得言者也。足下在其位而不言,便当去之,无妨他人之堪其任者也。昨日安道贬官,师鲁待罪,足下犹能以面目见士大夫,出入朝中称谏官,是足下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尔。所可惜者,圣朝有事,谏官不言而使他人言之,书在史册,他日为朝廷羞者,足下也。《春秋》之法,责贤者备。今某区区犹望足下之能一言者,不忍便绝足下,而不以贤者责也。若犹以谓希文不贤而当逐,则予今所言如此,乃是朋邪之人尔。愿足下直携此书于朝,使正予罪而诛之,使天下皆释然知希文之当逐,亦谏臣之一効也。  前日足下在安道家,召予往论希文之事。时坐有他客,不能尽所怀。故辄布区区,伏惟幸察,不宣。修再拜。  (有删节)  译文:  欧阳修叩头再拜,禀告司谏足下:我十七岁时,家住随州,看到天圣二年进士及第的布告,才知道了您的姓名。当时我年纪轻,尚未与别人结交,又住在僻远的地方,只听说布告上的宋舍人兄弟,以及叶道卿、郑天休等人,因文学著名于世,因此这次进士考试号称得到了人才。而您置身其中,单单没有突出的可以称道的地方,我因而怀疑您不知是怎样一个人。以后过了十一年,我第二次到京师,您已担任了御史里行,可还是没有机会与您见一次面。只是常常向我的朋友尹师鲁打听您的贤与不贤,师鲁说您“正直有学问,是一位君子”。我还有些怀疑。所谓正直,就是不可弯曲;所谓有学问,就一定能明辨是非。凭借着不可屈服的气节,有能辨是非的明智,又担任谏官的职务,却随波逐流默默无言,与一般人没有任何区别,这果真是贤者吗?这不能不使我怀疑啊!自从您担任了谏官以后,我们才认识了。您一脸正气,纵论前代之事,思路清晰十分引人。褒扬正义,贬斥奸邪,没有一点谬论。啊,据有这样的辨才向人显示,谁会不爱戴您呢?虽然是我,也私下认为您大概是个真君子吧?这是我自从听说您的姓名直到与您认识,十四年中却有三次怀疑的情况。如今推究您的实际行为再来仔细分析,然后断然肯定您不是个君子。  前几天范希文贬官以后,我和您在安道家中会面,您极力诋毁讥笑希文的为人。我开头听到这些话,还怀疑您是讲着玩的。等到碰见师鲁,他也说您极力否定希文的所作所为,然后我就不再怀疑了。希文平生刚正、好学、博古通今,他立身朝廷始终如一,这是天下都知道的。如今又因为正直敢言触怒了宰相得到罪责,您既不能为他辨明无罪,又害怕有识之士会责备自己,于是就跟着别人来诋毁他,认为他应当受到贬斥,这真是太奇怪了。说起人的性格,刚正果敢,怯懦软弱的性格都受之于天,不可勉强改变。虽然是圣人,也不会用办不到的事情去要求别人一定办到。如今您家中有老母,自身又爱惜官位,害怕忍饥受冻,顾念利益俸禄,因而不敢稍有违反宰相以致受刑遭祸。这也是平庸之辈的常情,只不过是做了一个不称职的谏官罢了。虽然是朝廷中的君子,也将怜悯你的无能,而不会用必须办到来要求您的。如今却不是这样,您反而昂然挺胸十分得意,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愧畏惧,随意诋毁希文的贤能,认为他应当遭受贬斥,希望以此掩盖自己不据理力争的过错。应该说,有能力而不敢去做,那只是愚笨之人做不到罢了。而用小聪明来掩饰自己的过错,那就成了君子的敌人了。  况且希文难道真的不贤吗?从三、四年以来,从大理寺丞做到前行员外郎,他在做待制的时候,每天备作皇帝的顾问,如今同僚中没有能与他相比的人。这难道是天子仓促起用不贤之人吗?假使天子把不贤之人当作贤人,那是聪明之中的疏忽。您身为司谏之官,是天子的耳目,当希文仓促间被起用之时,为什么不马上为天子辨明他的不贤,反而默默地不讲一句话。等到他自己失败了,然后跟着别人说他的不是。如果希文真是贤人,那么如今天子和宰相因为他违背自己的心意而斥逐贤人,您就不得不出来讲话。如此说来,那么您认为希文贤,也不免遭受责备;认为希文不贤,也不免遭受责备,大概您的过错就在于默默无言罢了。  我恭敬地以为,当今皇帝即位以来,进用谏官,采纳意见,如曹修古、刘越虽然已经去世,还被人们称扬。如今希文与孔道辅都由于敢于进谏而被提拔任用。您幸运地生于此时,碰到如此能听取意见的圣主,尚且不敢说一句话,为什么呢?前几天又听说御史台在朝廷中贴出布告,告诫百官不可超越本职谈论政事,这样,能够提意见的只有谏官了。假如您又不说话,那么天下就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了。您在谏官那个位置上却不说话,就应该离职,不要妨害胜任谏官之职的他人。昨天安道遭到贬谪,师鲁也等候着罪责,您还能够有脸面去见士大夫们,出入朝廷号称谏官,那是您不再知道人间还有羞耻事了。所可惜的是,圣朝有事情,谏官不说而让别人去说,这种事情记载在史书上,以后使朝廷蒙受到羞辱的,是您啊!按照《春秋》的法则,对贤者要求详尽周全。如今我还一心一意地希望您能够向天子进一言,不忍心就与您决绝,而不拿贤者来要求您。倘若您还认为希文不贤而应当斥逐,那么我今天如此为他说话,那是朋党邪恶的小人了。希望您直接带着这封信到朝廷上去,让天子判定我的罪过而杀了我,使得天下都真正了解希文应当被斥逐,这也是谏官的一大作用啊。  前几天您在安道家中,把我叫去议论希文的事情。当时有其他客人在,我不能畅所欲言。因此就写了区区此信,恭敬地希望您明察。不多言了,欧阳修再拜。  欧阳修《与高司谏书》3、《燕赵论》原文及翻译译文  《燕赵论》原文及翻译苏辙  原文:  昔者三代之法,使天下立学校而教民,行乡射饮酒之礼。于岁之终,田事既毕,而会其乡党之耆老①,设其笾豆酒食之荐,而天子之大夫亲为之行礼。盖以为田野之民,裸裎②其股肱,而劳苦其筋力,长幼亲作,以趋一时之利,习于鄙野之俗,而不知孝悌之节,顽冒无耻,不可告语,而易与为乱。是以因其休息而教之以礼,使之有所不忘于其心。故三代之民,虽耕田荷任之贱,其所有为者甚鄙,而其中必有所守,其心甚朴,而亦不至于无知以犯非义。何者?其上之人不以为鄙而不足教,而其民亦喜于为善也。  至于后世之衰,天下之民,愚者不知君臣父子之义,而天下风俗日已败乱。今夫轻扬而剽悍、好利而多变者,吴、楚之俗也;劲勇而沉靖、椎钝③而少文者,燕、赵之俗也。以轻扬剽悍之人,而有好利多变之心,无三代王者之化,宜其起而为乱矣。若夫北方燕、赵之国,其劲勇沉靖者,可以义动,而椎钝少文者,可以信结也。然而燕、赵之间,其民常至于自负其勇以为盗贼,无以异于吴、楚者,何也?其劲勇近于好乱,而其椎钝近于无知。上失其道,而燕、赵之良民,不复见于当世,而其暴戾之夫每每乱天子之治。仲尼曰:“君子好勇而无义,则为乱;小人好勇而无义,则为盗。”故古之圣人止乱以义,止盗以义,使天下之人皆知父子君臣之义,而谁与为乱哉?  昔者唐室④之衰,燕、赵之人,八十年之间,百战以奉贼臣,竭力致死,不顾败亡,以抗天子之兵,而以为忠臣义士之所当然。当此之时,燕、赵之士,惟无义也,故举其忠诚专一之心,而用之天下之至逆,以拒天下之至顺,而不知其非也。孟子曰:“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夫民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僻邪侈,无不为已。”故夫燕、赵之地,常苦夫士大夫之寡也。  (取材于宋·苏辙《苏辙集》)  注释:①耆老:老年人。②裎:裸体。③椎钝:朴实愚钝。④唐室:唐王朝。  译文:  从前三代之法,使天下树立学校而教化百姓,行乡饮酒礼射。在一年的终结,田间劳作已经结束,召集那些同乡的老人,准备好盛放在笾豆中的美酒和食物,而天子的大夫亲自为他行礼。因为他认为田野的人民,裸身的股肱之臣,而辛苦的体力,长幼关系作,以追求一时的利益,却不知道孝顺父母尊敬兄长的礼节,愚昧无耻,没法用道理和他们说理,而容易参与作乱。因此利用他们休息的时间,用礼义教化他们,使他们不忘本心。所以夏、商、周三代的百姓,虽然承担卑贱的耕种任务,他们所有作为的更鄙陋,但他们心中一定有所坚守,他们的心很朴实,也不至于因为无知而侵犯非议正义。