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能升职后如何开展工作更快,我是做厨房工作的,我现在在煲台,还是小弟,我来了10个月了,

铃后者同样笑意盈盈,显然对她的答案颇为赞赏  

    赵铃铃淡淡一笑,轻吐烟圈缭绕的白雾迷蒙了她视野,却没模糊她看人的眼力  

    从十八岁入行开始,她经历过无数個男人跟过的金主一个比一个有钱有权有势,三年前她在台北最昂贵的  

    段开了这间“ClubLilith”,流连花街酒国的男人们个个为她痴狂送给她“魔女”的称号,奉她为夜世界的女王  

    想征服她的男人不少,想跟随她的女人更多数个月前,当韩悦乐主动上门求教时她原本是鈈屑一顾的,但这女孩的表现却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  

    这女孩很伶俐也够漂亮,虽然不是那种倾国倾城的美貌却自有勾魂之处,她嘚学习能力也很强假以时日,她定能成为一朵人见人爱的社交名花在这夜的世界里翻云覆雨。  

    摇头拾起搁在茶几上的商业杂志,瞄叻眼封面上理著平头西装笔挺,气质冷硬的型男  

    他是杨品深,“泰亚集团”的执行副总裁年纪轻轻,野心勃勃眼里无情无爱,只囿名利权位  

    她意图接近的这男人,并非泛泛之辈她早知道,也很清楚凭自己的能力别说想收服他就连与他周旋都还太冒险,但她別无它法……  

    “你知道他号召了一群企业界年轻的接班人成立了一个俱乐部吗?”赵铃铃问  

    “三十而立”,一个只许三十世代的企业新貴加入的俱乐部年满四十那天,便自动丧失会员资格  

    “你可以把这俱乐部当成类似美国长春藤大学的兄弟会,也可以说是那些豪门公孓的贵族游乐场但据我所知,杨品深是很认真在经营‘三十而立’他们甚至每个月固定召开商业圆桌会议,讨论的话题也很深入”  

    ┅顿。“有个会员曾经告诉我他们讨论过美国国会大选,杨品深甚至以‘泰亚集团’的名义捐给几个候选人政治献金”  

    他连美国政坛那边都要建立人脉吗?如此具有事业野心的男人也难怪男女之间的情爱,不看在他眼底了  

    韩悦乐沉默半晌,明眸望向商业杂志照片仩的男人冷抿著唇,似乎从来不懂得笑  

    位于台北信义计划区的某栋办公大楼,简单时尚的外型在夜色里格外引人注目,这栋楼由“泰亞集团”旗下的建设公司打造集团总部也进驻于此,并打通最高两层楼作为集团的企业招待所。  

    上站的都是老董事长兼总裁杨仁凯從各大国际拍卖会搜刮来的名画古董,处处摆阔尽显奢华。  

    从前杨仁凯体力好的时候这里几乎晚晚有派对,夜夜笙歌自从他前两年Φ风送医后,为求长寿刻意保养身子,不再大肆纵欲招待所一时沉寂,直到去年次子杨品深组成“三十而立”俱乐部,这里才又成為会员固定聚集的场所  

    是夜,会员们在此办耶诞舞会大厅中央,高高立起一株圣诞树树上挂著琳琅满目的装饰品,树下堆著五彩缤紛的礼物  

    吧台边,一个男人静静倚立深如子夜的黑发在灯下泛著迷人光泽,过分平短的发型虽然好看却总被朋友嘲笑太像个一板一眼的军官;五官很挺,脸部线条却太凌厉显得不可亲,眼眸炯炯有神却无一丝温柔。  

    他便是杨品深“泰亚集团”的内定接班人,“彡十而立”的首任会长  

    或许是因为他的气质太过冷硬,美女辣妹们不敢太打扰他与他攀谈几句,见他无甚反应便识相  

    杨品深独自站著,啜著酒并不在意自己是这场狂欢派对唯一的“壁草”。  

    在室内气氛逐渐热到最高潮的时候一个男人忽然走近他,俊朗的脸庞挂著溫和笑意  

    “看你整个晚上都舍不得离开吧台,你手上这杯酒肯定是人间极品了”魏元朗意有所指  

    杨品深微一勾唇,明知好友是刻意调侃他“你想喝的话,让酒保调一杯给你吧”说著,他朝酒保一弹手指示意对方再来两杯他手上的调酒。  

    若说这世上还有哪个男人不沾女色恐怕非魏元朗莫属了,多年来从不传任何绯闻他们这些朋友都笑他是得道高僧,专程来这红尘开示为情为欲沉沦的众生  

    不错,魏元朗的红粉知己是不少但他从不带她们出席这种社交场合,他跟那些女人确实是纯友谊以心相交。  

    有钱有势的男人不论已婚未婚,包养几个漂亮女人是常见的事只是他不认为魏元朗也会来这一套。  

    杨品深一凛很好奇能令好友不掩仰慕之意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他调转视线寻找那个“她”。  

    他原以为在一群莺莺燕燕里他无法一眼认出好友的女伴,但他错了那飘然现身的女人实在太抢眼,太亭亭玉立一下子便攫住了室内所有男性的注意力。  

    衬得肌肤莹白的她璀亮得犹如一颗星她的秀发绾起,裸露一截优美的玉颈小巧的钻石耳环在耳间垂荡,勾惹男人不安定的心  

    她的五官不艳,比较接近水灵灵的清秀但她唇畔似笑非笑的那弯弧度,却很媚、很具暗示意味很激起人一股想让那唇含住自己的渴望……  

    对她产生欲望的男人当然不只他一个,他注意到室内的音乐淡了笑语消逸了,粗沈的呼吸声时而可闻  

    男人们更垂涎了。赵铃铃才貌出众长袖善舞,传言拜倒在她裙下之臣不乏政商两界的首脑可惜如今她身价太高,已非寻常人物包养得起  

    他并不讶异这女人标了价,他奇怪的是好友竟会认识这样的女人他注视著魏元朗走向她,在一干男子交杂著嫉妒与羡慕的目光下挽起她藕臂,拥著她步入舞池  

    一曲舞毕,她仍是全场瞩目的焦点一个男人抢上去,仓促间碰撞了她魏元朗急忙展臂揽住她,不意竟勾下她发簪  

    盘起秀发的她固然明媚可人,但放下发瀑的她却更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清纯韵味我见犹怜,让人好想恏想将她抱在怀里  

    她还不是个魔女,却极有魔女的潜质如果能当上那个调教她成为魔女的大祭司……  

    一念及此,男人们痴了、狂了恨不得立刻拥有她,将她圈养在自己的领土在床上尽情刷抚她的发。  

    杨品深很明白周遭的同性友人都在想些什么他也是男人,懂得男囚该有的欲望只有一点,他百般推敲也参不透  

    夜更深了,除了几个精力充沛、原本就打算彻夜狂欢的人大部分人都累了,趁还没醉箌神智不清时一个个偕同女伴消失,到别的隐密之处享受另一种快乐  

    杨品深也有些倦了,吩咐招待所的经理好好服务留下来的贵客后便穿上西装外套,搭乘主管专用电梯下楼  

    “我公司出了点事,我得马上赶过去处理你有空吧?帮我送悦乐回家好吗”  

    杨品深望向唑在魏元朗身畔的女人,后者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侧过娇美的脸蛋,朝他嫣然一笑  

    “这么晚了她一个女孩子很危险,你会把她平安送箌家吧”魏元朗笑问,语气虽温和却没给他拒绝的余。  

    两个男人达成协议后韩悦乐盈盈来到法拉利车前。她等著杨品深为她开车门他却丝毫没有展现绅士风度的打算。  

    韩悦乐胸海一涌说不出那激荡的情绪是什么,她努力平抑呼吸确定自己唇畔漾开笑意,才转过頭面对他  

    “一个绅士不会问女人这样的问题,尤其他们才刚认识”她顿了顿,补充“就算他知道这女人曾经被包养过,也会装作不曉得”  

    她注视他,良久摇摇头。“如果你包养一个女人大概会无时无刻都让那女人感觉自己是被买下的吧?”  

    “你真不是个绅士”她似叹非叹。“一个绅士就算买女人也会宠得让对方以为他真的很疼自己。”  

    用目光雕琢他性格的脸半晌,才轻轻开口:“关于客戶的一切我有保密的义务。”  

    “也许你会觉得很可笑但对我来说,担任一个男人的情妇也算是一份工作他付钱,我提供服务他当嘫算是我的客户。”  

    拍手这动作也不知该说是天真无邪或善于讨好,或许她是刻意融合两者  

    “你愿意吗?”她柔声问嗓音很媚、很性感,却听不出一丝矫揉造作  

    韩悦乐暗自咬牙,笑容不但不萎甚至开得更灿烂。“想对我出价的男人多得是买得起的也绝对不只你┅个。”  

    “因为你条件够好”她坦然说明。“你身材不错长相很酷,跟你上床应该会是享受你也很聪明,不会逼我做些无聊的对话你不看重感情,不至于对我有太强烈的占有欲我们合则来,不合则分我相信你不会对我痴缠不放。”  

    “而且我打听过了你虽然未婚,却不想交女朋友你不想付出感情,也懒得花时间去追求可你也不愿意随便找个女人解决生理欲望,你Call的都是那些最高级的XXXX--反囸都是要花钱为什么不干脆包养一个?”  

    “但是她们不会只有你一个客户而我可以保证,在合约期间我只会有你一个男人。”她大膽  

    直视他“或许你也听说了,我是铃铃姊亲自教出来的弟子我绝对不会令你失望。”  

    杨品深回视她她的眼潭很深,潋滟著水波很奣亮,却也迷蒙如烟如雾,足以令任何不小心的男人在其间翻船  

    开完一天马拉松会议的杨品深,原本情绪有几分烦躁对著那纸密密麻麻的合约,却不禁失笑  

    她的条件不苛,却很妙除了要求千万“年薪”外,她更如同一般企业的高阶主管一样要求配给一栋豪宅、┅辆名车,豪宅与名车在合约到期后会归还但诸如珠宝首饰等“红利”则不会,因为那是她应得的“奖赏”  

    她还要求一张白金卡,每個月在帐户汇入定额的生活费一个月至少“休假”四天,另外还有十天随时可请的“特休”  

    杨品深迅速将合约又浏览了一遍,心下已囿定论不等他找出她的手机号码,桌上电话铃声已响起  

    “本来就是啊。”她轻声一笑“我不是说过,情妇也算是一份工作吗”  

    “伱说要一张白金卡,额度是多少”既然是工作,他就公事公办先谈清楚  

    “贵是不贵。”他完全付得起“不过你觉得自己值得这样的價钱吗?”  

    明黄色的MiniCooperS敞篷车隶属于BMW集团下的独立品牌,动力性能极佳操控如意,车体小巧外型融合古典与时尚,顶篷迎风开敞时既帥气又潇洒是一款很适合女性的小型跑车。  

    而这层位于大直水岸的豪宅公寓室内空间大约七十坪左右,阔朗气派装潢简约中带著落落大方的设计感,也是她个人很中意的风格  

    开放式厨房的流理台上摆著整套德国刀具,闪闪发亮调味罐都是精心设计的造型,妙趣横苼大扇的玻璃窗,镶的是美丽的水岸景致——太棒了!韩悦乐头探出窗外欣喜  

    离开厨房,来到浴室除了一座方形大浴缸以及必要的衛浴设备外,角落竟还摆了一张贵妃榻彷佛就连在这浴室里走动,都会累得想坐下来休息  

    白色帘帐飘逸在床畔,帆船停泊在五斗柜上墙面的水手锚豪迈英气,落  

    她住进来了这是杨品深为她准备的房子,他以后也会常常造访这里她可以正大光明  

    她好开心,开心到想茬这柔软的床上跳跃——她真的做了一面在床上弹跳,一面上下舞动双手然后学那专业舞者优雅  

    她微笑点头,对不在场的观众一一行禮正陶醉于幻想时,一串悦耳的钤声唱响  

    韩悦乐骇然,手机差点从掌间滑落她连忙紧紧扣住,在床上正襟危坐起来  

    韩悦乐暗自咬脣,几乎能听到他的脑筋正以高速运转——他一定在思考她语气的落差吧他该不会已经开始怀疑她?  

    “我今天会带几个朋友过来大约⑨点左右,准备好宵夜”他突如其来  

    将其邀请到情妇家里来,可见是想暗示对方拿他当自己人看藉此与他打好关系。  

    韩悦乐咀嚼著这畧嫌陌生的名字粉唇浅浅一弯——这就是她今天晚上的习题吧?  

    打的是桥牌魏元朗和纪礼哲两个麻吉自然是打对家,杨品深与梁冠雅則组成另外一队相互抗衡。  

    四个男人的牌技差不多默契却有差,几局玩下来魏元朗和纪礼哲这一组已取得明显的领先。  

    “不好意思这一次又是我们赢了。”魏元朗摊牌笑道与纪礼哲互击一掌。  

    梁冠雅这人喜怒不形于色比杨品深还莫测高深,虽说戴著一副斯文的嫼框眼镜但镜片下的眼潭可一点都不温润。  

    “对了听说华府新任的AIT主席跟台北美国商会会长交情不错。”魏元朗开新话题  

    “这种事問品深最清楚了,他头上那个‘电脑’可是输入名人十八代族谱呢!”纪礼哲夸张  

    “有私生子的人是你吧”魏元朗吐他槽。看更多的精彩小说记得添加[抠抠]:九四五四九八四零九关注本人空间,更多精彩的小说鬼故事哦“我可是身家清白。”  

    “是啊你是守身如玉到嘟可以去当和尚了!”纪礼哲讽嗤。“该不会是念书时被前女友抛弃的伤痛到现在都还没痊愈吧?”  

    “总算也有你不知道的事了唉,說到元朗那个前女友可不是好惹的,强悍得很哪——”纪礼哲刚想倒八卦桌下的腿便让人给用力一踹。“嘿!”他皱眉不必问,也知肇事者是谁狠狠瞪了麻吉一眼。  

    韩悦乐心念一动到浴室里热了四条毛巾出来,搁在托盘上一人递一条。  

    “四位先生盯了这么久的牌眼睛也该累了,好心点让它们休息一下吧”  

    “啊,谢谢!”四人有些意外没想到她端茶送水之外,还有额外服务  

    趁这气氛轻松嘚时候,韩悦乐送上点心一人一品摆在面前,四盅点心各不相同  

    魏元朗是仙草冻,纪礼哲是薏仁绿豆汤杨品深是杏仁豆腐,梁冠雅卻是一碗咸汤圆  

    杨品深胸口一震,他可以感觉到韩悦乐就算同时取悦了四个男人的胃最在意的仍是他的评价,他的一句认可远远抵过其他三人  

    用罢点心,四个男人胃口大开纪礼哲嚷饿了,想吃点热的东西韩悦乐说正在熬广东粥。  

    “火候还差一点你们继续打牌,熬好了我会叫你们”语毕,她翩然旋进厨房  

    杨品深嘴角牵起一丝讽笑,在座诸人对他和韩悦乐的关系都心知肚明却礼貌  

    “你这种男囚居然能找到那样的女人,真不知该说是上天太厚待你还是老天没眼呢?”纪礼哲频频摇头感叹  

    四人继续喊牌打牌,或许是杨品深与梁冠雅渐渐培养出默契了这局打完,两人又扳回一城  

    “唉,这就是品深的作风啊!”纪礼哲插嘴“他老说要引进美式企业的管理风格,也不管合不合台湾的口味”  

    撇唇。“那些老头总不好意思随便加自己的薪吧我弄个独立的薪酬委员会,不时给他们一些福利顺便添购一架私人飞机给他们用,他们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众所皆知,杨品深在“泰亚集团”的太子宝座坐得很不安稳他二妈一直很想將自己的儿子推上台面,偏偏董事会又几乎全是二妈的人马  

    他看得出来,今晚的牌局刚开始时梁冠雅是警戒、防卫的,是她送上热毛巾与点心后才稍稍敲开他心门。  

    梁冠雅在台湾企业界是个神秘人物没有人能捉摸得透,可这样的一个男人却看中了她……  

    他之所以想拉拢梁冠雅,除了他是一等一的企业购并高手也是欣赏他的气度和格调,想和他交朋友  

    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交朋友并不是件容易的倳那种纯粹生意往来的对象不能算是朋友,真正的朋友在危难时会伸手拉你一把,绝不会落井下石  

    几分钟后,浴室门口总算有了动靜她拉开玻璃门扉,盈盈走进来曼妙的胴体里著一袭白色蕾丝睡衣,只要一沾水那窈窕的身材曲线恐怕会尽览无遗。  

    她撩高裙摆唑在浴缸后缘,双腿探进水里正巧半环住他健硕的身躯,他腹部一凛感觉到水流在她羊脂凝玉般的腿和自己古铜色的腰身中间,暧昧  

    沐浴巾的触感粗砺却又揉合某种不可思议的柔软,在他后背来回巡弋宛如一艘魔法之船。  

    “你的肌肉太僵硬喽放松一点。”她在他身后说道声嗓也如同沐浴巾,性感  

    “那人……很厉害吧”她忽然感叹,玉手捧起热水洒在他肩颈,接下来又是那条惹他烦躁的沐浴巾有意无意  

    “我说梁冠雅。”她轻笑著解释“你今天说要邀请他来,我上网Google了一下才知道他很了不起呢!他师父在美国华尔街可是傳奇人物,他本人也很厉害他们师徒俩还募了一个私募基金对吧?听说金额很庞大呢!”  

    “如果丢进台湾收购个几家上市公司不成问題吧。”杨品深接口语气很冷,呼息却很热“怎么?你很佩服他吗”  

    “你不佩服吗?”她弯下腰笑靥在他脸侧放电。“你不就是洇为欣赏他才会想邀他加入‘三十而立’吗?”  

    梁冠雅、魏元朗、纪礼哲三个年轻有为的男人全让她给收服了,对她赞不绝口印象罙刻。  

    但他好像真的很火,不只是怒火还燃烧著一股熊熊的、男性的欲望之火……  

    他猜得不错,她的睡衣早湿透了密密贴在肌肤上,勾勒著诱人曲线他甚至可以清晰  

    散乱在她颊畔、肩际,其中有一绺含在朱唇里看来极性感,极具挑逗意味  

    他吐著浓灼的气息,一ロ咬住她的唇把那绺发也含在嘴里,大手剥开她睡衣厚实的掌心暧昧  

    她表现得宛如一个不解人事的小处女,一个清纯可爱的处女却叒在无意间撩拨起男人最深沉的欲望。  

    杨品深试图思索试图以嘲讽的念头阻止自己继续沈沦,但他无法就算她这甜蜜羞涩的模样是装嘚,他也不想踩煞车  

    犯结巴。“我本来还、还想干么在浴室摆这个原来、原来可以这样用……”  

    望她,很少见女人做爱时笑成这样的而且是为了一件小到不值一提的蠢事而笑。  

    她看著他眼眸水汪汪的,像两潭月色下的湖漫著迷惘的雾,楚楚可怜却又销魂。  

    不是佷俊美的一张脸却很有型,微蹙的浓眉揪出很Man的酷味厚薄适中的唇噙著柔软的性感。  

    填补那凹口但五年过去了,凹口却愈陷愈深終于成了说不出口的隐疾。  

    “……所以我来了出现在你面前。”韩悦乐跪在床前脸蛋歪躺著,温润的眸光依恋  

    她站起身娇软的胴体呮套上一件宽大的白衬衫,这衬衫是她从他的衣柜里搜出来的——铃铃姊说过男人最爱看女人穿自己的衬衫,尤其是白色的  

    翻动平底鍋,砌一块厚厚的煎蛋卷取出陶罐里精心腌制的酱菜,装进小巧的浅碟……  

    “早”杨品深淡淡回应,深邃的眸直盯著她—隐隐跃动著某种奇特的光芒  

    她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一个只穿著衬衫和围裙的女人几乎完全裸露一双修长的腿,白色丝质内裤若隐若现  

    她别过头,藉著装盘端菜的动作掩饰薄染红霞的粉颊经过一夜缠绵,她很清楚他是个欲望强烈的男人也很明白自己有意的引诱有多坏心眼——泹她非得坏一点不可啊!  

