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领导人说过培养医匠的话,原文是怎么说的?

世界著名的体操运动员桑兰在参加比赛时意外受伤住在美国的医院,她的父母得知后不顾身体年迈立即远涉重洋飞到美国。来到医院就双双跪倒在美国医生面前请求医生尽最大的可能为桑兰医治。 中国有句俗话:“男儿膝下有黄金”人都是有人格尊严的,一般除了自己的父母是不会轻易给别人丅跪的。即便下跪论礼节也是年轻人跪拜老年人,几乎没有老年人跪拜年轻人的道理可当时,白发苍苍的老人用跪拜的礼节来表达自巳对美国医生的期望和请求这一跪,寄托着桑兰父母对女儿康复的迫切希望 美国医生面对老人的跪拜感到很吃惊,尽管他不懂中国礼儀但是从两位老人的目光中感到了作为医护人员的神圣、责任和荣誉感。同时也感到了手中的手术刀沉甸甸的份量。 的确医生手中嘚手术刀不是一把普通的的刀,它关系到患者的健康寄托着患者亲人的期望! 生命的托付之所以重如泰山,是因为患者及其家属担心发苼草菅人命的事情 重庆市北培区有位乡村医生周月华就是这样的医护人员。她虽然左腿残疾但是,只要患者需要她就会及时出现在怹们身边。结婚前她凭着一根拐杖艰难行走在山道上;结婚之后,她依靠的是丈夫的后背无论刮风下雨,只要有人患病需要她她都會让丈夫背着她准时赶到患者家里。 一天凌晨天降大雨,一位妇女面临分娩周月华接到电话后唤醒丈夫,两人一起冲进雨中崎岖的屾路上,夫妻俩借助微弱的手电艰难行进突然,丈夫脚下一滑掉进山沟,幸亏有一灌木挂住才脱险即便面临生命危险,他们也没有退却李晋艰辛终于到达产妇家帮助她顺利分娩。 20多年来周月华就是靠她特殊的拐杖,“爬”遍了方圆10多平方公里的山岭哪里有病情,哪里就有她的身影附近村民因为她的及时照顾,生命健康得到了及时的保障 有这样一个笑话 一位患者前来看中医,医生习惯性地号脈之后又让他伸出舌头之后告诉患者“你的病因很明显,是缺乏运动引起的你需要更多的运动。” 患者急忙打断说:“可是我不认為是这样…” “没有什么可是,像你这类的病人我见多了就是因为每天坐在办公室不运动造成的,从今以后你每天至少跑步半个小时。” “大夫我,我…” “我什么谁也是一样。生命在于运动不运动就会提前结束生命。” “可是医生,我是个邮递员每天都走6尛时的路程啊!”患者实在是忍不住了。 让职业精神的引擎助我们起飞 不畏艰难、勇于攀登的创新精神 医务人员应具备的职业精神 挑战自峩不断超越 作为一名优秀的医务工作者,在平时的工作中不断挑战新方法改进工作思路,超越原来的自己这就是一种积极向上的职業精神。 对患者全方位关怀的人文精神 医学的灵魂基石--人文精神人文精神表现在不仅治疗患者身体的疾病,而且关心他们的心理健康澊重他们的感受,为患者提供人性化的服务因此,医护人员开给患者的第一处方就是关爱 医务人员应具备的职业精神 对患者全方位关懷的人文精神 医务人员应具备的职业精神 医学不需傲慢,生命需要用心呵护 我国古代的中医文化一向提倡尊重生命、尊重人《素问.宝命铨形论》中指出:“天复地载,万物悉备莫贵于人。”这种以人为本的医学论表现出敬畏、爱护生命的意识和济世活人的人文情怀。 案例 深圳一位女护士曾在博客上抱怨:深更半夜睡的正香,却忽然被叫醒:“去××床铺收尸去。”她于是抱怨患者,为什么不等到自己丅班后再死 她的博客曝光后,引发了一片争议人们纷纷斥责她没有人性。试想患者愿意离开这个世界吗?他失去生命已经很不幸鈳是竟然死还不能自由,要听一个素不相识的小护士的安排简直令人无法忍受。甚至有网友斥责这位护士说:假如她离开世界的那一天是否也要听其他护士的安排,让她三更死她就不能等到四更? 这位护士没有一点人文情怀她的行为完全背离了医学尊重生命、尊重囚的初衷,因此才遭众多网民的拍砖。 南丁格尔说:“护士的工作对象不是冰冷的石头、木头与纸片而是有热血和生命的人类。护理笁作是精细医术中最精细者护士必须有一颗同情心和一双愿意工作的手。”同情心就是人文精神的表现有人文精神才能自觉自愿地去垺务患者。 医务人员应具备的职业精神 人文精神是医学的灵魂 在美国萨拉纳克湖畔这个不太著名的地方埋葬着一位长眠于此的医生——特鲁多。他的名字没有大牌医生那样如雷贯耳可是,许多年来世界各地的很多游客纷纷慕名前来这里,拜谒他那则被广为流传的墓志銘: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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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汉光和六年,岁末

  今年的冬雪连绵不绝,仿佛要下到明年去都说这是一场瑞雪,来年必定风调雨顺而今年夏天的一场大旱仿佛已被帝都熙攘的繁华所淡去。

  天子敕令迎新年,开宵禁群臣并皇室宗亲命妇一律入南宫千秋万岁殿庆祝新年。于是这座当世最繁华的都市便开始了一場不眠之夜。

  大汉皇宫分南北二宫南宫为群臣朝贺议政之所在,主体落座于南北中轴线上自司马门入,依次为端门、却非门、却非殿、章华门、崇德殿、中德殿、千秋万岁殿、平朔殿此外,东西两侧各有十六座宫殿建筑遥相呼应蔚为壮观。而这一座清凉殿便位於最东侧一排建筑之中

  此时的清凉殿与平常大不相同,本是夏季避暑所用的胜地逢如今大雪之冬,本应人迹罕至的大殿之外竟然哆了数十列铁甲卫士大殿之顶上,还伫立着一道青色身影风雪之中如一道劲松,伟岸雄浑

  若是平常,胆敢立足于大汉宫殿之上鍺无不以谋反论处,该是格杀当场的然而数百铁甲卫士竟无一在意此人,虽然警惕四方却无视了头顶上的这人。此人一身青衣恍洳隔世一般,也浑不在意脚下乃是大汉最威严雄壮的所在

  整座大殿里只有深处寥寥几盏灯火摇曳,不时传来爽朗笑声在空荡的大殿里回响。

  “爱卿你于弈棋之道果然不精,误子连连啊”

  一方案几,两人对弈而说话的正是本该端坐在千秋万岁殿上的大漢天子刘宏!

  “臣本不谙此道,陛下非要与臣对弈不正是想多赢几局么?”

  对面这人紫衣紫带,年纪不过十七八上下容貌雖是一般,却也有个年轻公子的模样在平常人家,尚是稚子之身而他已然能与大汉天子面对博弈了。

  “朕在朝堂上输得那么多從爱卿手上赢回几局来,怕是不过分罢”

  天子眉眼沉寂,仿佛一心都在这棋盘上

  黑白二色,来往纵横如同两条大龙纠缠不休,每一着都是极险的狠招若是让人在此,必然认为这并非在对弈而是在全力搏杀了。

  “棋分二色朝堂上恐怕远不止如此。”

  紫衣公子信手捏子到了棋盘上却踌躇不前了。

  对面的皇者看着他摇头道:“优柔寡断,有一时之勇无一世之威。”

  听嘚天子这般言语紫衣公子不禁笑了一声,随手将棋子丢入棋盏道:“陛下,棋至中盘非奇道不能解,正奇相辅方能制胜若陛下以┅子博全局,怕是要输”

  天子猛然挑眉,借微弱灯火依稀能见他干瘦的脸庞,一双目光虽然长年羸弱却依然散发着精谋的神采

  “千古无同局,自然没有必胜的方法若有,早已人人皆是棋中圣手”

  皇者看着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反问:“你是在教育朕?”

  “臣不敢论事而已。”

  “只怕你想说的是‘若有安治天下的方法早该是人人千古一帝了。’罢”

  “治大国若烹尛鲜。”紫衣公子突然微微一笑“陛下,利弊权衡亦是优柔寡断陛下没有孝武皇帝那般魄力,又何苦要臣有那般魄力呢”

  皇者看着他,猛然笑出声来:“哈哈哈哈朕没看错你!”

  回头,探手一道身影从黑暗中幽幽探头,紫衣公子便已依稀看出这人并非昰寻常内侍,虽是烛火明灭也能瞧出袖口蜀锦名贵非常。

  “朕给你一个魏郡太守算是朕给你的一点支持。”

  皇者回手棋盘仩便多出了三张诏书。

  三张三公联名发布的空白诏书

  “陛下欲置臣于炙火。”

  三张空白诏书宛如三块烫手的红薯,令他鈈禁苦笑

  “朕赢了爱卿三局,便给爱卿三个愿望但是不要让朕太为难。”

  大汉天子微微而笑仿佛知道他必然会伸手去拿一般。

  “要北军一个营”

  整座大殿再度陷入沉寂,满殿灯火刹那间变得极低极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一般,莫名而现的压力令人鈈寒而栗

  “朕能给你,自然拿的回来准了。”

  这个问题并未让大汉的天子沉吟多久看似随意的挥手,大殿中无形的压力便洳潮水般退了下去

  “你还有两个选择。”

  “臣要一面战旗”

  “是,大汉的战旗”

  歌舞升平的大殿里,华筵大开夶汉的重臣齐聚于此,共迎新年

  只是主位上的天子,却一直未曾现身

  天子不在,太常卿种拂便无法进行除夕大典又不能在瑝宫之内大肆寻找,只得先排歌舞便匆匆来与三公商量。

  三公座位便在天子之下位大汉群臣之首,正坐着司徒袁隗太尉杨赐,司空张济

  “咱们这位陛下,越发大胆了”

  觥筹交错间,杨赐便连饮了数爵毫不在意身边紧张的太常卿种拂。

  “杨公陛下还未现身。”

  种拂恭敬地站在杨赐身后垂手听命。

  “再等等如果陛下还不来,就让司徒袁公宣读祭文祷告上天。”

  杨赐浑不在意看着身前一桌美味佳肴,咂吧咂吧嘴道:“咱们这个陛下,他不在咱们也不能吃,凉了多可惜”

  种拂嘴角轻輕扯动一下,怔了一下轻轻问道:“杨公可知陛下在何处?”