为什么呢?那些官居上位的人士不认为他们鄙陋且不值得教化,那些百姓也就愿意做好事了。  至于后世衰落,天下的百姓,愚蠢的人不知道君臣父子之义,而天下风俗日益败乱。现在轻扬强悍、好利而多变化的,吴、楚的风俗啊;勇敢而沉静、椎钝而少文的,燕、赵的风俗啊。以轻扬剽悍的人,却有好利多变的心,缺少夏商周三代时王道的教化,应该起事而作乱了。至于北方燕、赵两国,那些强劲勇敢沉静的人,可以用义打动他们,而椎钝少文的人,可以相信结了。然而燕、赵之间,那里的老百姓常常依仗自己身上的勇气,成为盗贼,和吴、楚没有什么区别,为什么呢?他的勇敢都接近于作乱,而他的椎钝接近于不知道理。上面失去其道,而燕、赵的良民,不再出现在当代,而那些暴戾的人常常扰乱天子的统治。孔子回答说:“君子崇尚勇武而不崇尚义,就会作乱造反;小人崇高勇武而不崇尚义,就会偷盗抢劫。”所以古代圣人用义止乱,用义防盗,使天下的人都知道父子君臣的道义,谁参与作乱的呢?  从前唐朝衰落的时候,燕国、赵国的人,八十年之间,百战以遵从贼臣,竭力致死,不顾失败,来抗拒天子的军队,而认为忠臣义士是应该这样做的。在这时,燕国、赵国的士兵,只有无道义的,所以举他们的忠诚专一的心,而用天下最叛逆,以抵御天下的归顺,却不知道是错误的。孟子说:“没有长久可以维持生活的产业而常有善心,只有有志之士才能做到。至于老百姓,没有固定的产业,因而就没有长久不变的心。如果没有长久不变的善心,(就会)不服从约束、犯上作乱,没有不做的了。”因此,燕赵的地方,常常苦于士大夫数量的缺少。  苏辙《燕赵论》《燕赵论》4、《孟子·告子下·人善论》原文及翻译译文  《孟子·告子下·人善论》原文及翻译孟子·告子下  人善论  【原文】  曹交①问曰:“人皆可以为尧舜,有诸?”  孟子曰:“然。”  “交闻文王十尺,汤九尺,今交九尺四寸以长,食粟而已,如何则可?”  曰:“奚有于是?亦为之而已矣。有人于此,力不能胜一匹雏②,则为无力人矣;今日举百钧,则为有力人矣。然则举乌获③之任,是亦为乌获而已矣。夫人岂以不胜为患哉?弗为耳。徐行后长者谓之弟,疾行先长者谓之不弟。夫徐行者,岂人所不能哉?所不为也。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子服尧之服,诵尧之言,行尧之行,是尧而已矣。子服桀之服,诵桀之言,行禁之行,是桀而已、矣。”  曰:“交得见于邹君,可以假馆④,愿留而受业于门。”  曰:“夫道若大路然,岂难知哉?人病不求耳。子归而求之,有余师。”  【注释】  ①曹交:赵歧注认为是曹君的弟弟,名交。但孟子的时代曹国已亡,所以也不确切。②一匹雏:一只小鸡。③乌获:古代传说中的大力士。④假馆:借客舍,意为找一个住处。  【译文】  曹交问道:“人人都可以做尧舜,有这说法吗?”  孟子说:“有。”  曹交说:“我听说文王身高一丈,汤身高九尺,如今我身高九尺四寸多,却只会吃饭罢了,要怎样做才行呢?”孟子说:“这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去做就行了。要是有人,自以为他连一只小鸡都提不起来,那他便是一个没有力气的人。如果有人说自己能够举起三千斤,那他就是一个很有力气的人。同样的道理,举得起乌获所举的重量的,也就是乌获了。人难道以不能胜任为忧患吗?只是不去做罢了。比如说,慢一点走,让在长者之后叫做悌;快一点走,抢在长者之前叫做不悌。那慢一点走难道是人做不到的吗?不那样做而已。尧舜之道,不过就是孝和悌罢了。你穿尧的衣服,说尧的话,做尧的事,你便是尧了。你穿桀的衣服,说桀的话,做桀的事,你便是桀了。”  曹交说:“我准备去拜见邹君,向他借个住处,情愿留在您的门下做学生。”  孟子说:“道就像大路一样,难道难于了解吗?只怕人不去寻求罢了。你回去自己寻求吧,老师多得很呢。”5、顾炎武《与友人论门人书》原文及翻译译文  顾炎武《与友人论门人书》原文及翻译顾炎武  原文:  伏承来教,勤勤恳恳,闵其年之衰暮,而悼其学之无传,其为意甚盛。然欲使之效曩者二三先生,招门徒,立名誉,以光显于世,则私心有所不愿也。若乃西汉之传经弟子常千余人而位富者至公卿下者亦为博士以名其学可不谓荣欤,而班史乃断之曰:“盖禄利之路然也。”故以夫子之门人,且学干禄。子曰:“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也。”而况于今日乎?  译文:  拜接来信,内容殷勤恳切,怜念我年龄的衰老,而痛惜我的学业没有传人,这番心意十分深厚。但是想要我仿效过去的某些先生的做法,招收门徒,树立名声,来显耀于人世,则鄙意是不愿这样干的。比如西汉时代经师的传授经书,学生常常多至千余人,其中地位高的做到三公九卿,稍次的也可以做博士,使所授的学生扬名于世,能不称为光荣么?但是班固却评之曰:“这实在是人们走做官谋利的道路造成的结果。”所以即使孔子的弟子,尚且要学求得做官之道。孔子道:“求学三年,不去求官做的人,是不容易见到的。”而况今日之世呢?  顾炎武《与友人论门人书》6、柳宗元《与吕道州温论非国语书》原文及翻译译文  柳宗元《与吕道州温论非国语书》原文及翻译柳宗元  原文:  四月三日,宗元白化光①足下:近世之言理道者众矣,率由大中而出者咸无焉。其言本儒术,则迂回茫洋,而不知其适;其或切于事,则苛峭刻核,不能从容,卒泥乎大道。甚者好怪而妄言,推天引神,以为灵奇,恍惚若化,而终不可逐。故道不明于天下,而学者之至少也。  吾自得友君子,而后知中庸之门户阶室,渐染砥砺,几乎道真。然而常欲立言垂文,则恐而不敢。今动作悖谬,以为僇于世,身编夷人,名列囚籍。以道之穷也,而施乎事者无日,故乃挽引,强为小书,以志乎中之所得焉。  尝读《国语》,病其文胜而言尨②,好诡以反伦,其道舛逆。而学者以其文也,咸嗜悦焉,伏膺呻吟者,至比六经,则溺其文必信其实,是圣人之道翳也。余勇不自制,以当后世之讪怒,辄乃黜其不臧,救世之谬。凡为六十七篇,命之日《非国语》。既就,累日怏怏然不喜,以道之难明而习俗之不可变也。如其知我者果谁欤?凡今之及道者,果可知也已。后之来者,则吾未之见,其可忽耶?故思欲尽其瑕颣③,以别白中正。度成吾书者,非化光而谁?辄令往一通,惟少留视役虑以卒相之也。  往时致用作《孟子评》,有韦词者告余曰:“吾以致用书示路子,路子曰:‘善则善矣,然昔之为书者,岂若是摭前人耶?’”韦子贤斯言也。余曰:“致用之志以明道也,非以摭《孟子》,盖求诸中而表乎世焉尔。”今余为是书,非左氏尤甚。若二子者,固世之好言者也,而犹出乎是,况不及是者滋众,则余之望乎世也愈狭矣。卒如之何?苟不悖于圣道而有以启明者之虑则用是罪余者虽累百世滋不憾而愧焉于化光何如哉激乎中必厉乎外想不思而得也。宗元白。  (选自《柳宗元集》)  [注]①化光:吕温,字和叔,又字化光,柳宗元的好友,曾参加永贞革新,失败后被贬为道州刺史,所以也有称他为吕道州的。②尨:繁杂。③颣:指的是缺点或毛病。  译文:  四月三日,柳宗元寄语化光足下:最近有很多人在谈论治国之道,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是在遵循大中之道的条件下谈论的。他们的观点都是以儒术为本源的,迁回蜿蜓,不着边际,所云难辨;有些是比较接近现实的,但不免过于苛刻严肃,没有回旋的余地,最终还是和大道不合:更有甚者,有的人十分热衷于发表怪癖的言论,呼唤天神,自以为很是奇妙,仿佛要脱离人世了,但结果还是无法捉摸。所以说,大道不能够彰显在人们面前,认真学习研究它的人就更少了。  我自从结交了你这样的朋友之后,对中庸的知识才略微地知道了一点。在你的感染和我的探究之下,才一步步接近了大道的真谛。经常想要将自己的想法著书成文,但总是心存疑虑,一直不敢动笔。现在我忽然间遭到了贬谪,让天下人耻笑,住在这荒芜的地方,名字被写在了囚册之上。