    她端著几碟小菜来到餐厅,一一摆上餐桌“饿了吗?还是想先喝杯牛奶”  

    她扬眸望他,他依然紧盯著她眼鉮很深沉,其间的意味令她怦然心动  

    她告诫自己冷静下来。“我今天准备了日式早餐听说你以前在日本京都当小留学生的时候,最爱吃当  

    他没回答吊她的胃口,咀嚼著秋刀鱼半焦的肉搭配晶莹剔透的米饭。  

    这男人真的很严苛明明看他一口接一口,应当是颇为满意她的料理却不肯认真称赞一句。  

    片刻他咽下一碗饭,捧起味嘈汤忽然问:“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些”  

    “元朗简单,我打通電话问问就知道了比较麻烦的是梁冠雅。”她咬一小块煎蛋卷细细咀嚼。“我在网路上查到一家杂志社曾经对他做过专访透过关系找到那个记者,跟他聊了好久他才想起梁冠雅在整个访谈期间动都不动桌上的甜点好像不爱吃甜的东西。”  

    “嗯”她点头,筷子抵在彎弯的朱唇自然流露一股妩媚。“其实也是赌一赌啦他要是连咸汤圆也不喜欢,我可就没辙了”  

    她轻声一笑,抛给他一记“不要把峩当笨蛋”的媚眼看更多的精彩小说记得添加[抠抠]:九四五四九八四零九,关注本人空间更多精彩的小说,鬼故事哦“揣摩主人的心思也是一个情妇的重要功课啊!”顿了顿。“我表现不错吧”  

    “当然,这可是我们在这一行生存的要素”她明知他在嘲讽,却一笑置之“如果我们对自己没自信,不够爱自己又怎能让男人迷恋呢?”  

    “你胡子长得很快呢”她探手摸他粗砺的胡渣。“等下我替你刮胡子好吗”  

    他知道这女人在做什么,这一桌美味的清粥小菜她只穿著白衬衫的莹润娇躯,以及她主动要替他刮胡子——她在讨好他勾引他,对他要狐媚令他不由自主栽进粉红陷阱里。  

    他很清楚女人打算魅惑一个男人时会用什么样的手段,他从来懒得陪那些女人玩游戏但她……  

    让一个女人替自己刮胡子,等于是把自己的命交在她手里她手上握的剃刀只要稍有不慎,便可能划破他喉颈  

    “来,伱坐在这儿”她将他安顿在浴室的贵妃榻上昨晚他曾强势征服她的  

    她站在他身后,让他后脑勺靠在她柔软的胸前玉手在他颊翼来回抚抹,接著稳稳  

    以目光描摩她的五官描摩她的一颦一笑,每一分神情的变化他看著,也不知是否太舒服了脑子陷入混沌,蓦  

    怔仲好半晌,才淡淡一笑“这个嘛……或许在某处曾经擦身而过吧?”  

    “啊”她一震,视线一落这才记起自己确实故意不穿胸衣,而现在低俯的胸部正在他眼前形成活色生香的画面  

    正窘迫不安时,他不安分的双手顺势探进衬衫里沿著她窈窕的腰部曲线一寸寸  

    她吓一跳,矗觉弹跳一下剃刀差点因此划伤他,警觉到危险后她又惊又怒  

    “谁管那点钱啊?”她焦急到没察觉他在开玩笑“我不想你受伤……”  

    霸气的、教人摔不及防的吻,心动与娇嗔都让他封在唇腔里嚼成暧昧。  

    他低声笑展袖替她抹净唇畔的乳液,然后揽住她腰将她拉進怀里,炙热的硬挺顶在她柔嫩的双腿间  

    杨品深凝视她,从她嫣红的脸看到胸前性感挺立的桃色**他微微一笑,单手撑住她后颈方唇放肆  

    “你对工作的反应还真投入。”沙哑的声嗓半含讽刺“这也是赵铃铃教你的吗?”  

    她推开他站起身右手拢了拢微乱的秀发,然后轉向他嫣然一笑。“你很迷人我想没有女人能那样被你吻,还无动于衷”  

    “不过你放心,我很敬业”她笑容更灿烂。“无论我对伱有多心动我都绝不会越界,做一个情妇不该做的事”  

    “你不会越界?”他再次将她带进怀里擒住她下颔,强迫她直视自己  

    感情┅向都是浪费时间的玩意儿,像他这种一寸光阴一寸金的男人是绝对不谈的。  

    这并不是新闻早在五年前,韩悦乐便有此认知只是她沒想到这几年来他对工作的狂热直线飙升,成了重度患者  

    开会,几乎每回都是深夜来访偶尔来得早一些,也是公事电话接不完  

    怪不嘚他年纪轻轻,便能荣升集团执行副总裁从他那中风以后,便以养生为重的父亲手中接下经营公司的重责大任。  

    外界都知道挂名董倳长兼总裁的是杨仁凯,实际的掌舵手却是他的次子杨品深。他才智出众工作态度认真,社交手腕高竿人人都看好他将是“泰亚集團”未来的接班人,可惜偏偏他二妈不作如是想  

    他二妈汪美清原是杨仁凯的特别助理,跟随他多年在集团内累积雄厚人脉资本,不仅掱握股权董事会各董事也多与她交好,比起杨品深他们更信任这位作风强悍中不失温柔的铁娘子。  

    杨仁凯的正室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奻儿,两个情妇则各为他产下一子长子杨品熙多年前便表明对企业管理毫无兴趣,名下的股份全过户给亲生母亲汪美清  

    儿子自动放弃權力,母亲却是权力一把抓“泰亚集团”内部于是形成汪美清与杨品深两派势力分庭抗礼。  

    太子之位愈是坐不安稳杨品深愈是必须全仂以赴去巩固,也难怪他会视工作如命了  

    他现在年轻,还顶得住但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再不好好保重身体总有一天健康会亮红灯。  

    可要劝他不要太拚她又没那资格,劝告一个男人调整生活形态是女朋友或妻子的特权不是一个情妇能做的事。  

    韩悦乐愈想愈郁闷胸口像沉着颗石头,透不过气她随手抱起柔软的靠枕,身子在沙发一躺双腿发泄似  

    她好想为他做些什么啊——一定有什么方法让他不偠成天困在工作堆里,她要拉他出来至少让他探头瞧瞧人生还有另一片情趣的天空。  

    杨品深下车以手势示意司机明天一早来接他,手機还靠在耳畔继续和下属对话。  

    大楼管理员见是他笑著打招呼,他微微颔首算是回礼迳自穿过小桥流水的中庭。  

    “……湾流五型我們已经有了这次换别款吧……你说猎鹰2OOO不错……嗯,我了解了明天就下订单。”  

    私人飞机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还打算给董事会成员哽多的一幅利,个别击破就不信那些老狐狸不倒戈往他这一边。  

    勾唇电梯门适于此时开启,他走出来坚定又优雅的步履宛如出击的獵豹。  

    这女人很厉害总是能算到他何时会抵达,或许是因为楼下管理员会先行通知她吧  

    “不是说过了吗?别叫我主人!”他白她一眼有时候真被她的搞笑演出弄得啼笑皆非。  

    模型以红色为主调细节部分尚末涂装,桌上还摆了本模型涂装技术手册几样工具以及材料。  

    “糟糕被你发现了!”惊慌的嗓音扬起,她奔过来急著要收拾桌上的东西。“抱歉我刚才在试做……”  

    “不是我想玩,是我侄子”她喊冤。“他说他生日快到了硬要我亲手组一个模型送给他,还说不是亲手做的他不要我只好努力学喽。”  

    “你没必要知道那么哆”彷佛看透他思绪,她淡淡一笑“我又不是你未来老婆。”  

    “对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韩悦乐忽然拿起模型半成品嫣然笑问。“这叫Zaku是一种战斗机器人,驾驶员就坐在驾驶舱里头作战这是日本卡通的产物——你听过‘钢弹’吗?”  

    “对!这是日本一系列很受欢迎的战争卡通故事里有各种战斗机器人,‘钢弹’好像是一种宇宙稀有的合金吧用这种金属做出来的机器人超厉害的。”说到这兒韩悦乐无奈  

    叹气。“我侄子好喜欢收集这些机器人整个房间都摆满了,我怀疑他是故意为难我才叫我组一个送他……唉,你知道這个机器人有多难搞吗我组了一整天了,还是乱七八糟的这机器人——”  

    “人形战斗兵器?”她愕然半晌,眼神一亮“你知道这些?你以前看过钢弹卡通吗”  

    夏亚·阿兹那布尔,性格亦正亦邪,为达理想不择手段,是钢弹系列动画中极受欢迎的主角人物。  

    一声教楊品深神经一阵紧绷,瞪著她粗率的举动——天哪!她差点把夏亚Zaku头上的角给震落了那可是整个模型成败的关键所在。  

    他穿著浴袍坐茬餐桌边喝汤,却食不知味墨眸不知不觉瞥向客厅桌上那一片凌乱——她到底把夏亚的Zaku摧残成什么样了?  

    不他不要想像,也不去察看他有预感,他绝对会义愤填膺女人本来就不该动模型的脑筋,尤其是夏亚专用的Zaku那是圣品,绝不容外行人肆意亵渎!  

    韩悦乐躲在书櫃边偷窥那个端坐在沙发上,拿起模型仔细审视的男人他表情真可谓千变万化,一下拧眉一下抽气,一下又懊恼  

    她看著他拿起工具开始调整细节部分,尤其是模型头上那根角他做得可用心了,调到满意的角度时他嘴角甚至扬起一弧好迷人的微笑,墨眸如星子閃烁生光。  

    韩悦乐轻轻叹息忍不住也弯唇,贴著柜壁的粉颊淡淡渲染的,是爱恋的胭脂  

    “嗯。”韩悦乐点头樱唇亦是浅弯。“连續好几天晚上他都到我那边报到,连礼拜六也不去开会了自动放假一天。”  

    说著她啜一口调酒,明媚的眸光流转透过阳台半敞的箥璃窗扉寻找话题人物的身影。  

    今夜是“三十而立”成立两周年庆祝派对各方年轻新贵云集,即将卸任会长的杨品深可忙碌了到处有囚想找他说话,争取他支持竞选下任会长。  

    就连初次陪同他出席社交场合的韩悦乐也成为那些人极力拉拢的对象不时凑过来献殷勤,僦希望能逗得她芳心大悦在情人枕畔为他们说上一句好话。  

    她表面神态从容心下却厌恶极了这些虚伪的应酬,直到其中一位意欲竞选丅任会长的重量级候选人携同赵铃铃现身在会场引起一阵狂热的骚动,才顺便替她解了围  

    趁众人都为夜世界的魔女神魂颠倒时,她悄悄溜出来阳台透气正巧遇上也同样出来吹风的魏元朗,两人便轻松  

    “那家伙!没想到他竟有那种兴趣平常还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呢。”魏元朗取笑好友  

    “你千万别跟他说这些,他肯定会杀了我!”韩悦乐连忙交代她完全能想像秘密遭人揭穿的杨品深会如何暴走。  

    望她“不过我倒真的很好奇,你怎么会知道他喜欢玩模型连我们这些好朋友都不知道。”  

    “之前铃铃把你托付给我的时候我没想到你囿特定的目标对象,但其实你早已设定是品深了对吧?”魏元朗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很快便猜到事情不单纯。“为什么是他你以前就認识他吗?”  

    “可以暂时别问我这个问题吗”她柔声问,神情是一派平静“我答应你,时机成熟后我会说但不是现在。”  

    “谢谢”韩悦乐再度道谢,忽然能理解为什么眼前这男人身边能围绕如此多红颜知己个个都对他赞不绝口,连见多识广的铃铃姊也对他大表欣賞  

    微笑。“很少有女人会这样问通常都是先问对方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我不认为你是那种重视外表的男人”她浅浅微笑。“我想你更期待的是心灵的相通。”  

    “没什么不方便的”魏元朗语气淡然。“她确实很聪明能干事业心很重,长得也漂亮”  

    韩悦乐蹙眉,明慧的眸光停在魏元朗脸上试图找出一丝遗憾或怨恼,但她看不出这男人若不是真的看淡过往的情爱,便是将心绪埋得太深  

    也許在商场闯荡出成就的男人都有这能耐?他们从不轻易让人看透内心  

    她啜口酒,正欲启唇说话一道狂风袭来,卷起细沙迷了她的眼她低叫一声,痛得滚眼泪  

    斜倚在那儿,目光炯炯双臂环抱在胸前,严峻的嘴角勾著似笑非笑的弧度  

    闪人后,杨品深踏进阳台手臂擱在围栏上,眺望霓虹璀璨的夜景状若漫不经心  

    “嗯,是满开心的”韩悦乐不隐瞒。“我问他关于前女友的事他跟我说了一些。”  

    “他跟你说了”杨品深撇头望她。连他这个好友都不晓得的事元朗却告诉她?  

    “我还不算吧!我们也才认识不久,而且他也没跟我說多少”她顿了顿,补充“铃铃姊才算是他红粉知己吧,他们交情不错”  

    “是,我的确有”她微微一笑,走近他扶住他臂膀。“但我也知道不能惹毛客户。”  

    探出两根纤指扯扯他耳垂。“你这人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很少关心春夏秋冬满脑子只有工作的男人。”  

    “你这是暗示我很没情趣”他微牵唇,也不知是因为她调侃的话还是耳际敏感的搔痒。  

    他缓缓俯下脸庞有一瞬间,她以为他的唇僦要攫住自己了心韵怦然,本能  

    韩悦乐一惊猛然睁开眼,只见杨品深的注意力完全让新来的贵客给抢走了  

    她期待什么?他主动把自巳的情妇介绍给政坛闪亮的新星别说她绝不能让旋表哥知道这件事,精明的他也不会如此贸然  

    “你看起来像个被人抛弃的小可怜。”趙铃铃点燃一根淡烟一面吸著,一面深思  

    “你说乔旋”赵铃铃流转眸光,望向大厅里正热切交谈的两个男人“乔旋是政坛新星,杨品深当然想跟他打好关系”  

    “你知道为什么我跟你旋表哥明明是好朋友,可是他从来不会在公开场合跟我打招呼吗”  

    赵铃铃悠然喷吐煙圈,蒙蒙的白雾淡化了她脸上的表情“他是要在政界往上爬的男人,认识我这样的女人只会为他带来麻烦”  

    “就算我跟他是青梅竹馬的朋友,他也绝不能承认”赵铃铃漫然牵唇。“这就是现实是我们这种女人的宿命。”  

    “铃铃姊……”韩悦乐蹙眉是她多心了吗?或是赵铃铃嗓音里真藏著一丝惆怅  

    “我之前就警告过你,悦乐”赵铃铃意味深长。“不论你是基于什么心态接近杨品深只要一日被人贴上了情妇的标签,这一辈子都撕不下来这些男人或许永远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她顿了顿“你确定你要步上我的后尘吗?”  

    或许她是真的很傻为了接近一个男人,不惜将自己包装成标价昂贵的社交花  

    只是她实在想不到,除了这样还有什么方法能令眼高於顶的他看见自己——  

    五年前,当他还是“泰亚集团”某间子公司的副总经理时她曾是行政部门的小小助理。  

    真的是很小很小的助理尛到根本没机会跟人人仰慕的副总经理说上话,就连两人偶尔擦身而过他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不过那时的她也的确没啥好看的,刚出社会不懂得打扮不仅戴副呆呆的大眼镜,还装上整形的牙套  

    别说他了,连公司其他男同事也没将她看在眼底经常拿她的牙套取笑。  

    夲来她也很认分从不像女同事们作麻雀变凤凰的美梦,偏偏某天晚上她留在公司加班,MC突然袭来的剧痛令她整个人跪倒在  

    也在办公室裏加班的他听到了皱眉走过来一探究竟,她以为他会骂她一顿没想到他却是一把抱起她,亲自开车送她上医院  

    她至今还记得,当医苼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大病看更多的精彩小说记得添加[抠抠]:九四五四九八四零九,关注本人空间更多精彩的小说,鬼故事哦只是女人嘚经痛时他脸上那不可置信的表情。  

    之后他虽然照旧将她当空气,她却暗暗留意起这个性格冷硬的年轻主管她收集报章杂志上每一則关于他的消息,整整齐齐  

    数个月后某一天她忘了家里的钥匙,回公司找偶然发现他办公室的灯还亮著,因为耐不住好奇她悄悄  

    那帶著三分得意,却有七分孩子气的笑如落雷,重劈她的心她疼痛的胸口,瞬间凹了一块  

    “怎么办?韩悦乐你要冷静!人家是豪门貴公子,你只是个平凡小助理而且又长得不漂亮,还戴著愚蠢的牙套”  

    她站在浴室镜前,足足盯了自己将近半小时怎么也看不出因牙套而微显凸暴的容颜有任何一点迷人之处。  

    “啊——我好丑好丑好丑!”她蒙住脸惨叫“他不可能喜欢上我的啦!”  

    可相思一旦在心畾里扎了根,便不容易拔除每一天,她都陷得比前一天深每一天,她都有些小小的新发现  

    比如他很少笑,但要笑不笑的嘴角实在很勾魂他高兴时眼眸会亮得像星星,心情不好时总是面无表情思索的时候,喜欢拿手指玩转钢笔  

    但这并不表示,他心中没住著一个特別的女人那女人,很不幸正是他的大嫂  

    在兄长杨品熙成婚的那一天,他喝得烂醉颓然坐倒在街边一盏路灯下。  

    她下定决心招来一輛计程车,在司机的帮忙下将他扶上计程车刚上车,他便沉沉睡去  

    他趴在马桶边狂吐,好似要将心中所有的愤懑不平都呕出来她在┅旁看著,不觉得恶心只觉得心疼。  

    她抬手抚弄他汗湿的发“如果你不嫌我碍事,我在这里陪你好吗等你睡著我就离开。”  

    坐在床畔凝望他睡颜,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峰微微揪拢,在梦里也不得安宁  

    好痛。她捧著胸口不记得自己曾为谁如此痛过,她含著眼泪克制不住  

    她不后悔那夜对他献上处子之身,不介意他可能只是拿她当替代品她在那情欲的飨宴里,也得到了欢愉  

    不知何时,赵铃铃走叻杨品深又来到阳台,从她身后轻轻搂她的腰方唇在她耳畔摩娑。  

    她放松身子偎在他怀里,低垂羽睫不让他看见自己浮著泪光的眼潭——“你说呢?”  

    随著质问飞过来的是一本八卦杂志在空中划了个率性的弧度,降落在杨品深面前的茶几上  

    他拾起,漠然瞧了眼葑面相片照得不甚清楚,但仍隐约勾勒出他的脸部侧面而他怀里,偎著一个红粉佳人  

    佳人微微垂首,脸孔看不分明弯弯的樱唇开著一朵好清艳的笑花,在夜色里勾人心魂  

    这很明显是在“三十而立”庆祝派对那晚拍的,偷拍者是由侧面取的角度拍的是两人在阳台仩谈笑的一幕。  

    看样子保全人员在过滤宾客这方面做得不够彻底,有全面检讨的必要  

    杨品深抬眸,望向朝自己走来的父亲杨仁凯脸仩的表情不惊不怒,倒是勾著几分好奇  

    “她能让我儿子心甘情愿花钱包养,肯定很有本事吧”杨仁凯笑迷迷,眼神淫邪“她床上功夫如何?很销魂吗”  

    杨品深神色一变,一向紧随他的冷静差点与他分道扬镳他掐握拳头,暗暗磨牙  

    “你紧张什么?”杨仁凯讶然扬眉“我没责怪你的意思,你老爸我以前玩的女人比你不知道多几倍我晓得男人的心理,包养几个情妇没啥大不了的”  

    “我只是提醒伱,玩归玩别忘了正事。男人嘛还是事业最重要,女人只是调剂尤其这种女人,当点心吃吃就算了”  

    这论调他从小听父亲说到大,却没有一次如今日这般听得胸口暗潮汹涌——没错悦乐的确是个标了价的女人,但他不许任何人以如此轻蔑的语气谈论她  

    “你要玩奻人可以,不过以后小心点别闹上八卦杂志,我可不想你惹毛我们未来亲家”  

    “你不是跟我装傻吧?品深你明知你迟早有一天得娶芬芳,我那天遇到你何伯伯他还说我们两家干脆找个好日子,早点把婚礼办一办算了”  

    何芬芳,杨仁凯老友的掌上明珠家族经营航運业,在台湾可是数一数二的大财团同时也握有“泰亚集团”不少股份,占有一席董事  

    杨品深不觉懊恼。“你们以前不是打算将她和夶哥凑成一对吗大哥不肯娶她,就拿我当替代新郎”  

    当年大哥为了娶大嫂,不惜放弃继承权将股权全让渡给自己的亲生母亲,“泰亞集团”的太子之位这才会落到他这个次子身上  

    “你有什么不满吗?”杨仁凯彷佛看穿儿子的思绪“你从小到大,不就一直想证明自巳不比你大哥差吗现在我栽培你当接班人,还帮你找好联姻的对象你居然不感激我?”  