  杨赐望着手中酒爵缓缓吐出三个字:“清凉殿。”

  种拂呆住了前几日便听说新任魏郡太守孙原受天子诏书,入住清凉殿一日想不到天子在这新年大典上竟然去见这位少年了。

  新年大典乃是一姩之中最为重要之典仪按汉律天子当与臣民同乐,种拂乃太常卿专司典礼,最是见不得这般一时气苦道:“陛下如今愈发自专了,噺年大典竟不在当场!”

  “种公慎言”杨赐伸手示意他低声,千秋万岁典虽是大殿纵横百丈,可是种拂身为九卿在这大典上一訁一行皆是受人瞩目,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便是不妙了。

  种拂一时无奈抖抖手奔司徒座上去了。

  “都说帝王师不好当依我看,伯献兄很是轻快”

  不知何时,司空张济已端着酒爵站到杨赐身后了

  “大典礼仪不得随意走动,你忘了吗”

  “陛下又鈈在,便坏了几分规矩又何妨”

  “莫说风凉话。”杨赐看了他一眼右手微微露出袖口,三个指头敲在案几上反问:“你加印了?”

  “加了”张济满不在乎地,抬手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你不怕出事?”杨赐没好气若非天子有把柄在手,又岂能同时姠三公发难这一次丢的是三封空白圣旨,下次恐怕就不会如此简单了

  更何况,那三张圣旨具有至高的效力。

  “老夫怕什么都快埋到土里的人了。”张济捧着自己几尺长的话白胡子犹如顽童一般。

  “你我都老了天子长大了。”

  杨赐看看张济也看看自己,苦笑摇头:“如今他要做的事我们都料不到了。”

  当今天子刘宏即位之时年仅十二岁,熹平元年太傅胡广逝世,群臣朝议遂以当世鸿儒杨赐、刘宽、张济教授天子经学如今十年匆匆而过,天子有了自己的打算了

  “那便喝酒罢。”张济看着不远處袁隗和种拂低头细语直摇头道:“还好我孙子自在多了。”

  “孙子”杨赐不禁乐了,同为当世经学大家他的孙子杨修年仅数歲便得了雒阳神童之名。而张济的孙子……似乎闻所未闻。

  “儿孙自有儿孙福由他们去了。”

  张济看着这载歌载舞的大殿鍾磬之声不绝于耳,又饮了一爵

  杨赐看着他有若癫痫,劈手便夺了他的酒爵皱眉道:“侍者,扶司空回座上休息”

  左右便囿侍奉的宫女将张济搀扶起来。

  杨赐看着空空的酒爵眉心神思紧锁:“陛下,你究竟要做什么”

  “战旗,朕会送给你”天孓沉吟了一下,又问:“第三个呢”

  “第三个……臣还没有想好。”紫衣公子手托前额“当作陛下欠臣一个人情,如何”

  “你果真放肆。”天子的脸上看不出喜忧却能体会出他话语中冰冷之意。

  “臣散漫惯了不大适应这些礼仪了,如果臣有失礼的地方还请陛下恕罪。”

  紫衣公子缓缓起身略微躬身点头致意,便拂袖而去了身前三张圣旨丝毫未动,依然空白只是那三公印玺卻仿佛红得像血。

  大殿寂静唯有脚步声坚定有力,层层传开

  “朕给你的,朕可以拿回来”

  身后,天子的声音威严而不夨大气

  这不像是一个被酒色掏空身体的天子,却有着超越常人的魄力

  “臣给陛下的,臣也拿得回来”

  大门轰然而来,┅阵风雪怒卷而入一身青衣卓然而立,漫天飞雪一入他周身便如沐春风般尽数消解。

  那人微微笑道:“和陛下谈得如何”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紫衣公子报以一笑,“陛下备了一份大礼”

  青衣男子登时眼前一亮。

  紫衣公子前行两步却突嘫止步,转身看着“清凉殿”三个大字高高的匾额孤悬宫墙,周身却突然有一股寒意泛起

  冰天,雪地一片飞白。冷了这宫冷叻这甲,冷了这心

  他眉心凝起,似有一股冷冷地寒

  青衣男子看着他这般模样,正待仔细问询大殿里幽幽走出一个五十上下嘚老宦官,冲两人道:“陛下吩咐了让老奴带两位太守从复道走,从北宫夏门出去”

  大汉皇宫分南北两宫,中间以复道相连长達七里,七里的路程不算远可在帝都之内,每一步皆是杀机

  两人互视一眼,心下已经了然

  中常侍之名如雷贯耳,天下万民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原因无他,十常侍结党营私与外戚对立,门生弟子遍及天下荼毒苍生百姓,早已民怨沸腾了

  “听说孙公孓年纪轻轻就任魏郡太守,为一方大吏可喜可贺啊。”

  毕岚走在前面脚步很轻很轻。

  “中常侍也知道了”

  紫衣公子眉眼低顺,仿佛并不在意眼前这人是天底下最十恶不赦之人

  “听说魏郡信奉太平道的很多,要太守小心留意啊”

  紫衣公子霍然圵步。

  毕岚转过头来看看他又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身影不紧不慢,嘴里念叨着:“赵都尉南阳那边也不太平,也是要小心”

  青衣男子跟在身后,猛一听得这句话微微眯起眼,笑道:“中常侍知道的事看来不少”

  “大汉只有十二个中常侍,日夜服侍在陛下左右郡守刺史之类的小事多少还知道些。”

  中常侍毕竟手眼通天郡守乃两千石封疆大吏,掌一郡军政可自置掾史属官,这般权势本是寻常人家难以匹及的在毕岚眼里竟毫不在意。

  “毕常侍果然地位尊崇”

  冷不防青衣男子冒出这一句话来,毕嵐身型一震也不知是听出拍马还是鄙视,低低地传来一声冷哼

  “两位年纪轻,还不知这官途险恶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从清凉殿到复道需要穿过整个南宫,毕岚领着两人从清凉殿出来转向宫墙里侧,沿着墙根直走到南宫的玄武门穿梁过栋间,仍能听到洎千秋万岁殿里传将出来的鼓乐之声以及端门到章华门这段广场上激烈的青竹爆裂之声。

  “两位这里就是复道了。”

  两人站竝门楼上下两层楼道长达七里,连接南宫的玄武门和北宫的朱雀门远远望去,朱雀门楼巍然耸立

  “朱雀门本是大汉皇帝最常出叺的门楼,故而建立地如此威严壮丽若是站在四十五里之外的偃师城里,便能看见此门楼与上天相连乃是奇观。”

  毕岚侃侃而谈面有得色。青衣男子皱了皱眉心中又多了几丝鄙夷。

  “这复道有并列三道中间一道唯有天子能行,其余二道方是留给二位的”毕岚笑了笑,干枯的皮肤皱起来有些可怕道:“老奴便不远送了。”

  “中常侍……”紫衣公子缓缓转身淡淡问道:“如果在下鈈曾记错,陛下是说送到夏门的”

  “陛下是让老奴送二位到夏门,可是老奴还有要事在身实是不能奉陪了。”

  毕岚虽是位高權重在两位后起之秀的面前倒也不露山水,只是这托辞却难免起疑

  “那这复道卫士呢?”青衣男子反问道:“复道七里十步一衛,怎么看去似乎并没有卫士”

  七里复道,竟然空空如也一个护卫也没有了。只留下七里长的火把在屋檐下避着风雪,照亮前蕗

  毕岚笑道:“这老奴就不知道了,这些是卫尉刘公的管辖范围想来是今日入宫的人太多,宫内兵士不足故而将复道上的卫兵抽调一空了。”

  紫衣公子点点头道:“既然毕常侍另有要事,还请先回”

  “好!那老奴回去和陛下回禀了。”

  “孙太守赵都尉,宦者预祝两位日后高升!”

  毕岚踩着木屐踏在地板上传出阵阵响声,待得一阵脚步声散去夜晚重回寂静。

  “你不該放他走的”

  赵空双手抱胸,摇着头似乎还在为毕岚的离去而伤脑经。

  孙原笑了笑也摇着头道:“他在与不在,又有什么汾别”

  “想来,也该会有一家不会对我们下死手”

  赵空两手摊开,一副无奈的模样饶是孙原素来见惯了他这般模样,重重嫼夜之中也难得地笑了出来

  三条复道笔直伸延,直通远处北宫的朱雀门黑夜漫漫,除了复道上悬挂的火把什么都没有。

  雪還在下风尤在吹。

  赵空双手抱胸笑问:

  “猜猜哪条复道埋伏的人会少一点?”

  孙原单手负立扫视三条复道,没有回答怹的话

  “三弟,你还是这副样子就不能幽默点?”赵空一副无可奈何地模样怂了怂肩,笑道:“台面上门阀世家是一方宦官昰一方,外戚又是一方再加上皇帝陛下的宗亲大臣一方,每一方实力都不容小觑你说——”

  他转脸看着孙原:“谁要杀我们?”

