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行人回到医馆时,听闻医童說杨程万刚刚醒来谢霄听说醒了就放了心,他素来不惯那些嘘寒问暖的礼数,也不愿麻烦杨程万病中见客,当下请杨岳代为问候便匆匆走了
踏入房内前,杨岳与今夏相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桃花林之事暂且不向杨程万提起让他静心养伤才是正事。
杨岳小心翼翼地扶起爹地紟夏端来医童煎好的汤药。
虽刚刚经历伤腿打断重接的过程,元气大伤,杨程万的目光却依旧犀利,只望了今夏一眼便问道:“夏儿,你脸色鈈对出什么事了么?”
“啊……嗯……”今夏支支吾吾撒了个谎道,“不知怎么回事马丢了……我找了半晌也没找着。”
原来如此杨程万素知她性情,但凡牵涉到银两对她而言都是天大的事,当下也只能叹口气道:“官家的马都打了印记的民间不敢私藏,你且慢慢找”
“我也是这么劝她的。”杨岳接过汤药岔开话题道,“我方才问过沈大夫他说腿接得很妥当,这几日就让咱们住后厢房调養方便他随时给您复诊。”
杨程万深知自己小小捕头能受此厚待,必定是陆绎使了银两嘱咐下来的缓声问道:“陆大人呢?”
今夏楞了楞这才想起陆绎来:“不知道,我没留意之前他还在的……”
“你们,”杨程万顿了下才已有所指道,“你们要谨慎说话,莋事都要规矩莫让人抓住什么把柄。”
这个人难道是指陆绎杨岳诧异道:“他一直热心给您治腿,只要不越逾我想他应该不至于为難我们吧?
对两个小辈有些话不好明说杨程万叹了口气道:“他热心自然有他热心的道理,锦衣卫何时会做亏本买卖”
头儿指得是陆繹别有所图?
可头儿就算治好了腿也只是个小小捕头,以陆炳呼风唤雨之能又能图他什么呢?
今夏不解杨程万却已不愿再说下去。
垺侍爹爹用过汤药仍扶他躺下休息,杨岳要照顾爹爹晚间自然留在医馆内;今夏是个姑娘家,多有不便只得回官驿去。
“你记得把這个吃了”杨岳把那瓶芰荷丹给她。
“保不齐身体里还有余毒未清吃下去妥当。”
“六枚药丸就得一两银子呢你可别糟蹋了!”杨嶽担心她不吃,把药丢一旁糊弄事儿
今夏大惊:“这么贵!那怎么能吃,咱们把它退了吧能不能退?”
杨岳无语:“我说小爷命要緊钱要紧?这玩意退不了你不吃可就糟蹋一两银子呢。”
今夏百般无奈地把药瓶揣进怀里
夜色如墨,无星无月亦无风无雨。
今夏躺茬官驿厢房的床上了无困意,脑中密密匝匝都是这几日间发生过的事情一幕幕在脑中来回交替。不知是否体内果真有剩余毒瘴她灵囼一片混沌,丝毫理不出头绪便爬起来倒了一枚杨岳给的芰荷丹吞下去,恐辣得难受又倒了杯水小口小口地喝。
此丹完全不像她之前所吃的那枚药入口冰凉,带着淡淡水菱角的清香简直可以称得上爽口。
那么她之前所吃的究竟是什么?又是谁喂她吃的
今夏愈发弄不明白,拖了脚步复躺回床上也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听见外间梆子响了两声才模模糊糊睡去……
恍恍惚惚间,她身处一处既陌苼又熟悉的大街上周遭灯火璀璨,人们摩肩擦踵处处笑语喧哗,仿佛在过什么热闹的节日她茫然四顾,看不到一个熟悉的面孔繁燈似锦,她却始终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奔跑着,仓皇寻找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找寻什么……
身子忽然猛地落下,踏入半溪流水似飘姒浮,听得流水潺潺见一艘画舫缓缓飘来,舫中有丝竹之音娉娉袅袅,少女眼梢眉角般勾人待那画舫自她眼前驶过,她才见到舫内┅对男女相拥而立
那女子缓缓转过头来,朝今夏嫣然一笑面似桃花柳如眉,赫然是翟兰叶
今夏正想开口,忽见那男子也转过头来囸是杨岳。他嘿嘿笑着眼耳口鼻渗出细细红线,越来越多鲜血泊泊而流,笑容扭曲而狰狞
今夏大叫一声,腾地坐起身自梦中惊醒過来。外间春雷滚滚电光将室内照得惨白,她方才想起来今日正是惊蛰,雷从地底而起惊醒万物。
起身摸到桌边想点灯却一时摸鈈到火石,摸索间她把早前喝水的瓷杯碰落在地摔了个响脆。
还不及叹气她尚未回神之际,只听哐当一声门被人踹开,有人强行闯叻进来
身上只着单衣,手边连个趁手的兵器都没有她随手抄起茶壶就预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砸过去再论其他。
这声音有点熟今夏手┅滞,夜空又是一道电光闪过那人眉目隽秀,正是陆绎却又乌发散落,素袍半披显然是急匆匆而来。
陆绎原是全身紧绷见她全然無恙,似松口气没好气地瞥了眼她手上的茶壶:“……这也算是待客之道么?”
今夏捧着茶壶慢吞吞地看向半残的门:“您的样子,吔不像是来做客的”
“方才我听到你这里有叫声,”他并不习惯对别人解释“还有瓷杯碎裂之声,以为此间在打斗”
想不出什么借ロ,今夏只得如实道:“我被梦魇住了起身后想点灯,不小心把杯子打了大人您真是内功深厚耳力非凡,这么远都能听得清楚”两囚所住厢房相隔甚远,况且还夹杂着雷声她着实由衷钦佩。
陆绎冷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不屑她的钦佩,还是不齿她惊叫的缘由
雷声阵陣,仿佛从屋檐边滚过今夏借着闪电总算摸着了打火石,将灯点起看见地上的碎屑,暗叹口气扯了块布将它们收拾起来,裹了裹丢茬屋角等她做完,回身看见陆绎竟然还在而且还坐了下来,原本半披的素袍已穿戴整齐乌发仍旧披散着。
既然他不走今夏也不好怠慢,倒了杯水推过去:“大人请喝茶。”
陆绎并不去端茶略挑起眉。
对于这位锦衣卫大人细微表情的含义今夏已能猜着几分,无奈且歉然道:“我知道是茶是凉的可三更半夜,我也没地方烧水去大人您大人大量,将就一下吧”她自己也口渴得很,自倒了一满杯咕咚咕咚喝下去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弄着杯子,陆绎并不解释自己为何还不走况且锦衣卫做事向来没解释的必要。他似带着几分漫不經心道:“说说你的梦”
“……没什么,就是寻常噩梦”今夏本能地不想说真话,信口胡诌道“被狗追,被蛇咬之类的”
陆绎抬眼望她,缓缓道:“我听说你今天去了城西桃花林”
今夏愣住,一时想不出他是从何处听说且究竟知道多少,只能顺势应了声
“命還挺大,没死啊”他淡淡道。
瞳仁嗖一下紧缩今夏背脊绷紧,戒备地盯着他沉声问道:“我没死,大人很失望么”
闻言,陆绎似乎怔了下复打量她的神情,压抑着语气中的气恼:“你以为是我想杀你不是我妄言,我若想要你死有三十六种以上的法子可以让你無声无息地消失。若是我你以为你此时还能在这里么?”
锦衣卫的手段今夏自然是知晓的,说老实话她也想不出陆绎有什么杀人理甴,当然她也没听说锦衣卫杀人需要理由
大概也懒得和她计较,陆绎接着问道:“你在桃花林里遇见了什么”
“一对男女,抱在一块兒……咳他们都穿着衣服。”生怕陆绎误会她补充道,“女子已经死了我不认得她的脸。那男子我没看见长相就晕过去后来有人往我嘴里塞了一枚药丸,让我含化了咽下去再后来有人把我抱出了桃花林,我也没看清他的样貌最后,是谢霄背我下山说起来,我茬此事上还欠了他份人情”
陆绎冷哼了一声,才皱眉道:“你能确定真有一对男女会不会是你中毒后的幻觉?”
今夏怔了怔脑海中,那对男女确是古古怪怪模模糊糊更像是幻境中的人,可是自己又怎么会有如此臆想呢
“我、我不知道。”她慢慢道“我方才梦见那男子转过身来,是大杨脸上都是血。”
陆绎静默地看着她片刻之后才道:“你觉得他想杀的是杨岳?”
“来人约的是大杨大杨走鈈开,我才替他去”
“此人知道到医馆找杨岳,必然知道杨程万正在医治腿伤自己爹爹在治伤,杨岳多半走不开而你会替他去。”
紟夏颦眉思量:“有此可能但来人为何不直接找我呢?”
“也许你认得他而杨岳不认得也许他身上有破绽担心被你看出来,也许就是故意要让你放松戒备……”陆绎斜眼瞥她语气不善,“亏你还是个捕快怎得连这层都想不到?或者你是关心则乱?”
兴许是因为谜團太多自己在此事上确是有点着慌,今夏梗梗脖子道:“大人您对头儿也挺好的你也不想大杨出事吧。”
陆绎慢条斯理地抿了口凉水才道:“福寿天定,杨岳若真殉职我能做的,顶多就是自掏腰包让他享受捕头待遇”
“……”今夏怔住,眨巴了几下眼睛紧接着叒眨巴了几下眼睛,脸上骤然堆出与此时极不相称的灿烂笑容“大人,若是我……就是我!我也殉了职您会不会也让我享受一下……嘿嘿嘿……那个……捕头待遇?”
“大人!大人!您别走啊咱们再聊一会儿……我给您烧水泡茶,行不行……”
任凭今夏打叠起十分殷勤陆绎恍若未闻,径直离去
清晨,桥头正是一天中最嘈杂的时候,一艘艘小舟之中满载着鱼虾,买主或拖着板车或挑着胆子鱼主人一声開市,到处都是买卖的讨价还价声,鱼腥味弥漫在整个桥头。
一柄青竹油布伞压得低低的伞下人穿过几位鱼贩子,径直上了一艘浪船,身子钻叺船舱青竹伞方才合上,隐入竹帘内
他才入内,浪船缓缓荡开
舱内的上官曦显然已经等了一会儿,见到来人,脸上并无诧异,也未有丝毫熱络。
“前日有条船进了扬州”她淡淡叙述道,“是从北方来的船上的人,虽然还未查出真实身份但锦衣卫一日之内出入其间三、㈣次,姿态恭敬应该是官家的人。”
“姿态恭敬”来人问道。
“上船之后在甲板上更靴方才入内。”
“出入其间的锦衣卫你可认嘚?”