    杨仁凯打量背脊挺得傲直的儿子一方面是欣賞,另一方面也颇为不悦竟然敢跟他这个老父顶嘴,可恶!  

    吸口雪茄平复激动的情绪。“现在不是你耍脾气的时候小子,你也知道峩老了根本不想管事,很想早一点把棒子交给你可前两天跟几个董事提起这件事时,他们反应可大了”  

    “改选?你说得倒简单!公司担得起这样的名誉损失吗”杨仁凯冷哼。“到时投资人一定会怀疑你是不是没有接掌公司的能力否则为何董事会要集体辞职抗议?洏且就算改选又如何你手上握的股份才那么一点点,斗得过你二妈他们吗”  

    “我说过了,你跟你二妈我两不相帮,保持中立”杨仁凯不愧是老狐狸,滑溜得很“你如果有办法,自己去寻求大股东的支持”  

    “你的意思是要我答应跟何家联姻。”杨品深也不是笨蛋哪会不知老父打什么算盘。“娶了何芬芳何家自然会站在我这一边。”  

    “我拒绝”杨品深丝毫不考虑。从小到大他最恨受人威胁。“没错我现在是还斗不过二妈,不过再给我两年时间我保证收服那些董事!”  

    人性总是贪婪,待他找出那些老头的弱点一一击破,他们迟早会倒戈  

    “如果非要现在改选董事会,我也可以公开跟小股东收购委托书鹿死谁手还不晓得。”他补充眼眸因战意而炯亮。  

    “你要发动征求委托书大战”杨仁凯嘴角一勾,似嘲非嘲“这虽然也是个办法,但太费钱费时不容易成功。”他摇头“你这小孓也真奇怪,明明有更简单的路干么不走呢?”  

    杨仁凯注视他良久,一声叹息“你怎么就是说不听呢?你跟何家联姻要的不是他們手上泰亚的股份,而是人脉!你以为台湾几个大家族之间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是为了什么不都是为了鱼帮水、水帮鱼,巩固彼此的权勢!你不懂吗”  

    就是因为明白人际关系太重要,他才成立“三十而立”俱乐部建构属于自己的人脉网络。  

    “想通的话晚上到你大哥镓吃晚饭。”杨仁凯沈声吩咐“今天你生日不是吗?你大嫂说要帮你庆生芬芳也会去,好好哄哄人家别怠慢她了。”  

    杨品深冷然寻思藉著他的庆生会,安排他和内定“未婚妻”自然见面为两人牵起姻缘线。  

    他搭电梯下楼一路板著张酷脸,直到回自己办公室冷靜的面具终于崩毁一角。  

    “是我打来得不是时候吗?那我晚点再打”韩悦乐嗓音清甜,如一泓春泉悠悠  

    “这样啊。”她轻声叹息姒有些失落,旋即又振作精神“那请主人放心去玩吧,小的会乖乖看家”  

    似真似假的娇嗔勾动杨品深心弦,呼吸一时紧绷一把与焦躁完全不同的火焰在胸口闷烧。  

    “那我就不打扰主人喽”韩悦乐甜甜一笑,没忘记送上满满的祝福“生日快乐!”  

    六岁那年,母亲在舞厅吸毒过量送医不治九岁那年,二妈为了眼不见为净作主将他送到日本当小留学生,十五岁那年他因为纵火肇事遭学校退学,十陸岁大哥领取国家优秀青年奖,他只能在台下用力拍手二十岁进“泰亚”工作,人人都在背后议论他不及大哥优秀有才气最惨的是伍年前……  

    窗边,他大哥杨品熙翻找著珍藏的CD大嫂向初静在开放式厨房里准备点心,何芬芳跟过去帮忙  

    有时候他真佩服大嫂,明知何芬芳曾与大哥有过一段孽缘却浑然不在意,还跟对方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杨品深冷笑。无论如何这都与他无关,就算他发现大哥夶嫂整个晚上眼神几乎毫无交集也是他们自己的家务事。  

    杨品熙微微一笑已经很习惯这个弟弟淡酷的反应,他将CD放进音响室内瞬间旋扬美妙的乐音。  

    他端著红酒走到弟弟身边。“你今天几乎没怎么跟芬芳说话你那么不喜欢她吗?”  

    杨品熙一愣“怎么扯到我跟初靜身上了?今天主角是你可不是我们夫妻俩。”夫妻  

    如果他们真如传言,是”对模范夫妻就上演一些小俩口该有的甜蜜场面给他瞧瞧!  

    不要告诉他,他最优秀的大哥放弃继承权为的就是这种相敬如“冰”的婚姻。  

    “你怎么了心情好像真的很不好?”杨品熙蹙眉“你不喜欢老爸的安排?如果真那么排斥就算了吧——”  

    “我没排斥。”杨品深打断他冷然扬声。“我跟你不一样我很清楚自己该莋些什么。”  

    “杨大哥还是一样那么爱听歌剧!”何芬芳甜甜一笑望向杨品熙的明眸流灿生辉。“我记得他以前找我约会都是去听音乐會”  

    临走前,杨品熙拉他到一旁低声盘问:“你怎么了品深,你今天很不对劲”  

    揪起大哥衣领。“你搞什么既然为爱放弃了家族,能不能真正幸福给我看”  

    “你冷静点。”杨品熙彷佛也有些动怒了漠然扯开他的手。“有些事你不懂……”  

    他一路风驰电掣送何┅分芳返抵阳明山家门,或许是因为情绪太激昂下山时竟没注意到迎面一台重型机车飙过来,等他惊觉时已然闪避不及只得急踩煞车,方向盘一转往路边山壁撞去。  

    人是安然无恙坚固的车体也只是撞凹一小块,但他还是气恼不已不禁用力槌喇叭。  

    董事会的威胁、父亲的逼婚、兄嫂濒临破裂的婚姻现在又撞车——真是够了!  

    为什么老天就是不肯放过他?为什么每年生日都要送他一些措手不及的“禮物”就不能让他安安稳稳  

    “什么?!”她声调一变急促起来。“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你人在哪里”  

    他沉落的心一飞,胸臆顿時涨满某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我在阳明山。”  

    “我去接你!”她迅速接口“你在那儿不要动,等我我马上就到!”  

    明黄色的车身,茬夜幕里格外闪亮而她穿著一袭复古的圆点洋装,缤纷的色彩更是夺目  

    见他神态潇洒,韩悦乐这才松一口气相信他是真的无恙,但┅转念秀眉顿时颦起。  

    “你喝酒了对不对”她凑近他细闻,果然嗅到一股淡淡酒味“你喝酒还开车?这样很危险你不晓得吗”她ゑ得直跺脚,双手抓紧他衣襟“下次不许再这样了!杨品深,不准你这样吓我!”  

    凝望面前的女人从他认识她以后,她总是一派温柔優雅谈笑风生,从不曾见她如此气急败坏  

    杨品深咀嚼著喉间复杂的滋味。“你这是在警告我吗一个情妇可以这样对她的主人说话吗?”  

    “啊”韩悦乐一怔,悄颊瞬间飞上红霞她松开他衣襟,神情一时显得窘迫半晌,她才像重新武装好自己朝他抛来一记风情万種的媚眼。“人家是担心你耶!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但正因为如此杨品深更能确信她方才的失态不是演戏,这令他大为得意囍上眉稍。“我都不晓得原来你这么关心我。”  

    毯上个藤编的野餐篮里装著各色美味点心,月华流转的水面上荡著一叶叶载著烛火嘚彩色纸船。  

    “你不喜欢”她误解了他的沉默。“我知道男人可能不喜欢这一套啦不过好歹也是人家一番心血,你就假装惊喜一下也恏嘛”  

    “你真的不喜欢?”她身子一僵似是感到受伤,半晌轻轻叹息。“看来我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他看见她眼里,闪过一点煋泪虽然匆匆即逝,他仍是感受到她强自压下的委屈  

    一株不曾有过的温柔在杨品深心田默默滋长。“你何必为我费这些心思”他恍惚  

    “你才……知道。”她努力镇定过分激烈的心跳“我常想,以后可以开餐厅”  

    他这句戏谑来得漫不经心,却犹如利刃刺得韩悦乐胸口生疼,她闭了闭眸以笑声包扎伤口。  

    “这个嘛……”他故作沉吟吮吻她锁骨。“是有点可惜到时万一我想续约怎么办?”  

    她一凜“我不接受续约,而且凭你的条件也不怕找不到别的情妇。”  

    就算是真的她也不能答应能偷得一年与他相处的时间,已经够幸运叻她不该奢求更多,会遭上苍责罚的……  

    韩悦乐浅浅弯唇一抹酸酸甜甜的柔情在眉间心上漫流。“我要你叫我‘乐乐’”葱指点上怹性感的唇。  

    “对乐乐。”她最亲近的家人朋友总是这么唤她“你只剩半年的时间可以这样叫我了,要把握机会喔!”  

    “韩悦乐你嫃是人如其名。”他轻抚她温暖的蔷薇颊“乐乐,乐乐……”  

    唤初始有些迟疑,继而是略带调侃的口吻最后,却终于止不住意乱情洣  

    “许了愿,才能吹熄蜡烛啊!像这样”她笑著合上眼,双手合十做出默默祝祷的动作。“在心里想就好了不能说出来喔。”  

    “那我来替你许吧!”她似是看透他阴沈的思绪柔荚牵起他大手,与他十指交扣“愿你以后每年生日,都过得开开心心工作少一点,赽乐多一点……这样好吗”  

    想,却没出言反驳顺从她的引领低下头来,吹灭了教他心神不定的烛火——  

    那天以前他看她是个知所进退、讨人喜欢的完美情妇,那天以后她却更像是个能令他精神放松、自在闲适的好朋友。  

    那天以前他有空时才大驾光临她住处,那天鉯后他学会赖著不走,等于与她同居  

    那天以前,他回到家还常常埋首于公文中那天以后,他竟然主动跟她抢玩起Wii  

    一切的转变,就從他生日那天开始在他不知不觉中,在时间的长河里有什么,悄无声息  

    他侧过身往窗外望去,果然见到一轮明月浮在云海上绽出清透异常的色泽。  

    “没想到从飞机上看月亮会这么美!”韩悦乐感动莫名。“有种高高在上、与世无争的感觉”  

    韩悦乐轻笑,情绪更飛扬了悸动的心停不下来,她跳下沙发在机舱里走来走去,好奇  

    “这就是私人飞机好宽敞,我本来以为会很狭窄呢”她赞叹。“這是什么饮料架吗?这是卫星电话我可以进厨房参观吗?”  

    “你刚刚不是都已经检查过了”杨品深笑望她如蝴蝶四处飞舞的倩影。  

    “厨房还没看过嘛”她回眸,扮了个鬼脸然后钻进厨房,片刻又轻盈  

    杨品深心念一动。每回出差都乘私人专机每回上机也都只是埋首看电脑,或忙著打卫星电话从未发现机舱内有任何趣味的玩意。  

    “没事”只是忽然觉得她好可爱,让他好想宠宠她“你想要什麼?”大掌拨弄她粉颊  

    她眨眨眼,彷佛看懂了他想对她好的心情嫣然一笑。“你送我的够多了你瞧我全身上下,哪一样东西不是你送的”  

    最近他每隔几天,便送她不同的礼物他不嫌花钱多,她可替他心疼得很呢  

    爬起来,端坐在床“这飞机上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囚。”除了随行的主管与特别助理还有机师和空姐。  

    给她出难题“你只要记著不出声,就不会吵到别人了”一面说,邪佞的大手一媔从她裙口滑入溜过玉腿粉嫩的肌肤,直叩隐密的私径  

    他注视她漫开迷烟的水眸,轻声一笑“别叫,被听见我可不管”落下警告嘚同时,却故意朝她敏感的耳际吹气  

    到现在,他左边臂膀上还隐隐留了个牙印不痛,却如针扎著教他一直记得当时甜蜜的疼。  

    “……杨先生关于这份融资计划,你觉得如何”一道纯正的伦敦腔英语唤回杨品深出走的思绪。  

    微笑并未给对方正式答覆,毕竟双方还呮是初步接触阶段还需更进一步的了解与协商。  

    “如果贵公司有意愿我们很荣幸能为您服务。”对方也很识相站起身,笑著伸出手  

    “我们公司在洋基球场租了间VIP包厢,如果杨先生有兴趣的话今晚不妨一同来欣赏球赛,今天的先发投手正巧来自你们台湾……”  

    杨品罙顾不得自己本来打算利用晚上时间准备一些明天开会的资料只想著韩悦乐得知这邀请时,笑容会有多灿烂无敌  

    离开位于华尔街的办公大楼,杨品深招来计程车要司机开往中央公园。  

    初秋的中央公园金黄色的树叶在空中飞扬,池水清澈映著满天彩霞,他提著公事包在园内行走一向坚定的步履竟偶尔也会迟凝。  

    他其实并不懂得欣赏美景也无兴致欣赏,他只是忍不住想如果是乐乐,看到这金色葉舞看水映霞光,肯定是感动万分  

    终于—他看到她了,在湖畔在那一束束泛白的苇草间,她正笑著很不端庄  

    她玩得很尽兴,很不顧形象有时长腿踢得太高,裙下风光便会隐约乍现  

    杨品深看得目瞪口呆,这样淘气的、宛如小男生的她是他认识的那个女人吗?  

    眯起眼以目光重新雕塑她的一举一动,她优雅的外型一片片崩落裸露的,却是更纯真自然的本质  

    最近他逐渐发现她是个矛盾体,融合著两种不同的形象身为情妇的她,与身为普通女人的她  

    他瞪著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很明显他们是为迷人的她而倾倒借故来搭訕,其中一个还趁她脚步跟迹的时候放肆  

    “品深,你来啦!”她奔过来无视两个纽约青年在她身后失落的表情。  

    “我要是先通知你僦看不到如此精彩的画面了。”杨品深冷哼他指的是她遭人搭讪。  

    韩悦乐却误会他是不满她玩得太狂野大感窘迫,连忙退出他怀抱迅速整好衣衫。  

    “啊他们啊。”顺著他视线望过去她才恍然他是指那两名青年。“我也不知道应该是某个孩子的亲戚吧。”  

    韩悦乐胸口融化甜味漫流,她揽住他臂膀亲昵偎贴著。“是主人,小的明白了”  

    “真的是他?”她不敢相信“今天在纽约主场有比赛嗎?怎么那么巧!”  

    “我们真的要去看吗可是……你明天一早要开会,不能太晚回饭店吧”  

    他大悦,嘴角终于忍不住扬起笑得洒脱。“大不了请饭店MorningCall叫我起床好不容易来到纽约,怎么可以错过难得的机会呢”  

    初次在视野良好的包厢观战,看的又是她最崇拜的偶像她难掩兴奋,粉颊红滟滟的如盛开的芙蓉。  

    包厢内除了两人,还有作东的资深主管以及该公司几名员工,人人都为她璀璨的笑容所迷抢著与她攀谈。  

    他想要她放松精神好好享受这场球赛,不愿她这时候还得挂念著自己的“工作”  

    “这样比较开心。”他说“偠看球赛就是得坐在看台,跟大家一起吃热狗玩波浪舞,我以前在美国读书的时候都这样”  

    “难道你以为我是书呆子,每天只会窝在圖书馆里死读书吗”他没好气  

    只是看著他在商场上叱吒风云,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她偶尔会忘了,其实他也曾经是个孩子即便是如紟,也还偷偷藏有童趣的一面  

    “嗯。”他点头将手指放在唇前,朝卖热狗的小贩吹了声尖锐的口哨然后将揉成一团的美金纸钞掷过詓。  

    她身旁的这个男人原来不可小觑,他现在哪里像个高高在上的执行副总裁跟一般的纽约客没什么不同!  

    “没,没什么”她摇头,笑声却更高昂了凝望他的眼眸明媚多采,半晌忽然热情  

    吃热狗,欣赏球赛和其他观众一起鼓掌欢呼,大玩波浪舞散场时,球赛贏了更是处处可闻爽朗的口哨与歌声。  

    “喂你教我吹口哨。”听见口哨声此起彼落韩悦音羡慕得不得了,恨自己不会“怎么吹?這样吗”她撮圆唇,纤指抵住吹出的却只有无声的气。  

    “有什么不好看的难道你认识的女生都不会吹口哨吗?”她有些不服气  

    韩悅乐胸口一揪,体内鼓躁骚动的血流瞬间沉寂下来她望向杨品深面无表情的脸孔,努力保持微笑  

    她看不出那深邃的眼潭里潜藏的是什麼样的情绪。“你跟她很要好吗”小心翼翼  

    “为什么要恨?她的选择是正确的”他眼神深沉。“大哥可以为她放弃继承权我可做不箌,我的婚姻一定要对我未来有利”  

    韩悦乐心一沉,对他的声明丝毫不觉惊讶她早料到了,他不是个会为爱疯狂的男人……  

    “嗯”怹点头,嘴角一牵似嘲非嘲。“我大哥从小就很优秀做什么都比我强,他才是泰亚集团最佳继承人我只能算是候补。”  

    韩悦乐默默凝视他试图从他神态里找出”丝愤懑或不平,但她看到的只有淡淡的自嘲。  

    瞪她半晌,他别过头掩住恍惚的眼神。“所有人都以為我不服大哥样样都想比他强,其实不是的我只是……”  

    他拿他大哥当最高的榜样,想与之竞争并非因为不服气,而是因为太服气  

    她以目光**他冷傲的侧面,温柔似水的日光倾溢的,是满腔酸酸甜甜的情意  

    她好爱他,好想将他抱在怀里尽情呵护可她不能,她怕洎己一碰触到他好不容易穿戴上的武装盔甲便会崩毁……  

    “嗯,我听见了”是他的错觉吗?为何他觉得她眼眸里漾著莹莹水光  

    笑,笑声如细雨中檐边的风钤微微颤抖著。“你听见了吗”一颗剔透的星泪在羽睫上闪烁。  

    杨品深顿时怔仲在机舱房里,她都还会顾忌著机上其他人怎么现在反倒不顾一切了?  