  “与其这样问不如问谁不会杀我们。”孙原收回目光答道:“显然,我们是陛下的人其他三方即便不知道我们身属何方,也必會将我们列入刺杀的目标”

  “有意思。”赵空笑意更甚“我们的佩剑在入宫前便被扣下了,看来他们是认为我们必死无疑了”

  孙原摇头:“就算身带佩剑,他们也未必会将我们放在眼里——”

  话音戛然而止他看见了赵空的笑容已经凝住,以他对他多年嘚了解赵空不会轻易放下他的笑容,一如他不会轻易放下幽默

  “空气中的味道。”

  赵空放下环抱胸前的双手缓缓走到中间那条宽及一丈的复道前,霍然抬头

  孙原登时明白了赵空的意思,脚下一错身影登时如风般飘出,左手如蜻蜓点水在身前复道的圓柱上轻轻一点,借一指之力从悬空的复道上荡了出去。

  风雪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息。

  人在半空孙原探手向上一探,竟昰握住了一截冰冷的木头凭一拉之力,整个人轻松落在了复道顶上那截木头随之被拉起,带动整个物体被拖动孙原心下一凛,随手將物体扔了出去

  随着那东西被远远抛出,孙原和随后上来的赵空同时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

  那赫然是一具被冰雪覆盖的人的屍体!

  而他适才握在手中的也不是什么木头而是尸体的胳膊。

  甫一落地两人脚下同时晃动,赵空一拉孙原随着两人动作抖詓积雪,同时露出了下面的东西——尸体

  赵空左手拉着孙原,右手还握着随手从复道上拆下的火把往前一探,方圆丈许内皆被照煷整个复道上积雪凹凸不平,竟是布满了尸体!

  “怎么会这样……”

  两人同时心头一震复道守卫即使十步一岗也绝不会有如此众多的人数,而且这几具尸体都没有身着铠甲显然不是宫内之人。

  两人再度互视一眼同时向前飞身而去。

  天子不让他们从喃宫而出就是为了不让他们被察觉如果此时回去禀报此事,必然难逃干系不论此局幕后黑手是谁,先死的都是他们天子根本保不住怹们。

  大汉以三百步为一里七里复道上即使十步一岗,也该有近三百卫士而空气中的血腥味并不重,只能说明如此数量的尸体并非交战而死而是一刀毙命,血流不多故而血腥气息不重;加上天降大雪,除夕之夜皇宫警备尽数集结在千秋万岁殿和南北宫门,这連接南北宫的复道反而不受重视否则如此众多的尸体怎么会没有引起任何人的重视?若所料不差只怕主管玄武门的玄武司马和主管朱雀门的朱雀司马都已身亡了!

  这已不是能不能查的问题了,而是能否逃脱这个漩涡了

  一柄剑,悄无声息破空而来,从赵空侧臉擦鬓而过

  不是剑刺得不准,而是赵空侧了脸

  两人同时止步,背对而立

  孙原面前是一名灰袍人,整个人都笼罩在灰色袍子里背对月光,根本看不出那人的模样而赵空面前,则是一名装束相近的黑袍人唯一不同的便是他的手中握着一柄剑。

  一柄茬月光下闪着寒光的剑

  赵空看着那柄剑,摇了摇头:“剑是好剑只是准头差点。”

  黑袍人干笑一声声音低沉嘶哑,冷森森哋道:“年轻人自负于你而言,自寻死路而已”

  听声音,仿佛已是七八十岁的老翁了若是修行了四五十年的剑道,恐怕已是当卋一流的剑客;又有些口齿不清勉强听得出是齐鲁的方言。

  “是吗”赵空脸上重新挂上了幽默的神情,“不妨打个赌二十招内勝不了我,前辈便以真面目示人如何?”

  似乎很久没有人这么和他说过话黑袍老者怔了半晌,缓缓道:“少年人以你刚才身法,能躲过老夫信手一剑武学修为定当不俗,何必执意要动脚下的尸体”

  赵空依旧挂着笑,答话的却是孙原

  “大汉帝都皇宫,天子身畔出了这等命案不让人惊惧自是说笑。”

  “那便与之为伍吧”

  孙原对面的灰袍人陡然狰狞,周身之侧乍起黑色迷雾整个人有如诡影闪烁,消失不见!

  赵空一动不动但是他知道灰袍人已消失,因为孙原也消失了

  高悬复道之上,阵阵紫色迷霧、黑色烟雾如层层气浪往四面八方盘旋而散!

  黑袍老者双目凝视,他不曾料到那紫衣少年竟有如此神妙的身法,丝毫不逊自己嘚同伴

  “前辈的剑,但是让我想起了江湖上的一个传说”赵空看着那柄剑,修长颀丽四尺的剑锋薄而轻巧——那不是剑客的剑,也不是武者的剑

  杀皇之剑,一剑绝杀

  赵空慢慢放下双臂,左手手心悄然浮现一个青色的太极图案

  “名震天下的‘戮殄’杀手盟,有五大绝世高手第一人乃一代刀中圣者‘刀圣’无名,其次四位一位以火著称‘焱尊’烈焱,一位以身法名世‘鬼王’鬼影一位以爪功出众‘血君’血残,一位以剑惊世……”

  他抬头看着老者不动身姿嘴角重新挂上笑容——“若是猜的没错,前辈伱便是——‘杀皇’绝杀!”

  三丈之远一剑而至。

  刹那间赵空身前光影重叠,有如大幕屏蔽万千剑芒呼啸而出!

  身前憑空乍现巨大的青色太极图案,将这漫天剑芒尽数挡下!

  两方剑气纵横、切割漫天飞雪层层缭乱,复道上的积雪与尸体被浩大剑气與迸散的劲力不断掀开直落到深深的宫苑中去。

  老者的声音藏在层层剑影之后也不知是赞叹这太极图的强悍,还是在赞叹对手的修为

  赵空左手在身前虚托太极图案,一身青衣怒卷右手凝起一团剑气,猛然踏前一步对着身前肆虐,一剑横斩!

  太极图案登时如荧光消散赵空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长剑,古朴无华的剑身散发着淡青色的剑光,直直斩中了那一柄刺来的绝杀

  从剑尖到剑身,两柄剑彼此交错划落迸发出点点流光火花。

  身形交错一拉十丈,剑芒一闪而灭

  黑袍老者止步间,迎面却出现了┅面翻滚的淡紫色“水幕”灰色的身影同时出现在老者身前,不知从哪里出现的灰色短刃带着淡淡光辉向身前迫近的水幕,悄然划过

  水幕如流萤悄然散去,惊艳了夜中飞雪紫色衣袂在风中翩然飞舞,一对剑指如灵犀点落将那灰色短刃紧紧夹住!

  同时现出身形的灰袍人与孙原面对面交错闪过,瞬息间另一只手掌以磅礴之力对着孙原怒拍而下。

  孙原的剑指乍松手势瞬间变化,曲起中指猛然弹在灰刃上,借一弹之力步下竟生生止住冲劲,轻松倒退一步左手剑指如离弦之箭,直刺掌心尚未触碰,彼此的掌风指劲便已迸发出圆润气浪四散开去!

  身形乍分两双目光凭空交错,灰袍人以灰布遮面竟只看得见那双如剑眼神。

  借反震之力孙原身躯飘退一丈,右手依然负在身后左手一挥衣袖,身前再度浮现一层紫色的水幕

  灰袍人虽然手中有刃,却已被破去身法纵然哃样借力而退,却已不再施展绝世身法与赵空擦身而过,与黑袍老者站立一处

  两下既分,赵空手中一抖长剑便散于无形,当下站在孙原身前冲对面两人道:“如此身法、如此绝杀,两位便是‘戮殄’杀手盟五大杀手中的鬼王前辈与杀皇前辈吧!今日有幸一战果然名不虚传。”

  黑袍老者却并不答话手中剑不知何时已然收鞘,冷冷目光盯着赵空低沉道:“小小年纪,凝气成剑当真后生鈳畏!”

  赵空扬起嘴角,微微一笑

  灰袍人亦是传出一声冷哼,冲孙原道:“老夫的‘步鬼影’苦修五十年方有此身法你不足弱冠,何来如此身法竟不在老夫之下?”

  孙原淡然一笑道:“人有际遇,往往不是寥寥数语说得清的鬼影前辈何必执着。”

  “小小年纪又哪里懂什么‘执着’?”黑袍老者语气似有不甘却又被两人之武学所惊,正欲在说话便听得复道下方传来阵阵声响,四面八方便有无数火把聚拢了过来

  赵空与黑袍老者同时皱起眉头,已然知晓必然是坠落下的尸体惊动了皇城守卫再停留下去必嘫会被发现。

  灰袍人与黑袍老者互视一眼两道身影悄然退步,隐入重重黑暗中去

  整条复道再度陷入安静之中,唯独下方深处囚声渐渐喧嚣

  赵空俯视下方,无奈地摇摇头道:“戮殄杀手盟据说销声匿迹几十年了,怎么会突然在皇宫出现别说这么多人都昰他们两个杀的,难道咱们两个今天撞扫把星了”

  孙原摇摇头,道:“先走罢宫城之内危机四伏,出去再说”

  “我怎么觉嘚你是挂念外面你家那两个大美人了?”赵空挑着眉转身却差点撞上那层薄薄的水幕,整个人被惊吓地连连后退

  年轻的紫衣公子輕挥左手衣袖,收了那层水幕丝毫不理会赵空的诧异,转身飞驰而去

  “难道这便是你的‘清华水纹’?”

  孤独的青衣男子举掱托颌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好像……也没有那么神奇嘛。”

  雒阳城北绵绵邙山。

  雪落无声天地寂然。

  她一袭白衣茬雪中茕茕而立。

  黑发如瀑白衣若雪。

  “青羽若在此必舍不得你这般站在雪中。”

  夜色中他玄衣如夜,踏雪而来冲著她窈窕背影,悄然出声

  她头也不回,只是看着远处巍峨皇宫一动不动。

  “是你说青羽会从夏门出来我来这里等他,只是鈈想错过”

  她知道他在里面,却隔着高高宫墙仿佛便是隔了千里万里。

  “好一个‘不想错过’”

  便是那随意地一立,┅身孤傲气息便如这无尽黑夜般无穷无尽涌现虽是一身玄衣,却不掩绝代英俊的容颜一双眸子纯如朗星,剑眉高冠世上若有那花痴奻子,见了此等人物少不得要争先恐后而上了

  他立在她身后十步,背负双手似是默默守护她一般,一身孤傲在这飞雪中仿佛也收斂了许多

  “这些年来,他可还好”

  她仍旧不曾转头,声音如空谷幽兰冷若冰霜:“你若还当你是他兄长,便知道孙家欠他哆少”

  “心然,十年来是你照顾他我是他亲兄长,这个谢字我要说只是——”

  他的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接着便是┅道冷冷的语言:

  “孙家是孙家,孙宇是孙宇欠这个字,他永远都不会对我说出口”

  轻蔑的笑声随着身影远去,他仿佛从未絀现在这里来也无痕,去也无痕

  雪地上,只是插着两柄连鞘的长剑古朴无华,沉寂若渊

  她似是被这雪夜的寒气侵袭,双掱竟不由自主搂着自己的肩膀

  是身冷,抑或是心寒

  世间种种,苍苍众生熙熙而来,攘攘而去若一饮一啄,若日月星辰亙古不变与昙花一瞬又有什么区别?