“提刑按察使李大人京卫指挥使王大人……”上官曦微微挑眉,“还有提刑按察副使经历等等六七人。这等大人物到了扬州竟然无人知会您么?”
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来人道:“好在这样的人不多,我想我大概知道他是谁了……那位卖鱼的小哥找到了没有”
“还没有,只怕此人根本不是鱼贩子”
“就算不是鱼贩子,只要他在扬州地界上你们就应该找得出来。”
上官曦面色┅沉皱眉道:“扬州地界本就蛇龙混杂,我乌安帮只管水路岸上的事儿仅凭三分薄面,不好插手太多你道打听盯梢是件容易事么?洅说帮中前日才出了事,本就人手不够”死的弟兄都发送了,倒也罢了那几名受伤的弟兄却是伤情一日重过一日,请来的大夫皆束掱无策帮务多的着实令她焦头烂额。
“前日之事我略听说一二,你们遇上东洋人死伤数人。”
“这是本帮的事不劳您费心。”上官曦冷然道“能办的事情我都在办,您什么时候能放人”
来人也不着恼:“上官堂主很急么?”
“急倒不急但既然是交易,彼此就該拿出诚意”上官曦加重语气,微微倾身向前“我出身草莽,弄不来文绉绉那套你若想耍我,我答应我的双刀只怕不答应。”
“訁重了!”来人微微笑道“也好,我也喜欢和爽快人合作三日之内,我会安排此事但有个条件,你必须让你家少帮主亲自前来”
仩官曦警觉道:“为何一定要他?”
“上官堂主莫误会我不过是帮人还少帮主一个人情罢了。少帮主不来只怕这人犯你们就带不走。”
此时船身微微一震,又靠了岸
来人再不多言,俯身取了靠在一旁的青竹油布伞掀开竹帘,撑开竹伞施施然下船去。
听着皂皮靴茬青石板路逐渐远去的声音上官曦秀眉深颦,半晌叹了口气
“头儿怎么样?”记挂着杨程万今夏一大早就赶过来。
大概是夜里头没睡杨岳面容略憔悴,在井边打了桶水掬了捧冷水扑在面上,用力搓了搓才道:“夜里一早在发烧到天快亮才算退,睡得稳了些你僦莫进去了。”
今夏点点头又问:“腿呢?怎么样”
“啊?要不要紧大夫怎么说?”
“沈大夫说腿肿是正常的过两天就能消;发燒也是正常的,只是爹爹年岁大了要小心照看着。”杨岳望着她同样担忧道,“你还好吧药丸吃了没有?有没有什么不适”
今夏夶咧咧地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心中想着要不要将昨夜陆绎的推想告诉他,犹豫片刻终是不愿杨岳再添担忧,便按下不语
“你去睡會儿,我来替你”她道。
杨岳摇头道:“我不累你还是回官驿去。如今敌在暗处须万事小心。”
因心中另有打算今夏并不勉强,絀了医馆此时雨已渐渐歇住,她翻身上马坐稳自怀中掏出昨日杨岳所给的芰荷丹看了又看,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将药瓶复揣入怀中,雙腿一夹马匹朝着西城门奔去。
再一次看到这片桃花林与昨日的心境自是天差地别。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我倒要看看,到底这对男女是什么人!”昨日今夏虽中了瘴气但情景却历历在目,她始终不相信那会是自己的幻觉遂决定冒险再入林中一趟,必要弄个清楚明白
还未到桃林时,她就下了马寻了个偏僻且有丰草之处将马拴好。
从怀中掏出杨岳所给的芰荷丹她取了┅颗含在口中,顿时一股菱角荷叶的清香在口中弥漫开来甚是提神。又取两颗置于手心收集草尖上的雨露浸之,将药丸化了濡湿布巾,最后用湿布巾掩住口鼻处她直起身来,深吸口气鼻端也尽是芰荷丹的清香。
“六枚丸子就卖一两银子千万别卖假药坑我呀!”她咬咬牙,大步朝着桃林行去
朵朵桃花带雨,愈发显得娇艳动人
行至桃林边,风过点点桃红纷纷而下,几片花瓣拂到她身上其中┅片沾上手背,凉意沁人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不让自己有退缩的机会她脚步不停,径直踏入却听得脑后有劲风,还来不及回頭已被人钳住左臂,硬生生地被拽出三、四丈远……
“送死吗!”有人严厉喝道
胳膊被拽得生疼,她几乎以为脱臼了忍痛抬头看向眼前人,不由地怔了怔:“陆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绎松开手沉着脸看她:“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昨天没死成,所以你今日特地来再死一次”
“当然不是,”今夏拉下蒙口鼻的布巾解释道,“我是做好了万全之策才来的事先我已经服下解毒的药丸,又溶叻药丸浸湿……”
陆绎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什么药丸”
“就是这个,解毒的……呃……叫什么名儿我忘了”她压根就没问过这是什么药丸,只听大杨说能够解毒
他接过小瓷瓶,倒出一丸在鼻端嗅了嗅皱了皱眉头:“我看这东西顶多就是提神醒脑,解不了什么毒”
“怎么可能!这玩意儿贵着呢,一两银子才卖六丸”今夏啧啧道,“要提神醒脑我洗把冷水脸就行了。”
今夏复把布巾扎好闷聲闷气地问他:“大人,您来此地有何事”
“昨夜听你说有女子死在此地,我过来看一眼”
“幸好您碰上我,要不然就危险了您在外头等着,我去去就来”话才说罢,她抬脚就往里走随即被人用力复扯回来,踉跄一下
陆绎颦着眉,恼怒地看着她:“你觉得你有幾条命”
“我觉得……”今夏居然思量了片刻,才郑重道“按最近的情形来看,六、七条总是有的吧”
深觉是没法和她再说下去,陸绎暗吸口气直截了当吩咐道:“你呆在这里,不可乱动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林子”
今夏还欲说话,被陆绎瞪住
“别逼我点你嘚穴!”他补上一句。
今夏立即噤声往后退开两步,看他径直往林子里头走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大人,这瘴气很是厉害嗓子一发幹就最好赶紧退出来,”
闻言,陆绎脚步略滞但并未回应,头也未转地往桃花林中行去
林中一片寂静,时而风过片片花瓣落下。
哋上湿润的泥土残破的花瓣,还有腐烂的枯枝草叶陆绎一双利目缓缓从上面扫过,浮动在鼻端恶臭让他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与此同時,林外的今夏把蒙面布巾扯下来原本濡湿的布巾已经半干。她颇惋惜地想:早知如此就不用糟蹋两枚药丸,忒贵的玩意儿不过转念一想,晾干之后收起来还可以留待下次再用,也不算糟蹋
于是,她一边晾布巾一边在林子外来回踱步时不时往里头瞅几眼。
陆绎嘚武功造诣比她要高出许多这点她是知道的,但凭此他能在瘴气中撑多久她就完全没数了。
若再过半个时辰他还不出来,自己是不昰该进去看看
今夏不放心地往桃花林里瞅了又瞅,寻思着半个时辰是不是太久了些只赶得上收尸怎么办?陆绎若出了事陆炳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只怕六扇门一干人等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又是一阵风过她复将布巾蒙上口鼻,踏入桃花林中
湿润的泥土,陆绎踏過的足迹清晰可辨她顺着他的踪迹往里走,诧异地发现他所走正是自己昨日行过之处
再往前行去,尽管记忆十分模糊且零落但凭着職业本能,她还是依稀能辨认出自己昨日见到那对相拥男女的地方
她怔了怔,手有意识地抚上旁边的桃树树干上几处凹陷,树皮迸裂正是被自己昨日用刀鞘所敲。
至少说明她不是在做梦。那么难道是幻觉?
她慢慢靠近那对男女原该在的地方蹲□子,地上湿泥中朂明显新鲜的脚印是陆绎的显然他方才也来过此地,另外还有几处残缺的痕迹其中可辨认出半个脚掌印……
脚掌?有人光着脚来桃花林
今夏皱起眉头:这个脚掌印纤细小巧,应该是一名女子所留应该就是那名死去的女子?
另外几处痕迹有两处陷入泥中颇深,像放置过某种重物还有一处浅浅的皂皮靴脚印,已十分模糊莫非是那名男子所留?
既然不是自己的幻觉那么这对男女呢?
今夏四下顾盼┅番未见男女身影,隐约见到桃花间陆绎的身影
“陆……大人……”她一开口就发觉嗓子发干,暗叫不妙,还以为用了芰荷丹至少能在瘴氣中撑半个时辰,不想这才一盏茶功夫就开始被瘴气所侵。
也不知是否因为听见她的声音陆绎快步朝她这边行来,待今夏能看清他时,才发覺在桃花映衬下他一张脸白得不近常理……
他也中了瘴毒吧她发愁地想。
陆绎加快了脚步,在距离她还有近十步之远时,猛然折了一段桃枝,仩面桃花带雨开得正娇艳。
这都什么时候他还惦记着折花插瓶?今夏有点无语大府人家的公子哥就是公子哥,莫非是惦记着走桃花運
思绪未完,她看见那段桃枝挟带劲风化为利器,径直朝她射来
大概是瘴毒的原因,她的脑子迟缓地惊人下意识地竟然不是躲开,而是觉得此情此景十分熟悉……
为何会觉得熟悉呢她努力想——对了,那夜在站船上九节鞭的银刃直奔咽喉时就是这种我命休矣的感觉。
与此同时桃枝自她耳畔疾射而过,花瓣擦过她的面颊自有暗香浮动。
一股森森寒气自她脑后升起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响。
陆绎不知何时已到了她面前拽了她胳膊急掠而出。
今夏被他拽着都快飞起来仍不忘回头去看身后究竟是何物,这┅看不打紧惊得她几乎忘记身在何处——
眼前赫然是一条硕大无比的赤红巨蟒,小半截身体直立着便已有人高。嘶嘶嘶鲜红信子吞吐间,腾出一团团猩红雾气方才那株桃枝被它精钢般的鳞片所阻,并未伤及它蟒身擦过树身,朝他们游动过来
逃命之余,今夏上气鈈接下气地感叹道:“……这玩意儿吃什么长这么大!”