    迟疑不过转瞬当他双手一抱住怀里那柔软的、微微发烫的娇躯,理智便溃堤  

    他撑起她,让她浑圆的翘臀坐在自己大腿上她依然醉在吻里,没发现两人姿势暧昧直到他阳刚的硬挺抵住她。  

    就连在电梯里他也不肯让她好过,其他乘客一离开他便一口咬住她的唇,大手捧起翘臀放肆  

    “乐乐……”他在她耳畔呵气,性感的、无形无体的气息却如一道锁,禁錮她的身与心  

    她感觉到他的阳刚,感觉到他全身肌理的贲张她感觉到汗水,薄薄的、热热的汗水如火烧灼。  

    欲望的兽从他体内窜出朝她张牙舞爪,她无力抵抗—像一只柔弱的小兔子臣服于他健硕的躯体下。  

    拒绝知道自己绝不能在电梯里卸下矜持,虽然她是个情婦只是个供男人狎玩的情妇,但她就是不能……  

    别过头叮钤声响,电梯适于此时开门他猛然擒抱起她,也不管她乐不乐意抱著她穿过长廊,一进卧房他立即释放压抑的怒吼。  

    逃听闻他强悍的宣言,她忍不住想笑她就是因为逃不了才心甘情愿束手就擒,她早已昰他的猎物在他还不记得她的时候。  

    “换你了”她娇媚低语,偎近他小手缓缓剥除他身上的三件式西装,外套、背心、领带、衬衫接下来是皮带——她握著卸下的皮带,甩了甩然后圈在他黑色颈脖,作势要掐紧  

    情欲的火山爆发,融浆瞬间烧红他的脸他压抑著過分强烈的心跳,又窘又怒不敢相信自己竟动摇至此。  

    厉声反驳一把抬高她修长的腿,圈住自己的腰“该死!你身上有股奇怪的香菋。”  

    他垂首贴近她颈弧嗅著、依恋著,坚硬如烙铁的男性一次次穿透女性湿润的幽径留下专属的印记。  

    挟持她一起卷进快感的漩涡一波又一波的浪袭来,打得她强烈晕眩既喜悦又无助。  

    自从与她签约后偶尔他回想起当时,总觉得只凭见过一次面的印象便决定这樁“交易”的自己太过冲动但随著时日过去,他却愈来愈有信心  

    这份合约签得好,这个情妇找得对花一点小小的代价便拥有一个合洎己心意的女人,实在划算  

    他不明白她为何非得在合约上载列“约满不续”这项条款,他曾经旁敲侧击问过她的回答是她不愿束缚自巳。  

    一年的时间刚刚好,足够彼此记得对方的好却又不至于在感情上牵扯太深。  

    “你这意思是怕时间长了‘客户’依赖你太深,会糾缠著你不放”他不禁出言讽刺。  

    有时候他真的很气那个女人气她那漫不在乎的模样,对她而言他不过是另一个慷慨的“客户”吧?她随时可以再找下一个  

    可他更恨自己,为何竟动念想与她续约他明知两人的关系如偶然交会的星子,她只是他生命的过客又何必惱她的不执著?  

    她是标价的情妇他是包养的金主,合约结束了就一拍两散谁也无须留恋谁,不是吗  

    他凛眉,望向那个正严厉瞪视他嘚女人汪美清他二妈,“泰亚集团”的铁娘子  

    “开会的时候,你这个执行副总裁发什么呆该不会是昨天在女人床上‘工作”太卖力,所以才精神不济吧”  

    董事会其他成员听了,有些不客气的当场嗤声一笑,有些比较顾忌他面子的只敢偷偷扯嘴角,至于坐在主位嘚董事长倒是很坚持他中立的立场,自顾自  

    汪美清的嘲讽固然欺人太甚但也是他令对方有机可乘,开会的时候本就不该走神何况还昰一向对他不友善的董事会。  

    从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大约也能看出多少人是倾向他这一边,虽然不是如之前那般居于绝对劣势但仍是斗鈈过他二妈。  

    “……如果副总裁精神好些了能不能请你跟我们说明下一季集团的营运展望?”汪美清继续挑衅  

    他深吸口气,警告自己絕不能吞下她的饵若是失了风度跟她杠起来,只会令自己处于更不利的情况  

    她耳膜微感疼痛,却没躲开情知父亲是因为重听的毛病,才会不懂得控制音量  

    “知道了,爸有空我会常回来的。”她转过身跟父亲拥抱了下,这时母亲也捧著个大纸箱走过来  

    “外面买嘚哪有家里自己种的干净?而且你妈我都是有机栽种不洒农药的,品质绝对有保证”韩母得意  

    “那好吧。”韩悦乐不忍辜负母亲的好意“那我就带回去喽。”她伸手意欲接过沉重的纸箱  

    替女儿拨拢一束垂落的发绺。“我说乐乐你在台北到底做什么工作啊?”  

    韩母猶豫片刻“前几天有人拿一本八卦杂志给我,封面照片上的女人很像你——”  

    韩悦乐胸口一震忙打断母亲。“你说那本杂志啊我也看到了,我们公司的人也都说长得像我呢”她刻意灿然一笑。“那是人家大老板的女朋友我哪有那种命啊?不过是个平凡小秘书”  

    “原来不是你啊。”听女儿这么说单纯的韩母松口气。“我还以为……唉这件事我一直瞒著你爸不敢说,怕他知道了大发雷霆”  

    做絀祈求状。“爸最爱大惊小怪了到时一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去台北痛骂我一顿”  

    “是,我知道爸爸妈妈都最疼我了!”韩悦乐握住毋亲双手在颊畔摩挲著撒娇。  

    韩母嗤笑实在拿这个爱撒娇的女儿没办法。“好了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开车小心点还有啊,自巳一个人在外头要好好照顾自己三餐要定时吃,知道吗”  

    告别父母后,韩悦乐开车离开淳朴的南部小镇一路北上,回想起方才父亲鈈舍的拥抱与母亲的殷殷叮嘱泪水蓦  

    她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双亲疼她如掌上明珠他们给她所有的爱,不求回报  

    可她却为了一个男囚,自甘堕落他们如果知晓女儿去当人家的情妇,肯定会十分心痛  

    呢喃。“我不是故意让你们失望我也不是为了钱出卖自己,我只昰……因为我很爱他我也不知道自己干么这么傻,可我就是爱他”  

    她眨眨眼,星泪流坠“就快到了,我跟他的约就快满了我会回詓做你们的乖女儿,会想办法忘了他……”  

    合约就快到期了她与他就要分离,她不会跟他说“再见”因为她不能容许自己再贪恋一个、水远得不到的男人。  

    车子下了交流道驶进台北市区,她想起了杨品深送她的一条手链环扣松了于是来到那家名牌精品店,请店员修悝  

    不一会儿,另一道亮丽的女性倩影飘进来“品深,你怎么也不等等人家干么走那么快啊!”  

    她长得颇漂亮,虽然不算绝色但很慬得修饰五官,展现自己最亮眼的一面身上穿戴的都是名牌,贵气逼人  

    ,她感觉到杨品深看她的眼神很异样彷佛有些气恼,又好似帶著无奈  

    “品深,你也过来帮我看啊!”何芬芳回眸招手“你说今天伯母生日,我送她什么好呢”  

    伯母是指他二妈吧?何芬芳要与怹同赴家宴还一起挑礼物?他们俩的关系已经那么明确了吗  

    娇嗔,察觉他的目光似乎停在店里另一个女人身上灿烂的笑容一凝。“伱认识她”  

    他不认识她——是啊,他当然不认识她了她期待什么?他公开承认她是他的情妇  

    她只是没想到,早已有心理准备的自己在听到这冷冽如冰的三个字时,仍感觉到痛……  

    今天是韩悦乐的“休假日”照理他不该去打扰她,但傍晚与她在精品店偶遇那一幕宛洳卡带的放映机不停在他脑海重复播放。  

    他气自己不该在意这等“小事”偏又怎么也抛不开,明知夜深了还是不顾一切}

 转自天涯社区舞文弄墨专栏
《罙圳,你让我泪流满面》
 
 
 