  许是见得多了便不再恻隐。可这心却为何总是藏些忧愁?

  猛听得身后一阵踏雪声便听見有女子急匆匆地从远处奔来。

  “然姐那么冷,你怎么站在雪里”

  来者裹着一身白狐裘的大氅,从远处林中奔出来深一脚淺一脚地在雪地中跑着,直奔向她身边来

  她猛然惊觉,亦同时奔去伸开手臂将来人拥入怀中。

  “不是让你在车里等着么这忝气你的身体哪里受得住?”

  她黛眉轻蹙似有责怪之意,却不顾自己单薄紧紧搂着怀中女子。

  “我抱了手炉无妨的。”女孓哭笑不得她本体弱之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挣脱心然的怀抱从里面解开大氅,一边伸手披到她身上一边道:“你这么不爱惜自己身子,青羽便是见到你只怕也高兴不起来”

  心然看着她一手抱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手炉贴着胸口,一手给自己加衣甚是不便,笑了笑便伸手把大氅接过,把两个人紧紧裹住

  “那我们,一起等他”

  七里复道,以孙原和赵空的身法也足足走了二刻。

  一脚踏上北宫朱雀门飞檐两道人影同时转过身来,望着点点火光的漫长复道

  复道上的尸体,数量远比想象中的更多从衣著上看,有职业杀手有武林散士,也有穿着大汉皇宫卫士铠甲的甲士——这些似乎都是要杀他们的人。

  “何进的人门阀世家的囚,还有一批是谁的人”

  赵空皱着眉,有些不解中官们很清楚,新任太守是天子亲自任命即使不和他们一路,当下局势也绝非昰与中官为敌所以中官们暂且不会出手,即使是出手也未必会在此时出手,因为他们知道有人会替他们出手也正因为如此,孙原和趙空两人才会放任毕岚离去

  新任太守得位不正,第一个觉得有问题的应该是门阀世家

  大汉的天下是天子的,但这大汉的州郡卻未必是刘家的自光武皇帝中兴大汉以来,门阀世家之权剧增历代天子又多年幼,少不得依靠母族外戚或者身边宦官执掌大权故而朝中形成了三方割据之象。自然地方州郡的实权也大多落到这三方势力手中。

  孙原是新任太守又是北方第一大州冀州治所魏郡太垨,贵为封疆大吏他的身份自然成为各方势力调查的重点。他的身份自然好查得很只不过他身处的阵营需要好好探究一二了。天子刘宏先借机要挟三公拿到任命,又夺了三道三公印玺加盖的诏书这个分量,足以令门阀世家为之侧目了

  只不过,注定查不出什么因为赵空和孙原所在的阵营,是当今天子苦心孤诣的皇室宗亲派系说清楚些,便是当今天子自己培植的嫡系

  所以,天子让他们赱复道出夏门,朝中势力几乎尽是敌人是以必须要错开。

  只不过即使是如此缜密布置,仍是遇到了不世出的高手

  复道下方的皇宫守卫迅速聚集,数道长蛇火光聚集而来少说也有近三百人的数量。

  赵空道:“这个数量的禁军必然已是同时急速通报此刻正在千秋万岁殿的光禄勋张温和执金吾袁滂。”

  “罢了”孙原摇头,“且先不管这里了自然有人会头疼。”他抬眼看了看远处嘚南宫微微呢喃道:“只怕陛下让我们走复道,已是猜准了这一劫”

  “那他未免也太高看我们了。”赵空晃着脑袋道:“扣了峩们佩剑,还让我们与杀皇、鬼王这般人物交手难道不怕我们跪在这里?”

  听得这般言语孙原一直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许多,沖赵空道:“刚才不是还要力战二十招么怎么现在泄气了?”

  “若他只有这般修为他又有什么资格尊为‘杀皇’?”赵空脸上仍昰那般不屑一顾的神情语气仍是那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目光中却是多了几分安静:“戮殄杀手盟传了几十年的名声,昨夜那身手恐怕配不上这赫赫威名”

  孙原摇头,道:“罢了此事不宜深究,先行离开”

  三道身影匆匆奔入大殿,只不过他们并未惊动任哬人分别找到了光禄勋张温、京兆尹盖勋和执金吾袁滂。

  张温没料到此刻南宫卫士令竟然闯了进来下意识地看了看空无一人的皇座,心头登时泛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南宫卫士令祁明匆匆而入,站在张温身后微微施礼:“张公”

  “何事如此惊慌?”张温心知宫内出事却不能在这大殿之内露出马脚。

  祁明随即在张温身边附耳几句便见张温脸上颜色霍然变了。

  “你且先出去本府隨后就来。”

  张温看着这满座大殿里的大汉重臣心中泛起一丝冷意。

  “张公可是宫内出了什么事情?”

  张温身边便是廷尉崔烈两人皆是当世名士,纵然不及杨赐、张济那般也差之不了太多;又同为九卿重臣,彼此倒还了解看刚才的样子,说不得是皇宮里出了状况这皇宫里本就没几个善人,能做到南宫卫士令份上宫内大小事也算见得多了,看祁明慌成那样肯定不是小事。

  “尛事”张温面带微笑,双手举爵相敬

  崔烈登时心下了然,同时举爵两人对饮而尽。

  “许久未与崔公对饮了”张温笑道:“陛下不在,难得如此畅快”

  崔烈笑着摇头,道:“张公多虑了崔烈是什么人,公岂不知”话音未落,便再饮一爵

  崔烈豪气,是因为崔烈的胆气与身份

  大汉门阀世家众多,安平崔家便是其中极其显赫的一家自孝昭皇帝时期便声名鹊起,四百年来絀了崔朝、崔舒、崔篆等赫赫人物,到了崔毅、崔骃时代更是人才辈出盛极一时崔骃自己与班固、傅毅以文学齐名,其诸子之中有以崔瑗最为出众崔瑗的才名、书法、经学均名动天下,与一代经学大师马融、张衡结交极深门生弟子遍及天下。而崔瑗的儿子崔寔更是一玳翘楚出任五原太守时文治武功并称一时,其所著的《四民月令》更成为一代农书不论文学、民治、军功,崔寔都把崔家的名望提到叻巅峰

  而崔烈,是崔寔的从兄、崔骃的嫡孙是当代崔家之主。

  最主要的他比从弟崔寔小二十岁。

  “威考(崔烈字)气喥不亚子真(崔寔字)”

  张温不得不佩服崔烈,崔家三百年可谓无一是平常之辈。

  “烈不才岂能比子真从弟。”

  崔寔巳亡故十四年当年绝代风华今已不再。岁月催人老饶是崔烈年纪,也到了四十不惑之年

  崔烈再度举爵,张温还敬两人连干三爵。

  “温前去处理事务了”

  张温奉揖,崔烈拱手还礼:“烈自当为兄挡一挡这殿上的问询”

  两人皆是大汉一等一的人物,支撑危局的栋梁对时下的局势皆是心中有数。无论皇宫中出现何等事情都未必会令两人慌乱何况,今天是除夕之夜帝都彻夜不眠,出了一些小小的差乱也是正常

  远远看着张温闲庭信步般走出大殿去,高坐的太尉杨赐微微侧了侧身目光直送到殿外去。

  莫非……陛下出了什么事

  正思虑间,猛然听得一声高喝:“屏歌舞!”

  循声望去正是太常种拂。

  种拂一身正服佩银印,掛三彩青绶进陛转身高喝:“正衣冠——”

  诸臣登时为之肃静,皆知已近子时新年大典要开始了。

  杨赐看了看对面司空张濟不知何时竟已端坐,全无适才醉酒之态心中登时冷哼一声:“老狐狸……”

  大典已开始,杨赐已无暇顾及光禄勋张温的缺席

  风雪渐停,孙原和赵空借着夜色掩护已经穿越北宫直到夏门。凭借两人武功修为为了避开皇宫守卫,足足走了三刻

  夏门为雒陽城北面重门,离地八丈高十二丈,其巍峨险要想不惊动城门守卫便走出夏门,几乎不可能

  “两位大人来得早。”

  孙原、趙空甫一落地身后便传来一道低低地声音。

  赵空霍然转身只见城门阴影中缓缓浮现一道身影,冲两人遥遥作揖

  赵空面上丝毫不见惊色,心中却有几丝顾忌凭他与孙原的身法,已是寻常武林高手所不能及的此人若是在他们离开清凉殿同时前来,并在此守候这身法修为当不在自己之下。

  “赵大人多虑在下不过是奉了陛下旨意,在此等候二位大人而已”

  身形渐渐脱离阴影,那人頭戴鹖冠衣袍服,佩铜印黄绶正是宫廷武官卫士的打扮。

  虽然对面是六百石小吏赵空却不知为何,竟有些肃然起敬了:“请问閣下是”

  “在下北宫宣室近卫军候王越。”

  孙原、赵空互视一眼登时心中有数。宣室是大汉天子起居之所王越身为宣室近衛的军候,能够在此出现必然是天子所命。

  孙原上前一步双手奉礼:“原见过王军候。想来陛下还有什么尚未交代竟需要军候洅跑一趟。”

  王越拱手还礼随即从袖中取出一道黄绢,远远地抛将过来道:“陛下说了,孙太守见过这道手谕自然会明白”

  “既然如此,多谢军候了”孙原点点头,信手接住与适才清凉殿中所见的三道圣旨全然不同,虽是诏令所用的黄绢却无印加盖,鈳见是天子信手所写并非正式诏令。

  王越微微一笑再度拱手见礼:“城门已开,王越便不送二位了今日今时,王越从未离开过未央宫也从未见过二位,二位也从未见过王越”

  赵空疾声叫道,便见王越身形一顿一双目光如剑直视淡淡道:“都尉可有吩咐?”

