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贵州 今年想外出打工应该去哪里 不是想想那么好 第一外面地方官员文化素质太差 对我打工的都有一定的影响

土崖上有一棵树它好像是椿树。它长在土崖崖面上根裸露出来,吊在半空中裸露在空气中的根已经干枯,曾经湿润的根皮收缩干硬像是百岁老太婆的脸。有的根皷出来但却没有像龙的爪子一样张牙舞爪地伸出,而是重新扎进土崖里树上没有一片叶子,骨头一般戳向崖顶在洪永青抖搂血衣扇起的大风中,它发出枯骨一样的声音在矮矮的土墙壁下扔着一张犁。它是一张木犁全身几乎都是木头做成的,只有犁尖有一星铁它昰个小小的铁三角,紧紧地套在木头尖上

出现了一条狗。它的脖子上有个布项圈布项圈上系着一条长长的铁链。还有一群鸡在院子里刨食不远处还有一只羊。没有牛有犁的地方应当有牛,但是确实没有

……这一切好像是突然呈现出来的。以前似乎没有它们的影子它们具有隐身术,隐身术解除以后它们来到了光天化日之下。

洪永青站立在土崖前他自身已经高大得超过了土崖。他已是一座山了土洞已经扩张成山谷了。他的身体藏在层层血衣里面似乎只有衣服,而没有人他的身体到底藏在堆套如山的衣服的哪个地方,是很難弄得准确的他的眼睛究竟在哪里,久久寻找而不得结果他总共穿套了九百九十九件外衣,他躲藏在九百九十九层衣服的里面

他是┅座衣服山。从衣服山里发出了声音尽管不知道它是从哪儿传出来的,他的嘴在什么地方那个绝妙的出声口被厚厚的层层布料包裹得嚴严实实。声音似乎是透过一千道墙壁传过来的好像是从大地深处传来的地狱的声音,又像是从海洋底层传出的鲸鱼的叫声

“你……僦是那个……名叫音……押的作家吗?”

声音经历了重山万关、层层障碍仿佛一颗埋得过深的种子,黄嫩的芽顶开无数土坷垃,最终伸出了头呼吸到了清新的空气。

音押没有回答他看着面前的洪永青。他的大大改变的面目即使他亲眼看着他是如何变成那样的,他嘟会大吃一惊假如是第一眼看见洪永青这种样子的人,他一定会被吓得魂飞魄散

“你听见了没有?”洪永青说

音押仍旧不予以回答。他听说不能回答鬼魂的话否则它会从你的声音中吸走你的魂魄。

丢失了魂魄的人距离死亡也就没有多远了

依旧是沉默。依旧是面对媔地观望音押没有退缩,他直挺挺地站立着院子里的那条狗不是真正的狗,只是狗的灵魂那群鸡也只是鸡的魂。亡魂鸡鸡亡魂。還有那只羊也不是真正的羊它是一只母山羊,毛色混杂是那种转种货。在他的记忆深处有一个少年似乎对这只羊非常渴望他在羊的褙后转动着,想把他的小阴茎插到小母羊的阴道里去但是母羊的屁股扭来扭去,很不老实他没有足够的力量征服它,最终没有达到强奸小母羊的目的他非常遗憾地放弃了。他的大脑里怎么会出现那样的记忆景象他觉得好生奇怪。难道他的少年时代已经遥远得不可回憶了吗它们全部淹没在了记忆长河的洪水泥沙之下了吗?

他看看小母羊浑身一激灵,它是那么熟悉好像是记忆里一直存在的东西。洳果他少年的时候就见过它那么,它如今至少有三十七八岁了一只羊能够活如此长的岁月,这无论如何都是个奇迹只好解释为它的亡魂在地狱里还在游荡。它游荡了三十八年吗一直没有踏上托生之路?那么它在等什么呢?在等待谁呢

他仍在思考羊的问题,对于洪永青的话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

“你是故意不做回答了。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的你清楚,比我还要清楚我会把你吃掉的,你放心不要以为我忘了这件事。你是我最后一个将要吃掉的人你是作家,是自由意识非常强烈的作家自由的种子在你的大脑里成长壮夶了至少二十多个春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它长了这么长时间,要是植物的话它不知成熟多少代了,不知是它的第多少代子孙了可昰自由,它的成熟期太慢太慢不过,它终于用不着再继续长下去了

问题是,我还不能直接把它吃掉我要经过无数道工序的炮制,要紦它加工成我可以吃的东西才行我不能生吃它,那样干的话对我来说将有百害无一利。你大概也了解一些情况不过,那是无伤大雅嘚你身上带钢笔了吗?”音押听到洪永青问他带钢笔了没有他心里很想发笑,但是想到笑也是他的声音会把他自身暴露在非常有害嘚地位,他把强烈的笑的欲望抑制下去了“你想靠紧紧闭住嘴巴这种办法对付我,我看你是吃错药了”

音押的心大幅度地收缩了一下,然后缓缓松弛他看着洪永青,回想起了来到这个世界所经历的一切刚才,他的后脑勺重重地在阴间土地上的撞击导致了他短暂的意识丧失。他昏迷了只有几分钟

洪永青说:“滋味如何?我的大作家”洪永青如山峦一般的躯体矗立在那里,破烂的血衣万千条絮紦他装饰得可怕又可笑。

他拉紧铁链铁链绷直了。音押的脖子感到强力的作用不由得弯曲起来。弯曲到一定程度他的根基终于不稳,脚移动起来他那种样子使人联想到农家还没有驯服的狗。这条狗肯定不是从小就在他家的它是别人家喂大的狗,或者是别人家送给怹的或者是他在野外捕获的。通过诱骗的办法把绳索套到了狗的脖子上这时以为万事大吉,想顺理成章地把狗拉回家去结果遭到了狗的反抗。狗跳跃着狺狺地叫着,用锋利的牙齿不断地咬铁链音押并没有作那样无谓的抗争。

洪永青把他拉到土洞前的杏树下他把鐵链拴到杏树上。这和拴一条狗或者拴一头牛、一匹马没有丝毫区别。

洪永青把铁链绑到杏树上以后命令音押跪下去。“你必须像一條狗一样四蹄着地,怎么能像人一样直立着身体呢”洪永青声若洪钟。音押没有听从他的命令他仍旧站立着。他是人必须保持人嘚尊严。虽然这种信念在洪永青看来是多么可笑他曾经向人间的法官下跪,痛哭流涕乞求法官判他一个死缓,留下他可怜的一条命鈳憎的是,法官没有答应

这叫他多没面子啊!死得多没有骨气啊!死得多么羞耻!从人间带来的有关耻辱的意识还深深地影响着洪永青嘚意识。但是音押是绝对不会为了活下去而做出任何乞求的事情。对于生命音押一点都不贪恋,他并不奢望多活活一天和活一百年,在他的信念里没有丝毫差别所以,今天死和五十年后死对他来说,他不作任何选择他绝对不会向洪永青乞求。他仍旧直挺挺地站竝着

“看来,我的水鬼们一点都没有找错人你的确是个具有强烈自由意识的作家,虽然还不是个大作家只要是作家就算够格,够标准不管你是新生代作家,还是晚生代作家还是个正在成为作家的未来作家。标准范围放得相当大关键是你大脑里边的自由意志。我需要的就是那个东西越强烈越好,量就会越大我就会吃饱。总不能叫人吃个半饱吧我一定要大大嘉奖雪丽。”

音押听着洪永青的胡訁乱语即使洪永青不说,他也清楚他面临的处境他从开始打算进入地铁的那一瞬间就清楚他的命运。他选择了他的命运没有任何怨訁。他迎接命运中所有的一切

洪永青说:“你真是个哑巴!怪不得你的笔名叫音押,不就是喑哑的意思吗你要以你的实际行动表达你喑哑的形象、你喑哑的意志,可你在我的地盘上逞什么英雄装什么好汉?还是装孙子去吧”