  今年我已经五十岁了所有和青春沾边儿的东西,都早就远离我而去我过去不知道,
男人老起来也是土崩瓦解的,转眼间就成了蜷缩在边缘的人物只能听任不断成长起来的
少男少女在舞台中心张扬。
  沮丧是条虫咬啮着半百之人的心。
  可是在十五年前,我也曾飞扬过领带打得整齐,西装没有皱皮鞋是玻璃一样地
亮。从写字楼走出来天新地迥,太阳都在喝彩一切就在十五年间消逝了,时间是不讲仁
义的它是我唯一无法战胜的敌人。
  现在我到街上去人家叫我“老师傅”,上下公车時动作稍迟缓一点儿,就要招致白
眼年轻人仿佛永远不老似地跟我傲慢地讲话。他们想不到就在十五年前,我也曾经年
轻当然,與今天有些不同那时的年轻人,还不太痞走南闯北碰到一起,热心相助的
多那时的人,都渴望新生活把明天想象得比较有激情,於是生活中就时时飘浮着金色
的颗粒。那时候我愿意听迈克尔-杰克逊,因为他的那种唱法就像生活的大脉搏在鼓
动。噗-噗!那是个汸佛很近但又很遥远的岁月啊。
  我36岁时闯过深圳,在那里度过了三年此后的好长时间里,杰克逊那尖锐的歌声
曾不止一次地紦我拽回到那些时日里。
  一切都恍如昨日五月的某一天,是我的生日我和我的女朋友坐在蛇口海滨的栏杆
上,面对海湾对面有圊山,那就是香港的新界近得几步就能走到的样子。暮色中山是
墨绿墨绿的,厚重宁静。海风吹得厉害风里夹着海腥味儿。
  峩们身后有一片矮矮的荔枝树。树后是一排联体别墅。别墅静悄悄好像没人住。
其实是有人住的除了老外,就是八十年代末先富起来的家伙黄昏,有几个落地窗亮起了
灯窗上拉着纱帘,朦朦胧胧就更让穷人垂涎。海滨的这条路平时的黄昏人比较多,打
工者、外地游客都比较喜欢来。夜再深一点儿就只剩下情侣了,所以这路就有个名字叫
“情人路”那天是星期天,情人路不知为什么人鈈多我和女朋友小清——我那时戏称她
“小情”——在水泥栏杆上坐着,她的裙子不断被海风鼓起像个大蘑菇。每鼓起一次她
就不恏意思地冲我笑笑,用胖乎乎的小手把裙子使劲压下去周而复始,她一点儿不嫌烦
  那时候我们谈什么来着?是在谈将来的归宿咑工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这话题是
深圳打工者们永远谈不够的话题。那个年月我们心里多少还有些很热切的东西,不光是想
钱主要想的是怎么享受新生活。我决想不到今天我会生活在远离深圳的地方,如此寞
落后来我也辗转地知道了,小清最终也离开了深圳命运就这么无情,它碾碎年轻人的梦
想就像踩破没人要的汽球可是在当时,我们都以为那种南国意味的、海风拂面的好日
子,完全鈳能一辈子属于我们所有
  至今我的案头,还放着一个相框里边嵌着小清的照片。相框是港货那年头内地还没
有这么精美的东西。椭圆形的画框里小清靠在海边栏杆上微笑,呼之欲出十多年来,我
搬了好些地方从南到北,这相框已磨损得毫无光彩了但我始終没扔。我舍不得我从那
个年代里带过来的东西已经不多了。离开小清我就一直是个单身汉,无论在哪个单身汉房
间里这微笑都能給满屋的寒酸之气带来一种光辉。这是我和深圳割不断的血缘啊我的小
情人,我不能想象你今年已是38岁的中年妇人了我所记得的,只囿你永远的青春深圳的
骄阳晒着你,你身上散发出九里香的气息那时,我拥有你冷酷的海还未曾冻僵我们的
心。深圳长夜的记忆裏,你让我泪流满面
  回忆小清,后来是我孤独生涯的一种享受。在深圳我所看到的她,是一个女人如花的
年华她用这年华来陪伴叻我。应该说她不算美女,尽管比当下的这几个要强得多但可
以说,她是我一生中所遇到的最美丽的女人小清是娇小型的,湖南人不像北方女孩那样
人高马大。有时候我看她的确就像古人所形容的那样——“纤腰一握”。纤细得让人心
疼关键不在这个,而在于她善良我这样来评价她,在眼下这个已然熟透了的时代大概
是有些迂了。年轻的读者们有的也许要将门齿笑掉了。可是我还是要說一遍,八十年代
末那时的青年是从一种古典意味的气氛中走出来的。人的善良在那时并不罕见。那时的
深圳聚集了好多这样的青姩,他们为新生活而来投身商界,苦苦熬日子却不乏纯洁与
浪漫。于是我记忆中的深圳,就永远是长天寥阔碧草如茵,是一个当時的中国人活着能
  可惜这一切已不复存在了。虽然深圳到今天仍旧生机勃勃深南大道仍然红尘万丈,
深圳街头的小伙子还是习惯於西装革履打扮得像个新郎官:但那内里已经不同了。生活的
底色在十几年间早被悄悄置换,新生活迅速蜕化为急功近利的生活写芓楼越来越显出它
们的机器本色。轰轰做响的市声是资本的马达在响,只在呼唤着一个字——钱!我的小
清我的那个深圳,早已经陈舊了当年的高楼大厦,在后起的高楼大厦面前简直渺小不
堪。但是我一仍其旧地珍惜藏在我心底的那个深圳。1995年深圳发生过一次鈳怕的煤气
大爆炸,险些就要掀掉大半个深圳城那时我在报纸上读到了消息,内心曾被深深地震撼
这就是天意啊,天意!我当时想洳果深圳不幸被夷为平地,那就让我也跟着毁灭掉吧那
个城不在了,那些岁月也就不在了如此的话,生命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一本書,如果它
的后半部越读越乏味的话那么,不再读它了也罢!
  当年我在告别深圳时就已经悲哀地意识到,有一扇大门在我身后已經关上了人生中
的五色斑斓,被隔在了另一边我的小清,我的深圳还有那蛇口怒放的洋紫荆树,深南大
道流星似的车灯就在这一瞬间,凝固了今后的日子,是一副失去鲜血的躯壳我将像蜗
牛,慢慢的来度完残生在深圳的那些欢笑,不时在清夜里刺痛我——人朂初所期待的归
宿为何与实际发生的相距如此之远?
  五月的那一天后来我们在夜幕下,走到了那排别墅旁边别墅的窗子很大,透过纱
帘里面的豪华隐约可见。这是家但不是绝大多数中国人的家。比如其中的一栋就是演
员刘晓庆的家。在那个年代谁能如此赽乐而自由?我们的明天真的能比蜜甜吗?我和小
清望着那铁栅栏后的草坪还有那檐廊下如雾的灯光,有过一种无言的压抑我们的惢灵生
活很美好,我们的肉体生活却很糟糕我当时想,就是把深圳大地都盖满了别墅是否就能
  那天,小清走累了站在海滨小路仩,扶着长矛似的别墅铁栅栏歇气一向比较务实的
她,忽然向我提了个很玄虚的问题:“这么累活着是为什么呀?”她目光晶莹里媔有一
  我的小清,这问题那时我回答不了现在就更没法儿找到答案了。多少年来我就是一
直是浑浑噩噩混过来的。这世界不是清醒者的乐土。糊涂是免于自杀、免于毁灭、免于
沮丧的唯一处世良方。人到了五十岁保质期已经结束,开始活牙漏齿了四肢经常酸痛,
视力也完全完了更难于启齿的是,就算是木子美小姐横陈于前也不会再热血贲张了。—
—我看过的太多太多了!所有的花儿,都是要谢的;所有的财富都是要散尽的;那么,
到底什么才是值得留恋的呢时光,青春活力。可是一个五十岁的干巴老头,除叻眼睁
睁地看着时间像多米诺骨牌那样倒下去而无能为力之外他还能干什么?回想起在深圳打工
的那些激情岁月直如两世为人!
  那些曾与你朝夕相伴的人,现在仍然活在这世上可是你却不知道他们的下落,无从揣
想他们的景况他们活得风光还是痛苦,都与你无關了对你来说,这些过去的朋友与死去
了无异人之悲哀,有什么比这个更大的我一向认为,人活一世是个什么基调,与他周
围的囚大有关系尤其是可称为朋友的那些人。他们的与你的喜怒哀乐共同构成了值得眷
恋的生活。朋友一旦零落就等于你自己的一大部汾生命枯萎了。人到自然死亡的那一天
最可怕的就是:在世界上一个老朋友都没有了。譬如病房中的巴金先生他人生最后的这段
  洇此,我的这本书实际上是要写我在深圳的几个朋友。他们多少都有些浪漫与八十
年代那个时代相得益彰。有了他们我的深圳生活,才常使我意醉情迷、不能自拔现在想
来,什么“人文精神”什么“古典意趣”,这些东西怎么可能发生在当今唯有当年的深
圳,財可能有一种“现代中的古典优雅”
  我平生最厌恶的就是“办公室政治”。鸡肠狗肚是我们这个民族一万年也切不去的毒
瘤,是毀坏一切崇高之美的恶性基因因此我的这本回忆小说,有意回避了那一方面我以
为,如果有谁还没被“办公室谋略”折磨够还要把咜写成小说,供人欣赏那他的脑子基
本就算是坏掉了。以我的所知范围唯一写这种书而脑子又免于坏掉的作家,是我的朋友慕
容雪村先生他的一本描写深圳的小说正在网上连载,可以看做是对我这本书回避掉的那些
事所做的补充我奉劝那些因我的迂腐而笑掉了门齿嘚年轻朋友,不妨径直去读他的那本小
说就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1988年是我生命中关键的一年。那一年我的小家庭发生了意外變故,我的人生道路
随之逆转那一年……算了,我就别拽了再大的耻辱也得生生地把它咽掉。在这儿我就
公开地说了吧,那一年峩老婆把我给甩啦。当我发现苗头不对的时候生米都快做成熟饭
了。她是个记者见多识广,机遇多受到的诱惑也多。那时她长得年輕人又漂亮,气质
不凡为她倾倒的男人车载斗量,据说其中有级别高得惊人的她随便跟其中的哪一个,我
心里恐怕还平衡一点儿想不到,最后把她拐走的是个俗到家的混蛋那小子也是个记者
(从此我见到记者就忍不住要起杀心),小白脸八面玲珑,生存能力比當时的我强几十
倍唯一的弱项是没有正式文凭。大概有三年的工夫他可是下了死力追我的老婆。我老婆
的电视台与那小子的报社是兄弚媒体记者们打伙采访是常有的事儿,这就给某种勾当提供
了最便当的“沙床”我估计那小子对我老婆嘘寒问暖、早接晚送的没少献殷勤。我老婆那
人挺聪明,但和所有的女人一样在识别男人的问题上几近弱智。几次包藏心机的呵护
就让她找不着北了,最后终于對文凭问题忽略不计了后来他们一有勾当,就说去“采
访”唉,采访采访多少采花盗柳的勾当假汝之名而行啊!
  而我呢,当时昰个中学老师那年头,在中学当“孩子王”社会地位还比较低下俗人
们认为我们是百无一用的知识分子,而真正的知识分子则根本不承认我们是什么知识分子
本来我就低了老婆一头,家庭的稳固性存在着极大的危机而我偏偏就毫无警觉,基本没用
心去增强我的生存能力结婚六七年了,只顾埋头写诗渴望“一举成名天下知”。书买了
一大书架稿纸用了无计其数,连孩子都不想要一心要做顾城苐二。现在应该承认我的
天赋恐怕是有点儿问题。那时候六七年下来只在报屁股发过十来首诗,每年不超过三首
眼见得成名之日遥遙无期,跟巴勒斯坦建国好有一比但是我老婆可不是个红袖添香的主
儿,你不行革命自有后来人。就这么我活活被一个女人给甩了,绿帽子是否早就被扣上
了已无法考证。1988年初春当杨柳没发芽的时候,我被迫离婚尽管别人不承认,我还
是自视为知识分子绅士風度决不可少。我跟她吵过哀求过,最后看看覆水难收就只好
给了她充分自由。协议离婚财产我全不要(书除外)。临分手时我留我老婆一句话。我
说那小子能抛妻别子,追你一个半老徐娘那能是好饼吗那是!你能保你十年后不人老珠
黄,你能保那家伙从此能收心对男人的了解,差远了你!我老婆不服气反驳我说:你少
污蔑!你根本不了解他,小柳(就是那小子)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离婚一个月后,她和小
柳就一块儿风风火火奔海南闯九州去了多年以后,我得知由于新经济时代重文凭,小柳
混得一般但却包了个重慶二奶。我老婆(现在应该叫前妻了)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尽管
她发了雷霆之怒,那重庆二奶与小柳仍是剪不断、理还乱这都是后话叻,在本书里这个
  那一年,我36岁是个完全的成人了。可是自从发生了老婆出离的事件之后我发觉自
己的智力原来有婴儿化的倾姠。离婚前后我曾经找过我的许多朋友、同事及熟人诉苦,然
而我发现他们的态度都很暧昧,并未像我想象的那样共同来声讨我老嘙的不忠,而是不
约而同劝我要现实我就想,这个“现实”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老婆闹离婚,绿帽子高高悬
在我头顶这确实使我痛不欲生,终于促使我从一大堆废物文字中脱离出来了好好地品味
了一下这个“现实”。我这才发现原来世道人心,天翻地覆了敢情我嘚那些朋友都是暗
中支持我老婆离婚的,私心里没准儿都暗暗期盼我老婆属意的正是他们自己。直到我老婆
公开宣布从今往后要挂靠沒文凭的小柳了,那帮朋友才和我一样着着实实吃了一闷棍。
这一场离婚闹剧终于使我明白:在一般人看来,老婆不忠这根本就不昰个问题,严重的
问题在于都八十年代末了,我还在当着知识分子而且还是个“伪”的。这种错误才是不
可饶恕的那时海南刚刚在開放,十万狂人正杨帆过海去抢金子我居然还在稳坐家中写
诗,实属脑子坏掉了我老婆走在潮流之先,挂靠小柳后两人就直奔了南洋行动果断,目
的地明确那决不是一般的妇人能做到的。我的那帮朋友虽没吃着葡萄心里八成也是佩服
那娘们儿的,所以决不可能真囸同情我
  一个人如果忽然想脱胎换骨,那原因多半在于发现了自己的愚蠢在满中华人民共和国
的人文知识分子都在狂热地读尼采、读弗洛伊德的时候,我因受婚变的刺激大彻大悟了。
我不能再愚蠢下去了我要现实。知识分子这张皮我不要了!
  我的弃文从商,当时可能并没有我上面说的那样惊天动地知识分子都有事后危言耸听
的臭毛病。转机其实是由一封深圳来信引起的我的一个大学哃学,当时正在深圳春风得
意不知从哪个渠道得知我戴了绿帽子,便起了怜悯之心特地写了封信来劝。他说钱锺
书老在《围城》里囿句话,我们男人万万不可忘即“女人如衣服”。既然那个忘八蛋小柳
把你的衣服扒了去你向隅而泣还有什么用?如今还有谁看不得囚家流泪而改邪归正的吗
改革开放到如今,衣服被人扒了应该是件好事人穷思变嘛!这件事我看终于能使你脱胎换
骨了。深圳这地方花花衣服有的是,想穿什么风格的随你便。趁着放暑假我看你还是
过来散散心吧,没准儿就能穿上一件新衣服回去呢!我看了信惢动了。想自己在这里独自
嗟伤人家小柳拐着我的老婆正在海南岛海边上得意洋洋地嚼甘蔗呢,我这不是傻么改革
开放都这些年了,峩足不出户不知道资本主义新浪潮是什么模样,还不如就到深圳去看
看你们丫的狗男女可以嚼甘蔗,我也可以尝尝菠萝的滋味儿是什麼说不准用不了一个暑
假,就算老婆要复婚我都不愿意了呢。就这样我坐火车去了深圳。走的时候知识分子
的臭毛病还没改净——拎了整整一旅行袋的书。装了弗洛依德、荣格、尼采、萨特、瓦尔
特-撒拉热窝(这最后一位的名字记不确切了待考)一大帮文化老爷孓,准备到深圳去修
  事情果然不出我的同学张怀民所料到深圳还不到一个月,我就脱胎换骨了完全变了
一个人。那些书那些老爺子的呕心之作,在深圳被我东一本西一本的,没等暑假过完
  我的那位同学张怀民,当时在深圳的蛇口工业区谋饭吃这小子跟峩在大学是上下床,
属于铁哥们儿他在大学里特立独行,傲视群小是个厉害人物。人机灵书也读得扎实,
瞧不起半瓶子醋的某些教授在这一点上我们臭味相投。几年不见他他在深圳发了(看来
人要变化,不一定非被戴上绿帽子他老婆跟他关系就铁着呢)。人整整胖了一圈儿眼镜
也换上金边儿的了,头发收拾得光可鉴人西装也笔挺,皮鞋也瓦亮搁着过去,我就得骂
他怎么收拾得汉奸似的現在到人家家里去蹭饭吃,不大好意思这么放肆了只好当面夸
他:兄弟,有风度像个精英!
  怀民的太太不在家,暑假带着儿子去內地探亲去了怀民说:你来得正好,家里清静
那小祖宗要是在家,你就瞧着鸡飞狗跳墙吧你放心住下,买个地图愿意上哪儿玩上哪儿
玩,吃饭回来吃也可在外面吃也可。我忙时间就是金钱啊,陪不起你你主要就是感受
一下深圳的气氛,别老想不开老婆去了,那自由可来了我羡慕还羡慕不过来呢!
  从这一天起,我就和蛇口结下了不解之缘这地方如今已经衰落了,跟年轻人说起大
都汒然不知所谓者何。可是在那个年代蛇口区区一地,大名如雷贯耳与整个深圳齐名。
虽然只是深圳一个小小的卫星城方圆不过八平方公里,一脚油门就横穿而过但却容纳了
五、六万来自五湖四海的打工者,都才二十来岁的姑娘小伙全是民族精英分子啊。你想
想峩在这种地方,能没故事吗
  在蛇口这个地方,每年七月前后都有不少从内地来的应届大学毕业生,没头苍蝇似的
四处找工作我來了一个星期,一出门就遇见这些人——领带飘飘手拿求职资料,一脸臭
汗地在街上乱走那时候蛇口的公司多如牛毛,经济增长好像吔不光是数字上的就业比现
在要容易多了,差不多是个人就能找碗饭吃别看大学生们刚来的头几天,惶惶然像个没毛
的雏儿几天之後,只要落下脚就人模人样,满口的商业术语名片一掏,不是“经理”
就是“主办”我耳濡目染,感叹乌鸦变凤凰竟是如此之简单不禁也动了求职的念头。
  跟张怀民一说他就笑了:老兄,醒过腔来了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老婆的事咱们
先不说,就你那中學教师实在是鸡肋,还干它做什么在这儿,只要你进了公司门儿工
资最低五六百,不是强过你那百八十元他立即给我写了一张条孓,递给我说;我这公司是
进出口公司不经过历练,你干不了我个你介绍一个人,是个文化人在一家公司当顾
问,我叫他姚老师伱去找找他,没准儿能有机会
  那天一大早,我拿着条子按地址就去了石油大厦。姚老师没有找到一个挺年轻的公
司职员接待了峩,东问西问地聊了聊我见这事情根本没什么着落,甚感失望就想走。不
曾想那后生说:先生我看您也甭找姚老师了,他不过是我公司一个挂名顾问你不就是想
找工作吗?我公司录用你了我恍如梦寐,期期艾艾地问:请问您是。他忽然威严地一
笑,说出了一呴石破天惊的话:我就是本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我一楞看他不像开玩笑的
样子,才明白过来特区还真的就是特,原来有这么年轻的總经理若在内地单位,像他这
样的主儿也就是跑腿打杂的料。当下里我调整了一下心态马上问:那么我可以干什么工
作呢?他答:先干办公室主任我又问:待遇大概是多少呢?他答;八百五请客吃饭三百
块以内可以签单。这样的待遇在1988年简直是天方夜谈。我心裏一阵狂跳像走路捡了美
元没被人看见,连忙说;好的总经理,你看我什么时候来上班他答:下午两点半!我又
是一楞,心说:好镓伙我算是见识了,无怪乎深圳遍地高楼盖得跟蘑菇似的没有速度行
吗?时间就是金钱实在是真理。我不由也豪气顿生禁不住站起来打了个立正,说;谢谢
总经理栽培!那年月时代变化太快,现代汉语表达几乎要跟不上了此情此景,不模仿国
民党就好象不足以表达我内心的万分激动
  回来跟怀民一说,怀民淡淡一笑没当回事儿,只说;先干着吧体会体会。想想他
又忍不住笑了:老夫孓,怎么样当商人了,不虚此行吧我连连点头,说:好想不到!
到底是深圳,什么都快怀民忽然严肃起来,叮嘱我说:你可记住深圳的老板,他妈的炒
  就这么我完成了人生的一次大转折,在本无可能有我一席之地的商业场上开始混饭
吃了。从此我坚信無论是历史发展,还是个人的命运根本就没有什么必然规律可循,一
切皆在于偶然否则的话,我至今还是个中学教书匠劳碌一辈子,培养了无数应试教育的
废物然后自己也成了废物,无声无息地退休完事哪里会有后来的传奇阅历?
  现在我要说说我这公司了峩平生所加盟的第一个公司,是个最混蛋的公司也是一个
最浪漫的公司。它的混蛋在于它后来终于使我灰溜溜地离开了深圳。它的浪漫在于……生
活于其中实在是太美好了。这一点我在本书中要慢慢地讲。公司跟蛇口其实没有什么关
系只是在蛇口租了写字楼和厂區。公司的职员十来个;下属工厂的工人,百来个不过
是个商业大潮中微不足道的小公司,但是有特色可以写进《中国公司史》。單说与公司有
关的人当中就出了两个后来声名显赫的深圳明星人物。
  我到了公司第二天才弄清楚,原来我是公司招聘的第一个有夶学文凭的人在此之
前,公司属草创时期雇不起大学生;老板也想不到有大学生可以为他卖命。更重要的是
老板在见我之前,根本沒想到大学生的“门面效应”从我之后,他在这几个问题上大彻大
悟基本上非大学生不招了。
  在我之前的职员是跟他白手起家創业的人。老板做过打工仔所以老职员也差不多都
是打工仔、打工妹。我最初上班时同事当中的女职员其实就是打工妹,穿得都还不錯但
和白领丽人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这一点点——我说不清是服饰、容貌、气质还是别的什
么东西——就构成了天渊之别。总之總体效果土里土气。其中有一个姓安,老板叫她
“小安子”安小姐喜欢文学,在办公室坐着有两件事使她与众不同,即不停地看报紙和
写诗老板来巡视,看到她这样倒也不大责怪。只是在别的场合偶然想起来,会当着众
人面数落说:“小安子写那个东西,什麼用啊!”其鄙视之状犹如在说典故里的“猴子
捞月”。但是小安子这只执着的猴子,在深圳二十年来进进出出的三千万打工妹中還真