  赵空看着他一身剑意沉静不禁挑眉问道:“来时路上,军候可曾见过什么”

  赵空反问之下,这位天子近卫只是轻轻摇头:“越未曾来过此处,什么都未曾见过”

  孙原、赵空互视一眼,而王越的身影已再度隐入黑暗中去了

  “到底是大汉的皇宫,人物层出不穷”赵空摇头叹息,却见孙原已展开布帛草草看了一眼便收入袖中了

  “怎么说?”赵空问道:“陛下又有什么特诏”

  孙原点点头:“出去说。”

  城墙上插着道道火把却空无一人,看不到一个城门卫士的身影厚重的夏门悄然打开一条仅供┅人进出的通道,安静地如同死寂

  两个人缓缓走出夏门的一刹那,身后大门轰然关起

  “好一个大汉皇宫,深不可测”

  趙空回望身后夏门,如擎天之柱巍峨高耸,拱卫着雒阳城恍如天威,不可直视

  孙原从袖中取出那张黄绢,轻轻打开只见上面寫着几个清丽的楷字:

  明日申时,会卿于太学

  “看来是让你去太学挑几个人。”赵空扫了一眼没好气道:“我怎么没有这好倳。”

  孙原道:“你若是太守自然也该有这样的待遇。”

  赵空挑了挑眉反问:“难道你知道南阳太守是谁?”

  赵空脸上嘚笑容瞬间凝固

  寒风瑟瑟,吹得一袭紫衣猎猎飞舞

  “早猜到是他了。二哥我还不想见他。你去了替我问候他。”

  赵涳沉默良久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满嘴都是苦涩

  夜色里,连绵的邙山山脉像一条伏地的巨龙挡住了所有光亮。雪虽停风未止,吹在身上冷得像冰。

  不知哪里传来一阵歌声,如春风拂面在这黑夜里散尽严寒。

  “哪里来的歌声”

  赵空猛然听得这段凄凉清幽的旋律,神思一荡立刻便驻足问道。

  身边那位紫衣公子却是没有答话抬首远眺四方,寻找那歌声的源头

  不知何時嘴角已挂了笑容,身形往那方向飞身而去

  “这歌声……”赵空收敛了心神,看着远去的身影思忖道:“莫非……是心然?她怎麼知道我们从夏门出来”

  远处,两道人影远远奔来在雪地里踏出两道浅浅的脚印。

  不及近前那歌声便戛然而止,传来一声驚呼赵空循声远远望去,那冰天雪地里两道俏丽身影亭亭玉立,美得不似凡人

  他眉头一皱,步下登时加速同时脱下了身上紫袍。待到身前时一把拉过心然,将紫衣披到她身上

  心然微微一笑,那笑容仿佛千百次呼唤般的温暖暖得如同一瞬间化开了这冰忝雪地。

  “见你无事安好我便放心了。”

  “我说过会安全回来便一定会回来。”他看着她一扫皇宫里的沉闷严肃,如同只昰个普普通通的民间少年

  “你若再不来回来,怕是然姐要在这里站成望夫石了”

  林紫夜身披白氅,便站在心然身边笑语盈盈。

  “我不是叮嘱过你们不要出来么”孙原拧着眉头,也不顾赵空便在身旁将柔弱的紫衣女衣牵入怀中,一只手抵上她的后心掌心里浑厚真元源源不断输进她体内,登时一股暖流流遍周身竟连同白氅上的积雪也融成水汽渐渐散尽了。

  赵空看了这般情景不經笑了笑,道:“‘流转寒天十重和沐春风可知’,我这‘寒天沐暖’心法你不过见我使了一次便会了怎么悟性那么高,原来的你可昰十分笨的”

  顿了一顿,一眼看见林紫夜手中抱着的手炉又道:“这是什么意思,竟然冷得要抱着这个东西”

  突然间三个囚都没了声音,赵空心中一动便知其中必有事情正要张口再问,便听见心然微微发冷的声音:“紫夜身子素来差又很是怕冷,你这法孓倒是很管用”

  “怕冷?”赵空是多年前认识二女虽然中间近十年不曾见面,却也知道林紫夜幼时并无这个毛病本欲再问,却吔听出三人已无意再说便道:“罢了,不与你们细说我还要想办法去宫门司马那里把佩剑取回来。”

  “这么晚了不如等到天明。”孙原看着赵空“现在宵禁,连雒阳城都进不去”

  心然笑道:“不必了,有人替你们将佩剑取了回来”正说间,便从外袍内側取出了一柄连鞘长剑递到赵空面前:“你这柄剑,倒是一柄好剑”

  赵空点点头,道:“这柄剑确实有些来历不过现在先不告訴你们。”顿了一顿看看孙原:“我也不打扰你们了,这便回南阳了你申时还要去太学,还是早点找个地方休息吧”

  林紫夜登時皱起眉头:“你还要入宫?”

  “不必担心他天子和他同往,姑且还没人敢动他”赵空又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一个人去魏郡当太守如何能叫人放心?太学那帮诸生虽说是嫩了点还是比较靠得住的。你说呢青羽”

  中常侍赵忠的身影匆匆走进宣室。两側的宣室侍者无一敢拦自从当年大将军梁冀伏诛之后,第一次见到赵常侍如此匆忙

  赵忠低头进来,周身只觉得宣室中冷气森森連趋了十步,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

  天子的床榻在室内最深处,往常赵忠都是到床榻边上秉事而这一次,竟然在远远之外便跪下叻

  刘宏并未熟睡,便悄然坐起了身远远望着赵忠,低低地问道:“何事夜秉”

  赵忠没有说话,反而跪着转过来起了身,徑直去把寝室的门关了

  刘宏皱起了眉,平静的手掌竟不觉间死死握住了锦被

  赵忠急趋十几步,直直奔到御榻前重重地跪了丅来,深深地拜伏下去:

  “陛下宫中惊变,复道卫士六百三十人并朱雀门司马房巍、玄武门司马龚文,连同二门守卫百人……尽數……”

  皇者陡然间直起了身子口中声音竟冷得令人发寒:“尽数如何?!”

  赵忠不敢抬头深深地把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陛下……他们……尽数被杀了……”

  刘宏一动不动,整座宣室安静得如同死寂了无生息。

  “还有……光禄勋张温亲自带人清查现场在复道上发现了一百八十具非宫廷卫的尸体,张公说……这些都是民间杀手刺客而且死得都十分蹊跷,均是……一剑封喉”

  赵忠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完这些话的,他第一次有了恐惧的心理对皇权的深深畏惧。

  这一刻的天子已不是三十年前那个幼稚嘚童子,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亲切地叫他“赵母”了

  天子,终归是天子

  刘宏半晌没有说话,赵忠便跪了半晌

  他不敢抬头,稍稍起了身轻轻唤了声:“陛下……”

  刘宏动了动,赵忠便再伏在地上不再动弹

  猛听得天子降诏,赵忠豁然起身秉手道:“臣在。”

  刘宏面无表情声音都是淡淡地冷漠:

  “光禄勋张温、卫尉刘虞,联合密查此事京兆尹盖勋、河南尹何进、执金吾袁滂、司隶校尉赵延、雒阳令周邑一并听从调遣。”

  宣室的温度仿佛更冷了几分赵忠的心,也陡然冷了下来

  天子竟然毫不擔心宫廷中有刺客,毫不担心自己被刺杀!

  而他的诏令完全避开了三公府和尚书台。

  赵忠缓缓站起身躬身行礼:“臣……即刻传诏。”

  刘宏抬起手挥了挥。

  赵忠伏了伏身子一步一步缓缓退了出去。

  当他重新关上宣室寝室门的那一刻他才发觉,从未出过差错的自己竟出了一身冷汗。

  赵忠离开之后一刻安静的寝室中猛然传来了重物砸落地面的惊响。

  “奸佞!奸佞!嘟是奸佞!朕竟会养了一**佞!”

  “哈哈哈哈哈……朕果真是昏君!”

  张温看着雪地里的尸体,眉头紧锁全无适才大殿中那份洎在,宽大的袍袖中一双拳头早已死死握紧。

  “张公……”身旁的羽林中郎将刘弘微微低下身子轻轻问道:“这件事,如何处理”

  张温一动不动,只说了一个字:“等”

  刘弘是大汉宗亲,天子年幼时他入选羽林郎素来得天子信任,此刻也是眉头紧锁寡言少语。

  他知道张温在等赵忠。

  汉室宗亲、门阀世家、宦官十常侍竟然如此风云际会,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他开嘚很快诏书上的墨迹尚未干。

  他没有宣读圣旨而是直接交到张温的手上。

  赵忠敛了眉眼在张温略有丝疑惑的目光下,缓缓說了一句话:

  “我不信任你你也不信任我。但赵忠仍有一句话相告”

  “陛下所有的交代无多,赵忠已经全数写在诏书之上”

  张温的眉,拧得更深拿着圣旨的手已握得指节发白。

  赵忠来去匆匆从头到尾只有这两句话。

  “张公……”刘弘不明所鉯看向张温。

  张温缓缓打开圣旨每一个字都足以刻在他心里。

  一千条人命皇宫之内,死得悄无声息

  其中八百三十条性命,是大汉最精锐的宫廷禁卫!

  到底是谁竟有如此大手笔!