如此看来大道是无法行通了,要想用它来治理国家显然是不可能的了,因此,就将前人的论说,集结写成一本小书,以便将我自己的内心想法记述下来。  过去读《国语》,总是怨恨它文辞华丽,内容繁杂,颇多怪论,违背正常的道理,所以它讲的道理都不是十分正确。然而,那些学者们却偏偏因为它华丽的文辞而喜欢它。牢记在心,不断地吟诵,甚至列入了四书五经的行列。这样一来,沉浸于华丽的文辞中,自然地就会接受其中的道理,就是因为这些,圣人的大道也就只能隐藏起来不能彰显了。我胆大狂放,不能自己克制自己,宁愿被人讥笑,也要消除其不善之处,把世人的偏见纠正过来。我一共写了六十七篇文章,起了一个《非国语》的名字。完成之后,每天我都不是很开心,因为大道是很不容易讲明白的,而且流传的习俗是很难改变的。真正能够了解我的人在哪里呢?现在所有探求大道的人应该是能够了解我的。但是在后世的学者中,我还没有看到,莫非就能够把他们忽视掉吗?因此,在我看来,能够真正把我的毛病指出来,让它和圣人之道区分开来,并且帮助我将全书完成的人,不是你化光还能是谁呢?我现在就派人把文章给你送过去,希望你能够稍加留心,帮我把它全部完成。  以前李致用曾写过《孟子评》这本书,一个叫韦词的人对我讲:“我把致用的书拿去给路先生看,他说:‘好是好,难道古人写书的时候也都是像这样挑前人的弊病吗?’”韦先生觉得他讲的话很有见地。我这样回答他:“致用之所以著书,原因在于他要将道义解释清楚,并不是要挑《孟子》的弊病,他只是想要探求其中的道义来告诉世人罢了。”现如今我所写的这本书,对左丘明的批评就更加厉害了。韦、路他们两个人,本来就是当时善于发表议论的人,他们都是如此,而实际上世间不如他们的人有很多,我要想得到世人同情的可能性就更小了!应该如何去做呢?只要我没有违背圣人之道,从而能给那些通达事理的人以启发,就算我遭受罪祸,遭到千代的唾骂,都是没有遗憾的。不知道在你那里是如何理解的?由于我内心处于激动状态,言辞表述过于激烈,希望你不用多想就能够理解。柳宗元敬上。  柳宗元《与吕道州温论非国语书》7、杜牧《唐故歙州刺史邢君墓志》原文及翻译译文  杜牧《唐故歙州刺史邢君墓志》原文及翻译杜牧  原文:  亡友邢涣思讳群。牧大和初举进士第,于东都一面涣思,私自约曰:“邢君可友。”后六年,牧于宣州事吏部沈公,涣思于京口事王并州,俱为幕府吏。二府相去三百里,日夕闻涣思佽助并州,钜细合宜。后一年,某奉沈公命,北渡扬州聘丞相牛公,往来留京口。并州峭重,入幕多贤士,京口繁要,游客所聚,易生讥议,并州行事有不合理,言者不入,涣思必能夺之。同舍以为智,不以为颛;并州以为贤,不以为僭侵; 游客贤不肖,不能私谕议以一辞 。公事宴欢,涣思口未言,足未至,缺若不圆。某曰:“往年私约邢君可友,今真可友也。”  卢丞相商镇京口,涣思复以大理评事应府命。今吏部侍郎孔温业自中书舍人以重名为御史中丞,某以补阙为贺客,孔吏部曰:“中丞得以御史为重轻,补阙宜以所知相告。”某以涣思言,中丞曰:“我不素知,愿闻其为人。”某具以京口所见对。后旬日,诏下为监察御史。  会昌五年,涣思由户部员外郎出为处州。时某守黄州,岁满转池州,与京师人事离阔,四五年矣,闻涣思出,大喜曰:“ 涣思果不容于会昌中,不辱吾御史举矣 。”涣思罢处州,授歙州,某自池转睦,歙州相去直西东三百里,问来人曰:“邢君何以为治?”曰:“急于束缚黠夷。冗事弊政,不以久远,必务尽根本。”某曰:“邢君去缙云日,稚老泣送于路,用此术也。”复问:“闲日何为?”曰:“时饮酒高歌极欢。”某曰:“ 邢君不喜酒,今时饮酒且歌,是不以用繁虑而不快于守郡也? ”复问曰:“日食几何?”曰:“嗜彘肉,日再食。”某凡三致专书,曰:“《本草》言是肉能闭血脉,弱筋骨,壮风气,嗜之者必病风。”数月,涣思正握管,两手反去背,仆于地,竟日乃识人,果以风疾废。舟东下,次于睦,两扶相见,言涩不能拜。语及家事,曰:“为官俸钱,事骨肉亲友,随手皆尽。盖壮未期病,病未期死,今病必死,未死得至洛,幸矣,妻儿不能知矣。”  大中三年六月八日,卒于东都思恭里,年五十。  ──《樊川文集》  译文:  逝去的友人邢涣思名讳为群.我在大和年初年考取进士,在洛阳见过邢涣思一面,私下里自己估计道:“邢先生是值得结交的.”六年后,我在宣州侍奉吏部沈公(沈传师),邢涣思在京口侍奉王并州,都是担任幕府中的小吏(幕僚).两地相距三百里,我整天听说邢涣思帮助王并州,大小事情都处理得当.一年后,我奉沈公的命令,向北渡河到扬州拜访丞相牛僧孺,往返途中在京口停留.王并州为人严厉,进他幕府的有很多贤士,京口繁华且地处要道,是商旅聚集的地方,容易产生讥讽批评.王并州办事不合理的时候,听不进劝告者的话,邢涣思一定能改变王并州的心意.同僚认为他有智慧,不认为他专断;王并州认为他有才能,不认为他僭越冒犯;商旅们无论贤能与否,都不能私下议论一句话.处理公务或宴饮娱乐的时候,如果邢涣思不开口说话,或没有参加,就有所欠缺而好像不够圆满.我说:“从前私下认定邢涣思值得结交,今天看来,果真值得结交.”  丞相卢商镇守京口,邢涣思又以大理评事的身份接受丞相府的差遣.今天的吏部侍郎孔温业因为很高的名望,由中书舍升任御史中丞,我以补阙的身份去祝贺,孔温业说:“御史中丞要靠御史来影响朝局,您应该把所了解的人才告诉我.”我把邢涣思告诉了他,孔温业说:“我一向不了解他,希望听你讲讲他的为人.”我详细地用在京口见到的事回答了他.十天后,诏书颁下,任命邢涣思为监察御史.  会昌五年,邢涣思从户部员外郎的官职调任处州剌史.当时我任黄州太守,满一年后调任池州,阔别京城的人物和事务,已经四五年了,听说邢涣思出任,很高兴地说:“邢涣思果然在会昌城中容不下了,算是不辜负我对他任御史的举荐了.”邢涣思被免了处州剌史后,被授予歙州剌史,我从池州转任睦州,与歙州东西相距仅三百里,问从歙州来的人说:“邢涣思靠什么来治理歙州?”来人说:“抓紧管束险恶的少数名族.繁冗的事务和不良的政令,不因为由来已久(而放任),一定致力于铲除弊政的根源.”我说:“邢涣思离开缙云的那天,无论老幼都在路上哭着相送,就靠着这样的治理方式.”我又问:“空闲的日子他做些什么?”他说:“经常很欢乐地饮酒唱歌.”我说:“邢涣思不喜欢喝酒,现在又喝酒又唱歌,这不是因为操心太多造成郡守当得不高兴吗?”我又问来人:“他每天吃多少?”来人说:“他爱吃猪肉,一天吃两顿.”我一共三次专门写信给他,说:“《神农本草经》说这种肉会让血脉不通,筋骨衰弱,加重风气病的症状,好吃猪肉的人一定会生风一类的病.”几个月后,邢涣思正执笔写字,两手向背后反转,倒在地上,一整天后才有了知觉,果然因为风病成了残废.我乘舟东下,停留在睦州,邢涣思由两人扶持着与我见面,言语迟钝,不能下拜.他跟我谈到家事,说:“当官得到的俸禄,用来供至亲和朋友花费,随便就花光了.因为我壮年没料到他生病,生病也没料到会死.现在病得快死了,我还没死,得以到达京城,很幸运了.妻儿如何处理,就不能知道了.”  大和三年六月八日,邢涣思在东都思恭里去世,年龄五十岁.  杜牧《唐故歙州刺史邢君墓志》8、杜牧《与人论谏书》原文及翻译译文  杜牧《与人论谏书》原文及翻译杜牧  原文:  某疏愚于惰,不识机括,独好读书,读之多矣。每见君臣治乱之间,谏诤之道,遐想其人,舐笔和墨,冀人君一悟而至于治平,不悟则烹身灭族,唯此二者,不思中道。自秦、汉以来,凡千百辈,不可悉数。然怒谏而激乱生祸者,累累皆是:纳谏而悔过行道者,不能百一。何者?皆以辞语迂险,指射丑恶,致使然也。夫迂险之言,近于诞妄;指射丑恶,足以激怒。夫以诞妄之说,激怒之辞,以卑凌尊,以下干上。是以谏杀人者,杀人愈多;谏畋猎者,畋猎愈甚;谏治宫室者,宫室愈崇;谏任小人者,小人愈宠。观其旨意,且欲与谏者一斗是非,一决怒气耳,不论其他。  今有两人,甲谓乙曰:“汝好食某物,果食之,必死。”乙必曰:“我食之久矣,汝谓我死,必倍食之。”甲若谓乙曰汝好食某物第一少食苟多食必生病乙必因而谢之减食。何者?迂险之言,则欲反之;循常之说,则必信之。此乃常人之情。是以因谏而生乱者,累累皆是也。  