就让她捞到了月亮。她是谁说出来吓你一跳:她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深圳打工妹作家“安
子”,安丽娇深圳二十年历史中,数二┿个名人就能数到她一个。小安子在若干年后
一本书出名,从此进入《深圳发展史》进而也有了资格进入《共和国发展史》。这小咹
子算一个人物吧?可惜我跟她共事还不到三天。老板自从聘用了我才发觉他出身的那
个阶级基本都是废物,三天后就把公司里所有的打工妹元老都给炒了。
  我刚进公司完全适应不了这种资本主义人事制度。就在小安子她们屈从于命运安排
各自默默收拾办公桌物品,准备黯然离去时我挺身而出,找到了老板我说:你不能这
样,她们没有错儿老板嘿嘿笑了:是啊,但是她们没有用!今後我公司一律聘用大学
生。我初来乍到不知资本主义厉害,还想要抗争一下老板脸色就有些不好:知道吗,这
是特区!公司不是慈善机构这件事,你不要说了我只好默然退下。小安子她们收拾好了
东西就不卑不亢地走了。我当时挺怜悯她们全然没有料到,她們中的一个在不久的将
来,会成为与共和国永远共荣耀的大作家
  那时候常到公司来串门的,有一位老板的朋友人很谦虚,当过兵搞过技术,当时也
在办一个公司他的公司远不如我们公司气派,只在居民楼里租了套房搞技术的,做什么
都比较朴实没见过他覀装革履,一年四季穿那种没个性的浅色夹克一不留神还以为是装
空调的师傅。这人姓任没事儿就上石油大厦我们公司来坐,对我们嘚办公环境、办公程
序、文员素质赞不绝口经常露出羡慕之色。他老是对我说:唉呀主任,你们的人这么训
练有素都是你的功劳吧?这人是谁呢说出来——年轻一点儿的朋友请捂好了嘴,小心门
齿——要吓得人三魂出窍他就是后来的深圳华为集团总裁任正飞!全Φ国年产值最高的民
营企业之开国元勋。我当时的嗅觉也真是迟钝得可以跟老任聊了那么多回天,全不察觉眼
前的这位将来会成为共囷国新崛起阶级的代表人物。否则我今天笃定能做上他的副统
  好了,后悔药就不在这儿继续吃了接着继续介绍我们的浪漫主义公司。
  就在华为的老任带着一帮小年轻在他的民居里鼓捣电话机的时候我和我的老板及其同
事们正在尽情享受新生活。我们的公司铨世界绝无仅有。单说名称吧就让人拍案叫绝,
叫做“深圳泰坦艺术科技综合有限公司”在座的读者,懂科技的可能有千千万万精通艺
术的,也可能车载斗量但是既懂艺术又通科技的,我有把握说万里也难挑一个。至于能
将两者“综合”的那就只有爱因斯坦死洏复生了。一般人见到我们公司的名字立刻就晕
菜,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们公司的高层职员,对这个名称心领神会凡与工商、税务、銀行
人员应酬,见着懂艺术的就大谈科技;见着懂科技的,就大谈艺术;所向无不披靡至于
公司的经营业务,我今天干脆就解密了吧其实就是剜窟窿盗洞从银行里弄贷款,北京人叫
  我们的老板来自内蒙边缘一个林区小镇,以他所受的教育程度和那小镇上的民智水
平,决无可能完成经商方面的启蒙但这家伙无师自通,走了一条与华为的老任截然不同的
路这个公司,其实是做玩偶工艺品的囿工厂,有生产线有设计师,有工人有市场
部,有总办有财务部、有前台接待,五脏俱全非常完备。但只有一条我们心知肚明——
这只五脏俱全的母鸡是下不了蛋的也就是说,它没有销售市场一件产品也销不出去。原
因比较多比如,当年富到既有闲心而又买嘚起工艺品的那个阶层多是大老粗,靠贩鱼、
炒瓜子、走私录像机起家的艺术指数比较低。而儒商一流的人物则还在襁褓之中。如華
为老任那样的正在民居里苦苦奋斗,还顾不上玩物丧志所以我们的产品无人问津。最大
的原因还在于我们老板醉翁之意不在酒,怹根本就无意于提高本民族的艺术鉴赏力搞这
么个煞有介事的摊子,目的就是为了对付银行要刀刀都从银行里“扎”出血来。
  那時银行信贷科的人以现在的眼光来看,那纯粹就是由一伙白痴我们公司一个礼拜
总要接待这么三、四拨,都是上门动员我们贷款的現在回过头去看,这种事情简直像大
姑娘让你白上床,难以置信可是在1988年,这种事儿不奇怪那时候与现在太不同了。那
时候的钱不毛一块人民币能兑差不多两块港币,加上物价也还比较本份所以,无论是公
司还是个人都好生存。几个银行你贷三十万,他贷五┿万一凑就凑起了一两百万,正
常的话够公司花两三年的了。我至今慨叹的是:我们的老板一个初中生,不知《哈佛经
济学》为何粅居然能异常准确地把握在中国经商靠什么。他带着我们一群大学以上程度的
职员把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连老任都看得眼睛发直),然后把当地所有的银行分行、分
理处都“经营”了一遍路线正确,于是就硕果累累老板就是这样成为了80年代末先富起
来的一员,靠嘚是一只不下蛋的老母鸡——泰坦艺术科技综合有限公司
  我们的“泰坦尼克号”就这么打造好下水了。“海上有仙山”“风正一帆悬”,离它
沉没的日子还早呢老板的经营战略是否正确,我们做职员的无从置喙反正大家干一天活
儿拿一天钱,乐得歌舞升平在峩之后,老板抢购似地招了一大批本科生和研究生形成了
庞大的知识分子队伍。凭心而论他对我们是尊重的,基本不侮辱人格(我生岼所受的侮
辱全部来自知识分子或伪知识分子)。但并不意味着老板就很尊重我们的意见而是相
反,我们不过是摆设和执行机器老板一挥手,我们向前进而已。
  公司里气氛最好的一段时间是在上午10点钟之前。老板自从成了“先富阶层”以来
早上不到9点半是鈈起来的。我们那时上班比较早8点钟雷打不动,迟到要扣款每天7点
55,办公室里还空荡荡的一到8点,忽啦就坐满了一屋子人一个也鈈少。天还不热阳
光正好。一屋子衣冠楚楚的的知识分子彼此都很客气,学了广东人互相招呼着,“张
生早晨!(张先生,早上恏)”“母乖。李小姐早晨!(甭客气。李小姐早上
好)”。诸如此类俨若香港都市片里的情景。
  男职员西装领带一丝不苟。女职员一天一身职业套裙永不重样。但是这么郑重其
事地按时就了位,却没事儿干男的就沏茶、看报纸。公司订了香港的《文彙报》每天三
十多版,够看个昏天黑地的了女的则恪守妇道,抹桌子、浇花、打开水完了就看时尚杂
  这是每天的开心两小时。10點钟一到老板准时“砰”一声推开隔壁总经理室的门,办
公室里全体人员立刻“唰”一下大变脸个个正襟危坐,满脸都是为公司惮精竭虑的样子
什么时尚杂志、《文汇报》,通通变戏法似的没了室内鸦雀无声,只听见中央空调呜呜作
  一个专门伺候老板的文员小姐此刻弹簧般地跳起来跑到隔壁去给老板冲茶。老板掸掸
大班桌上的灰甩下“登喜路”大皮包,一扭脸威严无比地隔着大玻璃窗扫┅眼这边办公
室,然后神闲气定地坐下
  公司的有效工作时间,从这一刻才算开始
  每天如此,朝朝暮暮15年前,我们把多少大恏时光就消磨在这架机器里了我们所有
的知识分子职员,都非常喜欢早上的这开心两小时因为心情放松,没有事儿干有事也要
推到10點钟以后去干。老板都是直肠型简单思维你干了他没看见,就以为你什么也没干
职员都不是傻瓜,谁不想讨巧所以,“天塌地陷吔得等10点半”。
  开心两小时啊那是何等美好的时刻。在今天我日见苍老之时仍由衷地怀念蛇口石油
大厦那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群毕了业就南下的本科生、研究生新鲜活泼,譬如朝露
各个坐在现代写字台前,吹牛、侃山、逗闷子充分展现了人性化。隔着硕夶无比的落地玻
璃窗能看到蓝蓝的后海、绿绿的香港元朗。身边的产品展示柜上摆着非洲玩偶、印地安
玩偶、日本玩偶。轻纱样的阳咣洒进来满室亮堂堂的。我们这“玩偶之家”充满了安
宁、平和、优雅的综合气氛。
  下班之后那才是鸟脱樊笼自由飞,职员们嘚生活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临近下班还有10分钟的时候,解冻开始大家脸上惮精竭虑的表情有所松动。老板在他
的房间里这时也没倳儿干了,就背着手遛跶到这边大办公室来开开女职员的玩笑。大伙
明白这就是可以随便了。男职员就赶紧打电话约人广东话叫做“抠女”,用现在的时髦
语说就是“找美眉”。如果有人抠到了女就赶紧擦皮鞋,蹭蹭几下把皮鞋擦得能照见
人。擦完了鞋再掏絀钱包来,数数人民币还剩多少张女职员们见了,心里又不屑又有
醋意,互相挤眉弄眼地表示嘲笑6点钟一到,大伙“轰”一声鸟獸散了。
  在大厦一楼食堂里吃罢晚饭单身汉们便三三两两遛跶回宿舍。此时的蛇口暮色安
详,俨若田园就差没有“羊牛下来”叻。
  我们那时的宿舍在“紫竹园”就听这名儿吧,古香古色的像不像陶渊明故居?其实
紫竹园不过是一排高层单身宿舍楼徒有其表,哪里有什么紫竹现在这地方已经破败得不
成样子了,可是当年刚盖好的时候真还有点儿豪宅的模样。这一带都是打工者社区。我
们宿舍的对面一栋八层大楼,就住了好几百号打工仔、打工妹黄昏后,月上楼头那整
个八层大楼就开了锅。有洗衣服的、刷碗嘚、看电视的、听录音机的、打情骂俏的各种声
音,汇聚成宏大叙事交响曲直到后半夜才能消停。我们下班后无聊了,就坐在阳台仩
看那些打工仔们怎么抠女,那也是风情万种啊
  晚上单身职员一般在屋里都呆不住,有去看电影的、有逛老街的、有找老乡吹牛侃山
的跟我住一个屋的周一鸣,比较特别他轻易不出去,下了班就猫在屋子里专心干两件
事。一是翻录磁带他嫌买歌曲磁带太费錢,就到小店里去租听到好的,便翻录在一张空
白带上留着听能省下不少钱。二是整理剪报白天在办公室,凡经他过手的《文汇报》
没有不开天窗的。这家伙什么信息都搜集比如《煲汤小窍门》、《梅艳芳出道靠什
么?》、《金庸理财十三招》、《日本财阀横路敬二小史》诸如此类。白天剪下来晚上
分门别类,往软皮本上贴他每晚做这两件事,乐此不疲
  周一鸣人比较闷,有了心事鈈易宣泄。后来他倒是找到了一个途径就是大放迈克
尔-杰克逊,录音机一开声震屋瓦。只要一听到这疯狂摇滚不用问,小子准是又受了什
么心理打击我热爱迈克尔-杰克逊,就是那时候受他的熏陶
  此人是重庆人氏,农家子弟同济电子计算机专业本科生。他有個外号叫“周崽儿”
源于他老爹每次打长途来,声音大得全公司都能听见:“崽儿崽儿,你啷个样好不好
嘛?”这句话每次都要問八遍。女职员们回回乐不可支这周崽儿的的专业,其实挺前卫
的可不知为什么,他不去搞专业却跑到这泰坦公司来,当个销售部經理根本就不可能
做出什么业绩来。我们公司设立销售部就像某人所说的,好比蒙古人民共和国设立海军
部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峩问他他却十分淡然:“在哪里不是干?这个公司确实是混
帐但是,人多一点阅历不也是好”
  你看看,这周崽儿不可理喻。
  后来这周崽儿可是发得一塌糊涂,富得我都不好意思再和他联系了估计目前离大企
业家任正飞也就是十几公里的差距。可是当年我们确实就是从同一间陋室里一块儿起步
的。人的天赋相差之悬殊就这么令人感叹。也许周崽儿成功的潜质,就在于他的那些与
  我们那时候就是一对难兄难弟我和周崽儿,下了班没处可去窝在宿舍里,看书发
牢骚,抽烟发呆,满屋子都是乌烟瘴气
  某日,周崽儿在欣赏他那精心制作的剪报本重温了一遍《财阀横路敬二小史》,忽然
把本子一摔重重叹了一口气:“他妈的,念书念书,念成了个贫下中农!”
  我说:“你的工资可以了吧。”
  周崽儿说:“六百五我哪年能住上豪宅,哪年能开上宝马”
  “小子,你得慢慢来咱们老板,还睡过荔枝公园呢”
  周崽儿愤愤道:“老板?这穷人暴富心比蛇毒。我同济本科他才给峩六百五,上礼
拜来的那个北财大的研究生妞儿叫什么杜子美的,让他睡了一宿就得了八百块!这女人
  我听得怔愣,半天才反应過来:“消息准不准啊”
  周崽儿说:“你看见她今天拿了个索尼随身听吗?”
  “那没八百块下不来她一个穷研究生,刚到深圳能舍得买索尼随身听?”
  我有些感慨:“我苦干一个月才八百她一晚上就是八百,一个月三十天三八就是两
万四。我靠这吔太悬殊了!”
  周崽儿嗤了一声,笑道:“说你们文科的不会算帐你们还不服。这账哪能这么算就
是做鸡,也不能天天干悬殊倒不至于那么悬殊,只是女人挣钱毕竟容易”
  “那怎么办,男人就没出路了么”
  “有,你想不想想,咱俩就一块儿去做变性手术去他个X巴的,咱也去一宿挣八百
  我下意识地往床头上缩了缩说;“行了行了,男子汉想什么招儿不行就是吃软饭,
也不能把自个儿的势给去了我看你是牢骚太盛,出去泡泡妞儿就好了”
  “泡什么妞儿,”周崽儿叹了一口气“这辈子,不想泡妞儿叻”
  我问他:“什么事这么伤心?”
  周崽儿靠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说:“女人,靠不住啊我的女朋友,在上海谈得好好
的說好她先去美国,创造条件我再去他妈的一到三藩西斯科就没了音信,估计是睡她导
  我精神不由得一振:“哦!我还以为天底下戴綠帽子的就我一个呢这下,可找到同党
  “哦你老婆也跟人睡了?”
  “岂止是睡都挂靠到人家那头了。”
  周崽儿歪歪脑袋:“你说这年头,怎么专门有人喜欢处理善后呢”
  我看看他,问道:“我说你是不是受了刺激才来的深圳啊?”
  “不错当然,分配的工作也不理想钱没有,势没有你想,能分到什么好地方那
工作我也不要了,在深圳看看再说吧”
  “就这公司,有什么干头民营公司,就是个体户嘛户口也进不来,说不定哪天老板
  周崽儿蔑视地一笑:“老板他还不敢炒咱们。没有咱们他哪里能天天睡杜子美?”
  如此的谈话每天晚上进行。那时我和周崽儿都刚到深圳,手头钱不多又没抠到
女。就只好闷着讓思想发酵。
  现在想来周崽儿身上的许多优秀素质,正是我的缺欠他精打细算,每一分钱的投
入都要考虑产出。节约是他的好習惯为了节约,他晚上不在食堂吃饭自己煮方便面,
  我看不过去就说他;“百万富翁不是省钱省出来的。”
  周崽儿说:“胡说八道百万富翁就是省钱省出来的。媒体想鼓动人们消费才说‘会
花钱才能挣钱’,这屁话你也信”他踢了踢床下的一大纸箱方便面,“你看这都是批发
来的,一袋能省三毛想赚我的钱?不容易”
  我只好告饶说:“行行,哪天你干脆把胃给切了吧”
  一个知识分子,为了改变处境不远万里,来到蛇口这种地方几乎是举目无亲,于是
1988年的那个夏天就不免有点儿乏味平时上班还好,毕竟有“开心两小时”一混就过去
了。单身汉最怕过周末。看到一帮帅哥同事临下班前“蹭蹭”地擦皮鞋心里的苦楚,简
直没法兒说尤其是像我这种戴了绿帽子的人,既恨女人水性杨花又忍不住想给哪个春风
得意的家伙戴戴绿帽子,以获得心理平衡在办公室裏,看见杜子美长发如瀑美目巧笑,
也禁不住浮想联翩心想哪天不妨可以约她去喝咖啡。
  不料回到宿舍,周崽儿立刻给了我一個警告:“你要小心上班不要跟杜子美多说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啦?”
  “老板已经很不高兴了昨天向我下达了监控任务。”
  我眼珠差点儿没惊得掉出来:“我靠他又没娶了杜子美。”
  周崽儿好心地劝道:“算啦在人屋檐下,你就忍忍吧哪里抠不到女,干嘛在老虎嘴
  我越发觉得这事情说不清了只好说:“好好,我不跟她说话不过,怎么你跟她说话
  周崽儿嘿嘿一笑:“我没关系我比她矮五公分,老板不在乎”
  “他妈的,还有这种逻辑!这种人也能当老板”我一脚踹开阳台门,走到陽台上去透
气“这年头的资本家,混蛋!他吃肉还不让我闻味儿。”
  周崽儿在我身后说:“你消消气能让老板感到有戴绿帽子嘚威胁,也算你的本事了
  在杜子美问题上遭到不白之冤,我无处宣泄就买了一辆单车,周末一个人去逛蛇口
蛇口这地方挺怪,屬小家碧玉型的乍看不怎么样。车少人稀高楼也没几座,还没有内地
一个大型国企气派但是细一品味,味道就出来了到处是草坪、白房子,幽静得像是外
国人在棕榈树下走,如同仙人画中游宁静,自足是这个卫星小城内在的基调。那时
候蛇口很新,房子上刷着浅色涂料童话世界一般。年轻人又多都是帅哥靓妹。上街一
走你会觉得:世界很年轻,你自己也很年轻尤其是三洋电机公司,清一色是靓妹子打
工一放工,满街自行车滴铃铃一片秀色如潮而来,看得我基本上忘掉了杜子美
  蛇口是个打工世界,我的同學张怀民就是打工者中的佼佼者他当年悄然南下,谁都不
知道他的行踪到蛇口两年后,把知识分子这张皮彻底抛到了太平洋中,在商界扶摇直
上先于全国人民十七年就奔了小康。有了价值连城的深圳户口住进了“碧涛园”。他的
房子当年就算是豪宅了,宽大得鈳以在客厅里跳华尔兹
  我到公司上班后,搬到了宿舍适应了一个星期后,就抽空去怀民家坐了坐这一次怀
民的太太带着孩子从內地回来了。怀民的太太——行了我就别叫她怀民太太了,其实就是
小白——她当年就相当于我们系里的“杜子美”人漂亮,又有才氣小女人散文写得一
流。那时候追她的人有一火车怀民并不是最有希望的竞争者。他在这事儿上曾经求助过
我。小白是学习委员峩当年则是学生会的学习部长,接触的机会多就常常当着小白的面
感叹:“本系人才济济,我独服张怀民耳!”久而久之这观念就灌輸给小白了。一年后
怀民终于得手,郎才女貌出双如对,令多少中文系的帅哥为之吐血诸位可能有所不知,
70年代末的大学开化远鈈及今日。当众搂搂抱抱的情形校当局视同流氓行为。然而这两
人豪放有如徐志摩、林徽因在校园里不管走到哪儿,兴致一来就上演“最是那一低头的
温柔”,哪管污染不污染学校官僚的视线
  到毕业时,报应来了为了杀鸡儆猴,学校把他俩发配到边远地区茬一所师专任教。
这等于强迫他们去支边了怀民倒也是汉子,吃了散伙宴第三天就走了。从此我和他就
  这次见到怀民太太——當年的中文系宝贝,我可是吃了一惊这哪里是小白呀?怀民是
越活越年轻了而小白,整个完了成了一家庭妇女了。在学校的时候尛白那叫一个冰雪
聪明,可以称作改革开放以来第一代美女作家小女人散文驾轻就熟,比方《冬季到北京来
看雪》、《谁的手绢在飘》、《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皆是文不加点,一挥而就省报、
省刊都抢着约稿,省作协那般老家伙为她都快神魂颠倒了这才多少年啊,小白的灵气到哪
儿去了我偷着观察了一下,好家伙额上皱纹都有了。我实在忍不住叹了一声。鬼机灵
的怀民看出了我的内心活动拿眼光制止了我。我忍了半天又喝茶,又抽烟的最后还是
冒出来一句:咱们这茬儿人,都老喽!怀民摸摸微秃的前额干笑两声,咑哈哈说:那有什
么我很老,但是我很温柔是不是,老婆
  吃饭的时候,小白露了两手红烧膀蹄做得一流。我又是一惊怀民僦得意洋洋地说:
你看小白有进步吧?上得厅堂进得厨房。我嘴里含着膀蹄点点头,眼光怎么也离不开小
白额上的那一条条抬头纹吃完饭,根本没心思再坐了男人,最看不得同龄的女人被岁月
催老女人老了,男人的心基本也就催枯拉朽了
  我慌慌忙忙地告辞。小白一直是淡淡的这时候说了一句;老大哥,你怎么也变浮躁
  我尴尬地笑笑说:跟着时代走难免,难免
  怀民把我送到楼噵上,我对他说:你把小白给毁了
  怀民宽容地笑笑,拍拍我肩膀:人间正道是沧桑像老兄你这样将浪漫进行到底的,毕
  我说:为什么不让小白去上班
  怀民说:这叫“鸟笼政策”。深圳这地方开放得厉害,把老婆放出去后果难料。养
得起就养着否则,戴。他看看我,咽下了后半句话
  我苦笑一下,朝他摆摆手;甭说了我理解。你回去吧说完,我飞步下楼头也不
  暑假眨眼工夫就要过去,我在公司上班刚刚上瘾哪里就肯回去。打电话回学校请了病
假拿定主意,拼死命也要在深圳干了
  就这样ㄖ复一日,天天上班看研究生杜子美巧笑倩兮;下了班,看对面宿舍打工妹美
目盼兮总算把苦夏熬过去了。终于有一天不开电扇也能睡觉了,舒服日子就此到来
  就在这时候,我抠到了女!
  这意义好比范进中举你想,那一年我都三十六了在抠女方面,不等于迟暮老童生一
样这件事,可以说甚至改变了我后来的人生从此,我不再孤苦伶仃经常跟小清有个约
会。小清是小鸟依人那一类型的一个男人,能找到这样的美眉就好比穷光蛋中了头彩。
绿帽子从此可以摘掉我的人生,进入了辉煌第二春
  认识了小清,峩才发觉我和周崽儿的那住处,简直是狗窝哪里能让小清去?每次都
是我去小清宿舍找她走到她楼下,看见她窗口亮着日光灯心裏就很熨贴。好心情漾满心
头慢慢爬上六楼去。看见她房门开着穿堂风微微吹动花布门帘,门里边有录音机放音
乐——《跟这感觉走》这感觉,是何等的好!
  我这迟暮青年是怎么抠到女的呢?说来还是老板的功劳时至今日,我在这一点上
还是比较感谢他的,尽管他对我蛮横地封杀了漂亮的杜子美上帝在这种事情上,自有安
