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初中毕业生学什么好在隧道里干了十多年了!都是带班!但不懂看图纸!现在想学实图请各位老师教教!

戊子年腊月中的八月,捌月之叁

  『职场天地』 [劳工权益]小井的抉择


   作者:嘿咻2 提交日期: 6:24:00 访问:3 回复:0


    巡防大队领导:

    我对dlz派出所巡防中队将我交至分局的处理意见不服,申请复查。理由如下:

我从四月份到dlz所从事巡防工作,个人认为,工作积极卖力,多次超出工作时间加班没有怨言。我们的夜间下班时间规定是12点,很多情况到凌晨1点40分,还有极端情况到凌晨3、4点钟还没下班回家。逢周二例会,早8点半到派出所开会,克服睡觉不足的困难,派出所应该非常清楚。晚上巡夜,蚊叮虫咬,我双臂以及脚面被咬后瘙痒抓挠,都已溃烂,在烈日和暴雨下,皮肤黝黑,脸部发烫,8小时甚至超时户外,没有劳保措施,仍坚守岗位,对得起领导同志的信任。

我们挣460元工资,收入不多,全仗糊口,工资拖欠,还时常被克扣。两个月领620元,所里为了找兑方便,数次多人扣发零头20元钱,巡防队员月工作30天,没有星期六星期日,合一天工资15元钱,遭到克扣,对家庭和个人都很有影响。扣发工资有时完全凭领导一句话,比如,留下喝酒,就20元不见了。我对有一次,因为周二例会,头天凌晨还熬夜,开会迟到数分钟,遭扣发20元工资找巡防队长评理,被扣帽子说“不服从管理”有不满,后遭致打击报复。经常被数落,“这是你的最后机会”。工作和心理压力比别人都大。陈队长在扣发后说,你就是迟到一分钟,也要扣,扣了就改不了了。找谁说都没用。

单位领导任意给人贴标签,起叫外号。动辄说,你是ncj所不要的,dlz再不要你,看你还能干什么。我认为,这是对我的歧视,甚至是侮辱,是对人格的不尊重。在工作上,只要能开心,困难是能够克服的。我十分清楚单位的组织人事纪律和工作纪律,没有框外不合理的要求,只要能平等待我,不要过高标准苛刻要求。小组的队长曾经当着众人说,要你1点半到,你就必须1点半准时到,别人可以两点来,你管不着别人。采取我说了的就是真理,你必须听的蛮横霸道工作态度。

在昨天(7月31日)下午,规定1点半到4点半上班。(晚上7点到12点)。我在骑车前往往常集合地点襄都北路和辛庄北路的交叉口的路上,我们队长gcl打过来电话,因为马上就到了,我没有接。(注:郭队长多次抱怨,电话费没人给报销,打过来电话,最好不要接,免得他付费。而且,数次要求我们其他队员给他10元钱的电话费,原因是,领导电话找他,他再负责通知我们,额外负担了通讯费用,要求补偿。)等我到了原来集合的路口,不见其他队员,就想当然地到了上次,值班带队民警sx带我们去的地点找他们,过去后也没人,就拨打gcl的电话,他说,他们正在派出所,让我马上过去。我骑车过去的路上,遇见sx和他带队的队员,sx没说话,gcl说,队长csl找我,让我自己前往所里。到了派出所,csl队长搂头盖脸地说,我说不了你,你就可以不用来了,你到分局报到吧。刚才邵星在我办公室摆下椅子,非要我处理你。多次说是你的最后机会你没有珍惜。你在派出所找谁,谁也不会帮你说话的。

7月31号,在所里值班的巡防队员有巡逻队的zqj,他说,不到一点钟,值班民警sx就把老冯(fpz)电话叫来了,告诉他不要迟到。后来,zg被sx训了一顿,zg是代理队长,他因为有家里的生意,在中午几乎没有按时来过,上次,sx带队,主动告诉他,可以回家,“我以后带队,你们可以有一个休息的”。这一次,我认为是sx民警有预谋的有针对性的“发脾气”。他曾把一个社区巡防老队员当中训哭过,来体现他的“严格要求”。

    6、 工作问题,关系到队员一家子的切身利益,工作难找,需加倍珍惜。巡防队员在经济利益保证不高的情况下,要面对个别民警同志的辱骂,只要能有工作,都默默承受了。只当作没有发生。有个别80年后的民警,一动就对巡防队员骂街动粗,说,你做的饭是喂猪的?厕所字纸怎么不倒?所里民警开会要值班的巡防队员擦净桌子,要巡防队员擦车,到分局领文件也靠巡防队员骑自行车去取。只要有工作,可以没有抱怨。

    想表达的太多了,局长在派出所挂出“局长信箱”,出发点是听取民警、队员以及人民群众的声音。巡防是社会弱势群体,下岗失业,没有经济来源,一家子指望这点微薄收入。如果轻易就砸掉饭碗,无疑是把人家推向绝路。

    我们没有工会,我们只有组织,我们是“准军事化管理”的队伍,但,我们更是一个个鲜活的人,我们需要组织的关爱,听听我们的心声。

     申诉人:小井


}

可选中1个或多个下面的关键词,搜索相关资料。也可直接点“搜索资料”搜索整个问题。

采纳数:5 获赞数:5 LV3
}

一路上都在车里打瞌睡,阿戴没有留意沿途的事物,磕磕碰碰的就到了项目部。踏进寝室,先看到的不是仓库改成的寝室,而是对面躺在床上吸烟的中年人,从隆起的被子可以判断出他的躯干很瘦小,这么热的夏天开着空调盖着被子,又不去工地上班,多半是个领导。他们相互打量着默不作声,都在用自己的社会阅历去观察对方。

瘦骨嶙峋,面色土黄,两鬓的头发已经花白,干瘪的双唇叼着香烟,左手二拇指的指甲盖已经变黑,还裹着创可贴……他看见阿戴后并没有弯起身子,只是脑袋轻轻的离开了枕头,挤出僵硬的微笑,饧眼看着阿戴,用听不懂的方言,大概说了一句“欢迎你”之类的话……然后又僵硬的躺了下去,只有左手和嘴唇在动,那是在不停的吸着香烟……

还有三张简易的单人床,横着并排摆在一起,只有中年人的床是竖着摆放,和门正对着。光秃秃的白色墙壁毫无装饰,上面还蒙着一层灰,房顶上的红色管路格外显眼,迎面扑来的凉风,让阿戴知道这里至少还有个空调,中年人不停的吸着龙凤呈祥牌香烟,(这种香烟在重庆最为常见。)阿戴小心翼翼的把行李放在床下——他没得选择,只有空调下面的那张床是空起的,不过也好,离中年人还是最远的。阿戴用眼角的余光去看着斜对面的那张床——一个茶杯、一个行李箱和一个手提袋,另外还有一个黑色的包裹,这就是中年人全部的行李。

中年人躺在床上,“痴迷般”望着窗外,若有所思,阿戴一直认为自己进错了寝室,怎么会和一个中年人住在一起?看样子最少比他大30岁,综合办的主任进来帮他铺床单,“没错,是这里,这就是你的床位。”,他轻描淡写地说,“这里目前就28个人,我都记得清楚,后面还会调配一些人过来”。阿戴的床头上面就是空调,紧挨着房间门,始终不相信自己和会中年人住在同一个寝室。

躺在床上的中年人嘴里一直叼着香烟,貌似就没有熄灭过,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好像周围一切事物形同空气,阿戴也随着中年人的视角看向了窗外,玻璃上贴着磨砂纸,夹开的窗户小缝也只能看到有限的空间,不过和这光秃秃的墙壁相比,那扇窗户确实是个聚焦视线的好地方。

“阿戴,你先去澡堂冲个凉,一会儿来我这里领生活用品。”,综合办主任擦完额头上的汗,肥大的身躯最少也有200斤,挺着肚子便径直的走了出去,很难看出他只有25岁,脸上却挂着40岁的沧桑。阿戴眼巴巴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中年人,转过头就是那毫无装饰的床,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奈。把衣服放进箱包里,衣服会弄折;把衣服堆在床上,自己又没地方睡觉;如果把衣服挂在墙上,那更是无稽之谈,用手一摸全是灰。目光在房间里游荡,真不知道把衣服放在哪里,房顶上粗红的水管倒是连着一根螺纹钢,可以做晾衣架。阿戴把所有的行李暂时都放在了床下,对于不吸烟的阿戴来说,生活在吸烟的寝室自然不舒服,只是希望那两个空出的床位最好也是同龄人,最好也不吸烟。

住宿区、办公室和食堂都在顶楼——仓库一共三楼,澡堂在楼下,去综合办领取完洗漱用品后直接去了所谓的“澡堂”。走到二楼末端时,阿戴大吃一惊,原来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公共澡堂——很多人都裸着身子洗澡的那种澡堂。他不禁咽了一口往回走,也想起毕业时在外面租房,房东说过那句太过低俗的话:“洗鸳鸯浴可是要加钱的哈!”真没想到,毕业后洗个澡都变得不容易!

回到香烟味弥漫的寝室,中年人一根接一根抽烟,丝毫没有停歇的念头,床底下也积了很多烟灰,躺在床上的他更像一个吸食鸦片的羸弱老者,惨白的脸色毫无生机。“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中年人只是转了转脑袋,并未离开枕头。

“叔叔,您叫我阿戴就好,刚才综合办主任和我讲了,您姓‘浦’,黄浦江的‘浦’,我以后叫您浦叔,您看怎样?”

“可以,”,他继续吸烟,轻微的咳嗽了一下,接着说,“叫什么都行。”。这时又一个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进来,门还没有关上,阿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很快的脱掉了工作服,就剩下一条黑色底裤,没有被衣服遮住的胳膊和胸脯,都被太阳晒的发红,挠了挠后脑勺,话也没说,拿起毛巾就去洗澡。(就那样只穿着底裤!准备从三楼走到二楼末端的澡堂!),躺在床上的浦叔问了一句:“回来了?”还好阿戴听懂了这句话。穿黑色底裤的人“哦”了一声,头也没回就出去了,就那样赤裸裸的出去了!