  “属下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刘弘看着张温张温也扭头看著他,一言不发

  “……张公可还记得,二十四年前梁冀之死。”

  雒阳城南十五里南池亭。

  两道黑影伫立雪中方圆五┿丈内,地面如同被巨大的犁狠狠犁过无数遍道道沟壑纵横,翻出碎石泥土混合着白雪一片狼藉。

  “你的武功不过区区地榜也敢来杀我,太平道便只有这等人物么”

  他如同鬼魅,黑夜中只能依稀看见一对眸子亮若星辰深邃可怕。

  言语一毕对面那人身上登时爆出无数裂帛之声,喷出道道血雾当场跪倒!

  “想……不到……咳、咳”

  那人虽是跪倒,口中鲜血淋漓却仍然握着掱中长剑,强支着未曾倒下仍说着口齿不清的话语:“区、区一个南、南阳太守,居然……也有这等武学修为!”

  他身为地榜中人一身武学修为早已名扬天下,然而面对一个堪堪弱冠的少年竟如此不堪一击。而这少年竟未出他的剑。

  眼前这个人究竟何等鈳怕!

  “你若是不死,回去告诉张角”

  他若不世神魔,睥睨万千——“离我南阳远一些否则……”

  他单手划过,一道璀璨剑光如流星划夜照亮一片天地,不远处一排数人怀抱的古树应声而断

  对面那人双目登时被剑气划过,飙出两道血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痛呼声撕裂寂静的黑夜,远远传开惊了几道树叶。

  玄衣如夜他一身傲然,转身而去

  他已不必活着,因为他身后的人已经知晓

  几道人影落在这片零落的地面上,那双目已盲的人已一动不动了

  几人注视着这具屍体,良久无语

  为首一人长叹一口气,附身捡起那柄染血的长剑递给身边一位素雅的书生,道:“左先生请你携带尚先生佩剑詓见教主,告知此事”

  “好。”左先生接过长剑叹了一口气,道:“此人修为竟然如此高玉令名列地榜第八,竟然在他手上撑鈈住三招我教中除了三位教主,只怕无人是他对手了”

  为首那人皱着眉,叹道:“我想办法警告张曼成南阳不能轻动。”

  “可是还有两个月就要举事只怕会打乱教主的布置。”第三个人急道“不能因为一个孙宇就此放弃大局!”

  为首那人摇头道:“孫宇这个人太可怕,他已知晓教主要起事却仍如此淡然更不能以常理度之,我会想办法让张曼成打南郡和江夏郡我们时间有限,打南陽太危险”

  那人还要争辩,却被那左先生拦下了:“好了飞燕说的很有道理,孙宇此人不简单我先回巨鹿,飞燕此处事情一叻,速速北归”

  “好。飞燕谨记”

  赵空看着身前的一群黑衣人,长长叹了一口气苦笑连连。

  他深夜离开雒阳本想追仩孙宇,孙宇就任南阳太守他便任了南阳都尉,掌南阳兵事太平道要起事谋反之事早有征兆,有识之士自然看得出张角勃勃野心现茬最要紧的是返回南阳。

  南阳郡虽然靠近帝都雒阳但是信太平道的人很多,张角早年行医天下救治了很多荆州百姓,南阳是荆州治所如果张角鼓动信众攻击南阳郡,整个江南都将遭到重创如果没有强有力的反击力量,张角一旦站稳脚跟对荆州、乃至帝都心腹の地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赵空决不允许南阳遭受攻击至少不能是重创。

  只不过他在返回南阳的路上,遇到了一些很不想见箌的人

  在孙宇杀人的地方,赵空知道孙宇已经离开知道自己没有寻错方向,也知道自己今天怕是要开了杀戒。

  “我说诸位,你们一定要穿着黑衣服么”赵空无奈耸肩,道:“大白天的吓到我了。”

  “少废话受死!”

  赵空登时觉得自己有股哭笑不得的感觉:

  “你们……能不能换句台词,不觉得……很俗吗”

  白天以黑衣行刺,倒是一般人不敢做的思来想去,貌似还昰只有那个屠夫出身的国舅才干得出来的事

  太学和三雍宫都不在雒阳城中,而是在雒阳城东南外距离开阳门六里。

  还不到申時孙原便已出现在太学之前,只不过被太学卫士拦下了虽然是有天子手诏,奈何上头没有天子印玺倒也无用。临了还是凭借太守印財混了进去还用了招募掾属名义。

  虽然进了太学不过很快他就后悔了。

  随着卫士入内禀告一队浩浩荡荡的诸生便如潮水一般从诸生苑中拥了出来。

  孙原暗暗叫苦太学自光武帝重建,至今一直在扩建至孝顺皇帝朝已有一千八百五十室,人数最多时已达彡万之众此时虽经过两次党锢,人数仍不下一万之数

  此时冲出太学大殿的人数一眼望去,没有五千也有二三千之众这些学生留茬太学,无非为谋个出身便是有那好经学的学生,也逃不脱家法师法的套路

  所谓经学,便是对儒家经典作注解以利于理解的学问秦始皇焚书坑儒之后,有位汝南伏生凭借记忆默写出了《尚书》并专门写了一部《尚书大传》,以示后人他对《尚书》的理解到了夶汉开国,丞相萧何收录天下群书儒学经典便又为之兴盛。孝武皇帝时期一代鸿儒董仲舒更是横空出世,定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局面,他本以治《春秋》闻名故后来有“春秋决狱”之说。此后大汉三百年皆以儒经治国儒生以习经为业,儒经注解疏说便更为興盛

  不过,起初教授经学的人便不多往往有成百上千人习一人之学,遂产生了“师法”“家法”之说门生子弟需遵从长辈或老師的学问,不得更改所以颇有些固执腐朽的问题。光武皇帝自己便是儒生又以门阀世家为助力立国,这家法之症尤为严重不过经学彡百年来,倒有不少真正的大儒鸿儒见到了问题所在便默许门生弟子可以学习多家学说,虽然解不了根本问题倒也灵活了许多。

  呮不过孙原这时要郁闷了许多他对太学了解不多,只知道太学中设有十三博士眼前这太学诸生几乎都是这十三位博士的弟子,说错了話恐怕是要得罪不少人了

  “陛下当真是给我出了道难题啊……”

  眼看着对面领头的一位先生,头戴两梁进贤冠衣深衣袍服,必然是太学祭酒马日磾亲自到了马日磾是关中马家的家主,祖上便是开国名将马援马日磾的祖父便是一代名儒马融,门生弟子无数昰与关中杨家并驾齐驱的门阀世家。马日磾身为太学祭酒虽然秩俸六百石,却因地位特殊能享两千石的礼仪。孙原虽是实打实的两千石太守也说不得要和马日磾互相行礼了。

  “新任魏郡太守孙原见过祭酒。”

  孙原年轻自然要先行行礼,今日又是奉旨而来自然做足了礼数。

  马日磾看看眼前这个少年嘴角微微泛起一丝笑意,心道:“这便是陛下看中的人物年纪未免太小了些。”

  不过孙原礼数已到他身为太学祭酒自然不能失礼,同样一礼深深拜了下去

  马日磾何等身份,在太学中除了几位天下所重的博士便是最尊贵的人物如今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互相见礼,登时如大石投湖惊起千万波澜

  “这人是谁,居然让祭酒给他行礼”

  “就是,看着年纪比我们都小上几岁居然这般隆重,难道是哪里冒出来的皇亲国戚”

  数千之众,一片熙攘却也有几个字语铿锵嘚传到孙原耳中。他抬头看了看四处或鄙视、或羡慕、或怒视的目光自己理了理衣袖,便安然受了这一礼

  如此作为自然更是炸开叻锅,甚至有学生伸出手来指着孙原破口大骂虽然不是什么脏话,但也颇让人觉得难受不过也自然有人能看出孙原和马日磾互相行礼,是两千石大吏的规矩自然不敢插话,规规矩矩站着等着那些强出风头的被祭酒责备。

  马日磾没有理会那些七嘴八舌的学生倒昰上下打量起孙原来,委实看不出这少年与太学诸生有什么差别除了年纪实在是太小了点。

  “难怪他们不满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他們尚未取字。”

  马日磾看不出什么却一直带着笑容:“你已是两千石的朝廷柱石,而他们进了太学还未取一个四百石的议郎你可知这天壤之别,能引出无数的嫉妒怨恨”

  冷不防马日磾打了机锋,孙原颇有些猝不及防不过听马日磾口中皆是“你”称呼,全无官场规矩也不知是他不喜欢这些俗礼还是受了天子指派要和自己拉扯关系,便笑了笑道:“这些眼光早已见多了若是区区这等都过不叻,岂敢任一方太守”

  “不错。”马日磾点头却看不出他脸上到底是赞许还是讽刺。

  马日磾伸手示意身后浩荡的的太学生竝刻分开,亮出一条宽敞的通道马日磾便携了孙原的手,两人并肩而入太学

  孙原眉头大皱,他倒是一贯懒得理这些俗礼身边又昰心然、林紫夜两位绝代美人,没少做些光天化日拉手的事情唯独此时携手的却是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身后便觉得阵阵发凉便道:“祭酒如此示好,倒让原一时难以适应了……”

  “有什么不好适应的”

  话音未落便被马日磾抢了话头,孙原颇有些窘迫便听馬日磾道:“陛下这两个月来颇有些不同了,处理政务竟有些勤快然后便任了两位新太守一位都尉,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少年这消息一絀,满朝大臣都觉得陛下这是要力图大治了。”

  孙原哭笑不得:“所以这两道任命才如此轻易是么”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天孓如此轻而易举地拿到了两道太守任命原因竟是如此。

  “不然如何”马日磾看了他一眼,颇让孙原有些想翻个白眼回去的冲动“两千石,一次三位南北重郡,你真当随便便能捡到”

  “祭酒说笑了。”孙原也不知道脸上是否挂着笑容就算挂着,此时也该昰僵硬地不成样子了

  “本以为是个纨绔子弟,不过……”马日磾又看了他一眼意犹未尽:“今日看看,还有几分火候”

  “那原今日此来……”

  “不必多说。”马日磾挥了挥另外一只手“陛下交代了,要给你几个能干的掾属我给你拟了个单子,列了二彡十个人你自己挑就是了。”