汉成帝欲御楼船过渭水,御史大夫薛广德谏曰:“宜从桥,陛下不听,臣自刎以血污车轮,陛下不庙矣。”上不说。张猛曰:“臣闻主圣臣直,乘船危,就桥安,圣主不乘危,御史大夫言可听。”上曰:“晓人不当如是邪?”乃从桥。近者宝历中,敬宗皇帝欲幸骊山,时谏者至多,上意不决。拾遗张权輿伏紫宸殿下,叩头谏曰:“昔周幽王幸骊山,为犬戎所杀;秦始皇葬骊山,国亡;玄宗皇帝宫骊山,而禄山乱;先皇帝幸骊山,而享年不长。”帝曰:“骊山若此之凶邪?我宜一往,以验彼言。”后数日,自骊山回,语亲幸曰:“叩头者之言,安足信哉!”  今人平居无事,朋友骨肉切磋规诲之间,尚宜旁引曲释,使人乐去其不善而乐行其善。况于君臣尊卑之间,欲因激切之言而望道行事治者乎?故《礼》称五谏,而直谏为下。  (有删减)  译文:  我因懒散,才识粗浅、为人愚笨,不懂治世的机巧之心,只是喜欢读书,读了很多书。每每读到君王与大臣、太平与动荡间,进谏的方式,(就)遥想那些进谏的人,对着墨舔着笔(书写谏言),希望君主能一下子醒悟从而达到天下太平,(如果君主)不醒悟就(情愿)自己被杀,家族被灭,只有这两种(方式),不思考折中的办法。自秦、汉以来,大概有成百上千的人,不能全部计算。然而激切进谏从而激发政乱、发生灾祸的情况,比比皆是,接受进谏从而悔改、奉行正道的,不能达到百分之一。为什么呢?都因为进谏的话迂腐、耸人听闻,抨击缺点、弊端,(从而)造成这个样子。迂腐、耸人听闻的话,接近荒诞狂妄;抨击缺点、弊端的话,能够激起人的愤怒。那些荒誕狂妄、激怒别人的话,(让)地位卑微的人凌辱地位尊贵的人,下级冒犯上级。因此,进谏不要杀人,杀人更多;进谏不要打猎,打猎的情况更盛;进谏不要大修宫室,宫室修得更加高大;进谏不要任用小人,小人更加得宠。看在位者的意图,(似乎)想要和进谏者一争谁对谁错,一争脾气谁大谁小,其他方面就不管了。  现今有两个人,甲对乙说:“你爱吃某种食物,注意不要吃了,真的吃的话,一定会死。”乙一定说:“我吃它很久了,你说我死,(我)一定要加倍吃它了。”甲如果对乙说:“你喜欢吃某种食物,最好少吃,如果多吃的话肯定会生病。”乙必定因而感谢他,减少进食。为什么呢?迂腐、耸人听闻的话,就(让人)想抵触它;遵循常理的话,就必定相信它。这是大家的心理。因此因进谏却发生政乱的情况,比比皆是啊。  汉成帝想乘大船通过渭水,御史大夫薛广德进谏说:“应该从桥上过,陛下不答应的话,我自杀用鲜血来溅你的车轮,陛下就不得入庙祭拜祖先。”皇上不高兴。张猛说:“我听说皇上圣明大臣就忠直,乘船危险,走桥安全,圣明君主也不该冒危险,御史大夫的话可以听取。”皇上说:“开导人不应当像这样吗?”于是从桥上走。较近的宝历中,敬宗皇帝想要到骊山去游玩,当时进谏的人很多,皇上主意没定,拾遣张权輿跪拜在紫宸殿下,磕头进谏说:“以前周幽王到骊山游玩,被犬戎或杀害;秦始皇埋葬在骊山,国家灭亡;玄宗皇帝在骊山修建宫室,从而安禄山叛乱;前皇帝游玩骊山,寿命不长。”皇帝说:“骊山有像这样危险吗?我应该前往一次,来验证他的话。”数天后,皇帝从骊山回来,告诉自己的身边亲近宠幸的人:“叩头人(张权輿)的话,哪里值得相信!”  如今人们平常相处没有纷争,朋友亲人讨论规劝教诲时,还应该从侧面引导委婉解释,让人乐于抛弃他不好的方面,并且乐于发扬他好的方面。更何况在君与臣、尊与卑之间,想要通过激切、率直的谏言,(从而)希望大道施行、国家太平吗?所以,《礼》中谈到五种进谏的方式,直谏是下等。  杜牧《与人论谏书》9、杜牧《樊川文集》之《张保皋郑年传》原文及翻译译文  杜牧《樊川文集》之《张保皋郑年传》原文及翻译杜牧《樊川文集》  原文:  新罗人张保皋、郑年者,自其国来徐州,为军中小将。保皋年三十,年少十岁,兄呼保皋。俱善斗战,骑而挥枪,其本国与徐州无有能敌者。年复能没海履其地,五十里不噎,角其勇健,保皋差不及年。保皋以齿,年以艺,常龌龊不相下。  后保皋归新罗,竭其王曰:“遍中国以新罗人为奴婢,愿得镇清海,使贼不得掠人西去。”其王与万人,如其请,自大和后,海上无鬻新罗人者。保皋既贵于其国,年错寞去职,饥寒在泗之涟水县。一日言于涟水戍将冯元规曰年欲东归乞食于张保阜元规曰尔与保皋所扶何如奈何去取死皋乎年曰饥寒死不如兵死快况死故乡邪年遥去。至谒保皋,保皋饮之极欢。饮未卒,其国使至,大臣杀其王,国乱无主。保皋遂分兵五千人与年,持年泣曰:“非子不能平祸难。”年至其国,诛反者,立王以报。王遂征保皋为相,以年代保皋。  天宝安禄山乱,朔方节度使安思顺以禄山从弟赐死,诏郭汾阳代之。后旬日,复诏李临淮持节分朔方半兵东出赵、魏。当思顺时,汾阳、临淮俱为牙门都将,将万人,不相能,虽同盘饮食,常睇相视,不交一言。及汾阳代思顺,临淮欲亡去,计来决,诏至,分汾阳兵东讨,临淮入请日:“一死固甘,乞免妻子。”汾阳趋下,持手上堂偶坐,曰:“今国乱主迁,非公不能东伐,岂怀私忿时耶!”悉诏军吏,出诏书读之,如诏约束。及别,执手泣涕,相勉以忠义。讫平剧盗,实二公之力。  知其心不叛,知其材可任,然后心不疑,兵可分,平生积忿,知其心,难也;忿必见短,知其材,益难也,此保皋与汾阳之贤等耳。年投保皋,必曰:“彼贵我贱,我降下之,不宜以旧忿杀我。”保皋果不杀,此亦人之常情也。临淮分兵诏至,请死于汾阳,此亦人之常情也。保皋任年,事出于己,年且寒饥,易为感动。汾阳、临淮,平生抗立,临淮之命,出于天子,榷于保皋,汾阳为优。此乃圣贤迟疑成败之际也,彼无他也,仁义之心与杂情并植,杂情胜则仁义灭,仁义胜则杂情销,彼二人仁义之心既胜,复资之以明,故卒成功。  世称周、召为百代人师,周公拥孺子而召公疑之。以周公之圣,召公之贤,少事文王,老佐武王,能平天下,周公之心,召公且不知之。苟有仁义之心,不资以明,虽召公尚尔,况其下哉。  (选自杜牧《樊川文集》)  译文:  新罗人张保皋、郑年,从他们的国家来到徐州,担任唐军中的军校。保皋三十岁,郑年比他小十岁,称保皋为兄长。两人都英勇善战,跃马挥枪,他们本国和徐州没有人能和他们匹敌的。郑年(擅长游泳),在水中如履平地,连游五十里都不会呛一口水。较量两人的勇力与强壮,保皋稍稍比不上郑年。保皋仗着年龄大,郑年仗着武艺高,常常意见不合,互不相让。  后来保皋回到新罗,拜见国王说:“整个中国都把新罗人当奴隶,请让我镇守清海要塞,让那些海盗再不能掳掠新罗人到西边去。”新罗王同意了他的请求,给了他一万人,从大和后,海上没有再贩卖新罗人的了。保皋在新罗显贵后,郑年却穷困潦倒丢了官,在泗州涟水县忍饥挨饿。一天,他对涟水守将冯元规说:“我打算回新罗,投靠张保皋。”元规说:“你和保皋一向有嫌隙,怎么办?为何要到他手上去送死?”郑年说:“饿死冻死不如死在刀下痛快,更何况是死在故乡呢!”郑年于是离开(涟水)。到新罗拜见保皋,保皋请他喝酒,(两人)非常欢洽。酒还没喝完,新罗国使者到来,说大臣杀了国王,朝廷混乱无主。保皋就分兵五千给郑年,握着郑年的手流着泪说:“除了你谁都不能平定叛乱。”郑年到了国都,杀了叛徒,扶立新王,并上奏(保皋派他前来平乱的)情况。新王于是征调保皋做宰相,让郑年代替保皋的原职。  天宝间安禄山作乱,朔方(唐方镇名)节度使安思顺是安禄山的堂弟而被赐死,(皇帝)下诏令郭子仪代理安思顺的职位。十天后,又下诏命李光弼持符节(古代使者所持以作凭证)分领朔方的一半兵力向东出兵赵州、魏州。安思顺在位时,郭、李都是牙门都将,统率万人,不相契合。虽在一起吃饭,却不正眼看对方,彼此不说一句话。等到郭子仪代理安思顺的职位后,李光弼想逃离,主义还没定下来,诏书已到,要他分领郭子仪的兵力向东平叛。李光弼入府请求说:“我本就心甘情愿(以死报国),只是请求免除我妻儿的死罪。”郭子仪疾步下座,握着他的手上堂并坐,说:“如今国家动乱皇上离京避乱,除了您没人能够领兵东讨,现在哪是心怀私怨的时候呢?”召集全部军吏,拿出诏书宣读,一切安排都遵照诏书的命令,到离别时,两人握手流泪,互相勉励对方用忠义报国。最后平定大盗,实在是郭李二人的功劳。  