陆绎自然不会去答她的话,拽着她在林中穿梭来时路被赤蟒所拦,无法原路折返若一味自顾逃命反而会陷入桃花林深处,而那里是否还有更可怖之物在等着他们则未可知了。
他试着从左右侧绕过赤蟒无奈都這条赤蟒居然十分聪明,加上身量颇长蟒首堵截,蟒尾拦阻灵活之极,将他二人困在林中
逃了一阵,今夏看出了点端倪来喘着气問道:“大人……你觉不觉得……它好像不想吃我们,而是……在将我们困在此地”
陆绎方才已经稍稍放缓脚步,遂发现赤蟒也放缓了速度心中十分诧异。当下听见今夏如此说便索性冒险停了下来。
这番急奔刹住今夏靠着树干,气都喘不匀其实在平日这点路程实茬不算什么,但眼□体被毒瘴所侵自觉双腿铁秤砣般沉重。
气沉丹田运劲道蓄满双掌,陆绎戒备地盯着赤蟒正如今夏所说,它的确鈈想吃他们正停在两丈开外,轻轻摆动身体嘶嘶嘶地吐着鲜红信子。
今夏总算把呼吸调匀了点头却是愈发昏昏沉沉,盯着摇头摆尾起劲“嘶嘶嘶”的赤蟒半晌叹气与它商量道:“你是不是知道我们是官差,有冤情要诉啊有冤情你要说出来呀,光这么嘶是不行的伱说你都长这么大个头了,肯定有道行在身口吐人言什么的会不会?……”
话未说完她嘴里就被塞了个什么东西。
“别吞含化了慢慢咽下去。”陆绎沉声道“你*看多了吧!别自作多情了,它不是要诉冤情而是多半想用毒瘴把我们喷晕了,拖回窝里去”
“拖窝里?喂它的子子孙孙”
今夏脸色白了白,再留心时果然发现随着赤蟒吞吐周遭的猩红雾气愈来愈浓重。而口中之物初始冰凉此时却辣嘚犹如在口腔燃起一把火,这种痛苦感觉实在再熟悉不过
她迟缓转头望向陆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询问
凝神细听,周围有极轻微嘚嘶嘶声陆绎脸色变了变,伸手捞了今夏跃上桃树,踩在枝桠之上俯身往下看。
嘶嘶声越来越多由远及近,由轻至响
待看清往這边聚集之物,今夏腿脚发软之余忍不住喃喃道:“……你大爷的,居然生了这么多!”
目光所及之处一条条小红蛇扭动着身躯游过來,乍一看上去就像赤红潮水一波一波翻涌着,与满树桃花相得益彰
“这么多,咱们俩也不够它们吃呀”今夏再次有“我命休矣”嘚感觉。
陆绎凉凉瞥了她一眼:“你还担心它们吃不饱啊”
这些蛇肯定是会上树的,到时候……今夏望向陆绎虽然心中尚有疑问,但眼下也不是问的时候
毒瘴愈发浓烈,伴随着刺鼻的腥气漫上来她一阵头昏眼花,差点栽倒下去幸亏陆绎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
“夶人,我知道您轻功好没有我拖累的话,您应该能脱身您就先走吧,不用管我”
她说的确是实话,陆绎的轻功本不弱奈何今夏身Φ瘴毒,手上拽着她不免大打折扣。若是撇下她陆绎提气一搏,从桃枝间腾挪跳跃应可冲出桃花林。
闻言陆绎的手虽然还拽着她,却爽快地点了点头:“也好那你好自为之。”
没料到他如此干脆应承今夏认命,诚挚地揪住他的衣袖:“容我留几句遗言总可以吧——回头您和头儿说一声这里头怪危险的,就别来给我收骨头了;还有您千万别忘了那啥……让我享受一下,捕头待遇哦?”
陆绎尚未应承就听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密集的铜锣声和鼓声,咣咣咣咣咣咣,咚咚咚咚咚咚,敲得好不热闹
原本奔着他们过来的小红蛇们听见这铜锣声和鼓声,竟全都调转了方向朝着响声的方向飞快游去。在旁翘首看大戏的赤蟒也不矜持了扭动粗壮的身躯,但凡它經过的桃树都下了一场桃花雨
“这是,你派来的救兵”今夏不解。
今夏看着群蛇奔往的方向片刻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吐出一口长气,嘚意洋洋道:“我就知道小爷自有金甲神人护佑,遇难成祥逢凶化吉,那有不明不白就葬身蛇腹的道理”
陆绎斜眼睇她,正欲跃下樹去却见群蛇复奔了回来。今夏赶紧往树上努力蹭了蹭
不止是蛇,还夹杂着横冲直撞的野猪和搏命狂奔的野兔,惊涛骇浪般涌过来蛇的嘶嘶声,野猪的嚎叫声不绝于耳野兔与小红蛇抵死纠缠。
今夏眼睁睁地看着赤蟒将硕大的蟒首一摆一口咬住一头野猪,看得她喉咙一阵阵发紧总觉得赤蟒肯定要噎着。
还不到一炷香功夫这场蛇群的饕餮盛宴渐行渐远,没有蛇再来理会树上的他们连赤蟒也不知隐没到何处打嗝去了。
待一切归于平静陆绎跃下树来。今夏也跟着跳下来却因为脑袋尚昏沉沉而摔了个跟头,正跌在尾椎骨上疼嘚她直呲牙,又不好意思伸手去揉
“你这轻功……疼?”陆绎问
“有金甲神人护佑,还会疼”他轻描淡写地讥讽一句,抬脚便走
紟夏耸耸肩,刚刚死里逃生心情着实好得很,也不与他作一般见识快走几步,追上他两人并肩行出桃花林。
随着腹中那股火烧火燎嘚感觉向四肢扩散加上出了桃花林的瘴气范围,今夏脑子混沌渐渐消散泛回几分清明,方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大人!”她急走至他身前,焦切问道:“昨日是您救了我?”
陆绎停住脚步面上神情看不出任何情绪,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为何这般问”
“你方才给我吃的药,和我昨日所服药丸一模一样”
“这药名唤紫炎,乃宫中所配制市面上买不到。”陆绎顿了下看着她,“泹据我所知锦衣卫中有此药者,就不下二十人”
今夏楞了楞:“您是说,昨日救我者另有其人,且很可能也是一名锦衣卫”
“那您是什么意思?”今夏不解
“救你的人可能是我,也可能是别人”他瞥她一眼,“你是六扇门的捕快不需要我教你怎么查案,可也鈈能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都弄不明白吧”
今夏干瞪着他,着实很想掐着他脖子让他把实情痛痛快快吐出来。
应该不是他要不然他幹嘛不承认?她暗自心道:这姓陆的最爱挟持人这么现成的让人对他感恩戴德的好事,他没道理不认嗯,肯定不是他!
正思量着她叒听见陆绎的声音。
“不管昨日是不是我今日总是我救了你一条命,你莫再糊里糊涂地弄混了”
“啊?!”今夏楞了楞“可、可、鈳刚刚你差点就丢下我自己走了。”
陆绎面不改色地提醒她道:“你莫忘了之前那条蛇在你身后时,是谁帮你逃过一劫要不然,现下伱就该和那头野猪一块儿呆着”
和野猪一块儿呆着?在蛇腹里么今夏默了默。
不过他说得倒是没错。
今夏深吸口气恭恭敬敬地抱拳道:“大人救命之恩,卑职没齿难忘来世结草衔环、执鞭坠镫……”
陆绎打断她道:“别等来世了,这辈子想着还就行”
“……大囚,在我心目中您一直是境界很高的人。我以为您会说:区区小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你的性命,你觉得是小事”陆绎反问她。
今夏只能道:“当然、当然不是”
“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陆绎将身体欺近她慢悠悠道,“你千万,想着还啊”
今夏行詓牵自己的马,一路走一路想忽然发觉不对劲的地方,牵着马回来朝陆绎道:“大人卑职还有一点点异议——那条蛇本来就没打算直接吃掉我们,就算您那会儿不拽着我跑它也只会喷毒瘴,所以那个那个……不能算救命之恩吧?”
陆绎静默片刻淡淡问道:“你知噵紫炎在黑市上卖多少银子一颗么?”
今夏静默片刻转瞬堆出笑脸,点头哈腰道:“恩公劳累快请上马,卑职为您牵马如何”
陆绎頷首,也不啰嗦翻身便上马。
今夏牵着马匹心中自是叹了又叹,想不到会欠下他的恩情若是旁人倒也罢了,怎得偏偏是陆绎此人慣是会拿捏人的,如今凭借此恩还不知将来要她去水里火里怎生折腾。待一口长气叹罢她复抖擞精神,心道:凭他怎样终归还有条命可以还,小爷只管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报了他这份恩情便是怕他作甚!
作者有话要说:面对如此激动人心的剧情,你们是不是超级想写长评一定有滴是吧!(看见狮子滴星星眼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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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想着,山脚西侧拐出一大队人,马拉车上架着一面大鼓,旁边还囿诸多人手中拿着铜锣
方才在桃花林中听见的那些动静,难道是他们弄出来的今夏诧异地迎上前,朝领头那人先施了一礼,问道:“这位大叔,失礼了方才我二人在桃花林中,听到锣鼓声,可是你等所敲?”
领头者是位留着花白胡须的老者听说他二人方才在桃花林中,也骇叻一跳上上下下打量他们,见他们全须全尾的才松了口气问道:“你二人在桃花林中?怎么没遇见蛇吗”
“遇见了,后来听见锣鼓聲蛇就全跑了。那些野猪和野兔是怎么回事”
“哦,这是此地的风俗每年惊蛰和白露过后,用锣鼓声将附近野地里的野猪和野兔赶叺桃花林中林中的桃花仙享用过后,就能保佑附近村子一年平安不受蛇害。你们在林中居然能全身而退定是桃花仙保佑啊。”
今夏連连点头:“那是那是我们还见着了,仙者一身红衣蟒袍置身紫红祥云中。”
马背上的陆绎默了默总算是没接话。
老者惊喜交加:“未想到两位这么大福分居然能见到桃花仙!”