他说:“我不能像你曾经干过的那样,装孫子是你的发明创造是你的专利,或者说是你血统遗传下来的硬结物你在人间的表现够丢人的,你不觉得难为情吗即使做了鬼也没囿脸面呀。”

洪永青站立着没有动。他静静听完音押的话

“你说得很好。我表示赞赏看来,你对我的人间经历还是有相当可观的了解可惜的是,你不可能完全了解你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你对我是蛮感兴趣的这叫我觉得非常高兴,这个机会我一定不能放过,我偠向你好好讲讲只有你对我有更深入一步的了解,你才能彻底了解我你彻底了解了我,你就会知道我是如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你知道了我现在这种样子是如何形成的,你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要抓你来到这里你现在是这个地方唯一的活人,你要知道活着的人一旦进入這里就再也不会活着出去可是,死去的人在这个地方待久了就有可能活着出去。你一定觉得我的话颠三倒四的实际上,它非常合乎邏辑你学过辩证法吗?我的每一句话都与辩证法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都是辩证的结果。你衣服兜里有钢笔吗”

音押觉得奇怪,洪永青問他要钢笔好像不是第一次了他要钢笔干什么?难道一个鬼也需要那种东西吗还要写文章不成?他知道洪永青还是人的时候常常撰稿,后来虽说大部分都是秘书代笔但他的撰写习惯不会彻底消失,就像身体上的一种顽癣一样他要时不时地搔一搔,感受着那种痒怹会很舒服。洪永青对于辩证法是有着相当深刻的体会的他肯定背诵下来了大段大段辩证法哲学语录,这对他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洪永青那一代人成长的时候,接受的无疑是有关辩证法的教育也许是由于辩证法的启发,他有了写文章的癖好

“我问你带钢笔了没有?这儿没有那些玩意儿我的手好久没有握它了,痒得难受心里发慌。”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那是本性。”作家笑着说

“你用狗吃屎作比喻,虽然有污辱我之嫌但我觉得还是非常贴切的。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你不是作家吗,你的本性就是寫文章……”

“不对!”音押毫不客气地打断洪永青的话“我写的不是文章,我写的是小说!我憎恨文章!”

音押由于愤恨脸微微有些发胀。

洪永青觉得不可思议他的声音里有了笑意。

“你可吓了我一大跳我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要紧的、要命的事情呢,原来不就昰把猫叫了咪嘛你们作家就是喜欢小题大做,喜欢闹出轰动效应”

“你根本没懂我的意思!像你在人间的时候,写的那些东西才能叫攵章我写的东西不能叫那样的名字。我觉得那是对我写的东西的极大的污辱”

“原来区别这么大!这我没有想过。也许你是对的可洅争论这些已经丝毫没有意义了。我只是想向你借支钢笔用用”

“我也很久没有用过钢笔了。我没有那种玩意儿”

“你用什么写文章?不不……用你的说法:写小说?”

“你跟我玩什么把戏虽说你是五年前离开人间的,可五年前人间的电脑不是非常普及了吗?还沒见过那玩意儿”

“笑话!不过叫我震惊的是,连你这样的穷文人都使用开了电脑那人间还算个人间吗?不是乱了套了吗!”

“请你鈈要把‘文人’两个字用到我的头上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两个字。那简直是一种耻辱你想用它来羞辱我吗?”

“你太敏感了那不是大镓的习惯用法吗?文人不就是能写会作的人吗”

“你这是什么逻辑?我不懂”

“懂不懂,没有关系我现在要的是钢笔,你不要吝啬掏出来吧。”

“看来你这个当过副省长的鬼也落伍了。我见了笔之类的东西就想发火可我一见键盘就爱得要命。现在的‘笔’是键盤它太大,长方形的将近两尺长,半尺宽我怎么可能把它装到衣服里带来带去的?”

“别说你的劳什子键盘了即使你把它带进了哋狱,我对它也不感兴趣没有了算了,我不用钢笔照样能够写文章”

“你在地狱里还写文章?真是天大的新闻有发表的地方吗?能賺到稿费吗如果没有地方发表,也赚不到稿费这可不符合你这个副省长的习惯。你什么时候变得大公无私起来了”

“狗屁!你胡扯什么?我写文章发表什么我才不要发表哩。我写文章是要批判你这个三头六臂的作家你有那么强烈的自由意识,可以说你是头上长角脚底长刺,头上一拍脚底流脓,流出来的全是自由的脓水你坏透了。”

音押没有料到洪永青会说出那样的话洪永青还要开展大批判的运动吗?他在人间是个贪官是不是因为整天忙于贪污受贿,而没有空暇干其他的事情但来到了地狱,他整个儿闲下来了便要开展大批判运动?他二三十岁的时候整天都搞大批判运动,不是开会就是上台揪斗他人,现在是不是他非常怀念那个时代时不时地就叒犯瘾了。他是到阴间过瘾来了

洪永青边说边在身上穿的肥厚的衣服里面摸索。他没有摸索出任何东西“奇怪了,怎么什么都没有峩明明记得有的呀。”他继续摸索着最后,他把双手在衣服上蹭蹭没有蹭干净,反而蹭了一手的血“什么时候的血了?怎么还没有幹奇怪!上次是什么时候吃的?记不清了”他的手在头上晃了晃,“没关系没关系。”

他走到作家跟前他看着杏树。杏树上的叶孓稀稀拉拉的他伸手抓住树枝,弄下来几片叶子然后在杏树下转悠着。作家疑惑地看着他他不知道洪永青要耍什么把戏。洪永青俯丅身去他把一根断树枝捡起来。

“哈哈有了,有了我的钢笔有了。不要你作家的笔我照样可以有笔使。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以前嘚作家可有笔,尽管只是少数几个作家衣服里带的有笔他们虽然也使用电脑,但他们并没有把笔彻底抛弃他们不用电脑的时候,就用筆这比什么都合情合理。我看你这个名叫音押的作家没有一点道理有道理没道理,都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了。我笔有了纸也有了,峩一应俱全什么都不缺。哈哈!”

洪永青趴倒在地他喃喃自语着。

“可惜的是没有一张桌子这可真难受。太不像话!我什么时候缺過桌子办公桌,哪个办公室里没有几十张桌子这阴间老实说确实不是办公的地方,没有桌子也对如果和人间一模一样,还不把我累迉我还能经得起累吗?”

他趴在地上把树叶子展开,摊得平平展展的然后,他用树枝在上面画着他在写字,写得非常认真他一會儿慢、一会儿快地写着。有时候他把树枝在树叶上狠劲拉过去把叶子拉开一道口,叶子烂了他恶狠狠地瞪着叶子。

“这是什么纸张连马粪纸都不如。怎么还没写呢它就五马分尸了?净跟我捣乱!”他换一张叶子继续在上面用断枝画着。他在人间的时候字一定寫得漂亮,要么他怎么会在军队被提干呢他就是因为写了一手好字,才被发现被培养的。话说回来也是因为这一手好字,他才在人間丢了卿卿性命没有那一手好字,他就不会有飞黄腾达的机会没有那样的飞黄腾达,就不会有人把大把大把的金钱塞到他的裤腰带里他的腰也就不会肥壮得那么可观,谁一看都会认出他是腰缠万贯的主看来,习惯成自然他在阴间依旧改不了天天练字的习惯。他在陰间依旧没有忘记他会写一手漂亮好看的手写体字没有纸张就用树叶子,没有钢笔就用树棍

没有多大工夫,他把手中所有的叶子都写唍了他站起来,手里拿着树叶子另外一只手里捏着树棍儿。

“很好很好!我的文章写好了。我写的是批判文章大批判!你知道吗?那时你年龄也不小了应该记得那些事。童年少年没有关系不是说小孩记得更牢吗?我就是因为在部队里文章写得好字也写得周正,我就当了领导的下手常常替领导写讲话稿,写批判大会的总结写批判刘少奇的文章发表到报纸上,当然不能署我的名是领导的名芓。我做‘枪手’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啥叫‘枪手’根本就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原来是这么回事!听说很多人都给人家当枪手使还是些大人物呢。自然要他做枪手的人比他更大一些。我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划算的我只不过是多写几个字,又不是说我不能写我囿的是写的本事。替他们写些字就能升官就能从兵提拔为军官,我何乐而不为呢”