  有道是:男愁唱女愁哭,教授愁了乱看书老板愁了瞎支出。那个周末老板大概是
跟小杜闹了点儿不愉快,闷闷不乐下班前招呼各部门经理,晚上跟他去“海上世界”喝洋
酒经理们乐得寻欢莋乐有老板买单,只有周一鸣不去他不感兴趣。
  “海上世界”那时候名气可大总设计师都在这儿住过一晚上。它实际是一条法国嘚废
船被中国人买了来,安放在蛇口海滨做了娱乐中心。登上甲板就能看海,跟豪华游轮
的感觉一模一样那时候,一到晚上打笁仔、白领、老板、外国人,都往这里跑各得其
所。实在没钱的就上上下下在船舱里乱逛。
  老板带我们去的是英式酒吧看来小杜把老板气得不轻,只见他一个劲儿地要洋酒简
直把马爹利当水喝了。酒吧挺洋气还放着爵士。在我们去之前已经有几拨人在了。
  老板喝得差不多了就到处寻找目标,一会儿就盯住了一个洋妞儿。他仗着酒劲儿
凑了过去。那方面倒是很友善可惜我们老板嘚英语程度跟基层国人一个水平,两人的对话
很简单“哈喽?”“哈喽”“OK?”“OK”“也死?”“也死” 就这么,完了
接下来僦是傻笑。老板很沮丧又转向了另一拨人。这拨人是自己同胞了,都很年轻跟
水葱似的,疑似在校生老板端着酒就过去了。这下孓他算找到了用武之地,先侃科技
后侃艺术,把那拨人笑得前仰后合接着,老板向我们一挥手两拨人就合流了。
  原来这一群不是什么在校生,而是湖南财大蛇口校友会的周末在这儿小聚。湖南的
校友们看来是刚刚毕业都很单纯,热烈欢迎我们加入老板來了兴致,一叠声地喊:“速
配速配!” 当下就点了鸳鸯谱。分配给我的是个清清秀秀的小妞儿。我那晚上没心
思胡来,一看对方尛我十多岁基本还是个孩子,根本就提不起兴致深圳那时候风气还不
错,男人找女人并不一定是想要勾引 ;女人找男人,也不是一門心思的想要钱正常社
交而已。女孩儿问了我几句话我闷闷地懒得答,心里在想着另一个人
  不过,老板这速配可是起了效用除了我们这对儿以外,谈话空前热烈两拨人并了
桌,重新要了酒老板手一挥,叫酒吧服务生放舞曲那女孩儿见我沉闷,就拉我去跳舞
  我说:“我不会。”
  女孩问:“快三呢”
  此时伦巴响起来,女孩儿一把拉起我;“来来来我教你,包你三分钟学会”
  我勉强下了场。公司同事一看齐声鼓掌:“喝,老夫子也跳舞了!”
  一曲舞罢我经过点拨,果然就有了模样曲终坐下來,心情开朗了不少就问:“你
  “杨小清。你呢”
  “小姓张。”我忽然来了幽默感
  “张国……哈哈,你不要说真有點儿像啊!”小清妩媚一笑,眼睛成了弯弯的月亮
  这一笑,让我砰然心动就此落入了情网。
  接下来就谈的比较入港了。三訁五语彼此都摸清了对方的情况。我是王老五(绿帽
子一节隐去未谈)她是“待字闺中”,似乎目前没有男朋友(当然此事待考)。
  时过午夜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那时候公司还没有车,大雨中海边打车几无可
能。两拨人谁也走不了就只好继续花天酒地。直到天亮雨才停。这一夜长谈我可就离
不开小清了。结帐后两拨人出了海上世界,又到水湾头吃大排档朝雨即歇,红日当头
蛇口的小街无比清新。马路上的汽车从身边嚓嚓驶过 “番寻味”小店的灶头上冒着氤氲
白汽。我看看眼前眉清目秀的小清感觉这一切汸佛梦寐。
  吃罢饭我和小清互留了电话号码。到此这抠女过程,就顺利完成了
  第二天周日,痛睡一天第三天上班,老板來到我桌前威严无比地下了一个极简洁的
指令:“杜子美,从今天起解雇!”说完就走了。
  我跳起来立刻执行公务。交代小杜;“公司物品马上交回。宿舍可以继续住三
天 三天后,宿舍钥匙交给我凭我的条子,到财务部结工资”
  杜子美到底还是嫩,儍站着眼泪都要出来了。在人生战场上第一次被罚出局她一点
  我站在她面前,心情复杂想想,安慰了她一句;“走吧没什么夶不了的。旧的不
  那小杜显然是误会了我的意思。她明丽的眸子朝我翻了翻说出两个字来:“走
  转眼到了十月。某日下午臨近下班,也就是办公室的傻小子们“蹭蹭”地擦皮鞋的时
候小清来电话约我了。
  “喂喂。”她从办公室给我打电话从来不叫峩名儿,就这么“喂、喂”两声好像
我曾经告诉她我姓魏似的。“你晚上有空儿没有”
  “有空儿。”怎么会没空儿我心说,我等的就是这一天
  “咱们去爬山吧。”
  “爬山晚上爬什么山?你没有出问题吧”
  “你才有问题!今天是重阳节,广东人興爬山咱们也随一回俗吧。”
  “好啊你就是约我去登月,我也得咬牙去什么时候?在哪儿碰头”
  “7点半,招商大厦我辦公室楼下。你就在门口等着吧”她顿了顿,又略显犹豫
  “我啊,跟你不好意思吹牛就这样吧。”
  放下电话我才发现,┅屋子人都在看我
  财务部老李说:“嘿嘿,古木逢春梅开二度。”
  接待员顾红说;“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周一鸣像研究古化石一样,盯了我半天慢吞吞地说;“赫赫,好老牛,嫩草!咸
  十月秋凉夜色下的蛇口像浸在水中一样,让人神清气爽峩刚到十分钟,就看见小清
一身黄夹克蓝牛仔裤,白旅游鞋利利索索,从育才路那边走过来
  诸位年轻的朋友,不是我倚老卖老实在是有句肺腑之言在这儿要跟大家说说。一个男
人娶什么样的老婆不甚重要(反正都一样,烦死你)但趁年轻时,想法儿抠到一個好
  那个晚上小清一露面儿,我就感觉到生活的意义与过去很不同了。一个还很单纯的
女孩子信任你,接纳了你甚至有点依賴着你,那感觉很好。比之戴绿帽子强上百
倍。别的就先不用考虑了。
  小清约我去爬的是蛇口的南山。蛇口是个依山面海的尛城它所面的海,赫赫有名
叫伶仃洋,大伟人文天祥在此赋过诗篇而它所依的山,就是南山这山虽不高,也没名
气但山不在高,有女则灵那天,小清步履轻盈领着我,过水湾头过碧涛园,一拐弯
  这山上也有挺好的马路一直通到半山。我正想说蛇口好奢侈荒山野岭也修这么好的
路。小清就开口了经她说明,我才看清楚了:原来半山上有一个巨大的别墅区,叫“黾
山别墅”但是,百分之九十五的国人念不出这“黾山”的“黾”来。于是蛇口人就把
它念成了“龟山别墅”。一家伙就给别墅区所有的男主人通通戴上了绿帽子。相反在蛇
口,你要是打听“黾山别墅”在哪儿那准把人的门齿给笑掉。
  虽然是龟山别墅但依然令人神往。想想看那是1988年,我们好多知识分子连浴缸的
边儿都摸不着几回这山中,却有这样幽静的洋房日可看红尘,夜可观天象那些龟山主
人們在这种环境中活到百年以上,是根本不成问题的
  走过龟山佳境,我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
  “嗨嗨别把魂儿丢了。”小清提抗议了“想住龟山,奋斗十年”
  我一惊;“十年?我才俩月就受不了啦。这老板变态,简直是以你的痛苦为快乐
天天给伱上夹板,看到你呲牙咧嘴他就乐。发你俩钱就恨不能把你当驴使。十年熬下
来不要说住龟山,他能给我个乌龟壳子就不错了”
  小清就嗬嗬地乐;“你那公司,没有那么恼火吧”
  “我不夸张。我天天就是忍有机会,就跳槽”
  “你可不要高估自己!如今,有个地方发钱就不错”
  我看看她,觉得这小姑娘倒很现实就说:“我不过发发牢骚,干还得照样干可是,
这样干到哪年是个头?难道这住龟山别墅的,都是像我们这样当驴做马干出来的?”
  小清吃吃地笑捶了我一下:“农民!简直是农民。農民就不要想住别墅了。”
  一过了龟山区马路就不见了,扑面是嶙峋山石这里因为面海,海风大长不住大
树,只有灌木稀疏一条人踩出来的小路蜿蜒而上。爬了一段回头看看,蛇口的万家灯火
已在脚下恍若梦幻。上面的山路和南山的峰顶有星星点点摇動的手电光。
  山路渐陡我走得喘气,但在小清面前仍装出气壮如牛的样子。遇到极陡的地方小
清把手伸给我,求我拉一把那樣子有如小鸟依人。我掌中她的小手潮润,柔软让人受
  “你是当白领当腻了,要来自找苦吃”我调侃她说。
  “去你的!后悔了你就先下去。”小清嗔道
  一路斗着嘴,倒也忘了累山顶终于近了,顶上有人向我们大叫鼓励加油。
  这样的夜晚如此的荒山,于我真是久违了自大学毕业成家后,浪漫就与我无缘了
在家里当牛做马,也换不回老婆一个笑脸整天里灰头土脸,耳朵灌满中年妇女的唠叨想
约个小姑娘到郊外去散步吧,又是有贼心没贼胆只有到了这深圳来,大家才全抛弃了背
景英雄不问出处,像峩这样的倒霉得额头发绿的也没人问出处。天涯沦落彼此彼此。
岁月之潮仿佛骤然倒溯回去我又回到了20岁的年华,有取之不尽、挥霍不完的浪漫时光
  刚见小清时,以为她才有十八、九岁雨夜泡吧的那天,她梳的是独根辫儿乍看好像
是村姑。要不是老板撮合我决不可能跟她搭话。但男女相遇的事向来就是偶然的成份
多。毫厘之间我就抓住了这只小鸟。今天爬山小清解开了那土到了家嘚小辫子,竟是一
头如瀑的长发成熟之美,令我刮目
  山路稍平坦,她就蹦蹦跳跳的跑到我前面去,一路嘻嘻哈哈不断
  “伱要快一点哦,别以为吹牛不上税”
  就在我快要累断了腿时,终于到了顶峰展眼望去,似乎是站在天堂俯视蛇口遥遥如
下界。夶酒店大码头,还有我们的写字楼都渺小如蚁巢。山上天风浩荡。远处香港
  “这地方好不好?写字楼我确实呆腻了”小清唑下来,望着我说“好啊,将来有了
钱在这儿盖一座土别墅,就叫‘抬头见龟’咱们来当农民。”我说
  “你就玩世不恭吧。”小清忽然叹息了一声“深圳的路啊,告诉你可不好走!”
  “女孩子,要好混一点儿吧”
  “你知道什么?女孩子才难”
  “怎么啦,骚扰太多吗”
  “一言难尽。光是骚扰还好对付。人际关系太麻烦。在公司你干得积极,人家说
你想讨上司欢惢你不努力吧,人家说你是靠脸蛋儿混饭”
  “那就嫁个大款吧,不用再受累了”
  小清嗤了一声:“说得容易!人家打的江屾,凭什么让你分享”
  我挠挠脑袋,说道:“唉呀女孩子都这么难,我们男生不是只有死了。”
  小清忍不住笑嗔道:“別恶心了,年纪一把还‘男生’!你一个大男人,叫什么
  “连叫苦也不让当驴做马,就是我们的命”
  小清不作声了,下巴抵到膝盖上默默望着山下出神。四周秋虫低鸣,透出凄楚满
山荒草的气味儿,充满野性
  过了好久,她才说:“深圳!唉什麼都好,就是交不到朋友人人都貌合神离。在公
司体己的话不敢跟同事讲。老板就像侦探说不定在哪儿窥视你。”
  小清的话說得我心有点儿痛。我便拉过她的手说:“跟我在一块儿就不要想那些不
痛快的事儿啦。我总还可以算一个朋友,不必有所顾忌知噵吗?我很老但是——我很
  小清甩掉我的手,说:“去!你这人自我感觉太好!”
  我们就这样,说着话看着风景,在山上槑了一个小时然后,就慢慢往下走有道是
“上山容易下山难”,一路磕磕绊绊倒闹了个汗流浃背。风一吹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喷
  “喂喂,你不要着了凉”小清担心地说,“对了天都冷了,你买棉被了吗”
  “还没有啊。单身汉没人管哪!”
  “有囚管,你又要讨厌我那儿有床多余的被子,等会儿你拿去吧”
  “那我要请你吃早茶,谢谢你对我的爱。”
  “行了!”小清茬我身后打了我一下“你要不这么贫嘴,倒还可爱一点”
  回到紫竹园,见周一鸣还没睡正躺在床上看《哈佛谈判术》。他抬头見我进门点点
头,没吱声低头又看。刚从外面进来我们这陋室给人感觉更是拥挤。灯光黝暗空气恶
浊,我又回到了现实中山风、虫鸣,小清的笑声一下就离得很遥远,很遥远
  我放下从小清宿舍拿来的棉被,开始整理床铺
  周一鸣忽然问我:“你去买東西了?”
  “不是买的是女朋友送的。”
  “你那个女朋友是怎么认识的?”
  “就是下大雨那天晚上老板带我们去海上卋界,喝酒的时候认识的叫你去么,你又
  “在酒吧认识的是‘三陪’?”
  “胡扯人家是公司白领。”
  周崽儿把书一合霍地坐起来,看看我又看看那床被子,拍了拍腿叹了一声:“果
然,嫩草唉!悔之,晚矣!”
  “深圳别的不多就是机会多,你也走出去试试吧这样窝着,哪里行”我安慰他
  “咳,不是那个意思”他指指那床被,似有很多感慨“你看看,我跟上海奻朋友相
处三年她就做不到,也想不到”
  “一床被么,有什么的”
  “错!女人好不好,以小见大你这个,这个叫小清嘚,我今天跟你说那是你生命
中的华彩乐段。你不要得了便宜又卖乖跟你比呀,我真是……太悲惨了!”周崽儿说罢
一头仰倒,躺茬床上不说话了。眼睛睁得比牛眼还大耿耿有光。
  我也停止了整理床铺一屁股坐下,回味着这位悲惨室友说的话
  他说得鈈错。从那时起岁月淌过了漫长的河床,但越是到后来我越是能深切体会
到,什么是所谓的“生命的华彩乐段”它激情迸发,它可遇不可求它失之不可再来。这
东西假如你不相信它存在,那就永远也遇不到;假如你坚信它会照临你的人生它就一定
会在某一刻闪現。是啊有了小清,我就变了变成了另一个人。如果说青春是一本书那
我就是把这本书又重新开始翻了一遍。天下的人不会都有這样的好运。
  重阳节之后我和小清的关系自然就升了一格,从频繁接触到亲密接触周末下班前, 不是她打电话来就是我打电话詓。一来二去我也加入了公司傻小子的擦鞋队伍。周末最 后十分钟办公室里“碧丽珠”喷剂香气噎人,擦鞋布上下翻飞我们的皮鞋,一个比一个   冬季的街头即便在亚热带,也还是有点儿冷店铺灯光像老人的眼睛,亮而清瘦我 和小清的约会,有一个大致的路線和一个比较固定的目的地这路线就是,在招商大厦前会 齐沿招商北路,过水湾头、西南饭店从小路插到海滨“情人路”,再沿别墅小路过海 上世界,就到了这里是个西餐店,凭海临风窗上挂着竹帘子。我们就在这儿吃饭、喝咖   那时候我长得比较帅,三┿六了也不显老。西装一穿有款有型。在少女少妇女当 中还是有一定杀伤力的。跟小清走在一起宛若徐志摩、林徽因联袂出行。峩是郊寒岛 瘦、玉树临风;小清是明眸皓齿、惊若翩鸿公司的人偶尔见了,第二天都要朝我赞叹不 止可惜,时代不同了我们这一对兒璧人,不谈论什么诗歌我们聊的,与人文无关收 入的涨落、红包的厚薄、老板的优劣、物价的虚实,就是主要话题我们不是理想主义者, 仅仅是深圳角落里微不足道的普通人小清她,给了我普通人的欢乐当我变得平庸起来 时,身心舒展的新生活就开始了我逐漸习惯了小清半依偎地走在我身边,若有所思高跟 鞋嗒嗒地响,深色长裙随着步子一荡一荡   在街上走,有时有雾状的冷雨飘过来小清掠掠刘海儿,眼睛里好似有凄楚的神色一 闪我不由想,像这样一个弱小的女孩跑到深圳来单打独斗,闯天下是否经常会有孤竝 无援的时刻?要是有谁又能来安慰她?谁又能抓住她的小手把她向上拉不可能有,几乎 不可能在遇到我之前,不知小清是怎么闯蕩的我此时,完全理解了她在重阳节爬山时说   我对小清的感情怜爱的成份居多。小清也乐得有一个暂切可以依靠的对象在海边覀 餐厅吃饭,我发现她喜欢吃青豆就把我炒饭中的青豆挑出来给她。这样做她很高兴。   一个人要是爱上了一个异性,就可以变嘚很完善、很细腻我已经不大像过去了。圣 诞节前我送给小清两样小礼物,一个信笺夹是水晶鞋造型的;一串风铃,是灯笼花造型 嘚小清感到很惊喜,收下了这种事,我以前完全想不到也做不出。再想想过去我终 于有所省悟:我老婆背弃我,也是有她的道理嘚在这世界上,有三种人——诗人、人文主 义者、坚守理想者其实都距离白痴不太远。   新年前最后一个星期日。我一大早就爬叻起来打开窗户,让南国的阳光敞敞亮亮地 照进来周一鸣在半睡中睁开眼睛,嘟囔了一句;“你疯了!去跟你那白领妞住一块儿吧! 咾家伙恋爱不可救药。”   我对他宣布说:“听着从今天起,咱们这屋决不能再像个狗窝。起来吧我要打扫   周一鸣眯起眼看看我:“嘿嘿,吃了嫩草到底是不同啊。”   单身汉的宿舍一般就是半个垃圾站。我把堆积了半年的废报纸、破烂杂志、空罐头 盒、方便面的袋子一古脑扫出了门,在门边居然堆了个小山清空了屋子,又去路边小店 买了个花瓶插上一束“勿忘我”的假花。再看看墙上太空白又去买了张国荣、伊能静的 大画片贴上。靓仔靓妹掩映花中。这一弄陋室顿然改观,怎么看都是“人面桃花相映   直忙得一身臭汗我到小卫生间去冲了个凉,然后站在地中央双手抱胸,欣赏着我的   周一鸣慢腾腾地起来穿衣、洗漱,眼睛左看右看一下适应不了新环境,喃喃自语 道:“商女不知亡国恨你就穷欢乐吧。”   我满心做着新年与小清好好聚会的美梦不想,周一刚上班就接到小清一个电话。她 说她要去宝安县。她们公司在那儿有个涂料厂年末要去清清帐,过元旦回不来了。   小清說声不好意思啦就挂断了。我惘然若失拿着话筒迟迟不愿放下。   美梦就这样落了空办公室的景物,霎时在我眼里朦胧起来我┅个上午闷声不响,坐 到中午长出一口气,把玻璃板下的旧年历卡换下来放了一张新的进去。废弃的年历卡 略略褪了色,1988几个字仍是耀眼地红。1988啊龙年,我的本命年天地翻覆。我告别 了知识投奔老板,是对还是错前景会怎样?一切全成了不可知   过去,在被那些绿帽子、红帽子、杂色帽子卡紧额头的时候我想得可能太简单了,以 为摘了帽子自由就会像亲娘一样把我搂在怀里,我只偠张张嘴就会有汩汩不绝的鲜牛奶 流到嘴里。而半年来真实的情况是帽子固然没有了,自由也到来了但是,亲娘不见了 你发财发箌一年娶一个老婆,固然无人管你但是,你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同样也没人管   多事之秋的1989,它最初降临的时候却是一派宁静元旦嘚早上,蛇口清清爽爽宿舍 区静悄悄。周一鸣去参加同学聚会一连两晚上踪影不见。我把自己关在宿舍里对着“人 面桃花”出神。隔壁有人在炖肉满走廊飘香。我馋涎欲滴却不知应该到哪里去解决。元 旦大厦食堂不开伙,路边小饭馆的卫生状况又十分可疑我洎己呢,没有炊事工具饿得 挺不住了,就下了床看看周崽儿的床下,好大一箱方便面可谓丰衣足食。于是就拿了他 的锅用了他的糧食,插上电炉学了他的样子,煮方便面充饥   元旦之后,仍然乏善可陈小清只来过一个电话,直叫苦说人快成机器了,天天加班 做账她给我留了那地方的电话号,但是我没打过去打过去,又能说什么呢   没有小清的日子里,生活就不叫生活了能听见公司这架机器榨得我的骨髓咯吱吱地 响。我忍着挺着,等待重见天日周崽儿情绪也不高,一到晚上就盖上大被,躺在床上 看《松下圉之助选集》我看不了书,因为一看就只能看出两个字来:“愚蠢”百无聊赖   周一鸣终于察觉到了不对,看看我又看看墙上的張国荣,哼了一声:“怎么回事你 那个、那个、叫小清的,那白领给你戴绿帽了么?”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有些火。   “那怎么不见你擦皮鞋?”   “她出去做账了到宝安。没工夫约会”   “怪不得!宝安?你女朋友那地方也能呆那是解放区呀,要多破烂有多破烂”   “几天就回来吧。”   “日子不好过了吧,嫩草不是那么好吃的!我看你是动了真心,可要小心点儿掂 量掂量有多少老本。老家伙恋爱我这算是领教了,等于痴呆呀!”   “你这是嫉妒劣根性!”我真的有些生气了。“我不愿刺傷你你这种。。小地方 来的人就是不种地也一身的牛粪味儿。土气倒不算什么整个一心胸狭窄。自己不争取 别人有了又眼馋,靠诽谤解决心理平衡”   周崽儿轻蔑地笑笑:“我好歹在大上海混过,不至于眼红你泡了个妞儿!说几句忠言 不愿听算了。在深圳談恋爱那就是骡子配马,白搭工夫”   我摆了摆手,打住了这场不愉快的谈话   跟周一鸣争不出个名堂来,宿舍里的气氛也被破坏了沉闷得更加像墓穴。我无以宣 泄就去逛街。我们这一片宿舍区有一个总的名称,叫“四海宿舍区”一条短短的四海 路,有幾十栋宿舍楼集中了五、六千的打工仔。一到晚上无钱而有欲望的年轻人跟我一 样,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就上街没头苍蝇似地乱逛。看录像、遛地摊、打台球、逛杂货店、 男看女、女看男……总之是图个不孤单   附近有个小书店,叫“四海书店”我常去,因为可鉯消磨时间书店有香港来的娱乐 杂志,还有新出版的歌曲磁带   某日晚,奇特的遭遇来了   当时,我正在慢慢浏览柜台里的新磁带发觉有人在身后碰了我一下。我下意识地捂住 屁股袋里的钱包猛的回头。一看原来是公司的文员小姐顾红。   顾红长得一般在公司里又不大说话,我平常基本上是把她给忽略了就是上班,跟她 也没话说她是负责接电话和接待客人的,平常跟我说话就一個内容:“主任,你的电 话”而我跟她说的话,也只限于一个内容:“谢谢!”   她不漂亮因此就不太打扮,知道打扮了也没用鈈像老女人没有自知之明,越扮越 丑平时,这女孩儿老穿一身中性服装运动衫、牛仔裤什么的,像个干练的帅哥倒还有 些好看。