楼下的澡堂断断续续的传来几声说笑,有几个同事已经提前回来……

和洗完澡的中年人谈话,知道他叫阮名登,他们一行三人都来自安徽省宣城市,另一个是潘叔,住在隔壁的寝室,普通话说得都不流利,交谈起来自然不方便,浦叔对我们的谈话毫不关心,依旧躺在床上,六神无主地望着窗外和吊在头顶上的节能灯,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是想念家乡,是另谋其它职业,还是家里一些让他费心的琐事?他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

阿戴的心里倒是悬了块石头,慕名奇妙的不踏实起来…… 

项目部住宿的地方,就在施工现场的对面,中间隔着一条马路——海尔路,路面被大型运输车压得坑坑洼洼,以前这条马路名叫“五桂路”,当地人称之为“魔鬼路”,因为路截面很倾斜,经常会看见车辆侧翻,后来海尔工业园搬过来了,名字就变成了海尔路。

单位的名字大老远就能看见,是在一个混凝土罐子上喷绘的,工地周围光透透的没有树木遮掩,很是显眼。放眼望去,住宿的地方就在物流配送中心里面,租借园区的房子。路面上整齐划一的停着很多商品车,大型商品车运输车小心翼翼的行驶着,车厢内摆放着十几辆商品车,有条铁路线绵延至远处的铁山坪风景区,楼下的场地很是空阔,只不过周围的空气质量很差,来来往往的货车喧嚣不停,呼啸而过后扬起的尘土都会模糊视线。

太阳已经落山,周围的一切慢慢隐藏在黑暗里,远处时而闪烁着灯光,楼下传来的大型货车的鸣笛声,还有那呛人的汽油味、尘土味、香烟味,这里并非闻名于世的重庆夜景,只是一片工地而已。附近三幢大楼都是灰色墙壁,虽然挂满了广告牌,但楼内却空空如也。与重庆主城的热闹繁华相比,这里倒是一片荒凉。这一天反差真的很大,上午还住着星级酒店,觉得人生一片美好;下午便搬进了工地,独自在暗中感叹。或许,任何事都是一场经历,相信这段时间会收获很多。

回寝室的路上,阿戴习惯性的给妈妈打个电话,问候一下。这时看见综合办主任又帮着另一个同事搬行李,进的是他的寝室,这下心里可平衡了,至少有一个人同龄人和他同居,也好有共同话题,不会出现太多的尴尬。

夜深人未静,忙了一天的阮叔鼾声四起,阿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窗外时不时有大货车行驶而过,自己又汗臭难忍。想想在今后的工作中,整天面对着钢筋水泥,还有辛劳的农民工,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心里隐隐约约有种感觉,回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少。

凌晨一点多,貌似所有人都熟睡了,这一天确实够累,阿戴裸着上半身,小心翼翼的拿起洗漱用品,蹑手蹑脚地走去公共澡堂,虽然都是男人,在这个比较注重隐私的年代,很多同龄人都和阿戴一样,不喜欢裸着身子出现在别人面前,即使别人也裸着身子。

阿戴没有打开浴室的灯,浴头的声音也保持的很小,一切都是悄悄的,趁着夜色擦洗自己的身体,时不时看着没有门的澡堂入口,生怕别人进来,外面依旧时不时的有大型货车呼啸而过,不过这也吵不醒疲惫一天酣睡正香的同事。冷水流过了身体,消解了一天的暑气和汗臭,好想一直站在浴头下面,就这样悄悄地淋着……

没过几分钟,月光的映射下,有一个背影出现在了澡堂门口的墙上,猫着小步,同样鬼鬼祟祟。

阿戴关掉了淋浴,不再涂抹洗发液,静静的看着门外……

“阿戴,你洗好了没有啊?我也想洗。”,新来的袁同事半个身子探进了澡堂,轻声细语地问道。那几秒钟,时间好像都凝固了……

“不建议的话,你也进来。”,阿戴一边说话,一边把身子侧向了墙角。本来就是公共澡堂,这两个90后却潜意识认为“谁先来就谁先用”。是的,我们这一代年轻人都注重隐私,越来越懂得如何和别人划清界限,保护自己,早已失去了儿时光着屁股在河里玩耍的童真,或者还有很多人根本就没有光着屁股玩耍过。

两人一人一个墙角,背对着背洗澡,滴水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这么晚了,你也没睡啊?”,阿戴问道。

袁同事说道:“外面太吵了,睡不着。就起来冲个凉。”

“培训的时候,好像很少见你发言,你和谁一个寝室?”,阿戴实在是想不出该说的话,就找些曾经一起经历过的那些仅有的事。

“我自己一个人房间,当时报道的晚,就剩我一个人了。”(培训时住宿的房间是双人间,每两个同事住一间寝室。)

“哦,那相当可以,”,阿戴随后就谈起了家乡,“你家乡是哪里的?”

“贵州遵义,”袁同事转过头来,礼貌的回问道:“你呢?”

“我山西大同,大学的时候我还去过贵州遵义呢!”袁同事半信半疑的点点头,阿戴接着说:“那里有红军街和红军山,最著名的还是遵义会议遗址,附近有一家卖米皮的,味道很不错,名字倒是记不住了,绿皮火车上我还遇见了一位90多岁的老红军,他住在……”

“刘二姐米皮,”,袁同事打断阿戴的话,继续说道:“在我们家乡你会看到很多老红军的。”

阿戴很快地洗掉了头发上的洗发液和身上的汗臭味,匆忙的擦干身子,穿起底裤,想尽早结束这种“尴尬”,提前回寝室。换位思考,袁同事也不希望阿戴站在那里等他,看着他洗澡、穿衣服……

“好的,你先回嘛,我还有一会儿。”

袁同事起初是被分配到昆明绕城高速,后来又是临时调配到重庆轻轨四号线,只好退掉去昆明的票,和阿戴来到了同一个项目部。新来的人多少都会感觉到,进入施工单位,已经没有太多的权利去选择,领导让去哪里,他们就得去哪里,有点像的《》,休假的自由都不会得到保证。

第二天清晨,在呛鼻的香烟味中,相继听到了阮叔和袁同事的咳嗽声,他们三个人都不吸烟,阮叔无奈的睁开惺忪的睡眼,袁同时则用被子遮住了口鼻,想再多睡一会儿……

至于阿戴,急忙的去卫生间换底裤,昨晚因为澡堂的灯没有开,底裤里外都穿反了……

没想到浦叔的身子还和昨天一个模样,没有挪动。只是这次脑袋枕在床头上,眼睛又是呆呆地望着窗外,还没有下床。早饭也没有吃,就开始吸烟了,根本不顾寝室还有其他人在休息,当时阿戴心里很偏见的溢出一句话:农民工就这幅德行!

刚打开门准备出去,没想到被浦叔叫住,他居然让阿戴给他接杯水,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去吧。”,阮叔说到,拿起杯子就到隔壁寝室接热水,还是穿着那条黑色底裤。

在工地,主要有三种人员,带黄色安全帽的施工人员,也就是农民工;带白色安全帽的监理,也就是业主派来的监管人员;带红色安全帽的是管理人员,也就是我们。浦叔他们三个人是农民工,带的却是红色安全帽,他本应该和其他工人一起住在施工现场的活动板房里,因为和项目领导是老乡,所以就和我们住在了一起,三个叔叔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来工地的前三天,感觉浦叔一直是起床最早的那个,我们勉强的适应着被香烟味呛醒,然后开始吃早饭,白天上工地,晚上做资料,没有周末和节假日的生活就开始了。春节也只有十几天的休假,除掉路上花的时间,在家的日子也不足10天,而且休假是没有工资的。一开始就进行这样高强度的工作,工程部的袁同事眼睛都是红的,阿戴在物资部门,这段时间不是很忙。

食堂和澡堂一样让人吃惊,每个人都有自己固定的餐具和固定的存放位置,饭菜免费供应,餐具自己清洗。做饭的嬢嬢(重庆话,嬢嬢(niang niang)就是阿姨的意思。)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操着一口浓重的安徽口音,个头不高,体型稍胖,浓眉大眼,经常笑容满面,是单位领导的妻子。常年在外做工程很少回家,只有当了领导才能把妻子带到身边,即便带到身边也还是在工地。这样的工作会让新来的同事感到压力——明摆着处理不好家庭问题。难怪很多已婚的同事晚上都会和妻子孩子微信视频,因为他们很长时间都没有回过家,也都想回家看看。

起初阿戴还抱怨这里的伙食不好,鸡肉没有炖好,吃在嘴里有种很柴的感觉;大米又夹生不熟,吃过又难以消化;就连那熬出来的汤,都感觉是用方便面调料冲泡出来的。后来才发现,与相邻的项目部相比,这里的伙食已经很不错了,时常看见他们在工地上干完活儿来这里蹭饭。

第一次从工地回来,衣服就已经脏兮兮的,这里的人都不爱干净,29个人只有阿戴一个人早起叠被子。刚开始的那一两个月还亲手洗衣服,后来忙起来不得不用洗衣机了,每天上工地都会换一身衣服,根本洗不过来,鞋子也时常弄脏,有时也想过用洗衣服顺便把鞋子洗了,很多同事都和阿戴一样,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

躺在床上那些年轻人,不是在玩手机,就是很快就会入睡。阿戴还单身,在这里谈恋爱是不可能的事,身边都是男同事,再者哪个女孩子愿意找一个干工程的人呢?整天都不在家,家里面的很多事情又都帮不上忙。还是会偶尔想起房东那句太过低俗的话:洗鸳鸯浴可是要加钱的哈!对阿戴来说,就是一种对单身的无奈和嘲笑,毕业时的那些场景都历历在目。

浦叔去工地的次数也就那么几回,大夏天开着空调盖着被子,时间久了领导多少都会有些反感。隔壁寝室的潘叔经常来我们寝室串门,用家乡话相互交谈,前额有点秃顶的潘叔是个文化人,从他身上流露出来的气质就能看出。经常拿着电脑查资料,在工地上班时总会带个小本子记事。为他问什么来工地上班?潘叔不慌不忙地说:“孩子要结婚,来工地帮忙挣点钱,在家里坐着也么没事干。”他这样一说,真的是可怜了天下父母心。

每回潘叔过来,浦叔不再呆滞,而是笑脸相迎。咬紧牙关,慢慢地坐起身来,而不是一如往常的躺在那里。很明显,浦叔身子骨不好。

每次在工地见浦叔时,总在大门入口处,相比较其他工人手里的铁锹,榔头,螺纹钢,他的工作还算轻松,手里拿着一根水管,一会儿冲洗地面的泥土,一会儿冲洗渣土车的轮胎,轮胎上是不能带有泥巴的,如果带到公路上会被市政人员罚钱。戴着红色安全帽,站在一群黄色安全帽中间,浦叔虽然瘦小,但看着很显眼,就像一根火柴摇曳在人群中。