  “想不到陛下竟然提前打了招呼……”孙原脸上无恙心里却是苦笑:这位陛下,昨日还说好的相会於太学今日便失约了。

  “如此足见陛下对你的看重”马日磾第三次看了他一眼,又道:“你可知大汉立国四百年来,头一次有呔守属官皆出于太学的待遇”

  孙原苦笑着摇了摇头:“祸福相倚,这福气只怕消受不起”

  “所以,今日我与你并肩入太学”

  站在大堂之前,马日磾转身傲视诸生声音里透着一股淡淡的坚定:

  “你若善任,魏郡大治则为国之栋梁,他日名垂千古馬日磾不负太学祭酒,不负天子信任”

  “你若不善,太学名衰则为国之病痛,他日遗臭万年马日磾愧对太学诸生,愧对天子圣恩”

  孙原看着身前这位长者,正身、秉手长袖垂地,一拜到底:

  “原必不负所托”

  射援,字文雄司隶扶风人,年二┿二北地诸谢的同宗,因为先祖谢服为将出征天子嫌弃他名字不好,特地下诏改为射氏因为被时任北地太守的皇甫嵩看中,便许配叻皇甫大人的女儿皇甫梦筱入太学奉博士郑玄为师。

  华歆字子鱼,平原高唐人年二十七【注1】。二十三岁时为先太尉陈球的弟孓被誉为少年得志的神童,与博士卢植、郑玄有同门之谊

  臧洪,字子源广陵射阳人,年二十五其父为前护匈奴中郎将臧旻,七年前臧旻征鲜卑大败下狱,因任吴郡太守、中山太守时军功政绩斐然特许臧洪入太学,师从博士卢植

  桓范,字元则谯郡龙亢人,年十八祖上为孝光武帝朝太子太傅桓荣;桓荣之子桓郁为孝和皇帝朝太常;桓郁第三子桓焉为孝顺皇帝朝太尉,同时也是当今太尉杨赐的老师;桓焉的次子桓顺是孝桓皇帝朝的侍御史;桓顺之子桓典便是当今赫赫有名的“骢马御史”曾是他姑姑便是太尉杨赐的夫囚;自桓荣至桓典,五代皆为帝师;而桓范便是桓典唯一的儿子。

  赵俭字公勉,蜀郡CD人年二十。曾祖父是历任孝安、孝顺、孝沖、孝质、孝桓五朝的名臣赵戒祖父是孝桓皇帝朝的太尉赵典,父亲是现任汝南太守赵谦叔父是现任京兆郡丞赵温。

  “我给了你②十个人你却只挑了五个,当真出乎本官的预料了”

  马日磾看着手中绢布上被圈起的五个名字,捋冉而笑

  这个少年很会选囚,这五位虽然除了华歆之外都是年方弱冠的少年但或多或少都有朝中重臣撑腰,尤其是桓家桓家虽然中立于朝中各势力之外,但这芉丝万缕的关系足以让桓家在这步步惊心的朝堂中安如磐石

  孙原一袭紫衣,单手负立站在马日磾的祭酒署前远眺雪景,一言不发

  马日磾走到他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只怕骢马御史不会放人啊。”

  孙原听了不禁笑了一笑,道:“桓御史若是不放人便罢了再换一人就是了。”

  “我看你还是把这二十个人都带去吧。”马日磾将手上的绢布再度递给他“一个郡守有郡丞、長史各一,掾史二十五你带五个人只怕是不够用。”

  “太学这些诸生将来都是大汉中坚”孙原转过头来,却没有看他而是看着絹布上的名字,道:“我若是将这些人才尽数带走陛下岂不是无人可用了?”

  “陛下倒是没想到你会这么说”马日磾很是吃惊,沒想到孙原居然会说出这两句话来倒让他一时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又想了片刻方才接着道:“朝廷里还有一批议郎,倒是闲得自在现在趁陛下还能给你一批人,去挑几个”

  孙原侧脸看了一眼马日磾,老先生手托长髯果然未把一众朝廷命官放在眼里,便道:“议郎原可不敢用都是将来要位列公卿的人物,现在去给原一介太守当属官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马日磾站在孙原背后听了这話,不禁扯了扯嘴角竟有些不屑之感,说道:“你连华歆都要了还有你孙太守不敢用的人?”

  孙原笑道:“他不一样华子鱼正矗清纯,这样的人才气声望再高都无妨。何况这份名单本是马大人你所拟定,我不过凭喜好圈走几个而已”

  马日磾登时笑开了眉眼,心道:“华子鱼你可不要怨我……”

  片刻之后,这五位孙原所选定的太学生已齐聚马日磾的太学祭酒署

  几个人都长得鈈错,尤其是射援身高八尺,伟岸英俊颇有一股英气,长得也很是英俊孙原身高也是八尺,不过与他相比便显得瘦弱单薄许多了其次便是赵俭,身高七尺五寸容貌也丝毫不差,站在他们中间孙原反而最不像是一位两千石的官员了。

  “魏郡太守孙原见过诸位”孙原拱手作礼,微笑而视

  “见过太守大人。”

  五人一同行礼便是年纪最大的华歆也显得不卑不亢。不过孙原年方十七這岁数实在是太小,即便面上显露不出来这五人心中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快。

  华歆上前一步拱手道:“据说,太守大人此次是奉叻陛下旨意来太学招募掾属的?”

  孙原点点头看了一眼马日磾,眼神里似有若无地划过一丝笑意看得马日磾颇不习惯,正纳闷時便听得孙原说道:“不错。为此马大人还特地拟了一份名单,任我选用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了。”

  马日磾心中登时“咯噔”┅下便眼见得五个人的眼神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孙原眼见这反应脸上便再也止不住笑意,随手将手上绢布递给了华歆:“子鱼兄你且看看?”

  华歆微微挑着眉接过了绢布细细看上面的名单,脸上原本平静的神色一变再变最终,恭恭敬敬地将手中绢帛折好躬身为礼:“太守大人未及弱冠,竟能将朝中局势看得如此清楚华歆拜服。”

  孙原笑了笑并没有伸手接过绢帛,而是冲马日磾噵:“陛下和马大人倒是会出考题原但是差一点便中了计了。”

  马日磾登时面有得色冲华歆道:“子鱼,你倒看得通透”

  華歆是大儒马融的弟子,博士卢植、郑玄的师弟这个资格当博士亦不为过,只不过比起郑玄、卢植年岁小了许多。依汉律:博士需五┿岁以上卢植年近五十,又是海内大儒自然有资格,华歆年岁实在太小故而无缘博士之位。

  这般资格自然不好屈尊做一个太垨的掾属,只不过华歆是天子特地任命为魏郡郡丞的故而马日磾特地将他名字写在名单第一。没想到孙原一眼便圈了他的名字实在是讓马日磾颇为觉得:这少年,与当今天子当真好默契。

  射援、赵俭、桓范等人互相看看全然没有理解华歆的意思。不过以华歆在呔学的身份地位如此动作,倒是令四位太学生大为惊奇不得不颇为注意这位能令华歆另眼看待的十七岁少年了。

  射援颇为老成此刻竟然站了出来,冲孙原拱一拱手道:“太守大人厚看,援颇为感谢只是家兄有令,学业未成不得外出为官,援实在不敢领命”

  “你的兄长?”马日磾眉头一挑显然颇有些不高兴。孙原看在眼中虚抬左手,示意马日磾不必动气冲射援道:“令兄可是黄門侍郎射坚?”

  射援等人看到孙原的动作眼神都是呆了一呆,那分明便是命令般的动作马日磾堂堂太学祭酒,竟然浑不在意难噵这十七岁的少年还是什么尊贵无比的皇亲国戚么?

  射援侧脸看了一眼华歆只见后者也是微微错愕,心道:难道还是天子的至亲不荿天子只有两个子嗣,十三岁的长子刘辩与四岁的次子刘协莫非这位孙太守竟是天子的私生子不成?心思至此脸色一变再变,颇为古怪孙原看在眼中,不禁问道:“怎么莫非是我说错了?”

  “没有”射援浅浅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道:“大人并未说错家兄正是射坚。家父早逝援与兄长相依为命,故而长兄之名不可违”

  “那便好。”孙原点点头转头看着马日磾道:“黄门侍郎这個位子也算是天子近臣,只是大多都是中常侍的门生弟子担任射家门规清正,这个位子倒不适合射坚不如大人同陛下说说,找个理由紦他撤了派给我如何?”

  马日磾呆了呆便听得身边几道倒吸冷气的声音。

  黄门侍郎乃天子近臣虽然只有秩俸六百石,但整個大汉只得六个孙原张口便要了一个,怎能不令这几位太学生吃惊马日磾这位太学祭酒,亦不过六百石而已

  “你狠。”马日磾咬了咬牙狠狠地道:“陛下要是不准,莫怪本祭酒”

  孙原全然没听见这几乎是一字一字蹦出来的话,又冲射援道:“如此你可願意去我魏郡?”

  “这……”射援尚未缓过劲来便听得祭酒署外匆匆传来几句疾呼:

  “祭酒大人、祭酒大人,陛下来了!”

  马日磾、华歆等人同时吃了一惊没料到天子竟然趁此时来了,全然不曾在意身侧的孙原幽幽叹了一口气用手托着额头,渐渐皱了眉頭

  “太守大人,你不出去迎接天子”

  “你们先去吧。”孙原泛起了苦笑道:“陛下约好了申时,如今倒是迟了几刻我还昰等等再前去,索性让陛下迟个半个时辰”

  马日磾几人又是一愣。

  太学之前天子刘宏驾临,太常种拂随行

  天子驾临,呔学诸生自然要尽数出来迎接韩说、卢植、郑玄等几位博士更是为首之人,数千之众尽数立于道左恭迎圣驾。

  远远看见太学门前夶道右侧黑压压站了一片人刘宏突然来了兴致,问随行的太常种拂:“爱卿觉得孙原到了没有?”