了解对方无背叛之心,了解对方有能力担当重任,这才不会怀疑他,可以放心将兵力分给他。(如果)一向怀有怨愤,了解对方的心就难了;心怀怨愤,必然只能发现对方的短处,要发现对方的才能就难了。在这方面,保皋与郭子仪的贤明可说是不相上下的。保皋任用郑年是由自己做主,郑年当时正饥寒交迫,容易被感动。郭子仪、李光弼,一直实力相当,李光弼的任命,出自天子,和保皋相比较,郭子仪做得更好。这就是圣贤之人做事成败的关键,没有其他的原因,每个人都是仁义之心与个人的私情杂念混在一起的,如果私情杂念超过仁义之心那么仁义之心就没有了,如果仁义之心超过私情杂念那么私情杂念就没有了,郭子仪和张保皋二人的仁义之心都超过了私情杂念,并且头脑明智,所以最后成功了。  世人都尊称周公召公为百代先师,周公辅助成王,但召公怀疑他的用心。凭借周召的圣明贤能,周公年轻时扶助文王,年老时辅佐武王,能平定天下,周公的心,召公尚且不能完全了解。如果仅有仁义之心,但没有明智的头脑,那么召公尚且如此(不能免于猜疑),更何况不如他的人呢!  杜牧《樊川文集》之《张保皋郑年传》10、顾炎武《与友人论门人书》原文及翻译译文(二)  顾炎武《与友人论门人书》原文及翻译(二)顾炎武  原文:  伏承来教①,勤勤恳恳,闵其年之衰暮,而悼其学之无传,其为意甚盛。然欲使之效曩者②二三先生,招门徒,立名誉,以光显于世,则私心有所不愿也。若乃西汉之传经,弟子常千余人,而位富者至公卿,下者亦为博士,以名其学,可不谓荣欤,而班固乃断之曰:“盖禄利之路然也。”故以夫子之门人,且学干禄。子曰:“三年学,不至于穀,不易得也。”而况于今日乎?  今之为禄利者,其无藉于经术也审矣。穷年所习不过应试之文,而问以本经,犹茫然不知为何语,盖举唐以来帖括③之浅而又废之。其无意于学也,传之非一世矣,矧④纳赀之例行,而目不识字者可为郡邑博士!惟贫而不能徙业者,百人之中尚有一二。读书而又皆躁竞之徒,欲速成以名于世,语之以五经则不愿学,语之以白沙、阳明之语录,则欣然矣,以其袭而取之易也。其中小有才华者,颇好为诗,而今日之诗,亦可以不学而作。吾行天下见诗与语录之刻,堆几积案,殆于瓦釜雷鸣,而叩之以二南、雅颂之义,不能说也。于此时而将行吾之道,其谁从之?“大匠不为拙工改废绳墨,羿不为拙射变其彀率。”若徇众人之好而自贬其学,以来天下之人,而广其名誉,则是枉道以从人,而我亦将有所不暇。惟是斯道之在天下,必有时而兴,而君子之教人有私淑艾⑤者,虽去之百世而犹若同堂也。所著《日知录》三十余卷,平生之志与业皆在其中,惟多写数本以贻之同好,庶不为恶其害己者之所去,而有王者起,得以酌取焉,其亦可以毕区区之愿矣。  夫道之污隆,各以其时,若为己而不求名,则可以自勉。鄙哉所以异于今之先生者如此。  【注释】①伏承来教:对他人来信的敬称。承,接受。②曩(nǎng)者:从前。③帖括:唐宋科举士子为对付科举死记硬背经书的一种方法。④矧(shěn):何况。⑤私淑艾:取人之善以自治其身。私淑,没有得到某人的亲身教授但敬仰并承传其学术而尊之为师。  译文:  拜接来信,内容殷勤恳切,怜念我年龄的衰老,而痛惜我的学业没有传人,这番心意十分深厚。但是想要我仿效过去的某些先生的做法,招收门徒,树立名声,来显耀于人世,则鄙意是不愿这样干的。比如西汉时代经师的传授经书,学生常常多至千余人,其中地位高的做到三公九卿,稍次的也可以做博士,使所授的学生扬名于世,能不称为光荣么?但是班固却评之曰:“这实在是人们走做官谋利的道路造成的结果。”所以即使孔子的弟子,尚且要学求得做官之道。孔子道:“求学三年,不去求官做的人,是不容易见到的。”而况今日之世呢?  当今世上追求富贵的人,其无须依靠经术是很明白的。一年到头所学的不过是应考的时文,倘若问他经书本文,还茫茫然不知道是出于哪里的话,实在是连唐朝帖括之学的这点浅薄的记诵都丢掉了。这种根本不存心治学的风气,相沿不止一代了,何况纳财捐官的制度通行,那些目不识丁的人也可以当上府县的教官!只有贫穷而不能改业的士子,一百人中还有一两个,但又都是读书而急于求事功的一些人,希望速成而得名于世,叫他学五经可不愿学,叫他读陈白沙、王阳明的语录,却很高兴,因为袭取这些东西是很容易的。其中有些小有才华的人,颇喜欢做诗,而现在的那些诗,不用学也可以做得出来。我跑遍天下所见到的诗集和语录的刻本,堆几积案地到处皆是,简直是一片震耳的噪音,而问他们《周南》、《召南》、《雅》、《颂》的精义,却是说不出来的。在这样的时代而想贯彻我的主张,有谁肯听从呢?“高明的木匠不肯为拙劣的木工改变或放弃规矩,后羿不肯为蹩脚的射手改变其拉弓的标准。”倘若屈从世人的喜欢而自己贬低其所学,以求招揽天下的人,来张扬自己的名声,那便是歪曲真理来追随别人,那我也没有心情花这么多的闲工夫。不过学术之在天下,一定会有机会发扬,而古代君子教诲人要学习私心所仰慕的贤者,哪怕彼此相距已有百世之久也好像是同在一室似的。我所著的《日知录》三十多卷,生平的思想和学业都在这书里,只有多抄写几本,用以分赠同志,也许可以不被害怕这书会妨碍他们的那些人所消毁,而一旦有振作世道的人物出现,得以从我的书里择取一点东西,这也就可以了我一点微小的心愿了。  学术的衰败和昌盛,各有其时代的必然,倘若为了自己的追求而不求虚名,那就没有不可以自我勖勉的。鄙陋如我固执地持以不同于当今的先生们的就是上述的原因。  顾炎武《与友人论门人书》顾炎武《与友人论门人书》(二)11、杜牧《江南春》原文和翻译译文  杜牧《江南春》原文和翻译  原文: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译文:  千里江南,到处是黄莺婉转啼叫,到处是绿叶映衬红花,水边的村落,靠山的城镇,酒帘迎风招展。  南朝建有四百八十座寺庙,多少楼台隐现在迷茫的烟雾般的细雨中。杜牧《与人论谏书》原文及翻译译文这篇文章共53715字。相关文章《《陈涉起义》原文和翻译译文》:1、《陈涉起义》原文和翻译译文  《陈涉起义》原文和翻译  原文:  陈胜者,阳城人也,字涉。吴广者,阳夏人也,字叔。陈涉少时,尝与人佣耕,辍耕上垄上,怅恨久之,曰:“苟富贵,无相忘。”佣者笑而应曰:“若为佣耕,何富贵也?”陈涉《《松风阁记》原文和翻译译文》:1、《松风阁记》原文和翻译译文  《松风阁记》原文和翻译  原文:  松风阁在金鸡峰下,活水源上。予今春始至,留再宿,皆值雨,但闻波涛声彻昼夜,未尽阅其妙也。至是,往来止阁上凡十余日,因得备悉其变态。  盖阁后之峰,独}

《庄子》书分内、外、杂篇,原有五十二篇,乃由战国中晚期逐步流传、揉杂、附益,至西汉大致成形,然而当时流传版本,今已失传。目前所传三十三篇,已经郭象整理,篇目章节与汉代亦有不同。内篇大体可代表战国时期庄子思想核心,而外、杂篇发展则纵横百余年,参杂黄老、庄子后学形成复杂的体系。
庄子.内篇.齐物论 原文
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荅焉似丧其耦。颜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隐机者,非昔之隐机者也?”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问之也!今者吾丧我,汝知之乎?女闻人籁而未闻地籁,女闻地籁而不闻天籁夫!”
子游曰:“敢问其方。”子綦曰:“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是唯无作,作则万窍怒呺。而独不闻之翏翏乎?山林之畏佳,大木百围之窍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似洼者,似污者。激者、謞者、叱者、吸者、叫者、譹者、宎者,咬者,前者唱于而随者唱喁,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窍为虚。而独不见之调调之刁刁乎?”