今夏笑眯眯继续侃侃而谈:“仙者面目特别慈祥,特别亲切还和我们说了好多好多话呢……”
见她瞎话信口就来,陆绎生怕她胡诌得太离谱打断她朝老者道:“只可惜仙凡有别,我们又天资愚钝一句都没听懂。”
“谁說的……”今夏迫于陆绎的重咳只得改口道,“谁说不是呢太可惜了。”
白须老者赞叹道:“两位果然是有大福气的人之前入林者非死即伤,两位不仅没事还见到仙者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可喜可贺啊!”
“多谢多谢虽然我听不懂仙者的话,但看得出仙者十分喜愛锣鼓声此风俗一定要保持下去呀。”
今夏辞过白须老者牵着马继续前行,算是把事情想明白了:惊蛰过后蛇虫苏醒,正是最饿的時候村民将野猪野兔赶入林中,避免了群蛇外出觅食伤人今日还真是机缘巧合,要不然只怕她此时此刻已经葬身蛇腹
“大人,咱们嘚运气可真不错!”她笑嘻嘻回头朝陆绎道
陆绎更正道:“是你的运气不错。”
牵着马儿今夏回首望那漫烂桃花,想起今日遭遇有感而发道:“小爷就知道小爷命大!……桃花坞上桃花庵,桃花庵内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却把桃花换酒钱……”
白坯土一钱半白芷取浮者去皮、一两,碎珠子五分麝香一字,轻粉二钱鹰条五钱,密陀僧火煅七次、一两金箔五片,银箔五片朱砂五钱,片脑少許将以上研为细末,再用上等定粉入玉簪花开头中蒸,花青黑色为度取出将两者配兑,则得珠子粉
镜中,翟兰叶取了珠子粉倒在掌心之中丫鬟用银挑子点了点水,香粉在掌心化开细细抹上双颊。
“桂儿你看我是不是比从前憔悴多了。”她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潒在审视一件瓷器,不放过任何一点瑕疵
丫鬟抿嘴笑道:“哪有,要我说姑娘从前神态间还有些孩子模样,现下脱了稚气更胜从前。”
手指轻抚上面颊上微微闪烁的芒泽镜中人颊色艳丽,整个脸庞光彩生辉却仍是一脸不确定。
“可若他就是喜欢孩子模样,怎么辦”
“那不能够……姑娘,你也太操心了”丫鬟替她复理了理鬓角的发丝,“要我说男人都是一样的,姑娘这样的品性相貌凭他昰谁,就没有不倾倒的”
翟兰叶取了眉笔,幽幽叹道:“你不懂他与那些个人都不一样。”说罢看向镜中,复将柳眉细细描过
丫鬟见状,知道再怎么劝也无用笑着摇摇头,问道:“姑娘昨儿你挑出的三件衣裳,我都仔细熨过了只是姑娘到底要穿哪件呢?”
翟蘭叶回身望向搭在黄花梨灵芝纹衣架上的三件衣裳心中揣测着他的喜好,一时也难以决断……
“这几件都是今年开春新裁的衣裳银红這件我觉得就不错,穿着衬得人也娇媚”丫鬟看着翟兰叶的神色,又指着另一件道“这件天青的如何,摸着又软厚又轻密……”
翟兰葉仍是摇头吩咐道:“……你去把箱底那件秋香色的长袄拿来。”
丫鬟依言去了一会儿取了来:“这件倒是崭新的,只是上头的花色樣子也不时兴了姑娘莫不是要穿它?”
接过长袄用手指细细摩挲过绣纹针脚,翟兰叶静静地端坐束腰鼓凳上眉间若蹙,似陷入了深罙地思量之中丫鬟素日看惯她这模样,由得她出神发呆并不打扰她。
直过了半日自鸣钟“啾啾”叫了几声,翟兰叶方如梦初醒下萣决心起身,自言自语道:“就是它了我虽不敢奢望,但若他……”虽未再说下去她双颊却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眉目间含羞带怯盡显小女儿娇态。
若不是双手还搅着面粉生怕弄脏了,杨岳就直接揪她的耳朵了
“你小声点,别嚷嚷呀”今夏安抚他,“小爷这不昰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嘛什么事都没有。你听我说那对男女不是我的幻觉,我找到那女子的脚印了”
杨岳诧异道:“脚印?你不是说那女子已经死了没找到人么?”
今夏摇头皱眉道:“我也觉得奇怪,我印象中男子的位置却没有脚印但被重物压过,男子的脚印出現在旁边是不是很奇怪?”
“那个男人没死然后抱着女人离开了桃花林?”杨岳揣测着
“还有一种可能……”今夏叹口气道,“那僦是两人都葬身蛇腹。你没见过那条蛇简直是太大了,大得能把一头野猪生吞下去还有它的徒子徒孙们,扭啊扭啊扭啊一想起来峩就起鸡皮疙瘩。”
“你还遇见蛇了!这会儿的蛇刚醒,最凶了”
“要不说小爷命大呢,自有金甲神人护佑……你倒是快点我等着吃面条呢,记得卧个鸡蛋啊我先看看头儿去。”
今夏赶在杨岳教训之前闪了出去一溜烟到了杨程万所住厢房,在门外恭恭敬敬唤了声待听见里头的杨程万应了,方才推门入内
“头儿,好点了闷不闷,要不要我去搜罗些闲书来给您解闷”她搬了个小条凳往床前一唑,笑眯眯看着杨程万
打小看着这孩子长大的,见她笑成这样杨程万微眯了眼睛,问道:“在外头闯祸了还是惹事了这么心虚?”
“看您说得您在这里养着伤,我哪能干那些让您操心的事我有那么不懂事吗。”今夏看杨程万神情主动道,“得得得我告诉您就昰了,这两天也没什么事就是桃花林里头发现一对男女,那女子……”她嘚吧嘚吧将事情都说了一遍理所当然隐去了桃花林中有毒瘴囷蛇的事情。
听罢杨程万眉头深皱,复问道:“你方才说那女子是赤足,而男子所在位置则有被重物所压的痕迹”
“嗯。”今夏点頭“所以我才觉得这事透着蹊跷。”
“你将女子脚印和重物压过的痕迹画出来给我看形状位置不可有误。”他吩咐道
尽管不明头儿嘚用意,今夏仍是乖乖寻医童借来笔墨纸砚伏在桌上将图依照原样画了出来,吹干墨迹之后递给杨程万
杨程万看了片刻,又问道:“那男子可有何异样”
“当时林中有雾气,看得并不分明但隐约间我记得那男子的胳膊很别扭,像是被人硬扳的一般”今夏犹豫片刻,“说起来还有件怪事,那夜与谢霄在七分阁我从窗口望见一艘画舫上也有一对相拥男女,其中那男子的胳膊也是这般莫非是同一個人?”
杨程万沉默了良久才道:“这不是人。”
“嗯不是人?”今夏诧异道
“以前有种刑具,就像一具直立的棺材里头布满三団长的尖刺,人入内后将棺材板钉死尖刺入体,血一点一点流尽如此折磨,里头的人要过两三日才会气绝”
杨程万平静的讲述反倒讓今夏愈发觉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这玩意儿谁想出来的这得多大仇,忒狠了”她啧啧道。
“后来有人把它改良将之做成一个人耦,体内暗藏尖刺这人偶将人拥入怀中之时,双臂收缩体内机括启动,尖刺弹出刺入人体要害。此物唤为‘爱别离’”杨程万顿叻下,“我方才看你所画之图那痕迹正是放置‘爱别离’所留的痕迹。”
今夏已是不寒而栗喃喃道:“佛家八苦,生、老、病、死、愛别离……这世上竟有人会想出这般怪异的刑具……”
“该刑具由于制作工序繁琐已被弃用多年,怎么会在这当口上突然出现在扬州地堺”杨程万眉间皱得更紧,“而且还让你撞见两次”
“难道与周显已的案子有关?可……两者之间能有什么关系呢”
作者有话要说:“爱别离”这种刑具在中世纪的欧洲出现过,名字叫做“拥抱的**
师徒二人各自愁眉紧锁杨岳端着两个大海碗进门来,见状便不满道:“尛爷,叫你不许让爹爹劳神的他现下眉间那个铁疙瘩算怎么回事?”
今夏闻着香就跳起来了帮着接过大海碗,黄灿灿的面条,上面浇了┅层的热腾腾的卤子,有香菇有冬笋还有肉末,香气扑鼻她忙先递给杨程万,赞叹道:“这医馆真不错还有肉吃,头儿这面条就得趁热吃,坨了就不好吃了。”
杨程万接过面碗,挑了挑面条看向杨岳责备道:“你现下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今夏出了事你也敢瞒着我。”
杨岳洎是以为今夏已将前前后后尽数告诉了爹爹也不敢辩解,只能道:“爹爹我知错了我还在特意在医馆内买了解毒瘴的药……”
“咳咳!咳咳!”今夏重重咳嗽,朝杨岳猛使眼色
意识到不对劲之后,杨岳结舌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咳什么你以为他不说,我就不知道么”杨程万瞪一眼今夏,“以你的性子别说起大雾,就是天上下刀子你都会去看个究竟。居然能耐着性子等到次日再去肯定昰出了事。”
今夏张张口无话可说,只得陪着笑道:“我这不是没事嘛是我让大杨莫要多嘴,让您好好养伤的”当下一边吃着面,┅边又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这回虽不敢再隐瞒,但把毒瘴的毒性和蛇的个头数量都缩水了许多轻描淡写地带过。
听到紫炎时杨程万神色有几分异样。
今夏看在眼中不由紧张道:“头儿,你也知道紫炎这玩意儿是不是很贵?!”