不消半个月,阿戴和袁同事了解到了很多事情。在这个单位,谁的舅舅是局长,谁又是谁的姐夫,谁和谁是夫妻,甚至谁和谁是拜把子兄弟,只要有关系,事情就会好办很多。虽然说是国企,但更感觉像家族企业,到处充满着各种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

有次晚饭前,阿戴悄悄地溜回寝室想提前洗澡,一打开门看见的是浦叔的屁股!短短十几天时间,工地上的一切都在不停地刷新着阿戴和袁同事的三观。浦叔的裤子脱到膝盖的位置,紧紧的握着拳头,潘叔一点一点的扯下贴在浦叔腰上的膏药贴,准备换新的。从左边扯一点,从右边扯一点,慢慢的生怕扯疼浦叔,从侧面都可以感觉到浦叔脸上抽搐的肌肉。原来他不间断的吸烟是为了麻醉自己,不让自己的腰杆子那么疼……

“嘿呀!”,“哎呀……”,“嘿!”,“嗯!”,紧绷的嘴里发出仅有的词汇……

阿戴轻轻地合上门,坐在那里看潘叔给浦叔换膏药贴,潘叔从黑色的包裹里取出一张膏药贴,那膏药贴足足有A4纸那么大,惊奇浦叔的腰杆也只有A4纸那么长,一张膏药完完全全的贴住了他的下半个腰背,用瘦骨嶙峋来形容浦叔一点都不为过。最近网上一直流传A4腰,反手摸肚脐,这些对浦叔来说太过容易,看着他那瘦小的身躯,真的让人心疼。

    工地附近根本没有医院,最近的也在观音桥,那里有个江北中医院。这么大的膏药还是头一次见,几天后浦叔告诉阿戴,才知道他犯有腰间盘突出,这些和A4纸一样大的膏药都是从安徽带过来的,阿戴也理解了为什么浦叔一直躺在床上……

“我腰杆子疼,想休息几天。”他说这句话的表情,阿戴倒是一直记着,一种无助写在饥黄的面庞上。浦叔躺在床上的日子比干活的日子多,这样下去肯定是挣不了多少钱的,现在知道他腰杆疼,能做的事情就是帮他接杯水,窗户稍微开个缝,在封闭的空间里一直吹空调对他的身体不好。

第三章:刚开始都是新奇的

2015年7月间,刚开始的这一个月,很多事对阿戴都充满着吸引。施工资料上是这样介绍他们工地的:

重庆轨道交通四号线一期工程土建六标(港城站~太平冲站)线路总长2.42km,港城站为地下两层明挖车站,长207米,宽22.1米,顶板覆土深度为3米,设置四个出入口,两个风亭组。港城站~太平冲站区间包含暗挖段、明挖段和高架段。区间暗挖段隧道为单洞单线隧道,长401.061m,埋深3~20m,采用CD及CRD法施工;区间明挖段长256.026m,最大埋深10m;高架段长m,上部结构墩柱为单墩及框架墩,梁为双线及单线预应力混凝土简支箱梁,现浇法施工。太平冲站为高架岛式车站,长约163.449m,宽24.8m,设置出入口天桥上跨海尔路。

对于文科生的阿戴来说,看着这样的介绍,大体印象还是有的,太过专业的术语只好去请教工程部的袁同事。以后建成通车,先是从港城站穿入暗挖隧道,然后再驶出路面,接着就上了高架,走过35个墩柱后,进入太平冲站。以后的太平冲站会和重庆轻轨十一号线相交,乘客可以换乘。

具体的施工工序:先作业明挖区间;再向右作业高架区间的同时、向左同时进行暗挖区间,这样可以节省工期;然后是港城站和太平冲站。(不是从港城站从头修到太平冲站,而是从明挖区间同时向两个车站一起修。)每道工序的第一步都是根据设计院给出的蓝图测量放线,从而构建空间模型,然后就是勘探地质条件,确定岩石的等级,施工中每时每刻都得注意天气情况,以上的这些都是硬性条件。除此之外,就是得注意少数民族的习俗,人员的工作能力及配置情况等等。

所谓的明挖区间,通俗的讲就是在地上挖开一个大坑,是露出地面的,施工完成后再覆盖土,恢复原貌;暗挖区间就是隧道,是不露出地面的,直接在地下施工;高架区间就是架设在路面上的,不与路面同平面,这样就可以形成立体交通,港城站这边地势高,所以修成明挖车站(在地上挖一个坑后修好车站,再覆盖土恢复原貌。);沿着海尔路往下走就是太平冲车站,那边地势低,所以建成高架岛式车站,这样整条线轨道铺设高差不会太大,也就不会费劲的去爬坡上坎,输送效率自然会提高。

明挖区间的位置在朝阳河公交站和港城工业园C区站之间,因为要在海尔路上挖开,所以有一部分路是被围挡围起来的,围挡上面都是各种有关企业的宣传和安全文明施工的标语,时刻警醒着工人。

明挖段(也称“明挖区间”。)的走向与另一部分可以行车的海尔路是并排的,生活区在围挡里面,面向明挖区间,背靠着可以行车的海尔路。所有的生活设施都集中在生活区里,包括和厕所、澡堂连在一起的工棚、两层活动板房做成的寝室、简易搭建的厨房、还有很多衣服挤在一起的晾衣棚。

施工主要材料就是钢筋、水泥和砂石,所以生活设施的制作大多就地取材,没有太多的美感。厨房的餐桌是用“25的螺纹钢”(直接为25mm)简单焊接,然后上面铺着一层竹胶板!炒菜用得勺子居然是一把小铁锹!调料盒都是各种不锈钢小盆子做成的,比家用的调料盒都大了一倍多!小板凳也是用切割好的竹胶板钉上钉子,盥洗池是用C15混凝土浇筑成的(编号越高的混凝土,强度等级就越大。),凡是只有一个原则:所有的生活都是为了工作。

明挖区间和高架区间的连接处就是0#台,站在0#台上面就可以远观长江,还有正在修建的“寸滩长江大桥”,塔柱、巨型中国结、斜拉索等都是鲜艳的红色。建成通车后,重庆主城南部片区可通过此桥直达江北国际机场。

0#台附近就是混凝土罐子(上面喷着单位的名字),旁边就是JS750双卧式强制型混凝土搅拌机和砂石料场, 它们和生活区在同一排;从0#台往高架区间走,依次是2#墩、3#墩、……17#墩、18#墩,一直到35#墩,其中11#和12#墩要从中钢立交桥跨过去,20#和21#墩要从海尔路上面跨过去,然后就是太平冲站;从0#台往回走,就是明挖区间、暗挖区间和后来的港城站。

我们国家的农民工就像迁徙的候鸟,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季节来回流转,整天都在忙碌,永远也不吝惜自己的体力。外媒对我们国家基础建设的评价,大多会提到“基建狂魔”,效率之高,质量之好,令世人称奇,其实这些伟大数据的背后都离不开农民工一砖一瓦的堆砌,一钉一卯的敲打。

明挖区间的农民工主要来自河南汝州、云南曲靖、重庆云阳和四川阿坝自治州,两百多名工人,平时只能见到一半,因为工地平时都是24小时连续施工,很少见的那一半工人大多上夜班,刚好错开了时间。

刚上工地的那一会儿,明挖区间的临建设施(“临建”:临时建设的基础设施,工程修建完会拆除的,其中包括生活区。)已经完成,也正是暑假的时候,工地上面经常看见很多小孩子——农民工为了方便照顾孩子,就把他们带上了工地,这些小孩子带着好奇的眼神看着周围的施工机械,看着完全不属于他们童年的事物。为了安全起见,他们的活动范围很有限,只能在长度不足200m的生活区。工地上的蚊子是黑色的那种,随便叮一下都会肿起来,他们身上自然少不了被蚊子咬起的脓包,这完全在预料之中。和其他的小孩子不一样,不吵也不闹,特别安静,懂事也会照顾人。时常看见小孩子坐在竹胶板做成的小板凳上帮着父母洗衣服,有时候几个小孩子并排坐在一起洗衣服。稚嫩的小手,小板凳,污垢厚硬的工作服,接水时踩着小板凳才能探到水龙头,这也许就是一个孩子的下午时光,童年中的一天。

阿戴游荡的眼神一直在工地四处徘徊,从毕业后的学校突然进入工地,这种反差还是很大的,“小美女,你在给谁洗衣服呀?”阿戴若无其事的走过去。

“我爸爸,”,小女孩欲言又止,“他一会儿就回来。” 工地特有的环境,包工头时常呵斥工人,除此之外,机械噪声也很大,工人说话声音自然不会低;因为害怕,小女孩说话的声音很轻。

“唉,你爸爸做什么的?”,阿戴半蹲下了身子。

“架子工。”,小女孩有些害怕,有些害羞,一直低着头,“他一会儿就回来了。”她一直再强调她的爸爸马上回来。说到架子工,阿戴自然想起了工经部(管理工地劳务,给施工队计价)的那份人员目录,架子工几乎都是河南汝州人,每天的工资是150元,做一天给一天钱,不做就没有。工地上的农民工,工资绝大多数都是按日算,但不是按日结,做一天记一天的工资。说到这里,自然会想到躺在床上的浦叔,他应该有段时间没发工资了。

好一点的施工队是月月结工资;一般的施工队都会拖上一两月结一次,或者放在银行吃利息,或者做别的事,总而言之用拖欠的工资在赚钱;差一点的施工队就不要多提了,农民工讨薪就是他们违法的事实。

“那你妈妈呢?”阿戴轻声细语,耐心的问着,小女孩没有说话,阿戴低下身子看着他,小女孩的马尾辫上有一个很可爱的蝴蝶结,眼睛却很红,多半是因为工地机械夜间作业噪声很大,没有休息好。真的很可怜,也心疼她的父母。

这个时候,小女孩的妈妈走了过来,看她工作服上的铁锈,背在后背的安全绳,肯定也是架子工,每一种工种都有它特定的颜色,经常和钢管接触的架子工,身上会有铁锈;木工身上自然会有木屑;出渣工身上多半是泥巴;满脸都是灰的,那就是和混凝土打交道的工人;焊接工的衣服上总是会破上很多小洞;那些工作服上沾染的“颜色”不是特别明显的,多半是杂工……