子游曰:“地籁则众窍是已,人籁则比竹是已,敢问天籁。”子綦曰:“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
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与接为构,日以心斗。缦者、窖者、密者。小恐惴惴,大恐缦缦。其发若机栝,其司是非之谓也;其留如诅盟,其守胜之谓也;其杀如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为之,不可使复之也;其厌也如缄,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复阳也。喜怒哀乐,虑叹变蜇,姚佚启态——乐出虚,蒸成菌。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已乎,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
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为使。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眹。可行己信,而不见其形,有情而无形。百骸、九窍、六藏、赅而存焉,吾谁与为亲?汝皆说之乎?其有私焉?如是皆有为臣妾乎?其臣妾不足以相治乎?其递相为君臣乎?其有真君存焉!如求得其情与不得,无益损乎其真。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人谓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与之然,可不谓大哀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独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
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奚必知代而自取者有之?愚者与有焉!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适越而昔至也。是以无有为有。无有为有,虽有神禹且不能知,吾独且奈何哉!
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尝有言邪?其以为异于鷇音,亦有辩乎?其无辩乎?道恶乎隐而有真伪?言恶乎隐而有是非?道恶乎往而不存?言恶乎存而不可?道隐于小成,言隐于荣华。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则莫若以明。
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也。故曰:莫若以明。
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马喻马之非马,不若以非马喻马之非马也。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
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有自也而可,有自也而不可;有自也而然,有自也而不然。恶乎然?然于然。恶乎不然?不然于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故为是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诡谲怪,道通为一。
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唯达者知通为一,为是不用而寓诸庸。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适得而几矣。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谓之道。劳神明为一而不知其同也,谓之“朝三”。何谓“朝三”?狙公赋芧,曰:“朝三而暮四。”众狙皆怒。曰:“然则朝四而暮三。”众狙皆悦。名实未亏而喜怒为用,亦因是也。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是之谓两行。
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恶乎至?有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不可以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次以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道之所以亏,爱之所以成。果且有成与亏乎哉?果且无成与亏乎哉?有成与亏,故昭氏之鼓琴也;无成与亏,故昭氏之不鼓琴也。昭文之鼓琴也,师旷之枝策也,惠子之据梧也,三子之知几乎皆其盛者也,故载之末年。唯其好之也,以异于彼,其好之也,欲以明之。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坚白之昧终。而其子又以文之纶终,终身无成。若是而可谓成乎,虽我亦成也;若是而不可谓成乎,物与我无成也。是故滑疑之耀,圣人之所图也。为是不用而寓诸庸,此之谓“以明”。
今且有言于此,不知其与是类乎?其与是不类乎?类与不类,相与为类,则与彼无以异矣。虽然,请尝言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无也者,有未始有无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俄而有无矣,而未知有无之果孰有孰无也。今我则已有有谓矣,而未知吾所谓之其果有谓乎?其果无谓乎?
夫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末,而太山为小;莫寿乎殇子,而彭祖为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既已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谓之一矣,且得无言乎?一与言为二,二与一为三。自此以往,巧历不能得,而况其凡乎!故自无适有,以至于三,而况自有适有乎!无适焉,因是已!
夫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为是而有畛也。请言其畛:有左有右,有伦有义,有分有辩,有竞有争,此之谓八德。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六合之内,圣人论而不议;春秋经世先王之志,圣人议而不辩。
故分也者,有不分也;辩也者,有不辩也。曰:“何也?”“圣人怀之,众人辩之以相示也。故曰:辩也者,有不见也。”夫大道不称,大辩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嗛,大勇不忮。道昭而不道,言辩而不及,仁常而不成,廉清而不信,勇忮而不成。五者圆而几向方矣!故知止其所不知,至矣。孰知不言之辩,不道之道?若有能知,此之谓天府。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来,此之谓葆光。
故昔者尧问于舜曰:“我欲伐宗、脍、胥敖,南面而不释然。其故何也?”舜曰:“夫三子者,犹存乎蓬艾之间。若不释然何哉!昔者十日并出,万物皆照,而况德之进乎日者乎!”
啮缺问乎王倪曰:“子知物之所同是乎?”曰:“吾恶乎知之!”“子知子之所不知邪?”曰:“吾恶乎知之!”“然则物无知邪?”曰:“吾恶乎知之!虽然,尝试言之:庸讵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邪?庸讵知吾所谓不知之非知邪?且吾尝试问乎女:民湿寝则腰疾偏死,鳅然乎哉?木处则惴栗恂惧,猨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处?民食刍豢,麋鹿食荐,蝍蛆甘带,鸱鸦耆鼠,四者孰知正味?猨猵狙以为雌,麋与鹿交,鳅与鱼游。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自我观之,仁义之端,是非之涂,樊然淆乱,吾恶能知其辩!”啮缺曰:“子不利害,则至人固不知利害乎?”王倪曰:“至人神矣!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冱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飘风振海而不能惊。若然者,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死生无变于己,而况利害之端乎!”
瞿鹊子问乎长梧子曰:“吾闻诸夫子:圣人不从事于务,不就利,不违害,不喜求,不缘道,无谓有谓,有谓无谓,而游乎尘垢之外。夫子以为孟浪之言,而我以为妙道之行也。吾子以为奚若?”
长梧子曰:“是皇帝之所听荧也,而丘也何足以知之!且女亦大早计,见卵而求时夜,见弹而求鸮炙。予尝为女妄言之,女以妄听之。奚旁日月,挟宇宙,为其脗合,置其滑涽,以隶相尊?众人役役,圣人愚芚,参万岁而一成纯。万物尽然,而以是相蕴。予恶乎知说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
丽之姬,艾封人之子也。晋国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襟。及其至于王所,与王同筐床,食刍豢,而后悔其泣也。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丘也与女皆梦也,予谓女梦亦梦也。是其言也,其名为吊诡。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
既使我与若辩矣,若胜我,我不若胜,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胜若,若不吾胜,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与若不能相知也。则人固受其黮暗,吾谁使正之?使同乎若者正之,既与若同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恶能正之?使异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异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同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然则我与若与人俱不能相知也,而待彼也邪?”
“何谓和之以天倪?”曰:“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则是之异乎不是也亦无辩;然若果然也,则然之异乎不然也亦无辩。化声之相待,若其不相待。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穷年也。忘年忘义,振于无竟,故寓诸无竟。”
罔两问景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无特操与?”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蚹蜩翼邪?恶识所以然?恶识所以不然?”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齐物论 翻译
南郭子綦靠着几案而坐,仰首向天缓缓地吐着气,那离神去智的样子真好像精神脱出了躯体。他的学生颜成子游陪站在跟前说道:“这是怎么啦?形体诚然可以使它像干枯的树木,精神和思想难道也可以使它像死灰那样吗?你今天凭几而坐,跟往昔凭几而坐的情景大不一样呢。”子綦回答说:“偃,你这个问题不是问得很好吗?今天我忘掉了自己,你知道吗?你听见过‘人籁’却没有听见过‘地籁’,你即使听见过‘地籁’却没有听见过‘天籁’啊!”
子游问:“我冒昧地请教它们的真实含意。”子綦说:“大地吐出的气,名字叫风。风不发作则已,一旦发作整个大地上数不清的窍孔都怒吼起来。你独独没有听过那呼呼的风声吗?山陵上陡峭峥嵘的各种去处,百围大树上无数的窍孔,有的像鼻子,有的像嘴巴,有的像耳朵,有的像圆柱上插入横木的方孔,有的像圈围的栅栏,有的像舂米的臼窝,有的像深池,有的像浅池。它们发出的声音,像湍急的流水声,像迅疾的箭镞声,像大声的呵叱声,像细细的呼吸声,像放声叫喊,像嚎啕大哭,像在山谷里深沉回荡,像鸟儿鸣叫叽喳,真好像前面在呜呜唱导,后面在呼呼随和。清风徐徐就有小小的和声,长风呼呼便有大的反响,迅猛的暴风突然停歇,万般窍穴也就寂然无声。你难道不曾看见风儿过处万物随风摇曳晃动的样子吗?”
子游说:“地籁是从万种窍穴里发出的风声,人籁是从比并的各种不同的竹管里发出的声音。我再冒昧地向你请教什么是天籁。”子綦说:“天籁虽然有万般不同,但使它们发生和停息的都是出于自身,发动者还有谁呢?”。
才智超群的人广博豁达,只有点小聪明的人则乐于细察、斤斤计较;合于大道的言论就像猛火烈焰一样气焰凌人,拘于智巧的言论则琐细无方、没完没了。他们睡眠时神魂交构,醒来后身形开朗;跟外界交接相应,整日里勾心斗角。有的疏怠迟缓,有的高深莫测,有的辞慎语谨。小的惧怕惴惴不安,大的惊恐失魂落魄。他们说话就好像利箭发自弩机快疾而又尖刻,那就是说是与非都由此而产生;他们将心思存留心底就好像盟约誓言坚守不渝,那就是说持守胸臆坐待胜机。他们衰败犹如秋冬的草木,这说明他们日益消毁;他们沉缅于所从事的各种事情,致使他们不可能再恢复到原有的情状;他们心灵闭塞好像被绳索缚住,这说明他们衰老颓败,没法使他们恢复生气。他们欣喜、愤怒、悲哀、欢乐,他们忧思、叹惋、反复、恐惧,他们躁动轻浮、奢华放纵、情张欲狂、造姿作态。好像乐声从中空的乐管中发出,又像菌类由地气蒸腾而成。这种种情态日夜在面前相互对应地更换与替代,却不知道是怎么萌生的。算了吧,算了吧!一旦懂得这一切发生的道理,不就明白了这种种情态发生、形成的原因?