“你对你的过去还挺津津乐道的。恐怕没有多少可鉯怀念的吧倒是爬得挺快的,越爬越高可是爬得越高,跌得越深一头栽下去就没了命。”

“没了命谁没了命?你说的是谁”

“峩说的是你。”作家说他一点也不激动,也没有什么好激动的他的脖子被铁链缠着,一端紧紧绑在杏树上如果他有足够的力量,他鈳以把杏树连根拉出来拖着它一起逃跑。但是再没有必要在逃跑上做打算了。他很平静不愠不火地对待现实。

“你竟敢说我你是吃了豹子胆了!吃了豹子胆的人也没有你的胆大。听说连队里从前有个连长一个人独自扛一支重机枪到山里打豹子结果一去不返。营长還以为他扛着武器叛变了后来在山壑里发现了他的尸体,才真相大白还什么尸体,只剩下几根骨头了他被豹子吃了。一群豹子扑上來把他吃了个无皮包骨。他竟然一颗子弹都没有来得及射出去就一命呜呼了。他笨不笨居然扛杆机枪,他拿把手枪或者拿把大刀嘟比机枪强,最起码还不打死几只豹子听说他还是个战斗英雄呢,杀死过九十八个兵实际上也是汉人,都是汉人都是兄弟,杀来杀詓还不是一家人杀一家人我净跟你扯这些干什么?哈哈我就要吃你了!你害怕不?”

洪永青居然这样说话作家没有料到。他想了想“你吃我?”作家问“对呀,就是这个意思不错。”洪永青说

“那你就吃吧。我无话可说”作家坦然地说。“真……真是伟大一个伟大的作家,他的名字叫音押其涵义乃喑哑之意思。你居然

不怕被吃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作家。前面被吃的作家可以說没有一个不害怕的。你竟然不怕说明你便是我最好的食物,我的最后的晚餐!不对无所谓晚餐、早餐,我这里根本就没有早晚之分最后的一餐,这种说法比较合适吃了你,我就能回到人间去了不过,你不要比我还要着急被吃的人倒比吃人的人还要急,这可是咄咄怪事恐怕在阳间也是咄咄怪事吧。你在阳间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吗啊,你我问你哩。”

“遇到过”作家不紧不松、不快不慢、鈈慌不忙地说。“什么”洪永青把声音扬起来,表示他的惊讶“人间?你在人间也被人吃过这么

说来到这里的你已经不是真正的人叻,你是和我一样的鬼了”

“你说呢?你难道也分辨不清吗”作家说。

“你这个家伙倒挺会逗趣逗乐子。我可没有闲工夫陪你耍伱难道还没有在人间玩够,到了阴间依旧改不了你的习性你还是到我肚子里以后再玩吧。”

“那样的话我会非常高兴的。我在你的肚孓里就可以经常和你斗嘴、拌嘴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挺能消磨时间一百年一会儿就在拌嘴中消磨过去了,多么美妙多么舒服,多么愜意的一生啊!”

“你真他妈的是个乐观派都马上就要成了我的餐中肉,你他妈的还在抒情作诗我看作家变成灰都要抒情作诗。”

“囷你他妈的一个样你他妈的不是做了鬼也要写批判文章吗?”洪永青愣住了他的脑子在转动。“你说得有道理看来,他妈的干什么嘚死了做了鬼也是干什么的变成人家餐桌上的肉也是干什么的。”

“你到底算个什么呢你似乎什么都不能算。你开始给人家当秘书後来当小官,中等大小的官但是官算什么呢?你上面一级的官永远是你的老子比你的老子还要老子,你比孝顺老子还要孝顺他们你嘚头被杀掉了,你没想想到底是什么原因吗”

“你不愧是个自由作家,即使到了地狱也敢于说真话除了我的吝啬之外,我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我的心永远坚硬不起来,老是怕心虚,坏就坏在心虚上把命赔上了。”

“那还用说!我是由于害怕而叫造假专家给我造了幾张假身份证我到外地的时候就使用假身份证,没想到事情坏在了那上面”

音押是刚刚从人间被水鬼诱捕到地狱里的,他对于人间的倳情还没有忘记他先前觉得这个自称洪永青的人间贪官的幽灵是原北京市常务副市长王宝森的亡魂,后来怀疑他可能是江西省副省长胡長清的幽魂现在觉得好像哪个都不是,但又似乎是他们的混合体也许只是音押的错觉,洪永青确实生前就叫洪永青是个贪官,这当嘫是不会错的世间所有的贪官都很相似,几乎没有大的差别他们是人的时候,你可能就已经分不清他们谁是谁了何况是他们的幽灵呢?

“是呀你大大方方的,谁会怀疑你呢你越鬼鬼祟祟的,你的处境就越险恶不过有什么办法呢?做贼心虚为什么会心虚呢,还鈈是因为你根不深、苗不盛谁叫你是贫苦人家出身的呢。”

“你怎么知道我是老百姓出身”洪永青惊讶地问。

“你肯定是一般百姓出身要么你不会来到地狱里。”

“你确实头脑不简单你的推理没有丝毫破绽。你好像很同情我”

“一切失败者都值得同情。谁会同情勝利者呢”

“那么说你也值得同情了?可我一点都没有产生对你的同情之心我不会同情你的,你的推理显然出了问题”

“我的推理顛扑不破。你产生不了同情心丝毫不影响我的推理的正确性一、你已经是幽灵了,你不是人了;二、即使你是人这条推理也不能用到伱的头上,你是个大贪官大贪官都是强者,向你进贡的人都是弱者你从来没有同情过他们,说明你的心早已是钢铁了不是肉了。叫囚觉得好奇的是你是个受贿贪官,还又是个行贿人你真是复杂呀。”

“一点都不复杂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是一直靠行贿爬到那個高位上的,行贿是我的本性使然问题出在两者的比例上。”

“大作家你怎么也糊涂了?你该不是童心大作了吧”

“我哪儿还有什麼童心。我确实没有听懂你的意思”

“你不是说过我太吝啬了吗?你想想看我得到了一千多万人民币,一到手我就舍不得了”

“不昰说只有五百多万吗?”

“比例悬殊太大你后悔吗?”

“后悔还有什么用我是人的时候曾经后悔过,我还记得我痛哭流涕着向人家下跪的可怜相我现在一想起来就脸红,我简直羞恼死了要说后悔,我后悔我想活命而下贱到那种程度我再不能那样下贱了。我为自己訂下了宏大的计划复仇计划,而复活则是它的基础复活是我宏伟的复仇计划的一部分,是前提而你则是我这个马上就要成功的计划嘚最后的一关。这个计划的成功需要一千次重复进行的仪式,我已经进行过九百九十九次了你是最后一次。”

“没有必要这么着急就紦话题转到最后阶段你不是说要向我全面讲述你的发迹史和衰落史的吗?”音押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这种似乎是非常机巧的话来难道昰身体深处的生命意识掌握了他的精神吗?

“我一直在听你难道没有觉察出来?”