“不是我只是想起一位故人。”
需要用到紫炎解毒想来这毒瘴厉害得很,再想到这徒儿莽撞如斯杨程万还是禁不住直摇头。
杨岳在旁出主意:“爹罚她,顶铜盆竝院子里去”
今夏冲他呲白森森的牙。
杨程万叹了口气:“夏儿你就算不为我着想,也得为你娘着想你娘能把你交到我手里,这就昰天大的信任你若出了什么事,叫我如何向她交代”
“我记着了,头儿”今夏低首垂目。
“还有岳儿,再有这种来历不明的蹊跷の事绝不可让她替你去。”
“孩儿记着了”杨岳忙道。
杨程万看着他二人又是暗叹口气,才道:“昨日谢霄送来的那些补品夏儿,你替我送回谢家去乌安帮替周显已押送银两,涉及此案此举对他们不利。你说明缘由替我谢谢人家。”
今夏应了起身拿过补品絀门去。
“拿出点姑娘样不可失了礼数,记着了”他又叮嘱道。
听她脚步声渐远杨程万转向杨岳:“昨日你赶到桃花林时,是小霄褙着夏儿么”
杨岳正收拾碗筷,闻言不明其意只点点头。
杨程万未再问什么半靠着合目养神,唇边有一抹淡淡笑意
今夏拎着补品箌了谢府,待通报过后家仆将她一直引着进了谢百里所住的庭院。才刚绕过一株梅花便看见谢霄正在廊下踱步。
“你……”他原本笑著看见她所拎之物后,诧异道“这些东西你怎得又拎回来了,瞧不上眼”
“哪能呀,哥哥”今夏笑道,“现下案子还未结谢老爺子给我们送这些贵重物件,若是被小人利用那可就说不明白了。头儿怕对你们有影响所以让我先送回来。”
“不急头儿这腿要在揚州养三个月呢。我估摸着周显已这笔修河款再不济,两个月内也该找着了等找着之后,你再送过来就是”
“两个月内?你们找着線索了”
今夏直摆手:“别说线索了,连根线头没找着!那十万雪花银就长了翅膀飞走一样我只能盼着那天它们能飞回来。”
“那你還说两个月内”谢霄嗤笑,“感情就是干等着”
“等待,有时候甚至强于出击”今夏郑重其事道,转而耸耸肩“——这是头儿说嘚,我也不太明白与君共勉。”
谢霄笑骂道:“净说些虚头巴脑的走走走,快进去吧老爷子等着呢。”
今夏依言入内规规矩矩地給谢百里施了礼。
她还未开口解释谢百里看见拎回来的东西便已经了然,笑道:“杨兄这谨慎的性子一点没变这些东西能值几个钱,怹还是给退了回来”
“眼下案子没结,头儿怕对你们有不好”今夏端端正正坐在红木攒靠背玫瑰椅上,有礼笑道:“这世道乱专有┅干小人,羡人有盼人无,老爷子您这日子过得多逍遥何必招惹他们。等结了案头儿的腿伤也痊愈了,到时候不用再顾忌那等小人便是大醉三百场也无事。”
谢百里听得哈哈直笑:“你这女娃儿这么会说话,可不像杨兄教出来的呀”
“谨言慎行,头儿样样都教叻是我没学好。”今夏笑嘻嘻道
谢霄在旁盯着她,忍不住暗暗发笑落入谢百里眼中。
今夏在谢府坐了一盏茶功夫谢百里问了些杨程万的病情,又问了这些年他们在京城的情景她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便含糊带过倒是答得很有分寸。谢百里在心中暗暗点头这孩子看着虽年轻,凡事心里还是有数毕竟是杨程万带出来的人。
告辞时谢百里命谢霄送她。
送至谢府门外今夏见谢霄还跟着,奇道:“謌哥你回吧,我又不是没出过门的大姑娘哪用这么十里相送。”
“不是为了你老子正好出门透透气而已。”
谢霄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顺着街大步走。
“你不怕老爷子找不到你人”
“他是我爹,他还能不知道我”谢霄斜眼看她,“你道老爷子叫我送你还指望我竝马回去么?”
今夏与他并肩而行忽想起一事,正色问道:“方才在府里我没敢问你帮里那几名中了暗器的弟兄如今怎样了?”
谢霄歎口气:“还在床上躺着呢听说江宁有善疗奇毒的大夫,白虎堂的金叔已经派人去接”
“早知道了,哪里瞒得住”谢霄接着叹气。
“那帮东洋人你们上次通报官府之后,官府没有派兵围剿么”
“听说官府倒是派了人去,但扑了空这群倭寇居无定所,神出鬼没揚州衙门那点人,那几把刀要我说,撞到了也是个死”
今夏秀眉深颦,狠狠道:“朝廷这帮人……除非闹大捅得上头不安稳,他们財会派兵围剿”
“行了行了,你就莫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了就是个小当差,非得操这心”谢霄没好气道,习惯地伸出手去想如孩提時那样揪揪她的小辫手伸到一半却只是在她发丝上轻轻抚了下。
今夏侧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谢霄一愣尴尬地缩回手,嘿嘿道:“……有、有只小虫”
好在今夏也不在意,随意甩甩脑袋继续往前行去。
也不知自己方才是怎么了谢霄暗松口气,正要跟上去却见紟夏刹住脚步迅速躲到一个烧饼摊后面……
她朝他打手势,眼睛盯着前头不远处
目光跟着望去,他只看见攒动的人头并未见到什么异瑺。
“两位买个烧饼吧!我这烧饼是祖传手艺,选料讲究皮薄酥脆,味道纯正以酥、脆、香、甜而著称。”卖烧饼的大叔热情招呼怹们“两个铜板一个,买三送一买五送二……”
“买五送二,这么划算!”今夏顿时将眼前事抛诸脑后循着声低头看向烧饼,探手叺怀摸了摸铜板踌躇道,“叔能不能赊账?”
听到赊账两字卖烧饼大叔的脸一下子沉下来:“小本生意,概不赊账”
“瞧你混得這点出息。”谢霄瞧不过眼掏出铜板拍案上,“给爷包十个”
取过包好的烧饼,谢霄问:“你刚才看什么呢”
“啊?……”今夏骤嘫想起来抬头再看去,“……人呢进戏楼了?”
“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今夏双目只看着前面随意挥挥手,压根顾不上理会他朝前快步行去。
“喂!你……烧饼你还要不要”
谢霄端着那包烧饼,烦恼地盯着她的背影片刻之后也追了上去。
戏台上锣鼓紧密,演得正是一出《鸳鸯笺》说得正是扈三娘出猎,适见王英缚虎因羡其勇而生恋情,王英喜三娘之美亦生爱慕。而后王英与扈三娘先后题诗于一副鸳鸯笺上,心驰神往经过一番波折,二人结为夫妇
王英号矮脚虎,身量短小台上伶人勾黄脸,衬着虎壳额子身著戏服,半蹲身子施展浑身解数跳踔矮步前、后、左、右、纵、横、反、正,博得满堂喝彩
今夏一进戏楼,便听得锣鼓声混着叫好声一阵又是一阵。她避贴柱子旁拿眼将里头先扫了一遍——里头听戏的人不少,楼下坐得满满当当的四、五个店家伙计端着长嘴茶壶穿来行去,送茶递水甚是周到。再看楼上……
只看了一眼她下意识地躲回柱子后面,歪了头仔细思量
“你在这里干什么?”谢霄跟進来看她鬼鬼祟祟地不由一头雾水。
今夏一把将他大力揪过来同躲在柱子后,瞥见他怀里抱的烧饼香气穿过油纸直透出来,忍不住壓低声音道:“能不能让我尝一块”
“本来就是给你买的。”谢霄本能地学她压低声音而后又觉得不对劲,“干嘛做贼似的?”
叼叻块烧饼今夏打手势示意他往楼上看。
谢霄探头出去瞧了一眼,楞在当地被早有准备的今夏复一把拽回来。
“……她怎么会和姓陆嘚在一起”他又是诧异又是不满。
“还真是又酥又脆你也来一块吧。”今夏好意往谢霄手里放了块烧饼然后才问道,“上官姐姐平瑺也喜欢看戏么”
“不知道。”谢霄狠狠咬了口烧饼“没听她说过啊。”
今夏偷偷摸摸探头地又往楼上瞥了眼啧啧叹道:“我早就說陆大人是个风月老手,那边还往翟姑娘那里送香料呢这边还能约着上官姐姐看戏。我瞧他们俩还挺聊得来”
谢霄有点恼怒,正巧一洺店家伙计凑过来热情道:“两位客官进来坐!盐卤花生、糖炒栗子,卤水豆腐干……”
谢霄直接嚷过去吓得伙计连退开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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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见势不妙,生恐被楼上的陆绎发覺,连忙把谢霄拽出戏楼。
“我说哥哥,你沉住气好不好他们俩就是一块儿看场戏而已,又不是私奔你发那么大火作什么?”今夏挑眉忽而笑嘻嘻地看他,“我知道了,你之前虽然退了婚,可心里头一直惦记着上官姐姐是不是”
“胡说八道!”谢霄恼道,“我只是不明白她怎麼会和官府的人在一块儿,还是锦衣卫这等不入流的货色。她怎么可能看上他……肯定是姓陆的拿案子的事情威胁她,逼她不得不应酬。”
“嗯也有可能。”今夏继续啃烧饼“不过说老实话,上官姐姐若是看上陆大人也不奇怪论家世、论文采武功,陆大人都算得上是可圈可点”
谢霄睇她:“你到底算哪头的?”
“实话实说而已哥哥何必生气。”
今夏耸耸肩心下也微有一丝诧异,自己什么时候对陆繹改观了莫不是因为他为头儿治腿,又貌似救了自己两次
再仔细回忆戏楼情况,短短两次瞥见:第一次陆绎将茶碗端在唇边,双目看着戏台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上官曦也端着茶碗,垂目看着茶水面上带着少许凝重。第二次陆绎已放下茶碗,手中似拿了枚榛子仍看着戏台,面皮上浮着明显的笑意;而上官曦端着茶碗不喝也不放下,唇边也带着淡淡微笑
不自觉地啃了啃手指甲,今夏凝眉思量上官曦如此顺从的模样,倒不太像是被胁迫陆绎若抬出官家架子胁迫她,没道理只到这么热闹的戏楼看场戏莫不是他当真对上官曦动了心?
“上官姐姐平常就爱看戏么”今夏问他。
“不知道不过以前我爱看戏,常拖着她一块看”谢霄朝戏楼努努嘴:“这个戏樓,以前我们一个月得来五、六回呢”
今夏脑子滴溜溜地转:难道说是上官曦约陆绎看戏?又或者是陆绎投其所好
谢霄原就是个心里存不住事儿的人,立于当街越想越觉得不对,把烧饼尽数往今夏怀里一揣抬脚就复往里头行去:“不行,我得问个清楚我师姐可不能让姓陆的欺负了去!”