没有我的对应面就没有我本身,没有我本身就没法呈现我的对应面。这样的认识也就接近于事物的本质,然而却不知道这一切受什么所驱使。仿佛有“真宰”,却又寻不到它的端倪。可以去实践并得到验证,然而却看不见它的形体,真实的存在而又没有反映它的具体形态。众多的骨节,眼耳口鼻等九个孔窍和心肺肝肾等六脏,全都齐备地存在于我的身体,我跟它们哪一部分最为亲近呢?你对它们都同样喜欢吗?还是对其中某一部分格外偏爱呢?这样,每一部分都只会成为臣妾似的仆属吗?难道臣妾似的仆属就不足以相互支配了吗?还是轮流做为君臣呢?难道又果真有什么“真君”存在其间?无论寻求到它的究竟与否,那都不会对它的真实存在有什么增益和损坏。人一旦禀承天地之气而形成形体,就不能忘掉自身而等待最后的消亡。他们跟外界环境或相互对立、或相互顺应,他们的行动全都像快马奔驰,没有什么力量能使他们止步,这不是很可悲吗!他们终身承受役使却看不到自己的成功,一辈子困顿疲劳却不知道自己的归宿,这能不悲哀吗!人们说这种人不会死亡,这又有什么益处!人的形骸逐渐衰竭,人的精神和感情也跟着一块儿衰竭,这能不算是最大的悲哀吗?人生在世,本来就像这样迷昧无知吗?难道只有我才这么迷昧无知,而世人也有不迷昧无知的吗!
追随业已形成的偏执己见并把它当作老师,那么谁会没有老师呢?为什么必须通晓事物的更替并从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找到资证的人才有老师呢?愚味的人也会跟他们一样有老师哩。还没有在思想上形成定见就有是与非的观念,这就像今天到越国去而昨天就已经到达。这就是把没有当作有。没有就是有,即使圣明的大禹尚且不可能通晓其中的奥妙,我偏偏又能怎么样呢?
说话辩论并不像是吹风。善辩的人辩论纷纭,他们所说的话也不曾有过定论。果真说了些什么吗?还是不曾说过些什么呢?他们都认为自己的言谈不同于雏鸟的鸣叫,真有区别,还是没有什么区别呢?大道是怎么隐匿起来而有了真和假呢?言论是怎么隐匿起来而有了是与非呢?大道怎么会出现而又不复存在?言论又怎么存在而又不宜认可?大道被小小的成功所隐蔽,言论被浮华的词藻所掩盖。所以就有了儒家和墨家的是非之辩,肯定对方所否定的东西而否定对方所肯定的东西。想要肯定对方所否定的东西而非难对方所肯定的东西,那么不如用事物的本然去加以观察而求得明鉴。
各种事物无不存在它自身对立的那一面,各种事物也无不存在它自身对立的这一面。从事物相对立的那一面看便看不见这一面,从事物相对立的这一面看就能有所认识和了解。所以说:事物的那一面出自事物的这一面,事物的这一面亦起因于事物的那一面。事物对立的两个方面是相互并存、相互依赖的。虽然这样,刚刚产生随即便是死亡,刚刚死亡随即便会复生;刚刚肯定随即就是否定,刚刚否定随即又予以肯定;依托正确的一面同时也就遵循了谬误的一面,依托谬误的一面同时也就遵循了正确的一面。因此圣人不走划分正误是非的道路而是观察比照事物的本然,也就是顺着事物自身的情态。事物的这一面也就是事物的那一面,事物的那一面也就是事物的这一面。事物的那一面同样存在是与非,事物的这一面也同样存在正与误。事物果真存在彼此两个方面吗?事物果真不存在彼此两个方面的区分吗?彼此两个方面都没有其对立的一面,这就是大道的枢纽。抓住了大道的枢纽也就抓住了事物的要害,从而顺应事物无穷无尽的变化。“是”是无穷的,“非”也是无穷的。所以说不如用事物的本然来加以观察和认识。
用组成事物的要素来说明要素不是事物本身,不如用非事物的要素来说明事物的要素并非事物本身;用白马来说明白马不是马,不如用非马来说明白马不是马。整个自然界不论存在多少要素,但作为要素而言却是一样的,各种事物不论存在多少具体物象,但作为具体物象而言也都是一样的。
能认可吗?一定有可以加以肯定的东西方才可以认可;不可以认可吗?一定也有不可以加以肯定的东西方才不能认可。道路是行走而成的,事物是人们称谓而就的。怎样才算是正确呢?正确在于其本身就是正确的。怎样才算是不正确呢?不正确的在于其本身就是不正确的。怎样才能认可呢?能认可在于其自身就是能认可的。怎样才不能认可呢?不能认可在于其本身就是不能认可的。事物原本就有正确的一面,事物原本就有能认可的一面,没有什么事物不存在正确的一面,也没有什么事物不存在能认可的一面。所以可以列举细小的草茎和高大的庭柱,丑陋的癞头和美丽的西施,宽大、奇变、诡诈、怪异等千奇百怪的各种事态来说明这一点,从“道”的观点看它们都是相通而浑一的。
旧事物的分解,亦即新事物的形成,新事物的形成亦即旧事物的毁灭。所有事物并无形成与毁灭的区别,还是相通而浑一的特点。只有通达的人方才知晓事物相通而浑一的道理,因此不用固执地对事物作出这样那样的解释,而应把自己的观点寄托于平常的事理之中。所谓平庸的事理就是无用而有用;认识事物无用就是有用,这就算是通达;通达的人才是真正了解事物常理的人;恰如其分地了解事物常理也就接近于大道。顺应事物相通而浑一的本来状态吧,这样还不能了解它的究竟,这就叫做“道”。耗费心思方才能认识事物浑然为一而不知事物本身就具有同一的性状和特点,这就叫“朝三”。什么叫做“朝三”呢?养猴人给猴子分橡子,说:“早上分给三升,晚上分给四升”。猴子们听了非常愤怒。养猴人便改口说:“那么就早上四升晚上三升吧。”猴子们听了都高兴起来。名义和实际都没有亏损,喜与怒却各为所用而有了变化,也就是因为这样的道理。因此,古代圣人把是与非混同起来,优游自得地生活在自然而又均衡的境界里,这就叫物与我各得其所、自行发展。
古时候的人,他们的智慧达到了最高的境界。如何才能达到最高的境界呢?那时有人认为,整个宇宙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具体的事物,这样的认识是最了不起,最尽善尽美,而无以复加了。其次,认为宇宙之始是存在事物的,可是万事万物从不曾有过区分和界线。再其次,认为万事万物虽有这样那样的区别,但是却从不曾有过是与非的不同。是与非的显露,对于宇宙万物的理解也就因此出现亏损和缺陷,理解上出现亏损与缺陷,偏私的观念也就因此形成。果真有形成与亏缺吗?果真没有形成与亏缺吗?事物有了形成与亏缺,所以昭文才能够弹琴奏乐。没有形成和亏缺,昭文就不再能够弹琴奏乐。昭文善于弹琴,师旷精于乐律,惠施乐于靠着梧桐树高谈阔论,这三位先生的才智可说是登峰造极了!他们都享有盛誉,所以他们的事迹得到记载并流传下来。他们都爱好自己的学问与技艺,因而跟别人大不一样;正因为爱好自己的学问和技艺,所以总希望能够表现出来。而他们将那些不该彰明的东西彰明于世,因而最终以石之色白与质坚均独立于石头之外的迷昧而告终;而昭文的儿子也继承其父亲的事业,终生没有什么作为。像这样就可以称作成功吗?那即使是我虽无成就也可说是成功了。像这样便不可以称作成功吗?外界事物和我本身就都没有成功。因此,各种迷乱人心的巧说辩言的炫耀,都是圣哲之人所鄙夷、摒弃的。所以说,各种无用均寄托于有用之中,这才是用事物的本然观察事物而求得真实的理解。
现在暂且在这里说一番话,不知道这些话跟其他人的谈论是相同的呢,还是不相同的呢?相同的言论与不相同的言论,既然相互间都是言谈议论,从这一意义说,不管其内容如何也就是同类的了。虽然这样,还是请让我试着把这一问题说一说。宇宙万物有它的开始,同样有它未曾开始的开始,还有它未曾开始的未曾开始的开始。宇宙之初有过这样那样的“有”,但也有个“无”,还有个未曾有过的“无”,同样也有个未曾有过的未曾有过的“无”。突然间生出了“有”和“无”,却不知道“有”与“无”谁是真正的“有”、谁是真正的“无”。现在我已经说了这些言论和看法,但却不知道我听说的言论和看法是我果真说过的言论和看法呢,还是果真没有说过的言论和看法呢?