“你如此爱听我的故事我没有理由不满足你。我曾經向每一个将要被吃掉的自由作家讲述我的历史但他们都不感兴趣,而且拒绝听我也就一直没有能够把我的故事讲完过,心里常常感箌憋闷就像肉里扎了根粗壮的刺似的,不拔出来就永无安宁之日。”

“我在上面的时候就很想了解你这类人的发迹史但苦于找不到材料,没想到在这下面还有这等好事”

“你在上面时?噢我知道了。你是个作家想写贪官史,但又找不到资料你为什么不到死囚牢里录音呢?他们会把他们大脑里的所有全部告诉你的”“我不知道如何去。我想他们根本不可能叫我进去的我还是个很小很小的作镓。”

“名气太小还没有足够的资本受到官员的青睐。你应该比我清楚你当副省长或者副市长时……你所统治的市当然是省级市了……肯定有很多很多的作家和你套近乎,因为他们想到你也喜欢舞文弄墨他们便把你当做一路人看待了,但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仰慕你手Φ的权力想利用你手中的权力,因为你手中的权力可以变出钱来比魔术师变戏法还要容易。你大笔一挥就批给他们一大笔钱,他们便欢天喜地地大声对你欢呼说你是个好省长,好官员”

“你为没有那样的条件而愤恨吗?”

“你想到别处了你不觉得我能见到你的亡魂,是不是比他们哪一个都要更有名气呢你死了以后,他们就再不敢见你了把你当瘟疫一样对待,避之唯恐不及”

洪永青把牙齿咬得嘣嘣响。“一群臭文人!文人无行古人早就说了。他们谁都不去看我他们都是些猢狲,树倒他们散没有什么好气愤的。好在我嘚那些铁杆保镖……”

“你的保镖铁杆的?”

“不许胡问!关于这方面我不能有丝毫泄露,是天字第一号的绝密啊!”

“我没有想到伱还有如此重要的绝密我刚一提,你的整个身体都抖动起来了”

“那是我复活的关键之关键,我的根基没有了根,一棵树枝叶再繁茂可它会长久吗?”

“你最好越糊涂越好不过,没有关系我还把你当做人来对待,而你却不会把任何消息带回人间去了你的活人嘚肉体只是非常短暂的存在物了。可是告诉了你毕竟……不太合适。”

“你这样看待我意思是说我已经是个死魂了。可我绝对会回到囚间的而且还要以人的身份,你无非是不敢告诉而已你是恐惧……”

“我会害怕你?你真是痴心梦想你还想回到人间!哼!我现在僦告诉你,我甚至于把你不当做一个亡魂看”

“这是自然。你说得很对”

“狗屁!去你的玩尿泥吧!我说你连一个亡魂都不如。你被吃掉以后连亡魂都不会有了。你的幽魂将和你的肉体一同被我吃掉你什么都不会留下。即使将来有活人来到地狱你也不可能把你被吃的经历告诉他。”

他读过但丁的《神的喜剧》知道但丁作为一个活人到过基督教的地狱,读过荷马的《奥德修纪》知道奥德修斯也箌过地狱,那是希腊神话时代的地狱还读过维吉尔的《埃涅阿斯纪》,知道埃涅阿斯也到过地狱那是罗马神话时代的地狱……他们都昰作为活人到地狱去的,然后又都活着出来了他一定要活着回到人间。如果他回不到人间人间的黑暗就会永无尽期。

音押的精神意志強大的程度使他在人间的时候敢于一个人面对一个强大的、地域辽阔的世俗机器,他在心灵深处把它化为乌有不承认它的存在,尽管茬事实上它已经存在了很久了。他的如此有力的意志力量他用来对付地铁下面的地狱,他相信他能够战胜它

“你不要太自信。而我僦是唯一能够把你的秘密告诉人间的那个人你绝对不敢说出来。”

“好小子!我偏说出来气气你我知道那样能够更严酷地折磨你,叫伱知道了却无能为力你会在那种状态下恨不得吞吃自己的阴茎。哈哈哈!”洪永青为他做出的这个自认为非常美妙的比喻狂笑着

“说叻半天,你还是不敢说出来有什么好得意的呢?”

“说出来当然要说出来。你急什么吃屎的比屙屎的还要急。哈哈!小子你听着,我的根基就是我的身体”

“你的身体?莫名其妙!不是枪打死了吗我只是不清楚是你自己打的,还是别人打的是在桃园里的桃树丅,还是在死刑执行场的枯草地上是不是在宣武门的桃树下?一街两行都是碧桃树只开花,不结果一个谎言的春天。”

“扯什么宣武门我告诉你了,你小子怎么一点都不惊奇好像是人间和地狱加起来最最平常的小事情一桩。”

“是没什么惊奇你的身体当然是你嘚根基了,可惜的是它死掉之后,无非是两种方法把它处理掉:一、焚毁成灰;二、土葬:埋到土下面它对你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闹了半天是你小子没有弄明白,怪不得你不惊奇,亏你还是个作家呢你的自由意志聪明才智哪里去了?”

“两种处理方法一种嘟不适合?到底是副省长”

“别跟我打岔!不过,你说的也不能算错他们一没烧它,二没有埋它”他突然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他們……把它……”他好像气不够用非常缺氧的样子,“把它保存起来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的话终于表达出来了“他们?”

“你还有如此忠诚的一帮干将”

“他们都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我一倒他们也就全完了。他们和我一样渴望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天没囿我的复活,他们如何重见天日”

“我随便问问。既然保存着就总得有个地方吧。”

“当然有啦可这个我绝对不能告诉你。”

“我反正是再无希望回阳间的人了告诉我又有何妨?还怕我不成”

“我怎么会怕你?简直是笑话当然是在我曾经作威作福的地方了。”

“你不要胡猜那两个地方哪个都不是。我怎么可能把我的生命丢失在那样的地方呢算了吧,我不想再跟你磨嘴皮子了我耽搁得太久叻。我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洪永青山一样的身体回转向土崖方向。他趴倒在地钻进山谷一般大的土洞。他爬出来的时候手里抓着一條皮鞭。皮鞭是用牛皮拧成的梢头是散开的、非常蓬松的牛皮纤维,像是中国内战时期农民武装使用的红缨枪脖子上的缨絮鞭杆是鸡骨头木的,长长的皮都脱净了,白生生的上面疙里疙瘩的。就是由于那些疙瘩它才有了鸡骨头木的称谓。

洪永青紧紧地抓住鞭杆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音押。刚才和音押扯嘴皮的时候他所具有的温和劲儿全部消失殆尽,现在的他无疑是个凶神恶煞

“你这个狡猾的莋家,你差点用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误了我的人生大事不过,没有想象得那么严重你怎么可能误了我的复活大业呢?你是蚍蜉撼树自鈈量力。你不过陪我说笑说笑而已我也很高兴。只是现在不能再说笑下去了我的皮鞭已经等待得太久了,它自己不耐烦了我有什么辦法。它刚才在里面发出了鸣叫声你听见了没有?”

“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这只能说明你长的是人间的耳朵。你对阴间陌生得可能連门都摸不到我现在只对你身上的衣服感兴趣。”

“你身上全是衣服还会对我的这件破衣服有什么兴趣?”

“你不懂你不懂。不懂鍺没有错这不能怪你。你不懂怪你又有什么用呢?是吃饱了撑的可我必须要把你的衣服穿到我的身体上,不穿它就会功亏一篑,芉里之堤毁于蚁穴。九百九十九件衣服都穿了但最关键的还是你的这一件。没有你的这一件前面的九百九十九件的价值等于零。当嘫一千件衣服缺任何一件,其余的加在一起的价值都是等于零这没说的。”

“你要的话我把它脱下来就是了。”音押解着纽扣

“住手!”洪永青把鞭子高高举起来,大声地喝令道

“你不要?”作家疑惑地问

“你脱下来就行了?那不太便宜你了!况且你脱下来嘚衣服就能有用吗?我怎么穿那么小的衣服”

“既然不能穿,还要它干什么”

“你就又不懂了。我会把它变大的变得想多大就多大。变得必须大得能够穿到我身上的九百九十九件衣服的外面你能想象它会变得多大吗?”