小女孩一跃而起,扑进了妈妈的怀抱里。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阿戴,妈妈没有抱她,手上满是铁锈,用听不懂的河南话说着,摇了摇身子,希望女儿放开手,小女孩很快就流出了眼泪,把头埋在了妈妈的衣角里,衣服上的铁锈也触在了小脸蛋上。其他几个小孩子也停止了手上的事,站在那里看着,先前有的在摆弄泥巴盖小城堡、有的手里拿着一瓶水,还有的拿着玩了已经褪色的玩具车,这时都静静的看着阿戴他们。或许看到小女孩哭泣,他们眼里的阿戴是个坏人,是个不速之客,打扰了他们原有的平静;也或许他们也在想妈妈,希望她也早点回来;更或许曾经类似的某个场景,让他们产生了共触,有点小伤心……

活动板房的底楼,靠近厨房的位置是一间小卖部,门上挂着用纸板写着“小卖部”的纸板,工地上的小卖部一般都是和是施工队老板有关系的人开设的。女人带着小女孩进了小卖部,给她卖了一瓶营养快线,然后一口气喝了很大一杯水,把女孩安顿好后就去卫生间了。在工地上做工的女人生活很不方便,很多男性农名工如果要解手,几乎都是就地解决,但是女性就不行了,所以她们上工地干活时很少喝水。

女孩子的妈妈,回来看了女孩子一眼,洗干净的双手给了女孩子一个拥抱,还有一个多小时才下班,还得回去工作。女孩子的妈妈看到阿戴脸上的青涩,皮肤也没有晒黑,心里在想估计是新来的,此时的小女孩拿着营养快线站在小卖部里,小嘴嘟哝着,一直看着阿戴,心想或许这个叔叔和以前的那些人不一样?阿戴没有走远,看着女孩子又回去洗衣服,摆在旁边的营养快线一直没有打开盖子,是在等妈妈回来后一起喝,真是一个懂事的让人心疼的孩子。

蚊香虽然可以驱蚊,但是闻多了对身体也不好,活动板房里的环境比工棚好一点,但是并没有乐观到哪里,夏天闷热,冬天潮湿。阿戴返回项目部,在对面底楼的超市里买了蚊香液,回到工地看见小女孩还在洗衣服,营养快线放在旁边,还是一直没有喝。

估摸着工人快下班,阿戴就去0#台看看她的父母,三层高的钢管架,说高也不高,说低也不低,架子工在直径不到60mm的钢管上行走自如,如履平地。阿戴仔细找才找到了小女孩的母亲,女工在工作的时候,头发都会盘起来,戴上黄色的安全帽,穿上统一的橘黄色工作服,还有深绿色的劳保鞋,加上常年的风吹日晒,容颜早就衰老了很多,混在男人中间很难辨别,只能通过身体特征,慢慢去找。

阿戴拿着蚊香液,在0#台上站了十多分钟,汗流浃背;那些穿着工作服的工人,脸色都是通红的,衣服上的汗渍都隐约可见。快下班的时候,他们像“玩杂技”一样,轻快自如的攀下脚手架。很多农民工都是没有手套的,时间久了,双手的颜色和生锈的钢管几乎同色。

小女孩的母亲和他的丈夫走在最后,洗漱完就要马上吃饭,早走一步菜还会多一些;走的慢了,虽然能吃饱,但是菜就不一定多了,毕竟是女人。

小女孩的母亲看见阿戴,赧然一笑,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这个是送给你的,我刚才看见她(小女孩)身上很多疙瘩,工地上的蚊子比较厉害,用蚊香液好些。”“领导,这个真不用,真不用。”丈夫很快的摇着双手,“昨天买了蚊香的。”

“没事的,不会扣你的钱的。”阿戴把蚊香液塞进了女人手里。

女人在工作服上使劲的擦了擦双手,接过了蚊香液,“多少钱?我一会儿给你,”丈夫很不好意思的地说着。

“不用了,你们赶紧去吃饭吧,”阿戴也准备回去了,“我不是领导,刚来的。”

“谢谢!”丈夫摘下安全帽,很客气的点了点头。

项目部晚饭的时间是六点半,工人的开饭时间从18:00—19:00不等,厨房就那么大,不可能容纳那么多人同时进餐,大多情况按照作业班组或者施工队伍依次吃饭。

虽然活动板房有两层,但是住不下所有的工人,和厕所,澡堂连在一起的就是工棚,工棚一个房间可以住进16个杂工,里面放置了8张上下床,所谓的杂工就是打杂,工地上的很多事情他们都做,打扫厕所,清扫工地,搬运材料,他们的工资是最低的,也是最可怜的,因为他们做的事没有太多技术含量,其中几个工人智商确实有点问题,或者手脚有点残疾,亦或者年老体衰,没有人给他们养老。

明挖区间的杂工主要是云南曲靖人,他们十几个人挤在拥挤的工棚,家里农活不忙的时候,总会出来打点小工,挣点小钱,贴补家用。

第四章:阿戴毕业那会儿

"听说农民工收入高,找不到工作先去打会儿工,这又没什么!"听他的语气,好像农民工低人一等似的,室友说完这句趾高气昂的话,拖着黑色行李箱离开了寝室,嘴里还不知道哼着什么得意的小曲。想当年期末考试时,阿戴经常给他传答案。

毕业那会儿,正好是“重庆轨道建设十周年”,《都市热报》正举办征文比赛。泡了四年图书馆的阿戴,自然胜券在握,用一纸写四年的回忆,多了几分离愁别绪:

来重庆上大学的四年间,经常搭乘轻轨三号线,每当提及三号线时,总会想起“五公里站”和“重庆北站”。如今准备告别大学,回忆中自然散发着离愁别绪,也不知以何种口吻来记叙,只好抱着一颗坦然的心回忆曾经,好让这一场离别多一些温暖。

每年的毕业季,总会遇见重庆的阴雨绵绵。使本来伤感的话题,却因细雨多了几分离愁。我们学校大门口紧挨五公里轻轨站,箱包的车轮声、回乡的告别声,断断续续的弥漫在入站口,进站时总会看见同学情不自禁的回望“重庆工商大学”这六个字,这也许就是日后留给自己的记忆。我送过很多朋友毕业离校,有的送到五公里站入口,有的送到重庆北站,也许每一次送别对我来说都是“麻木”的,因为所有的故事情节几乎都一样,“送一声祝福、道一声珍重、说一声再见”,仅此而已。轮到我离校时,我会悄悄地一个人离开,正如徐志摩《再别康桥》所言: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不想成为离别那一幕的主角,也许这一别真的是一辈子都不会再见,所以我选择悄悄地走,不去触碰内心那敏感的神经。

大学毕业的前几个月,为了好好的感受一下重庆,我坐着轻轨到处闲逛,体验过上班高峰期的拥挤;听见过婴儿伤心的啼哭声;见过重庆美女的光鲜亮丽;参与过“棒棒军”的交谈;看过窗外快速划过的栋栋大厦。毕业前的那几个月,我一有时间就去坐轻轨,漫无目的地坐着,想在哪个站下车就在哪个站下车,因为我去到哪里都无所谓,只要有轻轨经过的地方,我就不会担心迷路。每回看到五公里站和重庆北站时,心里总是有点矛盾。因为再过一段时间,这两站对我来说意味着送别……

一年前的时候,送学姐去重庆北站,那时候不知道毕业离校是什么滋味,只是傻乎乎的帮学姐拿着行李。到五公里入站口时,学姐情不自禁地看着“重庆工商大学”这六个字,凝视片刻后,便头也不回地过了安检。当时我还没有那种感觉,但我心里清楚,几天后我也会重演这一幕。一路上学姐沉默寡言,没有往日里那种活泼开朗,只是莫名其妙地玩弄着手里 的宜居畅通卡,不时地看着手表,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送学姐到重庆北站后,她把宜居畅通卡留给我,因为她不打算再来重庆。拿着学姐给我的卡,莫名其妙的想着一个问题:等我明年毕业时,我会把它留给谁?

大二寒假回家,箱包里装的满满的都是重庆特产,其中还有一瓶诗仙太白酒。过安检时,为了避免把不符合规定的酒制品带进轻轨,安检员要我打开箱包进行检查。我明白她的意思,便委婉地说道:“这是你们重庆的特产——诗仙太白,我想把它带回家乡,让家人尝一尝重庆味道。您放心,这是瓶装的。”安检员放下了一脸严肃,很开心地笑了,从那以后我就认识了她,虽然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每回见面时,总是习惯性的打个招呼。回家的那一年,我大学二年级,当时在《都市热报》上看到“蓝洋杯·首届美丽重庆——金点子”征集活动,利用寒假时间,我写了一篇《大学生与贫困生的“双赢”模式》,为发展山区教育提了一些拙见。下学期刚开学没多久,便在《重庆晨报》上看见了自己发表的文章,那个时候很开心,不是因为自己在报纸上发表了文章,而是因为自己有能力为重庆做一点贡献。

记得刚来重庆上学的时候,根本没把轻轨当一回事儿。有一次从南坪坐轻轨回五公里,犯了一个低级错误,当时坐的是终点站为四公里的那班车,到了四公里站,看见所有人都下车,我也就跟着下了,还以为真的到了“终点”,于是“自认倒霉”换乘公交车回了五公里。后来才知道,虽然同是轻轨三号线,有的终点站是四公里,有的是九公里或者鱼洞。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起过这件事,因为我知道他们肯定会笑。大一那一年,还有一件事我一直记忆犹新,很多山西老乡相约一起回家,其中一节轻轨车厢满满的都是山西人,我们说着山西话,讲着在重庆的所见所闻,谈论着回家以后准备干什么。虽然还没有离开重庆,但是回家的思念早已盘踞心头……

再过几天,我也要离开重庆,去到一个更远的地方。想想曾经发生的那些事,感觉大学生活很是充实。人是在不断送别中成长,学会与这个世界握手言和,也是在不断的重逢中发现生活的惊喜,慢慢的丰富自己的人生阅历。我会悄悄地离开,不去惊扰身边的好友,也会把宜居畅通卡留在身边,来年同学聚会时,我还会回来。到时候我们五公里——重庆工商大学门口见。

那时的青涩,还有些多愁善感,如今大学四年一晃而过,同学都来自五湖四海,如今又要各奔东西,就剩阿戴呆呆地坐在寝室······

曾经充满游戏声和汗臭味的寝室,变得一反常态,只剩下一张铺好的床铺,看着更像牢房。毕业前很多同学陆陆续续离校,整栋寝室楼也清静了很多,专门为打游戏服务的外卖小哥许久没有光顾,片片落叶飘零楼下,已没有往日的喧嚣。