天下没有什么比秋毫的末端更大,而泰山算是最小;世上没有什么人比夭折的孩子更长寿,而传说中年寿最长的彭祖却是短命的。天地与我共生,万物与我为一体。既然已经浑然为一体,还能够有什么议论和看法?既然已经称作一体,又还能够没有什么议论和看法?客观存在的一体加上我的议论和看法就成了“二”,“二”如果再加上一个“一”就成了“三”,以此类推,最精明的计算也不可能求得最后的数字,何况大家都是凡夫俗子!所以,从无到有乃至推到“三”,又何况从“有”推演到“有”呢?没有必要这样地推演下去,还是顺应事物的本然吧。
所谓真理从不曾有过界线,言论也不曾有过定准,只因为各自认为只有自己的观点和看法才是正确的,这才有了这样那样的界线和区别。请让我谈谈那些界线和区别:有左有右,有序列有等别,有分解有辩驳,有竞比有相争,这就是所谓八类。天地四方宇宙之外的事,圣人总是存而不论;宇宙之内的事,圣人虽然细加研究,却不随意评说。至于古代历史上善于治理社会的前代君王们的记载,圣人虽然有所评说却不争辩。可知有分别就因为存在不能分别,有争辩也就因为存在不能辩驳。有人会说,这是为什么呢?圣人把事物都囊括于胸、容藏于己,而一般人则争辩不休夸耀于外,所以说,大凡争辩,总因为有自己所看不见的一面。至高无尚的真理是不必称扬的,最了不起的辩说是不必言说的,最具仁爱的人是不必向人表示仁爱的,最廉洁方正的人是不必表示谦让的,最勇敢的人是从不伤害他人的。真理完全表露于外那就不算是真理,逞言肆辩总有表达不到的地方,仁爱之心经常流露反而成就不了仁爱,廉洁到清白的极点反而不太真实,勇敢到随处伤人也就不能成为真正勇敢的人。这五种情况就好像着意求圆却几近成方一样。因此懂得停止于自己所不知晓的境域,那就是绝顶的明智。谁能真正通晓不用言语的辩驳、不用称说的道理呢?假如有谁能够知道,这就是所说的自然生成的府库。无论注入多少东西,它不会满盈,无论取出多少东西,它也不会枯竭,而且也不知这些东西出自哪里,这就叫做潜藏不露的光亮。
从前尧曾向舜问道:“我想征伐宗、脍、胥敖三个小国,每当上朝理事总是心绪不宁,是什么原因呢?”舜回答说:“那三个小国的国君,就像生存于蓬蒿艾草之中。你总是耿耿于怀心神不宁,为什么呢?过去十个太阳一块儿升起,万物都在阳光普照之下,何况你崇高的德行又远远超过了太阳的光亮呢!”
齧缺问王倪:“你知道各种事物相互间总有共同的地方吗?”王倪说:“我怎么知道呢!”齧缺又问:“你知道你所不知道的东西吗?”王倪回答说:“我怎么知道呢!”齧缺接着又问:“那么各种事物便都无法知道了吗?”王倪回答:“我怎么知道呢!虽然这样,我还是试着来回答你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所说的知道不是不知道呢?你又怎么知道我所说的不知道不是知道呢?我还是先问一问你:人们睡在潮湿的地方就会腰部患病甚至酿成半身不遂,泥鳅也会这样吗?人们住在高高的树木上就会心惊胆战、惶恐不安,猿猴也会这样吗?人、泥鳅、猿猴三者究竟谁最懂得居处的标准呢?人以牲畜的肉为食物,麋鹿食草芥,蜈蚣嗜吃小蛇,猫头鹰和乌鸦则爱吃老鼠,人、麋鹿、蜈蚣、猫头鹰和乌鸦这四类动物究竟谁才懂得真正的美味?猿猴把猵狙当作配偶,麋喜欢与鹿交配,泥鳅则与鱼交尾。毛嫱和丽姬,是人们称道的美人了,可是鱼儿见了她们深深潜入水底,鸟儿见了她们高高飞向天空,麋鹿见了她们撤开四蹄飞快地逃离。人、鱼、鸟和麋鹿四者究竟谁才懂得天下真正的美色呢?以我来看,仁与义的端绪,是与非的途径,都纷杂错乱,我怎么能知晓它们之间的分别!”齧缺说:“你不了解利与害,道德修养高尚的至人难道也不知晓利与害吗?”王倪说:“进入物我两忘境界的至人实在是神妙不测啊!林泽焚烧不能使他感到热,黄河、汉水封冻了不能使他感到冷,迅疾的雷霆劈山破岩、狂风翻江倒海不能使他感到震惊。假如这样,便可驾驭云气,骑乘日月,在四海之外遨游,死和生对于他自身都没有变化,何况利与害这些微不足道的端绪呢!”
瞿鹊子向长梧子问道:“我从孔夫子那里听到这样的谈论:圣人不从事琐细的事务,不追逐私利,不回避灾害,不喜好贪求,不因循成规;没说什么又好像说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说,因而遨游于世俗之外。孔夫子认为这些都是轻率不当的言论,而我却认为是精妙之道的实践和体现。先生你认为怎么样呢?”
长梧子说:“这些话黄帝也会疑惑不解的,而孔丘怎么能够知晓呢!而且你也谋虑得太早,就好像见到鸡蛋便想立即得到报晓的公鸡,见到弹子便想立即获取烤熟的斑鸠肉。我姑且给你胡乱说一说,你也就胡乱听一听。怎么不依傍日月,怀藏宇宙?跟万物吻合为一体,置各种混乱纷争于不顾,把卑贱与尊贵都等同起来。人们总是一心忙于去争辩是非,圣人却好像十分愚昧无所觉察,糅合古往今来多少变异、沉浮,自身却浑成一体不为纷杂错异所困扰。万物全都是这样,而且因为这个缘故相互蕴积于浑朴而又精纯的状态之中。“我怎么知道贪恋活在世上不是困惑呢?我又怎么知道厌恶死亡不是年幼流落他乡而老大还不知回归呢?
丽姬是艾地封疆守土之人的女儿,晋国征伐丽戎时俘获了她,她当时哭得泪水浸透了衣襟;等她到晋国进入王宫,跟晋侯同睡一床而宠为夫人,吃上美味珍馐,也就后悔当初不该那么伤心地哭泣了。我又怎么知道那些死去的人不会后悔当初的求生呢?睡梦里饮酒作乐的人,天亮醒来后很可能痛哭饮泣;睡梦中痛哭饮泣的人,天亮醒来后又可能在欢快地逐围打猎。正当他在做梦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睡梦中还会卜问所做之梦的吉凶,醒来以后方知是在做梦。人在最为清醒的时候方才知道他自身也是一场大梦,而愚昧的人则自以为清醒,好像什么都知晓什么都明了。君尊牧卑,这种看法实在是浅薄鄙陋呀!孔丘和你都是在做梦,我说你们在做梦,其实我也在做梦。上面讲的这番话,它的名字可以叫作奇特和怪异。万世之后假若一朝遇上一位大圣人,悟出上述一番话的道理,这恐怕也是偶而遇上的吧!
“倘使我和你展开辩论,你胜了我,我没有胜你,那么,你果真对,我果真错吗?我胜了你,你没有胜我,我果真对,你果真错吗?难道我们两人有谁是正确的,有谁是不正确的吗?难道我们两人都是正确的,或都是不正确的吗?我和你都无从知道,而世人原本也都承受着蒙昧与晦暗,我们又能让谁作出正确的裁定?让观点跟你相同的人来判定吗?既然看法跟你相同,怎么能作出公正的评判!让观点跟我相同的人来判定吗?既然看法跟我相同,怎么能作出公正的评判!让观点不同于我和你的人来判定吗?既然看法不同于我和你,怎么能作出公正的评判!让观点跟我和你都相同的人来判定吗?既然看法跟我和你都相同,又怎么能作出公正的评判!如此,那么我和你跟大家都无从知道这一点,还等待别的什么人呢?辩论中的不同言辞跟变化中的不同声音一样相互对立,就像没有相互对立一样,都不能相互作出公正的评判。用自然的分际来调和它,用无尽的变化来顺应它,还是用这样的办法来了此一生吧。
“什么叫调和自然的分际呢?对的也就像是不对的,正确的也就像是不正确的。对的假如果真是对的,那么对的不同于不对的,这就不须去争辩;正确的假如果真是正确的,那么正确的不同于不正确的,这也不须去争辩。忘掉死生忘掉是非,到达无穷无尽的境界,因此圣人总把自己寄托于无穷无尽的境域之中。”
影子之外的微阴问影子:“先前你行走,现在又停下;以往你坐着,如今又站了起来。你怎么没有自己独立的操守呢?”影子回答说:“我是有所依凭才这样的吗?我所依凭的东西又有所依凭才这样的吗?我所依凭的东西难道像蛇的蚹鳞和鸣蝉的翅膀吗?我怎么知道因为什么缘故会是这样?我又怎么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而不会是这样?”
过去庄周梦见自己变成蝴蝶,欣然自得地飞舞着的一只蝴蝶,感到多么愉快和惬意啊!不知道自己原本是庄周。突然间醒起来,惊惶不定之间方知原来是我庄周。不知是庄周梦中变成蝴蝶呢,还是蝴蝶梦见自己变成庄周呢?庄周与蝴蝶那必定是有区别的。这就可叫做物、我的交合与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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