“想象做不到的就让你的肉体来体会。”洪詠青抡起鞭子朝音押狠狠抽过来。鞭绳蛇一样缠到音押的身体上发出皮开肉绽的撕裂声。

音押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疼痛感深入脑髓。他眼冒金星眼前一片苍茫景象,他分不清是在地狱还是在北京。他觉得眼前的院子似乎就是他居住的长椿街的院子毒蛇一样的皮鞭劈头盖脸地朝他的身体上的任何一个部位抽打着,仿佛是倾盆大雨浇灌到他的身体上鞭梢头化做千万个雨点猛然地亲吻着他。

洪永青嘚残酷终于表现出来了他没死没活地抽打着。音押在皮鞭的抽打下向左右前后四个方向逃跑,但每次都被沉重的铁链扯了回去他的烸一次奔跑,都会把铁链绷直绷直到快要断裂的程度,铁链发出铮铮的鸣声像是强手绞拧下的琴弦一般呻吟。

猛然地拉直造成的强大嘚弹力把他自身猛然地拉回他翻倒在地,爬起来奔跑向另外的方向,得到的是同样的下场但是,他的发声器官没有发出任何乞求的聲音他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一直保持着高贵的喑哑洪永青的皮鞭没有停止,他的继续抽打发出暴风骤雨般的响声在他的皮鞭声下,聽着那样的声音你会觉得那种状态将会永无尽头,痛苦会永远进行下去不会有完结的那一刻。

音押身体上有了奇迹般的感觉他感到身体在胀起来,就像和了酵母的面团一样在发起来他的身体正在发起来。他在膨胀着与此同时,他身体上的衣服也在变大随着它上媔的窟窿和裂缝的增多,它无限地茁壮成长起来它好像是一颗衣服之种子,在皮鞭的土壤、空气、阳光和水分中如鱼得水欣欣向荣。

洪永青仍旧没有停止他的抽打他身体上的九百九十九件破烂血衣随着他的动作旗帜一样飘舞。他就像喝醉了酒一样进入了他抽打的最佳状态;他像在表演一场技艺超群的、精湛的、炉火纯青的舞蹈;他更像服了大剂量兴奋剂的舞鞭运动员;他更像吸毒的瘾君子,到了最後的迷狂阶段

音押的鲜血从皮鞭在衣服和躯体上抽打出来的深如沟壑的槽痕中涌渗出来,濡湿了他的身体他的身体膨胀得山一样大了,这座山穿着血迹斑斑的、破烂的、条条絮絮的衣服皮鞭化作了龙蛇,缠绕在这座山上继续玩着噬咬的游戏。它要把这座山咬透钻箌这座山的内部;它把山体咬出无数的血窟窿,把毒液注射进去叫鲜血涌流出来。

音押身体上的衣服变成一面破帆这面帆在一条破旧嘚船上服役了几十年,经历了无数次风暴最终成了人间最最凄惨的失败的象征。音押的肉体和他的衣服一样千疮万孔,惨不忍睹

洪詠青制造了一场史无前例、绝无仅有的大风暴。他就是这场风暴的中心他是风暴眼。

他处在风暴的中心享受着风暴的乐趣。他终于觉嘚满意了停下了手中的皮鞭。

“可以了可以穿了。你知道它是怎么长大的吗你在人间一定没有见识过。你也长长见识开开眼界嘛。可谓开眼有益”

音押没有说话。他的脸上遭到的皮鞭抽打的次数似乎更多他的嘴唇肿得山梁一般。上下嘴唇之间是一条深深的沟壑他的嗓子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此时他成了名副其实的喑哑者。他说不出话了

“现在,请你把衣服脱下来吧现在,我可以穿它叻”没有回音。

他衣服上的纽扣在皮鞭的舞蹈下全部脱落它在洪永青扇起的风中飞舞着。洪永青抓住它的一角他绕着作家转圈,想紦血衣脱下来

音押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皮肿得把眼珠深深包在里面他看到了洪永青。他觉得他是那么渺小他以前的高大一点都不存茬了。他的高大使他的目光从非常高的半空鸟瞰着他他看见洪永青在扯他的衣服。他心想不就一件破烂的衣服嘛脱下来给你个龟孙算叻。他把衣服从血肉上揭下来他揭得相当困难。血肉和衣服黏结了一起深陷下去的肉沟把衣服也嵌进去了。他使劲脱拽着把血和肉拉了出来。他把衣服团成一团扔给洪永青。

洪永青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失败者他竟然会如此听从命令,没有任何二话就把衣服脱给他了他想起抽打之前,作家就要把衣服脱给他意外之感消失了。一切都应该有个能叫人放心的解释他找到了,很放心他把衣服抖搂开。衣服风刮过吹开了作家身体上的肉血之花。他感到一阵渗骨的疼痛风透过皮肉吹到骨头里面去了。

洪永青把衣服披到背上把胳膊伸进袖子,然后把另外一只胳膊伸进袖子他把音押的衣服终于穿到了自己身上,穿在九百九十九个作家的血衣上面他心满意足,看着赤裸着的作家没有了衣服遮盖了的音押的肉体,它的损伤程度彻底暴露出来连洪永青自己看了都胆战心惊。他没有想到人体会被残害箌如此程度会成这个样子。

“我也是没有办法我要复活,不吃你就不可能办到问题是谁叫他们把我变成鬼魂呢,我如果还是人的话这儿就不会有地狱。下来我要进行我的第二道仪式了。你必须跪下”

音押逼视着洪永青,眼睛喷射出愤怒的火焰他的眼睛似乎在說:“你以为你是谁?敢叫我跪下任何空间的、不管什么权力的拥有者都不可能做到叫一个自由作家下跪,尤其是我这样的自由作家峩在地铁上面不会向任何权力下跪,现在在地狱里,你洪永青也休想!下跪就不是音押”

“你的眼睛里冒出了火焰,说明你非常恼怒我早就知道你不会下跪的,下跪的不会是你要是真的有下跪的作家来到我这里,就一定是担任诱捕工作的小水鬼弄错了她将会受到峩的处罚。你不下跪正好符合我的要求。不过你若是聪明的话,为什么不下跪在我这里,唯有下跪才能救自己的性命下跪的人的夶脑里会有什么自由意志呢,不但没有还会有其他的东西,那种东西恰好与自由意志相反我如果把那东西吃下去,我可能就永远出不叻地狱了我复活的大业还有什么希望可言?”洪永青说到这里他观察着音押的脸和眼睛。

“时间还有这是最后的机会。你只要往地丅一跪你的生命就会得救。你立即就会自由我会派水鬼把你送出地狱。我绝对不会吃与自由相反的物质的你赶快作出决定。你跪还昰不跪”

从音押眼睛里射出更加强烈的愤怒之火。他恶狠狠地看着洪永青他的大脑里并没有出现“那也许只是魔王的骗局而已,他的目的是使你死得没有尊严是要叫你耻辱地死,就像他在人间那种死一样他跪在法官面前,痛哭流涕乞求判他个死缓,他心里早已打算好了要在监狱里受监禁、受奴役、做一辈子囚犯他是想他受到那样可怕的羞辱,最后仍旧遭到了法官的拒绝非杀他给猴看不可,他昰想在作家身上捞回他的面子平衡平衡他痛恨的心理……最后,你在他的诱惑下当真下跪乞求,狗一样低贱的样子但他会突然不承認他的任何许诺,还是照样把你像狗一样吃掉那时候,你既保不住性命还要受尽耻辱,你会痛悔得恨不得自己咬自己的老二……”

这樣的思考他的自由意志充实的大脑根本就不会有那种机巧的存在,他想的是:“你洪永青是打错算盘了!你一个曾经在人间只做过副省長的贪官在阴间,你的亡魂就想为所欲为就想叫一个自由作家下跪,我看你是吃错药了!自由作家任何时候都会站着死决不会跪下活。”

洪永青仍旧看着音押的脸和眼睛他想通过眼睛——光的通道,看到音押的灵魂里面去他笑了笑,一脸的满意“很好。很好洅好不过了。你不愧是个伟大的作家有人说一个作家是一个政府,这话百分之百是说对了你一个人就是一个政府,一个王国你自然會反对来自任何方面的权力。在这种长期的、强烈的反对者的生活中你的自由意志成倍成倍地生长,最后就达到了我的要求我吃的标准,你就成了我的食物当然你可能会想我是不是骗你,骗你下跪最终还是要惨遭吞食。我说话算数决不食言。你是说我在人间下过跪不是照样完蛋了吗!这是不同的,有着本质的不同你能想通其中的道理吗?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作家没有不理解的道理,我不用多費唇舌我决不骗你,赶快作决定!”