阿戴呆呆地坐在寝室,看着窗外的天色逐渐变黑,整个人驼着背,毫无精神,离开了学校,外面的世界就像一张没有方向的地图,未来的日子丝毫没有着落,一片迷茫。

窗外的香樟树不时的摇曳,沙沙作响的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晚霞慢慢被黑夜所掩盖,今天又过去了。毕业离校前的这几天,总感觉时间不是在走,而是在飞,特别特别快。

大多数学习用品和衣物都捐到了山区,只留下少有的几件衣服和几本书,一只大皮箱就可以装下。握着准备去贵阳的火车票,阿戴若有所思,好像迷路的羔羊,现在工作还没有落实,心不免慌了起来,也不知道未来的路会在哪里?没背景没关系,又是普普通通的学校毕业,想找到一份称心的工作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作为自己的毕业旅行,阿戴想去贵阳跑场马拉松,而不是考虑那烦心的工作。

学校周围熟悉的事物好像都在有意和他说再见,到了规定离校的前两天,他一大早便把行李搬到了学校外面的出租房。一个月的房租居然比他在校一个学期的住宿费还要高,曾经在校的很多美好想法,突然一夜之间变得不再现实。

 离开了大学的象牙塔,感觉整个人孤独了很多,出租屋被不够两厘米的木板分割成7个小房间,隔音效果很差,人与人之间,紧靠着一块木板划清隐私。每次遇见其他租客,为了避免见面时不知所言的尴尬,总是很快的掏出手机,假装在忙;即使交流,也是仅有的那么几句客套话。

出租费已经很高,要用屋里的空调还要另外收费,刚来时出租婆的一句话惊到了阿戴,"洗鸳鸯浴,还要加价哟,"老板上下打量着他,"一个月加100元。"这句话刚说完,阿戴浑身不舒服,便问老板怎么回事?从老板口中得知,每到寒暑假,学校的很多情侣都出来租房,像她这样的包租婆看到了商机,便以"鸳鸯浴"的名义加价。这让阿戴很无奈,社会上的很多东西和学校里的都不一样。

躲在出租屋里的阿戴,等着投出的简历有回应,也等着贵阳马拉松的到来。不是每天看书,就是想着自己以后的出路,感觉人都老了一岁。看过《背包十年》,也想过出去走一走的冲动;也在看路遥的《人生》,感觉生活真的充满变数和戏剧,一切都自有安排。 

面对现在的处境,阿戴的思想时常回到过去。儿时的那段乡村生活,走家串户,其乐融融。尤其是每逢夏季,家家户户都围坐在院子里,聊天吃瓜,好生有趣。而现在生活在高楼大厦里,虽然每天见很多人,周围的空气却变得陌生起来,整间房子毫无生机,和毕业前一个人的寝室相比,同样寂寞孤独,却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去贵阳的前一个星期收到了通知,公司正好招收一名物流管理专业的本科毕业生,建筑公司决定聘用他。或许打一段时间工也不错,室友说的对,虽然那话听着很刺耳,也充满了污蔑。实在不行就先去工地一段时间,阿戴再也受不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空虚。

跑完贵阳马拉松的第二天早上,阿戴拖着酸胀的双腿返回重庆,太阳还没有出来,闷热依旧笼罩着这片被很多外地人向往的土地。回到出租屋,看着那狼狈不堪的屋头,这样惶惶不安的一个月也算有个结束。

简单的拍了几张照片留作纪念后,把给家人带的礼物邮寄回家,自己轻装简行的拎着行李去了公司。

住宿的地方是公司附近的星级酒店,与来自安徽合肥的宋同事住在同一间卧室,整天西装革履,听着轻柔的音乐,吃着用心装点的西餐,心里不禁产生一种错觉:工作并没有想象中的辛苦。渝北区回兴服装城的别墅群时时映入眼帘,灯火通明的夜晚平添了几度繁华,脑子里实在想不出工地上的生活到底有多苦,没有经历,再多的想象也是徒劳。

通过培训,阿戴知道他的工作虽然在工地上,但并不需要像农民工那样干活,要的是管理好施工物资和机械,做好部门资料,每个月都会按时发工资。值得一提的是,施工地点不确定,而是随着项目全国各地到处跑。

“也许今年还在新疆修建高速路,还没等你熟悉周围的环境,就会被调往贵州的山区修建公路,你工作的同时也是在走遍全国。”一位白发沾染双鬓的培训讲师,说着自己年轻时的工作经历。

  阿戴突然想到,那以后自己会不会离开重庆?长期在工地又怎么结婚?一脸苦恼的阿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许他应该先挣钱把自己养活。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自己留在重庆,而不是被分配到外地。

如阿戴所愿,庆幸自己留在了重庆,准备参与修建轻轨线。

有一个记不清名字的同事,听说自己要被分配到云南,当天晚上便办理了辞职手续。其他同事有的被分配到遥远的新疆修建铁路,五月份时就可以看见飘落的雪花;还有的被分配到如桃花源般美丽的湖南张家界,时间久了再美的景色也挡不住思念家乡的念头;还有的去云南、四川、贵州……这就是施工单位的特点,全国各地到处流动,很难安家落脚,家庭问题时常会出现在已婚同事的身上。

培训结束后的聚餐,很多同事都喝得醉烂如泥,尤其是与阿戴同房的宋同事,当庭逛众之下,欲解开腰带小便,还“豪言壮语”,不知所云。阿戴倒是没有喝酒,刚出身社会,身上的“刺”还没有被社会磨平,一副曲高和寡的样子,端坐在那里。心里还是庆幸自己留在重庆参与修建轻轨线,而不是被调往外地。晚上还准备把这件事告诉家人。

第二天中午房间收到了酒店开出的罚单:

尊敬的戴先生、宋先生:

您好,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今天客房部服务员打扫卫生时发现床单的被套被多处咖啡渍、葡萄酒渍污染,因无法清洗,原本需要赔偿的床单和被套共计250元,鉴于你们为协议单位,现经过特别申请需要收取特殊处理的清理费100元,且一直未联系到你们本人,已将此情况告诉负责人谢先生,此笔费用需要你们自付,将在结账时从押金里面扣除,您们看是一个人付费还是两个人分摊呢?您们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致电客房部。

阿戴把罚款单递给宋同事,他一脸惭愧的撇开话题,本打算让阿戴给他端杯水,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回去,拍了拍积了好几层脂肪的肚皮,半个身子耷拉在床下,无节制的应酬生活让年轻人变得毫无生气,多了不少市侩气。

中午13点,计划到施工项目部,参与修建重庆轻轨四号线六标段港城站—太平冲站,宋同事则飞往云南昆明,参与修建昆明环城高速公路,就这样匆匆而别,如同当初匆匆相遇那样。

  或许阿戴稚气未脱,并没有很好的适应这里的企业文化和生活习惯,或许他的固执一直都不会适应这里。吸烟,打牌在施工单位几乎都是要学会的,“见面递上一根烟”总比“嘘寒问暖”管用些,这也算一种和领导接近的途径。还是浦叔的那句话说的对:“你做业务的,上面要和领导处好关系,下面又要安排好民工,只要有点能力的,就会升的很快。”道理谁都懂,但是做起来就很难,三观不合的人相处,是不会长久的。一个人喜欢打牌,一个人喜欢看书,自然是不会玩在一起的,这和是不是领导并没有关系。

  刚进物资部时,那时阿戴的业务还没有确定,一会儿点收材料,一会儿又管理机械,因为工程单位辞职的人每年都很多,所以用人比较急,没有经过像样的培训就开始工作,不过他倒是更喜欢管理机械。儿时玩过的玩具车,在这里都可以找到,只是它们变得生硬和冷漠,没有那时的温情和有趣。

为了方便管理明挖区间和划分岩石等级,把250多米的明挖区间划分成了5段,每一段都用了围护桩进行围护(后来的港城站也会用到围护桩),除此之外,第一段准备用锚具,后面四段用钢支撑,以此配合围护桩。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在开挖路面时防止两边的岩石塌下来。明挖区间的围护桩已经做好,SR280R旋挖转机也就停止了路边准备退场。在挖开的路面中,里面有现代550LC-7钩机、卡特320R履带式挖掘机和红岩金刚渣土车在作业,柳工ZL40B装载机小心翼翼的倒运着材料,潜孔钻身上都是泥巴,看来在为锚具的安装已经开始打眼。透过大功率的机械排气筒喷出的尾气看对面的事物,感觉事物都被热浪扭曲了一样。钩机的钩子有点像啄木鸟,使劲一钩,坚硬的岩石都会被勾出裂缝来,然后就是带炮头的履带式挖掘机进一步破碎,再然后另一台带挖斗的履带式挖掘机把渣土装起来,倒进渣土车里面,渣土车把渣土运往外面的渣场,出工地的时候,就会看见浦叔在洗轮胎。

很多大机械集中在一起作业,噪声自然很大,或许很多人都会发现一个问题:有时在公共场合总会看见一些农民工接打电话声音特别大,音量键几乎都是开到最大,其实他们也不想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只是他们的耳朵大多不好使,长年累月生活在工地,对他们的身体都会有伤害。

工地上的机械和材料都要有标识牌,一方面是为了规划化管理,另一方面是为了方便上级领导检查,完全是面子工程。刚更新好的标识牌,过不了几天就会被弄脏,工地的环境就是这样。

工地上的机械师傅有两种,一种属于农民工,一种受雇于私人老板。很多机械师傅几乎都是90后,好一些的机械师傅有自己的操作证件,也有很多师傅没有操作证件,即使有也是造假得来的。“上班时穿着破破烂烂,下班后经常灯红酒绿”,或许是大多数机械师傅(这里指的是受雇于私人老板)的通病,用一种比较极端的方式去工作,为了来弥补心里的落差,犒劳辛苦一天的自己,自然会用一种比较极端的方式去享乐,灯红酒绿时间长了,自然会迷失方向。不管是做工程的人也好,还是其他职业,社会上的诱惑总是有的,粗茶淡饭,古书一卷是一种人的生活;纸醉金迷,大鱼大肉也是一种人的生活,这就看自己的选择了。

阿戴认识的第一个机械师傅是蹇忠于,贵州赤水人,他是开潜孔钻机的,一位很踏实热心的农民工,16岁的时候就出来打工,已经工作了9年!很多人16岁的时候应该还在上高中,蹇忠于开潜孔钻的时间已经有3年,每个月全勤上班可以拿到5400元。

潜孔钻在钻眼的时候,总会把粉尘甩在后面,工人就是站在后面操作机械的,蹇忠于和另外的两个同乡满身都是粉尘,像街头雕塑一样,摘下口罩的时候,只有嘴和鼻子那一小圈没有被过多的粉尘沾染。老板并没有给他们买高质量的防尘口罩,他们都是自己买的,而且质量也不是很好,就算是能买到质量好的,他们也不舍得。

工地上的检查,各种各样,名目繁多。业主、监理、公司本部、环保部门、住建部门、安监局、分公司本部、集团总公司、社会团体,检查少的时候,两个星期平均三次;检查多的时候,就不用说了,你的工作就是接受检查!刚开始还不适应,觉得生活在一种高压环境;后来也就麻木了,紧绷的神经已经忘记了放松!