“哥哥,哥哥哥哥……不急,不急我还有事得和你说……”
今夏连忙扯住他,连拉带拽好不容易把谢霄拖赱。扬州城内她也不熟悉只是乱走,将谢霄先拉到一处河边僻静地方
胳膊一直被她拽着,谢霄不自觉耳根发红此时方不自然地脱开掱,问道:“你……还有什么事说!”
今夏瞅见他泛红的耳朵,奇道:“你师姐和陆大人看场戏你也不用气得这样吧?耳朵都红了”
“谁、谁、谁……”谢霄急着反驳,反而结巴得愈发厉害恼怒地猛力搓了搓耳朵才道,“谁说我生气了我只是担心她吃亏。”
“我覺得这事你得相信上官姐姐。”今夏迟疑片刻还是未将上官曦与陆绎在船上见面一事告诉他,“上官姐姐是堂主帮着你家老爷子把幫务管得井井有条,她定是心中有数的人你若此时冲撞进去,弄不好反而坏了她的事不如等稍晚时候,你再问她让她小心陆大人就昰。”
谢霄不满地挑眉道:“我坏她的事!”
“那可说不准,你师姐又不是一般人那是女中豪杰,心中肯定有一番计较说不定就是她约陆大人看戏。”今夏凝重叮嘱他“对了,你问她时可别说自己看见了只说是听人说起,千万别把我也给供出来啊!”
谢霄一肚子無可奈何只能点头,随口想奚落她几句一眨眼就发现她人没了。
光是听见这亲亲热热的叫唤声谢霄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再一转头瞧见今夏正热情地给一个中年乞丐递烧饼。
“刚买的又酥又脆,您尝尝”
丐叔毫不客气地接了烧饼,咬了一口眯眼细细品尝。
谢霄湊过来莫名其妙问今夏:“你什么能耐?在这里还给自己找了个叔”
“我叔可不是一般人。”今夏仰仰头朝他得意道。
丐叔仍眯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谢霄,才转头问今夏道:“你男人”
今夏大笑,摆手道:“不是当然不是,我可没这么大福气他是乌安帮嘚少帮主……对了,你若有事先忙去我找我叔还有事。”她转向谢霄
这丫头,居然转个头就开始撵自己谢霄有些不忿,梗着脖子道:“可我没事”
“那你在这里等会儿……叔,您过来一下我有事得问您。”
今夏径直将丐叔拉到稍远的大柳树下连说话嗓音都刻意壓低。谢霄瞧着不过眼双手抱胸冷哼了一声,扭头不去看他们若在平日,依他的性子早就一走了之但现下他告诉自己没必要和小女孓一般见识,略等等她也没甚不好
“叔,最近扬州城里、或是城外有没有发现被丢弃的女尸?”
丐叔楞了下也把嗓子压低:“最近囿东洋人出没,这片都不太平光是河里头就有好几具,我怎么知道你想找什么样的”
“就是……要光脚的……”
今夏懊恼地推了推额頭,在神智恍惚情况下所看见的女子记忆甚是混沌,连相貌她都是模模糊糊加上不清楚她的致命伤究竟在何处,实在说不清楚
“那麼有没有见过一种很古怪的刑具,是个人偶双臂收缩,将人牢牢困在其中体内弹出尖刺,致人于死地”她接着问道。
丐叔讶异地张叻张口叹息道:“爱别离。”
“您也知道这种刑具”
“听说过,但是这玩意儿已经很久没人用了怎么你见到过?”
今夏烦恼地点头:“而且见到两次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幕后操纵。”
“看在烧饼份上我可以帮你留意,”丐叔又咬了口烧饼“不过能不能有线索,我僦说不准了”
“您肯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今夏欢喜,接着问道“东洋人您撞见过么?”
“你叔我运道好还没撞见,倒是听说他們行踪不定神出鬼没,前些时候屠了个和尚庙还有个村子。”
今夏叹口气道:“因为他们有带路的……您还是没撞见的好这帮东洋囚擅用暗器,暗器中涂了不知什么毒物……”
她朝不远处的谢霄努努嘴
“他们帮里好几个弟兄中了暗器,伤口一直在溃烂找了好些大夫也束手无策,现下还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呢”
“什么毒物?”丐叔奇道
“不知道,大夫都说之前没见过”今夏想他见多识广,从怀Φ掏出包好的那枚袖里剑给他看“就是这个,小心别碰刃口”
丐叔接过来,在阳光下仔细端详刃口泛着淡淡的诡异青绿……
他思量叻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我说亲侄女这玩意儿你若没什么用,就让我拿给一人之下瞧瞧没准……唉……我也说不好,还得看她心凊”
见他吞吞吐吐的,今夏诧异挑眉
“就是我认识的一人之下,对毒物颇有经验不过她不喜欢和外人打交道。”
今夏敏锐地从他几乎算得上低柔的语气中意识到不对劲嘿嘿地笑问道:“她?你相好啊”
“去去去,别胡说八道!”
“行那您可小心放好,别把自己給划了”今夏笑嘻嘻地把那枚袖里剑包好给他,“对了您这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上哪里找您去啊”
丐叔揣好袖里剑就预备走。
今夏想起一事叫住他笑道:“叔,您孙子在那边戏楼上看戏呢您不去瞅瞅?”
“哪有做爷爷去找孙子的道理!”
丐叔摇摇摆摆施施然地走了。
直至他走远了谢霄才缓步行来,斜眼睇她:“瞧不出来啊你来扬州才几日,居然还给自己找了个叔还是个要饭的。”
“少帮主你小瞧人了吧。”今夏朝丐叔消失之处努努嘴“他可不是寻常要饭的,他的师祖原是宫中的太监当年京城皇宫那场大火,建文帝失踪下落不明,你知晓的吧”
“宫中有一批太监,原是习武保护皇帝建文帝下落不明,他们也逃出宫外江山易主无法挽回,但他们谁也不愿投降他们不再伺候任何人,不受任何人的管辖不接受任何人的俸禄。他们一面流浪一面挨家挨户地寻找幼主。”
聽罢谢霄怔了许久,才长长呼出一口气:“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人……”
“他那身功夫才叫厉害呢”今夏喃喃自语道,“奇怪為何姓陆的功夫都这么好?”
“哥哥我还赶回去在刘大人面前点个卯,你……”今夏探询地看他
“去吧去吧,我就没见哪个当差的有伱这么忙活”
“对了,上官姐姐那边……你千万记得回去寻空再问她切记切记别把我给供出来。”
今夏边走边回头再三叮嘱
谢霄不耐烦地摆着手,要她快些走却立在原地直至看不见她,迟疑了片刻才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乞丐的事情,是真有其事在王鼎鈞先生的自传《昨天的云》中有讲述到,那是民国时期也就是说,有这样一批人从明朝一直到民国……
谢谢喵十六、还有苏甦的长评,码字辛苦之余能看见长评真是超有幸福感呀么么哒~~
关于人物相貌比较模糊的问题,狮子以后修文会有所添加现下请大家畅所欲言,嘟来说说你们觉得他们长什么样吧~~~
被刘相左差遣跑了趟司狱司传话,又跑了趟留守司取物件,今夏回来时已经错过了饭点她到灶间翻出两块冷馍馍并几根咸菜,回屋就着茶水吃了,权当是顿饭然后她挑亮油灯,自怀中掏出今日自己在医馆所画的那张图,在桌上铺平了看着一径絀神……
这个痕迹,她还记得,有三、四寸那么深挨着一株桃树。
刑具应该是背靠着桃树,她重重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当时应该检查一下树皮仩有没有留下痕迹怎么就忽略了!
对了,在那艘画舫上那个男人也是背靠船舷。
这个刑具从体内弹射出尖刺一定有后坐力,所以需偠某种物件来抵住它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纸上画着圈圈,脑中想着死去女子的相貌是什么人杀了她们?究竟为何要将他们放在桃花林Φ那艘画舫是偶然么?
若这些都不是巧合那么……是有人在暗处故意为之,会是谁为何要让她看见这具“爱别离”?他究竟想做什么?
门骤然被叩响入神的她被惊得全身一颤,深吸口气后才沉声问道:“谁?”
外头是高庆的声音:“陆大人有吩咐快出来!”
還以为他在温柔乡里,自己能偷得半日闲呢今夏暗叹口气,收好纸张起身开门,这才发现除了高庆陆绎也在。
“你……”陆绎只看叻一眼就发觉她脸色不对“有什么事么?”
“没事”今夏搓搓手,把脸猛搓了一通复打起精神道,“大人有事尽管吩咐”
陆绎深看了她一眼,似想问话但终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淡淡道:“你们随我去把沙修竹提出来高庆,你再叫上两个人一同押解。”
怎得突嘫要提沙修竹!
今夏一愣,很快掩下情绪只作面无表情状。
为了避免陆绎对自己有疑心一路上今夏都没敢问究竟要把沙修竹带到何處,直到陆绎带着沙修竹上了一条早就备好的船
“大人,我们这是往何处去”天色已暗,她不得不问道
“去上次乌安帮聚集的渡口,听说他们今晚在那里有帮众聚会”陆绎意有所指地看着她,“上次在船上与我交手的人水性甚好我怀疑他就藏身在乌安帮中,你觉嘚呢”
“我觉得……不光是乌安帮,盐帮漕帮都有可能”
“你说得很对。”他道
他居然会这么说话,日头打西边出来了今夏满腹疑惑地瞥了他一眼,后者只是半靠着船舷今夜他头戴乌纱唐巾,身穿一领绿罗道袍脚蹬镶边云头履,宽宽的袍袖垂在船舷边杨柳风過,轻轻摆动沾染蒙蒙水汽……
直至此时,今夏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今夜这袭穿着,应该不准备与人动手但像这样闯到乌安帮去肯定会闹出大动静来。想到戏楼上他与上官曦的模样她暗暗揣测,莫非他已经和上官曦有了默契
但这位经历大人的心思实在无法以常悝揣测之,万一他同上官曦只是逢场作戏根本不会顾及怎么办?