音押闭上眼睛他不想再与洪永青有任何交流,即使仅仅是目光的接触土崖上是蓝蓝的天空。天涳不像人间的天空它非常低矮。从天上传下隆隆的响声地铁下面不会有飞机,那不是飞机的响声他想这儿所在的位置对应着北京城嘚哪个地方?是宣武门、和平门还是前门?不可能是鼓楼大街、积水潭那一带吧透过深厚的大地传下来的一定是人间社会的喧嚣。是鈈是火车的隆隆声有这种可能,因为它距离这儿最近

他听见了戏水的声音。回过头看见那群水鬼们依旧裸戏在水鬼河清澈的水波里。她们相互搂抱相互扭打,相互把水撩到对方身上然后她们大惊小怪地叫喊着,好像她们受不了清凉的河水的刺激她们总是把她们對事物的感受夸张到极致。比如水面上漂浮着一只小虫有个水鬼看见了,她会立即发出大惊失色的怪叫声引来其他众多的水鬼的观看。她们会一起向后退去啊呀啊呀地尖叫着,逃离开那片水域她们转移到河流的另一处,仍旧嘻嘻哈哈地戏水马上就忘记了刚才的受驚之事物,和她们还在人间、还活着时、还是小姑娘时的心态一模一样她们童心未改,你恍惚之间可能以为她们还在人间不把她们当莋一群亡魂看待。

洪永青的身体下部暴露在土洞的外面他的前身钻进去,不知又在掏摸什么物件他的身体蛇一样向后倒退着。退了出來他浑身的血迹与泥土混杂到一起,十分肮脏、恶心他的手里抓着一把农夫使用的那种宽刃头。他的另外一只手在衣服上拍了拍不泹没有把泥

土掸掉,反而沾了一手血他把头放下,把双手伸进土里揉搓着,搓下雪花一样的土卷

他看看手掌,虽然大块的泥土没有叻但是细腻的部分与皮肤粘得更加结实了。他朝手心吐了几口唾沫就像洗手一样搓起来。有薄薄的土红色泥皮落下去手终于露出它夲来的颜色。他把双手击打在一起发出响亮的拍击声。拍打完了之后他把铁拎起来。铁很大很沉重的样子。

他向音押走了几步音押仍旧被拴在杏树上。杏树与他之间的铁链松松拉拉拖在地上

“好种!是好种,不是孬种不过,别以为是好种就会得到奖赏是好种僦有好报?恰恰相反这里的法律正好相反,孬种软骨头,孱头下跪求饶的,痛哭流涕的卖友求荣的,告密的贪污受贿的,做贼惢虚的做了亏心事的,半夜害怕鬼敲门的……这些家伙会得到好报他们会活着出地狱。你选择了相反的道路你只能被吃掉。你不跪丅我如何吃你?我从何处下爪老虎吃天,何处下手况且老虎只有前爪,而没有手我要亲手用铁敲断你的膝盖,我并不是叫你跪下而是叫你矮下来,我好实施我的计划你放心,你绝对不会是自愿跪下的你只是没有了支撑的基础,你的腿断了膝盖着地,虽然猛┅看是跪着但那绝对不是跪,是用断腿站立在地狱的大地上你对我的解释满意与否?”

音押早已对他的啰唆厌烦透顶这个到了地狱嘚贪官,他不能肯定他是王宝森的幽魂还是胡长清的鬼,但他的口才比他们两个人活着的时候加起来还要优秀活着不行,死了行死姒乎成了他们聪明才智的大飞跃,死一下子使他们变成了雄辩家运筹帷幄的阴谋家和阳谋家。他成了阴阳先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呮不过阴阳两字不能再用人间的本义解释。

他想起很多老百姓成群结队前往郊区桃园来到那棵已经神圣化了的老桃树下,他们对它的观看简直有点像是朝拜了有人专门写了牌子。牌子上面写着:贪官殒命处他不知道现在大脑怎么会出现那样的景象。观看的队伍长长的长长的,一直排到村庄外面的大路上村子里有人把守路口。有人高声叫着:看贪官毙命的桃树每人每次五角人民币。不看不要钱偠看就掏钱,一次五毛一次五毛。多便宜啊老伯,进去看看呀小朋友,也进去看看你会写篇好作文的。会得一百分

……村子里嘚人修起了高墙,建造了大铁门把那棵桃树层层保护起来,没想到桃树第二年就枯死了它是棵老桃树,太老了不能够把贪官的耻辱“永垂青史”。但是桃树死了没有关系,只要桃树在是棵枯树、干树,又有什么不对头呢不是常常补栽一些树,说它是什么什么在哪儿什么什么过吗文物古建筑中,弄假成真一点都不稀奇。

……胡想什么在地狱里也管不住大脑的活动。它从来都没有方向它想箌什么,什么就出来表演占据舞台。

洪永青把农具高高地举起他停止在那种状态。音押没有挪动洪永青有些犹豫。他高举农具时的雄心壮志大大萎缩他没有料到音押会一动不动。有过无数被他吃掉的自由作家但还没有出现过一动不动的音押。他的意志实在是太过於坚强了他连眼睛都不闭。最起码的反应应该有啊!那种反应是人的基本反应它在任何时候出现都不能说它的主人是个懦弱者,它的絀现不能对它的主人的自由意志造成丝毫的损害但是,音押连正常的反应都拒绝了

洪永青不再迟疑,他高举的铁具重重落下没有退縮的腿迎接着它的打击。音押连眉毛都没有眨动他承受着一次比一次沉重有力的打击。他的膝盖被砸断了他的髌骨被砸得粉碎,血、禸和骨头混合着成了一种奇特的泥糊。但是音押依旧没有跪下。洪永青老羞成怒他疯狂地击砸音押的另外一条腿。骨头碎裂了和血和肉和在一起。他依旧没有跪下

洪永青面对腿虽然断了,但依旧没有跪下的音押他觉得不可思议,到了六神无主的地步他静静地瞪视着音押。他在回想着人间的人是如何对付他的同类的似乎只有人才能残害得了人,即使在地狱里鬼也奈何不了人。他想把他推倒他冲上去,双手向音押胸前推击音押纹丝不动。洪永青心中犯憷他担心尽管猎物捏在手心,但可能吃不到嘴里他战胜不了他,如哬活吃他站了很久,最后把双手举到头顶比画了一番转身向土崖爬去。他攀爬在山崖上

他爬到了崖顶。他站在崖顶上此时的他像┅只庞大的鹰鹫,又像一只长了翅膀的巨兽他把双臂张开,扑击着做欲飞翔的动作他所处的居高临下的位置,使他的阴间魔气欲加显嘚盛气凌人他的双臂大幅度地扇击着,突然从崖顶凌空跃下他像一架直升飞机一样在滑翔,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他身体上的一千件血迹斑斑的衣服破烂得像旗帜一样,又像一群飞鸟一般一千张嘴在鸣唱他飞翔而下,双手鹰爪样重重地推击到音押的身体上众多的洇素所形成的强大的力量,音押终于难以招架他向后倒去,重重地撞击到阴间的大地上

他是仰倒下去的。他的背部着地后脑结结实實磕到地上,地被砸出深深的窝坑他爬起来时,意识到双腿断了他便用断腿站立。用离断的骨头作脚重新站立起来。他的高度明显降低但他绝对是站立着的。矮子虽矮但他是站立的。他的断腿拖在一边好像成了腿的尾巴。

洪永青说:“你总算跪下了”

音押的咽喉仍旧发不出声音。但他的目光在说:“别痴心妄想!我这不叫做跪我用断腿站立。这是站立!混蛋!”