这不?这才上班几天,上面又有检查,阿戴拿着《机械标识牌》和白板笔,小心翼翼的走在破碎的岩石上,一步一步的往山特重工STB17YZ-D潜孔钻机那边走,蹇忠于看见阿戴走了过来,和另外的两个同乡立马站了起来——很多工人都是这样,看见管理人员过来,他们都会站起来。忙碌后休息一会儿,本是人之常情,但是看见管理人后都会毫不犹豫的都会站起来。其实阿戴也知道背后的原因:因为不少包工头或者管理员都曾对他们用过同一个理由或者说过同样的话:工作没做完,就不要休息!(农民工做一天工的工资是固定的,如果让他们一直工作,单位时间内做出的事就会多些,包工头就可以计下更多的钱,对于单位来说施工效率也会加快。)整个管理还停留在

古典管理阶段:机械化的增加工作任务,又不进行相应的激励。做好了只是口头表扬一下,像这样的“一诺千金”还是少些为好,做错了就可能是罚钱了,不以奖励的为目的激励都是空话。

潜孔钻机身上满是泥巴,阿戴拿出《机械标识牌》无从下手,蹇忠于用袖子在机身上擦出了一片干净的地方,阿戴把白板笔交给了蹇忠于,让他自己填写信息,他的字写得很漂亮。和他坐在那里聊了一会儿,才知道他家里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都在读书,母亲在家里务农,父亲和他一样出来打工。

可能是肺部吸入了太多的粉尘,他们三个脸上毫无光泽,蜡黄蜡黄的,嘴唇都是暗红色,轻轻一抖头发都能抖下好多尘土。工作服都是按照他们身高尺寸发的,但是穿在他们身上就感觉小了一号,身上并没有多少肉,衣服自然显得很宽松,风一吹衣服就紧紧的贴在了身上。干苦活儿的农民工都很瘦,很少有胖的……

工地上的很多民工都喜欢吸烟,唯独挖隧道的不吸烟,因为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平时的工作中已近吸进了很多粉尘,再吸烟的的话无疑是雪上加霜。实行劳务分包的工地,施工队并不是从头做到尾,而是只做自己相关的那一块,我们单位承建重庆轨道的施工,然后我们又雇佣施工队(一级施工队)进行作业,施工队又会从外面找具体业务的施工队(二级施工队)来弥补自己施工业务的不足,同时劳务外包也会有效的提高生产效率。如果一级施工队具备了所有业务能力,就不会太频繁的从外面找二级施工队。蹇忠于所在的施工队就是受雇于一级施工队,他们是专业做锚具的,做完锚具后就很快的退场了,又去寻找下一个工地,所以蹇忠于给我的印象还停留在最初见面的时候:满身都是粉尘,像街头雕塑,摘下口罩,只有嘴和鼻子那一小圈没有被过多的粉尘沾染……

也许是因为喝醉了酒,受了伤。阿戴才有机会接触到唐家沱。

上班后的第一次醉酒,是因为阿戴并不清楚酒场上的规矩,已经不再是同学朋友坐在一起,谈天说地,畅谈理想,更多的是带着目的去谈事,座位、敬酒都有了“潜在”的规定。正是因为晚上太多的应酬和不规律的生活作息,身边的很多同事体检的时候都出现了不同的毛病,无一例外,所有的人都胖了很多,与之相反的农民工倒是一直瘦着……

醉酒的那一天,阿戴是被人抬回去的,他一直小心谨慎的喝着酒,酒杯的酒却越来越多,那一晚上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做了些什么,总而言之是被人抬了回去,一身酒丑,衣冠不整,眼镜也丢了,右手无名指也划开了一道伤口……

后来听阮叔说,“你一回来就冲着墙壁小便,旁边就是插座,你也是运气好,没有中电……”阮叔习惯性的挠挠头,接着说:“以后就不要出去跟人喝酒了,你还小。”

阿戴的酒还没有解,胃里面一直翻江倒海。没有忍住就是跑去卫生间一阵呕吐,回寝室就是昏头大睡,快到中午的时候才醒来,看了看墙上留下的尿迹,自己很是惭愧,旁边就是插座,也是侥幸了不少。中午午休的时候,阿戴用塑料袋包好了受伤的右手无名指,跑去澡堂冲了很久的澡,他真的很难受,但是又不能和家人说,自己已经成人,已经出身社会,自己做的事当然自己要承担责任。

每天早上食堂的嬢嬢都会出去买菜,阿戴也就一同前往,顺便买点擦伤药。这也是他第一次去唐家沱,也是第一次接触唐家沱的早市,虽属于重庆主城区,但有着90年代小县城的感觉,满满的都是回忆……

墙上挂着石英钟,修表的老大爷老人拿着蒲扇,悠闲的听着录音机;街边的小贩拿着小铁片,边走遍敲,很有节奏感;鱼贩拿起一条鱼,三下五除二就处理好,定睛一看,原来他的鱼都放在浴缸里;阶梯上居然还坐着剃头师傅,正忙碌的给人理发;很多小姑娘在买菜的人群中跑来跑去,玩着捉迷藏,父母就在不远边贩卖蔬菜;还有很多人坐在茶馆里喝早茶,两元钱一杯,热水自己加,足足可以坐上几个小时……

鸣笛声、吆喝声、犬吠声、玩耍声,交织在一起,有点像《清明上河图》里面描绘的场景,好不热闹!如此说来,重庆轻轨四号线,一边连着繁华的观音桥商圈,一边连着90年代的小县城,虽然区域之间发展很不平衡,但是坐上这列轻轨,相信以后都会有种穿越的感觉!

喝完酒的第三天,阿戴好了很多,只是脸上有点浮肿,慢慢变胖的苗头已经浮现,此时的阿戴在同事中还算最瘦的,没有大腹便便,没有油光满面,身上很多腱子肌,看着青春活力,没有市侩气!第一次入职体检的时候,所以的指标都是合格的,周围的同事自然会心生羡慕。

买了一大筐菜,阿戴和厨房的嬢嬢在等项目部的车子过来接,没事做就站在路边闲聊了起来。“我家的儿子和你身高差不多,不过比你胖些,”说完就拿出手机让阿戴看——是一副艺术照——穿着皇帝的龙袍,“这是去年在北京照的,今年已经胖了很多。”因为经常做大锅饭,嬢嬢的手臂显然粗了很多,一下子就把一筐菜放进了车里。

菜市场的人群还在熙熙攘攘,车子扭扭捏捏地走的很慢,心急的司机不停地按着喇叭。路间的老大爷倒是不慌不忙的拄着拐杖过马路,看见我们走了过来:“小伙子,你再按喇叭,我就倒下喽~~”其他坐在一边的老大爷都笑了起来,等着他的老伙计过马路,然后一起聊天。从繁华的都市“误入”小县城,或许陶渊明的《桃花源》正应此景……

浦叔的腰杆子也好了很多,他的笑容很纯真,没有半点虚假。好比在高山上开出的雪莲花一样,历经风雨,绽放在天蓝。吃饭时,他们三个人习惯并排站在一起,把饭碗放在护栏上,而不是坐在食堂里,一边吃饭一边交谈,其乐融融,有点像《三大傻大闹宝莱坞》的感觉。为了让食堂嬢嬢少做一些家务,阿戴一般都会把吃剩的残羹剩饭放在另一个碗里,而不是直接倒在桌上,免得嬢嬢还得去抹桌子。

阮叔午休有个习惯,从来都不脱鞋——横着躺在床上,双脚放在地上,而不是竖着躺在床上。每天13点45分都会准时起来,准确的有点像费雷亚斯.福格,精确的有点像闹钟。

三位叔叔工作的时候几乎都是在一起的,私底下的生活却是大不一样,潘叔需要独处的时间去学习,浦叔的腰杆子又不好,躺在床上休息的时间会多一些,至于阮叔可能就是最孤独的一个人了。

晚饭后,时常见阮叔只穿着黑色底裤,坐在床上看着《重庆市地图》,右手不停地扣着下巴上面的小疙瘩,阿戴喜欢吃一些零食,总会分阮叔一些,阮叔从来没有当着阿戴的面吃过零食,而是每回上工地时悄悄地带着,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一下子塞在嘴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年龄大,不好意思。

“哎呦,卧槽,真他妈的热。”

阮叔更多的是自言自语,说出的话很难让人接上。每回去工程部办公室的时候就站在那里,双手趴在办公桌的护栏上面,看着我们玩电脑,一句话也不说。不是不想说,其实是没有共同语言,所以他又一个人回到寝室看《重庆市地图》。

在90后的同事里面,或许阿戴是和阮叔说话最多的人,自然知道不少阮叔的事情:阮叔的儿子毕业于南京航空航天大学,现在在中国科学院硕博连读,找了一个家庭条件很优越的女朋友,生活费和学费几乎不问家里面要,都是女方出钱。有这样的儿子,阮叔自然会时常挂在嘴边,整天乐呵呵的,阮叔是个憨厚踏实的人,有时憨厚的让人哭笑不得。

“我儿子他比你学习好……他找了个女朋友经常给他花钱……几乎不问我们要钱……他个子也比你高一头……打篮球很厉害……每年回家都会给我们买东西……”说这话的时候,阮叔自然开心,可是他每回拿阿戴作比较,这个就有点气人了,好像他儿子什么都比阿戴好。本来阿戴毕业以后没有找到像样的工作,阮叔这么一说更是火上浇油,平添他的烦恼。作家长的都愿望子成龙,自家的孩子都比他家的好,这是大多父母应有的心理,但是不能一直拿着自己的儿子去和别人比。

前段时间,阿戴去贵州买了一本《孤独星球Lonely Planet旅行指南系列:贵州》,就把这本书送给了阮叔,用来排解寂寞,或许他能看上一段时间。没想到不超三个星期阮叔就看完了。看来阮叔的儿子能考出好成绩,真的和阮叔不无关系,毕竟榜样就摆在那里。现在很多年轻人毕业后就不在读书,听得最多的理由就是忙,没时间读书。既然很忙,为什么玩手机总有时间?