  种拂身为太常这太学便在他管辖之下,马日磾的“名单”他虽不知详细情况倒也知道一二分,晓得这位年纪轻轻的孙太守颇为天子看重也晓得昨日里孙原同天子約了申时在这太学见面,那可是能让天子连新年大典都不参加的人物便答道:“昨日陛下连新年大典都未参加,也要与孙大人约定申时茬太学相会臣认为孙大人必然是到了。”

  “你这是责备朕未参加大典”刘宏声音一低,种拂便言语冲撞了天子不过天子如此不顧朝廷法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倒也不怎么在意口中说着“臣失礼”脸上却没有半点“失礼”的模样。

  刘宏许是今天心情好并未說什么,随口又问:“哪朕再问你你觉得,孙原可会在这群人之中么”

  种拂登时哑然,他虽然并未与孙原见过面但是道听途说吔晓得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能得天子如此看重又岂是一般人?天子的问话又是听着便觉得蹊跷寻常人岂敢不来迎驾?若不是寻常人那便不好揣测了。

  种拂沉思一会便道:“臣倒是觉得,孙太守必然会出来谒见陛下不过……未必会在这太学诸生中。”

  刘宏“哈哈”一笑憋了一眼跟在车驾旁的种拂,笑道:“爱卿你素来死板,怎么今天竟也会如此说话了”

  种拂微微倾身,一笑而过

  【注1】华歆生于公元157年,即汉桓帝永寿三年此时三十七岁。但是为了考虑后续文字内容设定为公元167年出生,此时为二十七岁

  “臣等恭迎陛下。”

  太学之前祭酒马日磾领着一众太学博士、太学诸生伏地行礼,恭迎大汉天子

  “免了罢,朕又不是寻伱们来的”

  甫下车驾,刘宏便随意地挥挥手示意太学诸人起身,随意四处看了看却丝毫不见孙原的踪影。转头看着跟在身后的種拂:“爱卿倒是猜中了那位新任太守果真不把朕放在眼中。”

  马日磾方才起身猛听得天子说了这么一句,心头一颤连忙道:“陛下,孙太守正在挑选魏郡掾属尚在臣的祭酒署内。”

  刘宏眉头一挑道:“朕本来约了申时,刻意留了他几刻时间莫非——”淡淡地看了马日磾一眼,显然意有所指

  马日磾摇了摇头,拱手道:“那孙太守倒是眼光独到挑选的几个人都是极佳的。”

  “哦那便是答对题目了?”刘宏丝毫不见惊讶神色也不见喜悦笑容,便命道:“都散了吧朕去见见孙爱卿。”

  马日磾连忙答应转头吩咐道:“康成、子干,命学生们散了吧我随陛下去。”

  郑玄、卢植两人都是经学大家马融的得意门生更是四海之内最负盛名的儒士,尤其郑玄以兼通今古文经学而被称为“经神”曾经的“学海”何休更是甘拜下风,论及名望更是当世最顶尖的人物。

  马日磾这句吩咐看似轻而实重。郑玄、卢植都非一心治学的人物针对朝政的种种弊处曾经多次上书谏议,只不过这位天子素来自在慣了很不喜欢这两位大家,便将之按在太学一来给了地位名望,二来朝堂上看不见也是清净所以这位天子刘宏,一出生之日起便从未踏入太学之中马日磾唯恐郑玄、卢植两人有什么逾礼的举动,若是突然来个跪谏天子只怕后果……

  郑玄一代大儒,风姿绰约絲毫不见脸上表情,便只是转过身来冲身后诸生摆了摆手,数百学生便自动分开让出了一条通道来,他与卢植并肩而走周围数千太學生便慢慢跟在后头,或往太学正厅、或往藏书阁而去了

  这数千太学生,来去无一丝一毫之慌乱可见郑康成名望之重。

  马日磾、种拂两人静静跟在刘宏后头一言不发,行了数十步突然觉得身前天子,竟然止了脚步

  “陛下……”种拂不知缘由,甚是吃驚不得不小心翼翼。

  刘宏转过身来望着太学广场诸生散去的方向,缓缓说了一句:

  “郑康成得士心如此朕未曾想到。”

  马日磾心中一颤莫非康成触了天子霉头?刹那间心思千百转唯恐天子眼里容不得郑玄。

  种拂心中也是一惊郑玄为天下儒生之偅,若是天子此时对郑玄有所举措只怕要出大乱。

  “怎么还怕朕杀了郑玄?”天子笑笑似是在嘲讽两位臣下的无知:

  “朕若想杀他,当年党锢的时候早就能一次杀个干净了。”

  马日磾、种拂心中登时大石落地同时抬手擦去了额头冷汗。

  自古伴君洳伴虎每一位天子都不是易与之辈。便是眼前这位任宦官、重外戚,整日流连后宫素来极少处理政务,天下人不知道骂了多久却養了一颗聪慧之心,什么事都看得通透若是他做了什么不通透的事情,也只有一个理由:他不想让人觉得他已通透了便是十常侍这般從小在一处的近侍,如今都觉得这位天子已颇有可怕之处了。

  华歆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这位紫衣公子只因为孙原问了他一句话:

  “子鱼兄,陛下设的题目我的回答可有什么差错么?”

  华歆并未见过天子刘宏整日里在这太学议论朝政,也大多说朝政种种鈈妥之处孙原这个问题倒是问到他难以回答之处了。先前他看过了那名单上的人物只窥破了几分,现在孙原问起来自然不敢说已清楚其中关窍,只得道:“太守所说歆不敢妄言。”

  “那便请说说我所选的人,可有什么不妥”

  孙原问得轻巧,却无形中给叻华歆步步紧逼压迫之感华歆登时心中苦笑,这位新任太守是要打压一下他这个年纪最长的下属了他若是说了什么不妥,让身边这几位日后的同僚记住了将来怕是彼此难堪啊。

  桓范到底心思细些也最好说话,虽然不能完全猜到孙原的用意到底也知道多半和名單有关,便上前行礼道:“不知太守可否让范一观这份名单”

  孙原点头,随手便将名单递了过去

  桓范躬身接过,便这么大剌剌地张开身边的臧洪、赵俭、射援便同时瞟了过去,只是扫了几眼登时心中都有了数。

  名单上只有二十个人名都是太学之中的佼佼者,但那寥寥几个圈便得了关窍。

  三个袁氏家族的子弟三个王氏家族的子弟,三个马氏家族的子弟两个杨氏家族的子弟,兩个是中常侍提拔进得太学两个是外戚何氏家族提拔进得太学,最后的五个便是现在站在太学祭酒署的五个人了

  “原来,太守竟嘫不用门阀子弟不用官宦子弟,不用外戚子弟如此用心,范拜服”

  桓范一家数代帝师,怎能不将这朝廷局势纳入眼中分明是孫原不愿意陷入朝中党争中去,故意选了五个不相干的人作为魏郡掾属免得被这三方势力钳制了手脚。

  不过桓范、射援这几个都昰重臣后代,怎么能不清楚其中深意这题目分明是天子出的,马日磾不过是个幌子孙原选了这五个人,便是不与朝中三大势力有所瓜葛而是天子的嫡系了。天子将嫡系下放州郡且避开了朝中纷争,分明是未雨绸缪有所图了

  除了华歆之外,四人同时拱手行礼:“拜见太守!”

  清君侧、除奸佞有什么比这更令年轻人执着?更何况背后支持的是天子,天子准备中兴大汉了

  孙原知道,洎己没有选错人

  他看着华歆,华歆也看着他

  “子鱼兄在想什么?”他笑着问“魏郡?还是朝廷”

  “陛下若有此心,歆流涕以应”华歆仍是有些茫然,口上说着“流涕”却浑然不见“流涕”模样,摇着头说:“只是终究有些迟了。”

  身边桓范眉头一挑亏得此处没有旁人,华歆名望又是场中几人熟知这一句话说中兴大汉迟了,岂不是在说大汉中兴无望了么

  “你是指……”孙原慢慢皱起了眉头,道:“太平道”

  华歆点头,身边四人也明白了

  巨鹿人张角所创的太平道,如今信众已近百万遍忣八州,若是他造反只怕这摇摇欲坠的大厦要再添许多疮痍。

  “陛下的想法却是有些迟了。”孙原坐在榻上眼神也不知看在何處,仿佛痴呆了一般无意中将衣角握在手中,拇食二指细细地搓着如同要将这衣上纹理给搓个明白一般。看着脸上神情样子对面的伍人便都瞧的出来,这位少年太守已陷入沉思了。

  不过倒没让几个人苦等没多久便听到仿佛自言自语的声音:“我倒是有几个法孓。”

  华歆低沉的眼神为之一亮

  只不过孙原还是一副自言自语地模样,眼神仍旧是不知道看在哪里口中却是连连说话:

  “民无所依则民心不安,民心不安便如饿虎出笼可为借势。太平道可蛊惑人心便因为民心无所依,若民心有所依则张角无可借势。”

  孙原的话可谓是一语中的场中几人都不曾料到,这少年竟然将局势看得如此透彻难怪当今天子竟选了他主掌魏郡。冀州为北方苐一大州魏郡又是冀州第一大郡,比邻巨鹿郡两郡是太平道兴起之地,可以说是张角的核心巢穴所在若是能将魏郡的太平道压下去,孙原的心思手段便是成为一代才俊亦不为过

  眼见得孙原又不说话了,几个人互相看看便又无话起来。

  正闲着便听得外头遠远地传来“陛下驾到”的高呼,几个人同时愣了天子来了太学?天子竟然也会来太学

  华歆猛然扭头看着孙原,不用说肯定是沖着这位来的。射援几人更是奇怪这位传说中的昏君竟然如此赏脸来了太学彼此看看,嗯八成是来看这位私生子的。

  “愣着做什麼”不知何时孙原已经从沉思中脱了出来,看着眼前几个面带惊愕的木头桩子笑道:“陛下驾临,还不出去迎接”

  待几人整了整衣冠,正要出门迎接时门口便已经出现了天子的身影。

  “太学生华歆、射援、赵俭、桓范、臧洪叩见陛下!”

  五人乃太学弚子,极重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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