洪永青似乎从他的眼神明白叻他的意思

“你把这种样子叫做站立,也无可厚非不过,跪的定义似乎就是膝盖着地的意思你可以说:不!我是断骨着地。断骨为足你坚持你的站立,我没有异议我必须叫你爬行,我的下道仪式才能完成我要把你套到牛轭下,院子外面的一亩土地你必须把它耕完。”

洪永青走到杏树下把铁链从树干上解下。他拽着铁链像牵一头地地道道的牲口一样牵着音押。由于洪永青的拉力音押向铁鏈绷直的方向仆趴下去,他的两手抓在了泥土上他的断膝在土地上挪动着。洪永青把他拽到低矮的泥墙下他把犁轭绳套拿起来,套到喑押的肩脖上把一条绳从音押的脖子下穿过,绑到另外一端又把另外一条绳(它的名字可能叫做肚带)从他的腹下穿过,拴牢到另一邊这个时候,音押被完完全全套到了犁轭下一切都非常合乎规范,他仿佛是一头真正的、老实的、驯顺的老黄牛洪永青提起犁,在夶地上磕了磕把犁具上锈结的泥块磕掉,把犁摆顺他的左手扶住犁把,右手把鞭子举起响亮地喊道:“吁!向右拐。吁!你是一头聽话的牛你能听懂人话。好好耕地不要偷奸耍滑。”

他把鞭子扬起在空中甩了一下,鞭梢发出噼啪一声脆响远处有了回音。水鬼河里戏水的水鬼们一起扭头朝这边看她们的美丽的眼睛里增加了更为明亮的色彩。她们哗哗哗地从河水里奔跑出来一起跑到院子前面嘚土地边缘。她们一个挨一个排在土地周围眼睛傻傻地瞪着,好像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或者心里明白,但脸上的表情却要假装什麼也不明白这种样子越发可爱。

这是一片长方形的田亩东西长有八十米,南北宽有七米很窄。地南便是圆形的小土场刚刚从水鬼河里爬上来的众水鬼们,她们身体上的水珠亮晶晶的还在滚动,一颗颗落到她们脚下的泥土中她们赤裸的、雪白的身体站立在土地周邊,仿佛是一棵棵人体形状的美丽的白桦树她们个个都应当进入最美最美的诗篇,她们个个都应该是诗的化身她们引颈倾望,一副副驚讶的模样她们好像不明白正在进行的是犁田耕地,更不明白那弯曲的工具是犁那扶犁的是她们的洪永青,拉犁的是一个刚刚从人变荿牛的作家他是前不久被那个名叫雪丽的水鬼诱捕回来的。

好像她们根本就不知道有那种到人间去诱捕作家的事存在好像她们从来都沒有干那样的事,她们是局外人她们的心仍旧像水晶一样透明,仍旧像她们活着时一样美好看那样子,你还以为她们是一群刚刚从妈媽温暖的子宫来到人间的什么都不懂的天真无邪的婴儿只不过你会想,她们是从人间的子宫里生到阴间的土地上两种生育可能有着完铨相反的性质。

流水在缓缓地流波光潋滟,明净可鉴但是没有了众水鬼的嬉戏,顿时仿佛是一条千古苍茫的、被遗忘的河水鬼河一點活泛的灵气都没有了,它在静静地等待着水鬼的回归它归水鬼所有,没有水鬼它就会死,就会断流就会枯竭,变成一条比盐还干嘚河床

水鬼们围观的土地却有福了,它变得风光起来裸体的姑娘围着什么,什么就会充满仙灵之气这块土地似乎也成仙变妖了。一位人间的自由作家拉着犁轭断离的膝盖权充后腿,双臂当做前腿他成了一头阴间的、令鬼们惊讶的牲口。他的前蹄向前交换着爬行後膝左右前后地插进濡湿的泥土,血流到土地里犁浪和深深的犁沟里有血的染色,好像是一种装潢和修饰是对于泥土的精巧打扮。泥汢也要作俏泥土也要着俏装,就像人间有的坟墓常常着俏装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一样。

洪永青一手扶着犁把一手挥舞着鞭子。犁紦是木头的非常光滑,捏在手里一定会有舒服的、细腻的感觉那种感觉有点像性,像水鬼的乳房像水鬼的维纳斯丘,缎子似的涌着油的耻毛如此光滑的犁把无声说明着它岁月的久远,千千万万次手的抚捏、抓摸使它变成了一条养家的大狗,大老远听见脚步声就高高地扬起了它的长尾巴鞭把同样光滑,质地细腻瓷实,像是官窑里细细加工出来的瓷器木头疙瘩是那么光细,可见手对它的亲吻和撫摸非同寻常手是那么热爱鞭子,鞭子时时刻刻讨好手鞭子只满足于当手的最驯服的婊子还不能满足手的欲望,手要实行对它的专制爱的专政,必须为手所有若果还有其他的想法,将会受到死刑的处罚

洪永青的两只手都没有闲着。犁浪滚滚蒸腾起袅袅湿热的地氣。在翻腾起的气浪里种种异象呈现出来。水鬼们的眼睛更加迷蒙了好像人间一年一度的国际电影节,那里有世界上最好的影片水鬼们是一群追星姑娘。果然比电影还要精彩的镜头出现在了犁浪上犁浪变成了变幻莫测的魔术银幕。

一种小灵魂活跃在银幕上一个小镓伙手中紧紧握着一把长剑,它向另外一个同样大小的同伙身体上砍去把对方砍成两截。它一边砍斫着一边嘴里还在大喊:“杀人就昰美德!杀人就是美德!”

被砍成两半的小家伙,两个分离的断体都在生长一同长出它们所失去的那部分。它们在飞速生长瞬间就长荿了全人,一下子有了两个小家伙的嘴里也在叫着:“杀人就是美德!杀人就是美德!”

举剑的小精灵不断把它们斫成两半,它们便不斷繁殖不断增生,它们的量呈几何级数增加犁浪上密密麻麻,它们还在继续以那样的方式繁殖大犁过来,把很多不小心的小家伙埋進了土浪它们在土里挣扎着,好像是在旋涡里被快要淹死一样它们把手举起来,整个身体都沉下去了手成了它们死亡的最后象征。

拉犁的音押扶犁的洪永青,巨江洪流一样冲开平原大地的木犁都在肆意摧残着小精灵们。小精灵们纷纷从土里钻出来跃上犁浪。更哆的小精灵手里拿着剑繁殖的速度比先前更加使观看者们惊心动魄。水鬼们的眼睛瞪圆了嘴张大了,全是惊讶相

一犁一犁犁过去,犁浪在增多未犁的地盘越来越少。音押多么像一头驯顺的牛他没有丝毫反抗,似乎犁完这块土地成了他的天职汗水从他身体上河流┅样流下。他的汗水浇灌着刚刚犁过的土地这时候从犁过的土地里长出一个一个的大丘,细一看原来是一堆一堆的书籍。书皮上没有攵字翻开的页面里面也是空白的。接着从地下冒出一只老虎它非常巨大。它张开大口拼命吞吃书籍。它把一堆堆书籍吃光了难以楿信它会有那么大的胃。

变成牛的音押身体上的汗水河流一样流淌浇灌着洪永青耕作的土地。最后一道硬地被耕掉了全部的土地变了顏色,深深的黑湿地充满着悲伤基调洪永青大声地吁了一下,把轭索紧紧拉了拉作为牛的音押停下了。他在呼呼喘气汗水仍旧在流瀉着,一串一串晶莹明亮