第六章:163块锚具和33吨水泥

在工地上班,并不是真的朝九晚五,时常晚饭后也得去工地。蹇忠于他们退场后,明挖区间第一段面锚杆(插入岩孔,锚固在围岩中从而使围岩或上部岩体起到支护作用的钢筋称为“锚杆”。)固定好以后,侧墙喷混凝土就开始作业了,喷射混凝土是将预先配好的水泥、砂、石子、水和一定数量的外加剂,装入喷射机,利用高压空气将其送到喷头和速凝剂混合后,以很高的速度喷向岩石或混凝土的表面而形成。如果不小心被反弹出来的小石子打中,这种力量真的可以和没羽箭张清相比较了。一毕业就进了工地,没有社会经验的阿戴更多的是从书本里找到一些相似的比较。

夜晚时分,四五个工人围在一起,不停的往PZ-7D混凝土喷射机料槽里面铲砂石水泥,在美国寿力空压力的高气压推送下,站在明挖区间第一段的工人(约则尔子: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人)就开始喷混凝土了,因为是侧墙,和地面是垂直的,只能把混凝土喷上去。为了更好的理解,可是试着把钢筋比作骨骼,把水泥比作肌肉,侧墙喷混凝土前,需要把钢筋网片固定在侧墙上,喷完混凝土后,再用锚具扣紧。不管第一段面用了锚具加固,还是第二到第五段面会用到钢支撑,凡是遇到侧墙大多都是要喷混凝土的,这样既美观,又可以二次加固。

PZ-7D混凝土喷射机的旁边就是四个工人和一台美国寿力空压力,不要小看这空压机,它的噪声不是一般的刺耳。和水泥打交道的农民工,身上自然会留下水泥的痕迹,身上沾满水泥是避免不了的,他们在工作前,有的用保鲜膜把眼睛裹住,有的会花钱买个游泳眼镜戴上,额头上都会裹一条毛巾用来吸收汗液,如果水泥揉进了眼睛,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很大的伤害,条件好一点的会穿上雨衣,一般的身上都会裹一层塑料布。即使在七月的重庆,他们也是这样工作,每回结束作业后,都会看见汗水顺着雨衣留下来。约则尔子在明挖区间下面负责喷混凝土,他没有穿雨衣,只是简单的裹了一层塑料布,因为出汗的原因,穿的工作服大部分被水泥裹了一层,但是他们都不能用水直接去洗,只能用干布慢慢的去擦掉。

按照先前的施工计划,从明挖区间向两个车站同时施工,所以很多道工序同时在进行,明挖区间在开挖,高架区间的桩基坑也在挖,太平冲车站的桩基都已经做好,准备做预压试验;港城站也在选址,因为它的位置正处于十字路口,港城南路和海尔路相交的地方,选址自然颇费些心思;就拿明挖区间来说,很多道工序也在同时进行:第四、五段面还没有出完渣,第一段就已经开始侧墙喷混,明挖区间第二、三段的钢支撑就准备进场,所以各种施工机械短时间内积聚在明挖区间,真的很心疼那些农民工的孩子,能在这样的夜晚里安然入睡真的很不容易。

163块锚具,平均每块重15斤。

午休后,顶着热辣辣的太阳去工地,从项目部住宿的地方——中钢物流园出来,走过楼下的空地,可以横跨海尔路进入对面的工地,也可以从中钢立交桥下面的匝道进去。无论怎么走,墙壁上都会看见各种各样的广告,有的出租活动板房的,有的出租汽车起重机和其它施工机械,还有的办理证件,各种各样的广告,把周围的墙壁涂抹的不堪入目。

和同事一起去工地后,就各自散开去做自己业务内的事,时不时的会看到出来洗漱的农民工,洗完衣服吃过晚饭就准备上夜班了。阿戴站在明挖区间看了一会儿履带式挖掘机把渣土装进渣土车,每一挖斗下去,渣土车都会为之颤动,以前觉得渣土车马力强大,尤其是在公路上快速行驶时,有种势不可挡的气势,但是在工地里面却变得像玩具车一样,尤其是在大机械面前。

工地上的噪音特别大,说话基本靠吼。如果放一杯水在桌子上,都会看到水纹在颤动,尤其是在渣土作业区。装完后挖掘机会悬起大臂,在空中上下摆动告诉渣土车司机已经装满。第一辆车虽然加足了马力,但还是缓缓的才能驶出斜坡,如果按照交通规则,肯定是超载的;第二辆车又倒车进入渣土作业区,重复着以上的步骤。

这时安质部同事(负责工地安全文明施工)过来提醒阿戴,在工地上不戴安全帽,每次看见要罚款100元。阿戴心想:这么热的天,怎么可能戴上安全帽?接着安质部同事在小本子上划了一笔,用“正”字统计法统计出渣车的车数。不一会儿物资部同事走了过来,大声吼着告诉阿戴,过去验收一下锚具和垫片,再大的声音都会淹没在机械的噪音中,有时在工地上用电话通知同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了大吼以外,就是用手势交流。时间久了,在工地上的人听力自然会下降。

走到物资仓库门口(施工队的仓库,在工棚旁边。),准备核对入库物料,其中送货单上“163块,每块重15斤的锚具”引起了阿戴的注意,工地上的每一种物料都有着很专业的名字,在培训物资人员的时候,最基本的就是教会他们熟悉每种物料的名字和用途。可是在公司7天的培训中,只有一节不到40分钟的讲解提到了物资名称,真的太仓促了,连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有培训好,就急着让人去工作,所以去了工地,很多物资都不认识,这也正常。(因为工作的原因很少回家,每年辞职的人很多,接近半数。新来的又源源不断补充,然后又辞职,一直留下来的,熬的时间久了多半会当领导,所以在职位上就会形成一个断层,有时在同一个项目部,同一职位的领导就有很多,也不知道该听谁的话,业务人员并不多,有时忙完这个领导交给的任务,下一个领导的任务又会布置下来。)

阿戴打开车门,用他那仅有的经验判断哪个是锚具?锚具应该和锚杆是配套的,货车上还有其它的物料,阿戴就拿送货单上的的数字“163”,去找货车上数量为“163”的东西,那一个个铁圆圈应该就是锚具,他以前没有见过,自己就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好歹自己也是管物资的,连锚具都不认识肯定会被人笑话,阿戴只好去套货车司机的话……

阿戴紧了紧脑袋上的安全帽,太阳照在安全帽上,整个脑袋都是发热的。“你这锚具摆的不整齐呦,路上运输的时候就不担心吗?”阿戴一直盯着车厢,等着司机指给他看什么是锚具。

“这不用‘song zi ’绑起来的嘛,啷个可能倒嘛!”,重庆司机用手扯了扯绳子,看来绳子绑起来的那些钢铁圈就是锚具了。重庆师傅说“绳子”的时候,总会说成“song zi”。

阿戴爬上车厢,10个一摞,很快的清点了锚具数量,按照领导开会的要求,如果物料不清点,工人就不能卸货;如果不把物料码放整齐,工人还得重新码放。这话虽然说得在理,但是听起来总感觉存在过度管理的成分。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这个项目部的管理太过苛刻,或者是自己多想了,毕竟才来这里不到一个月。

重庆的夏天不是一般的炎热,每年评选的“十大火炉”,重庆总是榜上有名。前来搬运的工人至少比阿戴大20多岁,感觉他们都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但还是在工地打工。锚具送过来的时候还是下午两点半,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锚具被太阳晒的发烫,不戴手套都搬不了。

过来搬运的农民工和阿戴讲:他们在上一个工地也搬运过锚具,把它们堆放在仓库门口,用苫布盖住就好,这么重的东西,不会有人偷的。其实阿戴心里也清楚,这么热的天,汗水挂在脸上不一会儿就会被烤干,他们也不情愿搬。

而阿戴的领导要求他,把数量清点好,锚具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仓库。站在阿戴旁边的是一位60多岁的仓库管理员,倚靠在仓库门上,瘦骨嶙峋,两腮凹陷,双眼倒是炯炯有神,就那样呆呆地站着,一只脚放在另一只脚上,笑着看阿戴,心里估摸着:又是一个新兵蛋子。

他们在搬运夹片、导向帽、止浆环的时候,阿戴一直站在那里核对物料,时不时提起放在门外的那个锚具,真的很沉。他也不好意思给工人提要求,只是认真核对数量,并用手指了指应该码放的位置,等他们搬完这些小物料,阿戴摘下安全帽跳上了货车,准备帮着农民工一起搬运。

锚具早已被烤的发烫,双手放上去不超几秒钟就迫不得已放开,真的太烫了!刚搬完第一个,一个工人用四川言子说了句粗话:“他妈的,好烫呦!”明明知道他们是过来搬运物料的,阿戴很奇怪为什么不给他们发手套?他俩笑而不语,喘着粗气看着阿戴,汗水不住的流淌下来,我冲着库管员大声地吼:“麻烦您帮我拿几副手套来。”他站在那里还是呆呆的不动,只是嘴唇动了几下,模仿阿戴的口型,想知道到底在说什么,都怪这工地的噪音,不足十米的的距离说话都听不到。

阿戴只好用手比划一下戴手套的动作,他这才明白过来。没想到他也开始比划“签字”的动作,阿戴也不敢随随便便的签字去领取物料,到时候也会扣他的钱,再说本来就是物资部的人,再去签字领料显然不好。在没有进入物资部前,就听很多人都说物资部油水多,回扣也少不了。其实在很多影视题材里,都会看到类似的反映,这也许就是社会吧,总会有一些事物会被周围的人抱以异样的眼光,但是一个清廉的人,总会有自己内心的道德律。

跳下车阿戴便跑向几位休息的工人,问他们借了手套,手套上满是油渍,有一双还破开了小洞。刚戴上手套,黑脸现场队长(现场队长:管理现场施工。脸很黑,常年在工地早已被晒黑,以后简称“黑脸队长”。)便跑过来当着那两个工人的面,冲阿戴大吼:“你扯什么淡,把你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行了,他们又不会付你工钱。”