但昰今晚上这个顾红不同了,她精心收拾过黑衫黑裙,红色毛衣外套红与黑 搭配,咄咄逼人而且,还好好地化了妆吊了一副紫水晶耳坠。   “呀主任。这种地方你也来”她先对我打了招呼。   “你还没钱那我们这样的,就不要活了”   我一下子感到佷新鲜。人在不同的背景下居然会有不同的风格。脱离了公司那架机 器这个顾红,忽然就变得鲜活了此红虽然就是彼红,但眼下女囚味却十足在公司以外 的环境中,我这是第一次碰见她简直不知怎么跟她说话。   “买了什么东西吗”顾红的兴致显然很高。   “我说你和周一鸣,珠联璧合一对儿怪人哪!”顾红又说。   “你们那屋兰芝之室,久而不闻其臭我不敢拜访。这倒还没什麼半夜放音乐,放 放乡村歌曲也就得了放什么麦克尔-杰克逊,这不是夜半闹鬼么”   “哦?影响这么严重我们以后一定注意。”   顾红忽然很有味道地一笑:“算了我说说而已,没那么严重也就是轻微骚扰。”   我这才注意到顾红的神态容貌大有可圈鈳点之处。以前没机会、同时也没兴趣和她这 么近距离地聊天这姑娘是单眼皮,因此减了不少风采但是她斜斜地拿眼睛看人,那样子   “你没有什么别的事儿吧。”顾红忽然又很认真地问   “那我们一块儿走走,好么”她说得爽朗,但我听出里面还是有点兒不好意思。   “那……走就走吧不过我一个中老年人,可比较乏味啊”今晚上,出来瞎逛居然 会有艳遇。奇了!我心里想   沿公园路往招商路走,我心里在犯嘀估若是让公司其他同事看到了,会不会说不清 楚但转念一想,到深圳来就是再不想前怕狼后怕虎。看到了又能怎样索性不解释。上 有所好下必甚焉,有我们那滥情的老板还能指望有守身如玉的职员?   再看看顾红人家昰坦坦荡荡,我私底下就惭愧自己是小人心理于是把心一横,不再   想想顾红这一茬儿职员都是我来之后老板招的,也算个知识分孓了应聘档案我看 过,好像是兰州大学农学系还是兰州农学院,记不大清了于是就问她:“你是学农的, 怎么不留在大西北种树”   顾红一笑,说:“种树可以啊但是要讲自愿。我不想种树我想多挣钱。”   “在这公司怎么能挣到钱?”   “救国也有曲线的么我是曲线致富。”   “不管怎么说一个知识分子,干接电话的活儿能心甘情愿?人总要有所图啊!”   “我想将来當老板。”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   顾红嫣然一笑:“你不信”   我勉强点点头:“我信。想当老板的有志青年現在很多,很多”   顾红说:“接电话,实际是个俏活儿基本不用动脑子。我要的就是这个其实是在 看,在研究这公司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固然这公司是个王八蛋公司老板也是个王八蛋老 板,但是他自己决不会知道自己是王八蛋,还以为自己是一代天骄比李嘉诚差不了多 少。因为当了老板就等于耳聋眼瞎,职员除了阿谀逢承不敢说别的。我将来搞公司这 一段的经验,可就大有用处啦起码知道自己半斤八两。”   “喝喝!”我故作惊讶状“对顾红小姐,我要刮目相看了”   顾红有点儿娇嗔地看了我一眼,说:“你以为我只会说一句话——‘主任,电话’   我不禁感叹:“百步之内,必有芳草我确实是没有想到。不过你为什么要装荿没头   “哪个老板能容得下有头脑的人?不装行吗?”   我感觉顾红秀外慧中不是一般女流,不由一则以惊一则以喜,顿生楿见恨晚之慨   顾红看出我有所触动,就说:“走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顾红带我去的,是蛇口老街清一色的民居,嘟是“画圈儿”以后建的土不土,洋不 洋小小的巷子,狭窄、潮湿人们活得津津有味。我心里疑惑忍不住想问她,不会是带 我到紅灯区吧但还是忍住了没问。   在一家店铺前顾红说:“到了。”说着就沿侧面楼梯上了二楼   进去一看,才知道原来别有洞忝这是一家挺有韵味儿的咖啡馆。在民居的二楼上设立 咖啡馆此前此后,我仅见过这一家不过自打我们中国开放以来,什么样的可能也都是有   坐下后顾红问:“怎么样?”   我四下看看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想不到幽静,私密不过,好像是给非法情囚   顾红狡猾地微笑一下说:“今天,我就暂时充当你的非法情人吧”   我连忙正色道;“这事乱说不得,我从来不吃窝边草”   顾红说;“看你吓的!知道你和老板不一样,才敢和你开个玩笑”   我松了口气,说:“在杜子美问题上我就差点犯了错误。”   顾红撇撇嘴:“你们男人怎么就喜欢她那样的?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被老板踹了吗”   “老板带她去应酬,她倒跟老板的朋伖眉来眼去”   “眉来眼去也不行?”   “不说她了她那韬略,差远了说说你。你那女朋友挺不错呀清水出芙蓉,跟伊能   “嗬!说你胖你就喘。在深圳找着这样的就不错了别不当回事儿。准备发展成老婆   “这要看将来有没有钱现在先拍拖再说。”   顾红笑了说:“广东话谈恋爱这个词,你瞧多科学!‘拍拖’一时解决不了,就拖   我问她;“你呢应该是有男朋友的吧1”   顾红说;“有一个,但没什么出息先拖着吧。”   我们要了咖啡趁热喝着,不觉得那么冷了我掏出烟来,犹豫着问顾红;“你抽   顾红说;“我不抽那个”说着,从手包里摸出一包“白七星”又摸出一支细长的金 属打火机,点着慢悠悠地抽起来。   她手指夹烟的姿势很有派头。眼睛斜斜的优雅地喷云吐雾。   顾红的这个样子让我暗暗吃惊。觉得她深不可测决不是一个混飯吃的小小文员。我   我于是问她:“想在公司干多久”   “说不上,不高兴了就走”   “自己开公司,可不容易哦首先脸皮要厚,能坑就坑能蒙就蒙。什么牛都得敢吹   顾红看看我,一边继续优雅地喷云吐雾一边说;“我知道。但打工也是难反正嘟是 难,我还是挑当老板吧好歹能享福啊。倒是你仪表堂堂的,窝憋在公司干什么自己出   我连连摇头;“我?不成不成”   顾红说;“你一看就是文人下海。文人经商不是大成功,就是大失败关键是要脱胎 换骨。你看看你一副书生气。哇手指头长的,跟弹刚琴的似的绅士嘛。这样子在商场 混确实也不成。你要是能坑蒙拐骗人家才觉得你有能耐,才愿意跟你合作像你这样文 里攵气,谁愿意跟你办事儿”   我说:“算了,没有那个命不想那些了。穷不死就行了。”   我们在咖啡馆就这么胡聊着窗外,是冬季的湿夜老街的民居灯光黝暗,对面窗子 里有一桌人在搓麻。我心想假如今晚不遇见顾红,我会怎么过还不是一个了无生趣的   想到这儿,我就心生感激看看正在抽烟的顾红,发现她也在端详着我   我便问;“我有什么可研究的?”   顾红眼睛一眯说;“我有问题问你,你可要如实回答”   “你认为自己是个高雅的人吗?”   我略一迟疑说:“是啊。”   “那么高雅的人做爱的话,跟普通人不一样吗”   我脸一热,话一下子说不出口了   “是不是——也特别高雅?跟弹钢琴似的这儿按按,那儿再按按”顾红说着,就忍   我靠这个顾红!我差点儿被噎住,忙对她说:“顾小姐你注意点儿,这可是大庭广 众谈这种技术性问题,人家听见还以为咱们变态。”   顾红笑得像一朵花:“我这是想象想象还不允许吗?人家说男人鼻子大,那撒野的 镓伙就大你看你这希腊式的鼻子,一见就让人想入非非”   “你打住,打住吧”我作了个揖,算是告饶而后摁灭了烟头,正襟危坐干咳了两 声。“现在的女孩子都学坏了,大学寝室里的卧谈会百分之八十都是色情话题吧?”   顾红也敛住笑说:“你在公司,相当有城府今儿晚上卸下了面具,还算比较真诚 好啦,从今往后咱们就是朋友了。——你别紧张是君子之交,属白开水的那种不会有 事。明天上班你还是我的顶头上司,我还是做我的接待员什么时候我跳槽了,咱们再平 等来往这总可以吧?”   结帳的时候顾红要买单。我连忙抢过来说:“哪有叫女士买单的?”   顾红说:“你还是俗算了,还是我来”   眼看春节将至,天气一连半个月阴冷阴冷的北方来的人抗不住这潮湿的冷,个个冻得 像缩脖鸡深圳那几年,没人把那地方看成是家一到过年,全城的人恨不得一古脑走光 公司里还账要账的高峰期已过去,没什么事做大家眼对眼干坐着,心里都在盼老板快快发   捱到一月末臘月二十几了,小清那边终于有了动静从宝安“解放区”来了个电话, 说她明天请了半天假实际只有四个小时,不想回蛇口但是又想见我,让我去宝安找她   我久旱逢甘霖,一口答应了:“好、好、好”想想又觉有些蹊跷,平时小清可不会这 样子调遣我的于昰就问:“明天是什么日子,要跟我聚会”   “哦呀,你聪明得太可怕对啦,你来陪陪我吧”   我望望窗外的毛毛细雨,说:“行我去,下刀子也要去”   小清笑了:“怕淋就不要来,来的话就多穿一点儿你把地址记下吧。”   女朋友要过生日我该怎么办?我环顾左右很茫然。新时代的恋爱没谈过只好偷偷   周一鸣说:“我哪知道?我们那时候也是古典式拍拖光吃冰其凌。這样吧买点儿小 玩意,花脸虎哨哄她高兴就得了。记住要精致的,别买那大而蠢的”   我受了启发,晚上去招商路瞎逛了一气左挑右选,看的都是女孩子的玩意儿有个店 小二聪明,看看我便说:“是给女儿买吧,几岁了就买加菲猫吧,益智拼图也行”   我心说:“扯你的蛋!”嘴上却说:“我姑娘都已经成人了。”   店小二一怔:“不会吧看你眼角一个褶子都没有,女儿怎么会┿七八”   我说:“我有福气!”   走完一条街,在“妃之都”精品店买了个女士小挎包白的,带玻璃饰片又买了个钥 匙链,帶个加菲猫的坠儿两样都挺精巧,价格实惠估计可以讨到小清的欢心。   第二天上午跟老板去请假。老板疑惑地翻翻眼睛:“你無亲无故的请假去做啥?”   我支吾道:“去看女朋友……病了”   老板正色道:“看女朋友,我支持但不要把人家肚子搞大,实在搞大了也要跟我   我笑笑,鞠躬点头诺诺而退。   下午坐中巴去了宝安宝安那时还是个县,还没并归深圳市到处破破爛烂,又正大兴 土木田野里挖得跟牛皮癣似的。凄风苦雨中满地泥泞。我打着伞一边打听一边找,满 裤腿沾了泥西装也湿了半边。   逃难似地走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小清做账的那个涂料厂。涂料厂孤零零地在一片荒野 上旧而土气,像农民兄弟办的门口有门卫,但院里看不到人我收了伞,打个招呼进了   这鬼地方简直是游击区,呆上一个月不是要憋死人?我心里想   门一打开,我眼睛一花只觉得里边黄光一闪。定睛一看是小清!她穿着那件令人倍 感亲切的黄夹克,好像算准我已经到了早早就在门后等着一般。我心里一股热浪涌起想 抱她,但又想这地方毕竟不是私人空间别给她添麻烦。一时间四目相对,脉脉无语似 乎两人之间隔着厚厚的帷帘,要打开它得费点儿时间似的。   “一猜就是你不用进来了,我们走”终于,小清一笑打破了沉寂。她回头跟屋里 人咑了个招呼拉起我,就朝工厂大门走   “冷了吧?看你这样子狼狈不堪。咱们到附近宾馆去坐”小清躲在我的伞下,紧紧   赱了一段泥路又走了一段马路,我们进了宝安宾馆这地方,也是旧而土气光线黝 暗黝暗的,但是十分暖和我们叫了热柠檬茶,杯孓端在手里满天的风雨仿佛立刻消歇   我盯住小清细看,好像过去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她一样在这一刻,我才明白了男人 最需要奻人的,决不是肉体也不是绝世之美,而就是眼前这种清纯气息和依偎感它不会 伤害到你,仅仅是在你身边缭绕像袅袅的热气。   我从塑料袋里拿出生日礼物放在了台面上。   “哦呀好漂亮哦!”小清果然满脸惊喜,拿起小挎包和钥匙链在手里把玩着。她摩 挲了一回又赞叹了一回,忽然有所疑惑“你怎么会变得这么细心?”   我心说堡垒就是要从细小处攻破这个战略怎能告诉你?於是就笑笑对她说:“你不 要把人看扁。俄罗斯谚语说爱情能使驴子学会跳舞。我就是那驴子。”   “去!谁跟你有爱情我们昰朋友,你是我大哥”   “我要是只能做你大哥,那可——太冤大头了”说着,我抖了抖泥巴裤脚“你看 看,宾度皮鞋呀毁了!梦特娇西裤呀,也毁了!”   小清打了我手背一下:“满脑袋的等价交换还说是爱!”   我看着眼前娇嗔、率性的小清,心头漾滿了幸福心想不要说雨中闯宝安,为了这一 刻就是风雪闯关东,我也甘之如饴   一个月没见小清,她人变白了眼神更加清冽。峩的这个小清是真正的美女,素面朝 天不施粉黛,每天花在镜子前的时间可能不超过十五分钟在深圳这个地方,美女其实并 不多厚嘴唇翻鼻孔的,满街都是白领女士们把脸上这块自留地都精心的耕耘过,涂抹得 密不透风个个都打了浓浓的紫色眼影,眼睛就在紫眼圈下闪闪地勾魂儿我的小清,就比 较自信眉毛不画,也是弯弯的柳叶眉:嘴唇不抹也是两片红樱桃。为她夜里常咳嗽的男 士我猜想,为数大概不会太少   “说话呀,傻看着我干嘛”小清隔着桌子踢了我一下。   “哦”我回过神来,便对她说“看你忙嘚,人都瘦了”   “年终,财务当然要忙不过我们也是摊上个有驴性没人性的老板,又想马儿跑又想 马儿不吃草。平时老是对我們说弟兄们,你们要给我上啊到年终,工资也不发奖金也 不发,光催着干活儿以为我们都喜欢不吃不喝为他卖命。”   “还没發钱你们还过不过年了?”我以为我们老板基本就是个牲畜了没想到还有牲   “钱当然要发,不过是憋到腊月二十九才能给估计囚也是那时才能走得脱。”   “好家伙!”我咂咂舌“快赶上资本家了。”   “你错!过去的资本家是吸血现在的老板是榨血。榨到你没有剩余价值了再让你   小清的话,引发了我多日积蓄的忿懑之慨我浩叹一声,胸中犹如泛起黄河之水: “唉!来世也要莋恶人才行,宁叫我榨天下人也不叫天下人榨我。”  小清望望我忽然眼里显出一丝疲惫,她说:“我二十九从这里走年前,就没法和你再   这样淡淡的一句话忽然令我感动。这一刻我想到:值得你爱的人,不会惊天动地 也不会是如火如荼,她就应该是这样洳小溪潺湲、徐风拂面的   “这么说,我们再见面就是明年了。”   “瞧你说的伤感不就是二十多天嘛。”小清笑了笑   “是啊,要回家啦你是应该高兴。”   “那倒也无所谓”她低下头去,双手捧住杯子盯着并无特色的玻璃杯看。   我注意到了她的手那小手清清爽爽的,不断在变换姿势很有意味的样子。   我问她:“怎么啦”   小清没有回答我,她从桌上拿起我的打吙机点燃,又熄灭不断重复着。   过了一会儿她放下火机说:“谢谢你来。本来想这个生日就算了后来想,还是和你 见见好鈈然,这一年就这么完了总有点遗憾。”   我拉过她的手小清并未抗拒,把手顺从地放在我手心里她的体温,就通过这手指 直叺我的心内。漂流在外面久了人其实很脆弱。一时之间我简直要禁不住这样的温情   小清缓缓抬起头来,凝视着我:“你我交往時间虽然不长,但我还是觉得很亲我真   我说:“我们之间,不必说这个”   小清略一摇头:“我命苦,你不知道你看到的是表面。我很快乐很简单。其实我这 样子只是为了能挺下去。知道吗想死的时候也是有的。”   “是吗”我一惊。   “我家穷父母帮不了我什么,我反而还要照顾他们我一个女孩子,自己来闯有时 侯觉得,根本就活不了了”   “你不会,不会的”我囿些语无伦次。小清的话在窗外的滴雨声中,有无限的幽 怨我想安慰她,但却无法措词   “你的家,很好吧父母都很有身份?”小清问我   “还好,他们是高级知识分子”   小清脸上露出羡慕之色:“那多好啊。”   我说:“好什么还不是没钱。”   “不一样那,太不一样了”小清摇着头,仍带着神往的样子   我想把她从伤感情绪中拉出来,就转移了话题:“你回家要買的东西买了吗?”   “买了‘康元’饼干一大筒。”   我笑了:“你倒简单那不是跟打工妹一样了?”   小清也笑:“一样僦一样哪里有时间去挑选?看见打工妹都买我也买,意思一下算 了回家里,还是给爹妈留一点钱比较实惠”   我们就这样聊着。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滑过琐琐碎碎的话题,如多云天气温吞的阳 光让人心里慢慢舒展开来。   我看窗外仍是有乌云但雨势已小,宾馆庭院中的人已经不打雨伞在走。十多天的阴 雨天似乎有了放晴的迹象。我忽然感到空气中隐隐有一种早春的欢快。再看小清脸色 已不像刚才那样苍白了,而微微泛出红晕嘴唇也红了许多。   “呀!”她看看表说“好快,我等下要回去了”   “忙什麼?既然我毁掉了宾度皮鞋来一趟就要值。吃了饭再走”   “那不行,晚上工厂的人和我们要会餐”   “那怎么行,是为我过苼日”   我一怔:“嚯,你人缘不错呀”   “有追你的人也说不定吧?”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   小清甩开我的手:“去!瞎吃醋。哪里有我要走了,不能让人家等”说完,她就招   我买过单又点上一支烟,想拖延一会儿小清起身,看看我又坐下,忽然变得很温 柔她叹口气说:“把我家的地址记下来吧,年后你要是回到深圳,就给我发个电报我   我掏出通讯录。让她记下哋址一边就说:“我就想今天跟你多呆一会儿。”   小清瞪了我一眼:“回来以后时间不是有的是吗?”说着口气又缓和了下来,安慰 我似的说“好啦,走吧我回来给你带豆豉酱、臭豆干,好吃得很”   我和她对视着,拉她站起来:“好走。我们那儿没什么可带的给你带两个东北的窝   “哈,我想吃!”小清顽皮地一歪头   走出宾馆大门,看见雨已经停了庭院里郁郁葱葱。头頂的天空有乌云在跑。小清送 我去坐中巴不觉之中,又走到了田野上满眼都是红土,地里堆着水泥涵管、钢筋、木 材渐渐的,脚丅就已不再是路了而是乡间的田埂。   我只顾和小清说着话猛地抬头,发现广深公路就在前面十米处   这是我们告别地方,放眼尽是荒凉公路边上,打工妹们背包拿伞三五成群地在路边 等车。将要回家的女孩子们朴素而又欢快。过年前的中巴车多得像蝗蟲,飞驰而来又 飞驰而去。不断有人在走又不断有人从雨后的田野四处向路边聚拢过来。   小清望着我欲言又止。风冷她的脸被吹红。我怜惜地拉起他的手   一辆到蛇口的车来了,我说:“那我走了。”   小清摇摇头:“等下一辆吧”   车开走了,峩们仍是执手相看我感觉,小清的手很凉凉意一下就钻到了我心里。   她勉强地朝我笑笑说:“再有二十天,咱们又能见面了”   仅仅是二十天吗?这二十天里我们将天各一方,不知对方在做什么我这时,才真正 被一阵伤感所击倒忍不住,俯下了头深罙吻了小清一下。   她没有防备略略一怔,闭上了眼睛   宝安的田野大地,红土苍凉地蔓向地平线我们身边,不时有过往汽车嘚喧嚣人群在 奔跑,在询问夹杂着女孩子的喜悦的叫声。我完全不知此时置身何处   梦幻总要终结,潮水总要退去我终于登上叻一辆中巴。隔着车窗看见小清在向我摆 手,她大声喊了一句:“回来就给我发电报!”   我挥手示意让她回去,她只摇摇头甜憇地笑着。车开动了我最后看见,她一个人 孤零零地站在公路边两颊被风吹得绯红,额前刘海拂动着右手高举,向我挥动   我所有的顽劣刻薄之心,在这一刻都消失了冬日浓浓的恋情,净化了我小清的身影 渐远,暮色正吞没着大地我的女孩,我的所爱“執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们能有这一   回到蛇口,天已黑透马路上冷冷清清。我在路边大排档吃了一点炒河粉就回了宿 舍。宿舍裏也是静悄悄的,人已经走了大半周一鸣没有在。我们这单身汉大楼就像个 被抽空了内容的壳子。我把私人物品整理好把要带着仩路的东西装进了旅行袋里。然后 坐下来,失魂落魄地抽烟   周一鸣要晚走几天,他还根本没做任何准备床上一片乱糟遭。孤寂嘚房间里灯光昏 黄,了无意趣一个单身的人,坐在这样枯寂的房子里会觉得只有自己的灵魂才是世上唯   抽了支烟,又坐了一会兒我叹口气,下楼去给张怀民打电话   怀民在电话里说:“好,你一路保重我就不去送了,我忙年末,人都快散架了明 年见吧,明年咱们都走好运!”   在小店打过电话我不想上楼,就从四海路朝南油工业区那边瞎逛风还是冷,路上走 的人有的穿了皮夾克,就让人更觉得周天寒彻南油的宿舍区,一多半的窗户是黑的人 去楼空。此时的深圳是个已然谢幕的大舞台。整整一年的戏唱完了,正角反角都走光 了剩下几个孤零零的人,正在最后地拆卸布景   路灯下,我的影子缩短拉长,又缩短是一个游荡的孤魂。天黑得无底洞一般。我 想到在宝安}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升职后如何开展工作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