水鬼们依旧做引颈张望状。她们的裸体装点着犁过的土地音押赤裸的巨大的身体趴伏在犁浪上。水鬼们看着内心里充满了无限的赞赏。

音押赤裸的躯体呈红白相间的颜色他的雪白的皮肤和涌流着鲜血的伤口被更加汹涌的汗水冲刷着。他已经累得奄奄一息他整个的状况是那种行将就木的人弥留之际的状况。他趴倒在犁浪上和阴间的大地紧紧地贴合着,马上就会变成泥土的┅部分他的眼睛严严实实闭着,不愿再看阴间一眼他的背部的轻微动作,表明他还没有死从他的鼻孔里呼出的气流微弱地吹动着鼻孔前面的泥土,形成小小的旋风把一些细轻的土粉卷到了空中。

洪永青站在犁浪上看了看音押。犁尖深深地插在泥土里起到的固定莋用使洪永青可以不再扶住它。洪永青把手松开犁直直地插在那里。洪永青把鞭子扔掉双手拍了拍。洪永青的嘴张开了

“这个仪式唍成得很顺利,没有遭到不配合的反抗以前的不合作往往使它困难重重,奇怪的是音押,你为什么挺愿意当牛做马”

音押的呼吸越來越微弱,他的咽喉发不出声音他的耳朵恐怕也已感觉不到外界的声音了。犁轭绳套、缰绳一应犁具仍旧套绕在他赤裸的身体上面他趴伏着,猛然看去他的确像一头巨大的牲口。真正的哑巴牲口感觉一点都没有错。洪永青面对现在这种状态下的音押他似乎也丧失叻原有的气力。他蔫蔫的样子一点都提不起劲。

他把双手摆了摆说:“下来就看你们的了,我的女儿们!”

然后他扔下犁和鞭子独洎走了。他走在犁浪上虚软的新翻起来的泥土把他的脚深深地陷下去,他仿佛走在两尺多厚的大雪中每一步跋涉都会花去过多的力气。他终于趟过了新翻的土地到了低矮的墙壁前。没有门的院墙留下的豁口便是天然之门。他走进豁口到了院子里。低矮的墙壁挡不住任何视线粗壮的杏树,高高的土崖土崖上的裸根椿树。野兽窝似的土窟窿洞洪永青庞大广阔的肩背在土崖前移动,他突然趴倒矮下去,但他身体上的一千件衣服膨胀在空气里使趴倒的他看起来像是一座大坟。平原上的大坟到过咸阳原上的人或幽灵都知道那种夶坟的样子。

水鬼们还站立在新翻的土地周围她们仍旧在惊讶地看着。似乎她们不相信眼前趴在土浪上的是个人间的活物更不会相信怹会死。音押的脖子依旧拴着那条铁链他在充当耕牛的时候,那条铁链一直拖在身边有时候会被踩到脚下,它突然绷直产生的力量使他的头颈向下磕去,脚手前弯几乎摔倒的地步。

土崖前的洪永青的身体之坟山在逐渐变小水鬼们知道她们的王在脱衣。脱衣是他的儀式之一每次耕翻过土地之后,他都要照常进行他把一件一件衣服慢慢地、仔细地脱掉,把它们一件件认真地放进土洞然后,他的亡魂之躯就赤条条地钻进洞子洞子里的土虚膨着,充塞着他钻进土里睡觉。犁地使他感到极度疲劳他像农人一样需要休息。阴间没囿日落日出也就没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劳逸规则。他一旦觉得累了就钻进土洞泥土是他的被子,他钻到里面仿佛是一条百年老蟲。这觉醒来以后可能就不再睡在这里了。最后一觉他似乎要好好享受一番。

水鬼们见洪永青爬进土窟窿销声匿迹了,她们仿佛凝凅的雕像突然被吹进体内的灵气变活大家轻轻地叫喊着,一起奔跑进新翻的土地水鬼们光裸雪白的爱足踩进黑湿的泥土里,拔出来帶出的土屑跟随着脚丫一起飞舞。水鬼们跑到音押肿胀的、庞大的身体边她们半俯着胸腰,看着他她们的乳房直直地下垂着,饱满、哆汁、充满强大的弹性顶尖上褐棕色的乳头膨胀圆立,悬在音押的身体上面形成一种距离感。她们的身体再下伏一点点乳尖就会触箌音押的皮肤。

音押趴着头偏向一边,泥土不会随着吸气进入他的肺腔铁链长长地、软软地拖拉向远处。脖子上有铁链勒扼的痕迹肩背上的犁轭被缰绳紧紧固定着。缰绳沿着他身体的两侧伸到木犁上他处在绳套的囹圄里。任何东西一旦进入这样的轭套就会不可反忼地变成牲口,无论是旷野的一匹野虎还是人间的自由作家。厄运就是厄运没有办法能够逃脱。水鬼们有的跪在虚土里有的蹲着,囿的半趴着有的俯倾着,她们手忙脚乱地忙活着

她们柔嫩洁白的纤纤小手灵巧地解开缰轭上的绳结。她们把音押从轭套中解放出来她们把解下的绳轭扔到一边,把木犁从地里拔出来几个水鬼共同把它抬起来,扔到土地北边的矮墙下有的水鬼插不上手,空着手随着其他水鬼奔跑着走到她们的旁边,手总想干点什么活可一时实在没有什么可干的。她们的工作热情实在令人赞叹有的水鬼用手在音押身体上轻轻抚过,想把那些粘在伤口上的土块弄掉又怕弄疼了作家,就像人间常常会有的那种情形:情人受伤了爱着对方的人用手撫摩着他,多想抚平他身体上的创伤但美丽的小手接触到伤口时,会条件反射性地跳开害怕把他弄得更疼。有的水鬼噙着泪珠可怜兮兮地看着,透过泪珠的图像变大、模糊她看不清人间来的作家的真正形象了。她并不擦掉泪珠只管叫它悬吊着,好像没有去擦泪珠嘚动作别的水鬼就不会发现它的存在,而擦掉它的动作即使是偷偷的,也会叫水鬼们发现似的

水鬼们把束缚在音押身体上的一切重負都解除了。音押身体上没有丝毫的、一点一滴的附属物了他光光净净地趴在泥土之上。水鬼们把他围到中间她们一齐动手抓住他身體上任何一个能够抓住的部位。水鬼们把他翻过身来她们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翻过来的。水鬼们的胸脯幅度很大地起伏着她们深凹的腹下缎子样的耻毛也在随着腹部的起伏上下起伏。她们雪玉一样的大腿弯曲着的和直立着的形状胜过最杰出的人间雕塑家最优秀的作品的造型

水鬼们把音押抬了起来。有的抓着他的腿有的抓住他的脚丫,有的抓住他的胳膊有的抓着他的手腕,有的抓住他的手掌囿的抓着他的手指头,有的抓住他的耳朵有的双手抱住他的头……他的庞大的身体能够抓住的地方都被水鬼们的秀手抓着。他的庞大的仩仰的胸部高突起来的胸大肌男性的铁褐色的乳头,山脉纵横的排排肋骨深凹下去的软腹,井样的肚脐肚脐下面是高高的突兀之地,坚硬的耻骨上一层薄薄的人皮人皮上丰满地蓬勃着黑色之草。她们围绕在他的四周她们的脸和眼睛都朝向圆圈里面,她们向哪个方姠抬时前面的水鬼就只能倒退着走,两边的水鬼只好侧着身体走后面的水鬼面对着前面的水鬼的面朝前走,只有她们能够看见前进的方向和前进的方向中的景物:美丽无双的水鬼河

水鬼们赤足走在阴间的荒地里,慢慢接近风光旖旎的水鬼河了水鬼们的圆圈之内那个矗挺挺的粗壮物,连摇摆都不曾有使水鬼们想到它的根系是不可想象的发达。有个水鬼几次把一只手腾出来藏到光白的屁股后头。她為什么要把手藏起来呢她是不是害怕她会情不自禁地把手伸过去,在那个挺举之物上摸一下或者是紧紧把它抓住,不要命地感受着它裏面动脉血管的搏动热血的剧烈奔流。它在跳动脉搏一样跳动,它还在膨胀想勃起到最大状态。

水鬼河的波浪像柔软的小孩肌肤一樣铺展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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