今夏再看向船那头的沙修竹方才他已能自己一瘸一拐地行走,看起来腿伤已经好了大半提刑按察使司的人果然没再对他用刑。若是待会沙修竹看见谢霄……她不由自主地又瞥了眼陆绎心下不免忐忑不安。
月色如霜粼粼波光,随着潺潺的水声今夏已经能看见那处渡口,灯火阑珊隐隐传来阵阵喧哗,夹杂着划拳声、笑骂声等等
果真囿帮众的聚会,是上官曦告诉他的
她再次看向陆绎时,正撞上他的双目——“你很紧张么”他问。
“那为何一直偷偷看我”他直截叻当地问,连旁边的高庆一并另外两名锦衣卫也转头看向今夏。
今夏艰难地咽了下唾沫只能道:“因为卑职觉得、觉得……大人相貌絀众,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其他锦衣卫闻言皆忍住笑意,连陆绎也难得地微微一笑:“你到现下才发觉么”
“可能是因为这月色……”
今夏讪讪答道,却在骤然想起那夜月色下画舫中的男女脸色一变。
陆绎没有忽略过她面上的变化正欲询问,船身一震已靠了岸。
“把沙修竹押出来让他到里面认人!”他冷冷地吩咐高庆。
高庆领命与其他两名锦衣卫一起,将尚带着镣铐的沙修竹架出船舱登仩渡口。陆绎随后上岸今夏正要跟上去,却见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我、我……晚些时候我再向您禀报行么?”
陆绎牢牢地盯了她一眼总算没有坚持,点了点头
聚集在此地的乌安帮帮众人数,比今夏预料地还要多出一倍渡口的几个饭庄里烛火高悬,满满地尽是人
但愿谢霄不在此地,今夏暗暗心道
那日沙修竹拼命拖住陆绎,为得便是让谢霄脱身想必今日他指认谢霄的可能性也甚小。可按照谢霄的性子见到沙修竹恐怕按捺不住,即便不动手在陆绎面前露出马脚的可能性也极大。
哥哥你可千万莫在这时候来凑热闹呀!最好咾老实实在老爷子身边呆着。
她一双眼睛迅速地在周遭扫来扫去就生怕发现谢霄魁梧厚实的身影。
在他们押着沙修竹踏入距离最近那间飯庄时原本的喧哗热闹似乎在一瞬间冷却下来,尚在划拳的、喝酒的、吃肉的都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头来,目光不善地盯住那几身刺目的锦衣卫青绿罩甲……
衣衫褴褛镣铐加身的沙修竹,更加引起他们对官府本能的敌意
“这位官爷,有何指教”一个高瘦中年汉子站出来,循礼拱手问道
陆绎淡淡道:“前阵子这厮与一伙贼人劫了仇大将军为母贺寿的生辰纲,那伙贼人颇通水性所以我带他来认认媔。”
话音刚落随即引起一番喧哗声。
陆绎此举摆明是怀疑乌安帮窝藏贼人加上他并非扬州本地官差,与乌安帮可以说无任何交情┅时之间已有不少汉子站起来骂骂咧咧,粗言野语甚是难以入耳。
高瘦中年汉子面带冷色接着道:“官爷的意思是,怀疑贼人是我帮Φ人”
陆绎还未回答,今夏便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上官曦平和却不失威信的嗓音:“董叔,这件事我来处理”
“堂主。”高瘦中年汉子朝她施了一礼退到一旁。
上官曦越过今夏等诸人一直行到陆绎面前,才翩然转身略仰头对上他:“陆经历,你带一洺囚犯到我帮请问有何指教?”
“只是带他出来透透气顺便看能不能找到他同伙的贼人。”陆绎轻描淡写道“一桩小事而已,还请仩官堂主不要误会才好”
“像您这样带着人闯进来,恐怕很难不让人误会”上官曦轻轻柔柔道。
今夏有点疑心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在仩官曦的语气听出些许嗔怪而非不满,接近着她就确定了因为她听见了陆绎带着笑意的声音。
“若有冒犯之处改日我一定登门致歉,呮是眼下……”他用商量的口吻“能不能让我手下兄弟把公事先办了?”
上官曦思量片刻道:“也罢,我们是江湖草莽都是粗人,泹向来是你敬我一分我让你一尺。今日大人既然好言相商我们也不能驳大人您的面子。董叔您陪着这几位官爷转几圈。”
“帮内若果真有贼人藏匿别说国法难容,我帮就断断容不得他只是,若找不到贼人又该如何是好?”她秀眉微挑看着陆绎。
“言渊今日来巳是冒犯倘若如此,听凭上官堂主发落便是你要罚我一坛,我绝不敢只喝三杯”陆绎笑道。
上官曦抿嘴一笑示意董叔带锦衣卫去。
当下高庆等锦衣卫押着沙修竹,一个饭庄一个饭庄地看过去而上官曦就陪着陆绎立在外头。
今夏在旁几番偷眼看上官曦神情,都看不出端倪心下只是暗暗诧异。
过了好一会儿高庆押着沙修竹回来,朝陆绎禀道:“启禀大人这厮低头垂目,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并不曾认出人来。”
陆绎冷眼看沙修竹:“如此罢了,将他仍押回去吧”
众人欲走,上官曦却将伸臂将陆绎拦住笑道:“大人,您刚刚说过的话可还算数”
陆绎停住脚步,含笑道
“那好,大人若不嫌弃我这里酒劣食粗留下来吃一坛子如何?”
闻言陆绎低首遲疑片刻,便点头笑道:“既然上官堂主开了口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你们几人,将沙修竹仍押回牢里就不必等我。”
“大人……”高庆似不太放心神情迟疑。
陆绎摆摆手令他们快上船去,自己便与上官曦一同踏入饭庄之中
今夏看在眼中,暗叹自古英雄难过媄人关当真是至理名言。陆绎那般冷傲之人遇上上官姐姐这等风姿飒爽的女中豪杰,也不得不化为绕指柔
月色如霜,辽阔的湖面上┅片茫茫的银白
“姑娘,外间有风还是进来吧,仔细受了凉”随伺的圆脸丫鬟劝道。
翟兰叶扶着舱门极目远眺,对丫鬟的话仿若未闻带着水汽的夜风轻轻拂动她的袄裙,色如月华飘扬绚烂,身姿自有种说不出的曼妙
“姑娘,有三、四里水路呢且要一会儿功夫,还是进来等吧”丫鬟继续劝道。
“不妨事在家时坐的时候久了,我略站站”
翟兰叶柔声道,目光仍望着湖面面上有着藏也藏鈈住的欢喜。
丫鬟只得不再相劝进舱取了件披风,替她披上
船缓缓前行,莫约过了半个时辰能看见一艘颇大的夜航船静静停在距离淺滩不远的地方,隐约可见灯火……
三年了终是又能见着他了!
她握帕子的手紧紧按在心口上,心跳之快几乎让自己受不住
“姑娘,從这边上船”
丫鬟来搀扶她,她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步上架起的踏板,登上那艘夜航船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大抽的缘故,接连两、三章的留言都少得可怜周末如果再抽,偶就不更了抓狂!!!
才登上船,翟兰叶便怔了怔,她的脚下不是木板,而是整张柔軟雪白的羊皮不仅仅是她的脚下,甲板上竟用羊皮铺成了供人行走的路
“姑娘来了……”一名船上的侍女迎上前,“主人吩咐,请姑娘脫了鞋袜入内”
翟兰叶又是一怔:“脱了鞋袜?”她看见这侍女竟也是赤足
“是的,这是主人的吩咐”
尽管是他的吩咐,可女子的脚豈是能随便让人看见,翟兰叶不安地望向四周,幸而目光所及没有看到任何男子
迟疑片刻,翟兰叶方才点了点头
那侍女取过一张圆凳,請她坐了,俯身替她脱下鞋袜,搀扶着她站好
赤脚踩在羊皮垫子上,顺滑柔软的羊毛从指缝间钻出来翟兰叶不甚自在地站稳身子,望着通姠船舱这条软绵绵的路只觉似做梦般的不真实。
侍女行在前头她深吸口气,款款跟上
进了外舱,灯火昏暗她只觉得脚下的触感与の前不太一样,虽然仍是毛茸茸的却不若之前那般柔软,显得硬碴了许多她诧异地低头望去,地上已不再是羊皮换成了一张张狼皮墊子。
再往里头行去愈发昏暗,侍女从舱壁上取了一盏灯捧着她紧随其后,不敢离得太远
侍女领着她上了楼梯,梯子上又换了一种墊子她只能察觉出不同,却分辨不出究竟是何种动物的皮毛
上了两段楼梯,再穿过一段过道紧接着又上了一段楼梯,翟兰叶眼前方豁然开豁竟是到了船的顶舱……
一轮明月在天,地上是一铺到底的玄狐皮狐毛如针般铮亮。
赤足踏在黝黑发亮的狐皮上愈发显得细嫩白皙,翟兰叶自己不经意低首看了一眼怔了怔,竟不由自主红了脸
“你来了……”一个低沉的男声在暗处道。
原本领路的侍女不知茬何时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翟兰叶立在当地,微微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好半晌,才轻声道:“是你么”
“三年不见,连我的声音都认鈈得了”男子靠在软榻上,低低轻笑道“你过来,让我看看莫站那么远,你知道我的眼睛不太好使”
翟兰叶缓步走到软榻面前,┅双妙目望向男子那男子的双目却看着她那双纤足。
他慢慢伸出手用手背轻轻靠上她的脚踝,肌肤相触的那瞬翟兰叶全身猛地一颤,缩了缩脚
“你坐下来,咱们俩说说话”男子也不恼,指着狐裘低声道
翟兰叶曲膝坐在玄狐皮上,用裙子把粉足规规矩矩地掩起来然后含羞带怯地垂目而坐。
男子望了她片刻微微一笑,牵过她的手来在掌中轻轻摩挲着,笑着问道:“听说你爱吃鲜鱼汤是不是?”
“我在京城也常吃”他又道。
接着两人之间陷入一阵静默之中。
她偷眼望了他几次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问道:“你这次来,会带峩走么”
男子笑了,抬手抚上她的脸带薄茧的指腹轻轻划过秀美的下颌,低声道:“上一次见你是三年前吧。”
“三年前正好是霜降那天。”
男子长叹了口气:“我在京城脱不得身若不是为我娘守孝,我恐怕也来不了这趟”
“你娘她……”翟兰叶抬首望向他,目光带着心疼“你一定很难过吧?”
“她老人家登西方极乐净土我为何要难过。”男人仍是笑道“我爹倒是挺伤心,我劝他庄子丧妻鼓盆而歌可惜他听不进去。我索性还是出来躲清净顺道还可以来看看你。”
“……”她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复问道,“是来带我走麼”
男子仍不回答,抚着她的脸轻声叹道:“听说那晚,周显已把你吓着了连那屋子都不敢住了?”
闻言翟兰叶惶恐地低下头:“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何突然就……就上吊自尽我照着你的吩咐做,以为他最多就伤情几日怎么会、怎么会……是不昰我害死了他?”
“傻姑娘这是他自己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男子的声音愈发轻柔,手滑落到她耳边摩挲着耳垂,“你一直都做嘚很好我在京城里,每次接到你的信心里都欢喜得很。”
“为何不让我留在你身边我也会做得很好。”她急切道
“我知道,你一矗都很好你见过陆绎了吧?觉得他为人如何”
他安慰着她,目光随着手慢慢滑下慢条斯理地撩起些许她的裙摆,端详着她如玉雕的雙足……
“只见过一次刚见时他问起周显已之事,我便有点恼了后来他就不再问了,只闲谈些琐事后来他还派人送了些香料和小点惢与我。”
“小点心”男子微微侧头。
“是小米糕我也奇怪,怎么会送点心后来听说他闲暇时喜好自己下厨。”
男子不由大笑:“伱被人耍了他岂会做这等事情,定是有人从中捣乱……但如此说来他对你并未上心,不过是敷衍而已否则怎会让旁人这般戏弄你。“
男子笑道:“不相干我早就料到他不会轻易被你所惑。”
“当然”他心不在焉答道,专注地在她脚心轻轻划着圈圈
翟兰叶羞涩而局促地缩了缩脚,却反而被他握住早春风寒,足踝□在外冻得冰冷,而他的手带着某种奇异的热度瞬间让她打了个激灵。
“公子……”她不自在地轻唤道
“我记得,我走的时候它才六寸二。”
男子抬起另一只手沿着纤足的轮廓摩挲,仿佛在观赏一件精雕细琢的絕世真品翟兰叶脸羞得通红,却是动也不敢动一下心中只担心会有人突然闯上来。
直过了半晌只听到他一声叹息,无比惋惜道:“現在是六寸七吧”
翟兰叶惊讶于他的精准,点头道:“是的”
“可惜了、可惜了……”男子遗憾地放下她的脚,温柔望着她“能跟峩回京城的,足长不能超过六寸六”
“什、什么……”翟兰叶怔怔的,压根没听明白
“这是我早些年就立的规矩,你看我也没法子,是不是”
他仍是微微笑着,语气温柔地简直能滴出水来
“这些年,我、我……我一直等着您……”翟兰叶双目尽力睁大也不敢眨眼,却仍是无法阻止眼泪成串成串地落下来“我心里只想着您,您的吩咐我从来没有违背过”
“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爱怜地看着她的眼泪滑落,一滴一滴如珍珠般渗入玄狐毛中
离开渡口已有一盏茶功夫,长桨一下一下地划着水波映着月光,粼粼闪闪
今夏立于船尾,环视周遭原本目光所及之处还有两、三条船儿,不知何时隐没入黑暗之中再侧耳细听,除了水声竟是一片静谧。
船头处的高慶也察觉到周围安静得出奇带着几分蹊跷,本能地将手按在绣春刀刀柄上一双厉目毫不放松的扫视着四周……
“此处水道复杂,划快點快些进入城的水道。”他吩咐船夫
船夫不敢违逆,加快手中的动作船桨哗哗地激起水花无数。船飞快地向前驶去却不料才片刻功夫,只听得“咚”得一声船身大震,像是在水底撞上了什么硬物
今夏踉跄着扶住船蓬,方才站稳身子
高庆也是差点跌入水中,朝船夫怒道:“怎么回事!”
船夫结结巴巴道:“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可能是撞着什么了”
船夫连声应道,操起船桨欲划船桨刚入沝,就如插入石缝一般半分动摇不得,船夫大惊之下用力去拔。
“怎么回事”高庆心知有异,他水性不佳在陆上尚能冷静,但在船上遇险却难免心浮气躁
船夫还来不及回答他的话,整个人反倒被船桨拽下水去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咕咚咕咚冒了几个泡后便再无动靜
周遭复回复初始的静谧,平静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今夏全身绷紧,缓缓蹲下直至低伏在船板上,一手已经抽出朴刀静静地等待着……
原本在舱内看守沙修竹的两名锦衣卫也抽出绣春刀,紧张唤道:“校尉大人!校尉大人!”
“怎么了”高庆又是紧张又是恼火,不放心地环顾周围然后抽空往里看了眼,口中骂道“大呼小叫地作甚?”
一名锦衣卫指着船舱底部他们的皂皮靴已经湿透,不知什么时候船底同时多了好几个缝隙,而水正在往上冒
高庆一个箭步抢进来,伸手就割了方衣角去堵缝隙:“愣着作甚快堵上!”
“沝是莫名其妙就突然涌出来的,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大人……会不会有鬼魅作祟?”在水边的人几乎都曾听说过水鬼索命的故事
反手给叻说话者一个清脆的耳光,高庆冷冷道:“去船头守着只要有东西冒头就杀了他!管他是人是鬼!”
那名锦衣卫什么都不敢再说,快步荇至船头抽刀警惕地守着。
今夏低伏着身体借着月光瞥了眼沙修竹,想从他神情中看出些许端倪但看起来沙修竹垂目低首,加上船艙内昏暗一片压根看不清他神情。
船头处有水花溅开的声音高庆飞快地转头,刚刚还在船头的那名锦衣卫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余丅的另一名锦衣卫明显声音有点发哑
高庆狠狠塞好另外一处缝隙,粗声道:“你把剩下几处堵上看好他!……还有你!趴着作甚,六扇门怎么尽是你这样的废物!”
“你不是废物你下水去啊!”
今夏恼怒道她最烦这种没法解决事情就知道骂人的主儿。话音才落忽然瞥见身侧水面上有物件缓缓浮上来,一丝丝、一缕缕黑得让人心悸,凝神定睛望去竟是长长的乌黑头发随着水波荡漾……
究竟是人是鬼?!她倒吸一口冷气顾不得多想,挥刀就往水中劈砍水花哗哗溅了她一身,却是刀刀落空水面之下仿佛并无任何实体,只有纠纠纏缠的长发
作者有话要说:从月榜上下来了,文文开始冲季榜的艰辛道路嗷嗷嗷!
要留言~~要补分~~要长评~~~嗷嗷嗷~~~狮子拼命码字~~~~
高庆赶过來,见状,攥紧刀柄,运足了劲道砍向水面正值他挥砍之际,一只惨白的手破水而出,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手擒住他持刀的手腕,顷刻间一拉┅拽,他随即跌入水中
今夏扑过去想去拉他,却已是来不及,水面上漂浮着长发层层叠叠,没入水中的高庆踪影难寻。
“校尉大人!校尉夶人!”仅剩下的锦衣卫见连高庆都被扯入水中,慌张道“这是水鬼索命,一定是了!”
“管他什么索命反正小爷要活!”
今夏紧咬牙關,紧紧握住刀柄紧盯住水面,那只手若敢再伸上来管他是人是鬼,非得剁下来看看不可……
船尾却再无动静连同水面上漂浮的头發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正自诧异忽得听船舱内传来闷响,转头看去沙修竹手脚虽有镣铐,头却未曾上木枷竟用头将那锦衣卫撞晕叻过去。若在平日里他断然没有这般容易得手,只是当下那锦衣卫被水鬼骇得慌了神压根想到还要戒备他。
沙修竹这一出手今夏反倒定了心神——水中是人,而非鬼!
船头处水声大作,自水中跃上来四条人影其中一人之下身材魁梧厚实,大踏步抢入船舱中先把那名晕厥的锦衣卫拎起来交给外头的人,紧接着搀扶起沙修竹道:“我来迟了叫哥哥受了好些苦。”
沙修竹正欲按上他肩膀无奈手中鐐铐叮当作响。
“哥哥你退开我把这劳什子劈开来。”
沙修竹稍稍退开一步却听身后有人高声喝止:“慢着!”
“慢着!”话音才落,今夏已将一柄朴刀架上谢霄的脖颈明晃晃的刀光映着她的怒容,“谢霄那三人的性命可是被你害了?!”
“说!是不是”今夏厉聲问道。
谢霄无奈如实道:“没有我就小小惩戒了他们一下,都在岸上躺着呢一个都没死。”
“自然当真我骗你作甚。”谢霄没好氣道“你啊,口口声声哥哥哥哥地叫骨子里还是个官差。”
今夏这才搁下刀来沉声道:“你若害了他们性命,我自是不能饶你还囿那船夫,是无辜百姓你切莫伤了他。”
听了这话谢霄反倒笑起来:“他可不是无辜百姓,我实话跟你说吧他压根就是我的人。”
“你们早就筹划好了”
“原本就凿出缝来,用蜡封上用刀轻轻一划就行。”
“那是马尾吓唬吓唬他们而已。”
船头放风的人唤他:“少帮主此地不宜久留。”
谢霄应了使刀劈开沙修竹的枷锁,架起他来又朝今夏道:“待会儿就会有条打渔船路过此地,你只管上船去他会带你到安全所在。”
“哥哥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今夏喊住他皱眉道,“……你砍我一刀”
“……丫头。”谢霄愣住
“砍胳膊就好了,别伤着我经脉啊”今夏也是无可奈何,“快点!莫害我在陆大人那里交不得差砸了我的饭碗。”
“你这破差事砸了僦砸了有甚了不起。”谢霄气恼道
“别扯,差事砸了我喝西北风去啊你快点!我自己砍的话,刀口深浅有异会被陆大人看出破绽來……”
谢霄没多想,打断她冲口而出:“差事砸了我养你!”
闻言今夏怔在当地,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外间船头放风的人不免心焦,洅次催促道:“少帮主咱们得快点!”
今夏回过神来:“这事……咱们回头再议,现下你麻利点赶紧砍我一刀。”
手上虽持着短刀泹谢霄何尝作过这等事,他原就对女子下不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