的确,他们又不会付阿戴工钱,在工地,存在的是给钱不给钱的问题,而不是帮不帮忙的问题,一切都很现实。

阿戴已经带好了手套,没打算再取下来。“我体验一下生活。”,阿戴擦了擦额头的汗,“也不多,一会儿就卸完了。”

“卧槽,简直就是个逗逼!”,黑脸队长无奈的掉头就走。

在工地,有个不可回避的事实。如果用两个词汇来形容这里,应该是“粗放”和“原始”,在工地几乎每天都会听见脏话,如果有一天没有听见脏话,那说明你就没有去工地,说脏话或许已经变成了口头禅,随地小便、吐痰、扔垃圾更是一种常态,如果有“文明人”出现在这里,就会被周围的人认为是一种“反常”,或许还会鲁莽的反问你一句:“你是读书读傻了吧?”。

其实阿戴也感觉到,黑脸队长再怎么骂他,那俩个工人也不觉得有什么反常,因为他们已经听多了,看腻了,更是习惯了。都是为了生活……

还没有搬几个,汗水便一涌而出,形同雨水。这种苦,如果自己没有亲身体会过是无法想象的,一共163块锚具,平均每块重12斤,每搬一个锚具,阿戴又习惯性的默数一遍,脸上的汗水也滴洒在锚具上,后面数着数着就忘记了,因为天气太热,还没搬完就感觉到了头晕,周围的机械声与杂吵声分散着他的注意力,汗水几乎流干,最后的八个锚具上已经没有了阿戴的汗水。

整个搬运过程,库管员一直呆呆的站在那里,脸上毫无生气的看着阿戴,司机同样无动于衷,只是不好意义直视他,他们有错吗?他们没有错,因为各有各的分工,司机负责运输,这是他的本职;搬运工负责搬运,这是他应该做的;阿戴负责点数验收,这是他的职责范围。阿戴帮搬运工卸载锚具,有错吗?也没有错,这毕竟是他自愿的,即使别人不出一分钱。

他们一边擦汗,一边恭维地说:“还是北方汉子能干。”阿戴没有搭理他们,并不是不想说话,而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搬完以后他们就赶紧走了,还有下一项任务要做,如果被施工队看见在这里闲聊,多半会扣钱。多干一点活儿,就少扣一点钱,就这么简单,所以他们丝毫没有休息又接着去忙了。

库管员锁好门以后,阿戴才发现安全帽落在了库房里,便回去让他帮忙开门,他一瘸一拐的从不远处朝着库房走来,阿戴跟在后面,这时才明白他刚才为什么呆呆地站在那里丝毫不动,原来老人家的腿脚不好使。

阿戴拎起安全帽,解开被汗水打湿的衣衫,光着膀子往盥洗池走去,酷热难耐,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安全检查,摘下眼镜,直接把头伸进了水池,阿戴很无奈的摸了摸脸上的水,想到那些带着安全帽还得穿工作服作业的农民工,真的没法和他们比,都是为了生活,他们却生活的太艰辛!

戴上眼镜后看周围的事物都有一种眩晕感,恐怕是中暑了,给自己拍了一张照,或许阿戴的文艺范还没有褪去,又或许亲身感受到了农民工的辛勤与不易,他把这张照片一直留了很久。这时的阿戴还是很瘦,并没有像其他同事一样,和入职时相比胖了很多。

没想到领导就站在不远处,虎视眈眈地看着阿戴,这真是戏剧性的一幕,领导就那样一直看着阿戴。如果不搬东西,阿戴也不可能出这么多汗;如果不出这么多汗,也不会光着膀子在洗脸;如果不是光着膀子,即使被领导看见也没什么?

既然做了也没什么好解释的,穿上湿漉漉的上衣,戴着安全帽,晃晃悠悠的往寝室走去,路上发现了一个破损的安全帽,便踢着往回走,还是童心不改,就像儿时那样,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踢着小石子回家,只是现在的“家”是仓库改造成的寝室,里面除了厨房嬢嬢,剩下的都是男人。

回到寝室的阿戴,发现自己身上已是一股恶臭,而且衣服都有种发酸的味道,脱下上衣就急着喝藿香正气液,真的不敢中暑,如果躺在寝室好几天不能工作,就算领导嘴上不讲,心里也会别有想法。才来几天,阿戴就已经感觉到了生活的不易。他也体会到了阮叔为什么只穿着底裤就去澡堂了,回到寝室吹上了空调,出过汗的衣服反而像一块热布贴在身上,巴不得早点脱下来,阿戴脱去了满是酸臭的上衣,只是比阮叔多穿了一条裤子,急急忙忙的就跑去了澡堂。面对生活,面对工作,这个时候他也没必要害羞了。

阿戴本打算把大汗淋漓的照片发给家人看看,一想还是作罢,免得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担心,还不如抽个空闲时间,穿身干净的衣服,拍张照片再发给家人,证明自己毕业后过得很好。

从那以后,阿戴的腰足足酸了好几天……

    来项目部的这些天,阿戴一直适应着工地的生活节奏,他是一个作息时间和饮食很规律的人。如果说起这种不规律开始影响自己的生活,应该是从毕业后开始的,搬出学校在外租房子,已经没有学校内的便利服务,一个人开始为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忙碌,又要去贵阳跑马拉松,体验着一个城市的新鲜与好奇,还要回公司培训,星级酒店还没有住上瘾就搬进了工地,一开始就是高压状态下的忙碌。短短一个月时间换了四个地方:用木板隔开的出租屋——满天涨价的贵阳小旅馆——装修考究的星级酒店——用仓库改造成的寝室,对于阿戴这种适应能力比较差的人来说,完全不在状态,不消一个月时间,休息和饮事的不规律,已经让阿戴胖了好几斤。

记得大学政治老师和阿戴讲过,你的第一份工作会影响到你对这个社会的判断,具体的讲就是会受到先入为主的影响。即使不规律,阿戴还是起床比别人早,对于建筑行业来说,是不存在周末的,早上还是要点名的,冬季的时候7:50点名上班,夏季的时候7:20点名上班。

阿戴拿到钥匙便早早的去开办公室的门,玻璃门山挂着一把大锁子,每次开门时都会碰出声响。在之前的半个小时还会听到另一个碰玻璃门的声响——厨房嬢嬢开始做饭。阿戴这时还在看带到身边的书,看了一会儿西格蒙德·佛洛依德的《梦的解析》和卡勒德·胡塞尼的《追风筝的人》,将近中午,送了一份文件到隔壁的项目部便结束了上午的工作,重庆的夏天热的有点夸张,送一趟文件回来,汗水便渗出额头,脱去自己的上衣,自己修炼很久的腹肌已经没有轮廓。

中午一个觉足足睡了两个半小时,而以前都是很规律的45分钟,阿戴心里也是清楚。来工地干活确实累,每天都想着睡觉。本以为是个清闲的周末,没想到晚上加班核对完进场物资的数量后,便去工地接收水泥,就像前不久接收钢围檩(一般是指支护桩(如钢板桩)上部设置的钢梁、或称锁口梁。)那样的程序。

凌晨十二点半,踏上黑黢黢的工地,只有三处照明灯点缀着明挖区间,一处是值班室的灯,一处是明挖区间第三段面出渣的灯;一处就是水泥库房的灯——就在混凝土罐子旁边。因为交通限行的原因,很多大型货车要么是一大早就进工地了,要么就是凌晨一两点。有些大货车为了多装些货物,冒着被交警处罚的风险,时常超载运行,要么来的很早,要么就来的特别晚。住宿的地方是物流中心,郭家沱附近还有个中转码头,再加上港城南路的海尔工业园和沿线开工的重庆轻轨四号线,海尔路上的货运不仅繁忙,而且运行的都是大型车辆,路面时常坑坑洼洼在所难免。

大型材料进场需要两个人同时验收签字,我和物资主管上来负责验收,一位负责运输的司机运来了33吨水泥,每袋50千克,共计660袋。施工队那边负责接收的是一位壮汉,来自福建平潭县,关于那个县城阿戴的印象还是有的,学地理的时候提到过,是中国大陆距离台湾岛最近的地方。福建话是很难听懂的,一级施工队的负责人几乎都来自福建平潭县,他们聊天的时候丝毫不担心周围的人能听懂,该怎么聊就怎么聊。

验收水泥之前,物资主管就提醒阿戴,不让他去搬水泥,一路上说了不下三遍。不管是黑脸队长和物资主管,亦或者是工地上的其他人,他们多少都已经看出了阿戴未经世俗,还是很单纯善良的一个人。

还和上次卸载锚具一样,每个人的分工都是明确的,司机负责运输,仓库管理员负责管理,随行而来的一对中年夫妇负责搬运水泥,阿戴和物资主管负责清点入库物料,他们俩分别坐在仓库门口,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像门庭前摆放的的石狮,在幽暗的灯光中看着眼前辛苦的农民工,也不断的刷新着阿戴的三观……

说句题外话,记叙搬运工夫妇,并不需要什么文采,只求简单。任何文采对于辛勤的劳动者来说都是苍白的,如同从李绅的《悯农二首》到白居易的《观刈麦》,简简单单的文字,却写出了不易和辛苦。

高大的货车停在仓库门口,里面装满了足足有一层楼高的水泥,他们使用的工具简单而又特别,是自己亲手制作的两根625px长并且折弯的,直径为20mm的螺纹钢,形状呈“L”型的钢筋勾手,为了更好的勾住水泥袋的缝合线,短的那一段会被摩成尖尖的,这种形状的工具以前在家乡见过,名字是“huo zhu”,不过是用来“掏火”的,北方的冬季大多都要生炉子取暖,为了让煤炭更好的和氧气接触,经常会翻动火炉的底部。

在工地搬运水泥时,这种形状的工具被放大了2—3倍。妻子戴上一个圆形草帽,用湿毛巾捂住自己的口鼻,双手分别拿一个L型勾手,紧了紧褪色的牛仔裤,准备上车;丈夫戴好防毒面具,再戴起一顶早就被水泥和汗水混合了好久的鸭舌帽,根本看不出原先的颜色,只是灰溜溜的一片,最后穿上自己用厚布制作的,外形像蓑衣的外套,防止汗水和水泥混合,免得灼伤皮肤。

他们都没有手套,丈夫紧了紧腰带后,弯下腰身,双手扶住膝盖,妻子手持勾手,踩在丈夫的肩膀上很快的上了车,这种配合真的很默契,说到这里不免心酸,世界上居然还有如此辛苦的人。妻子用勾手勾住水泥袋的缝合处,拖至车厢中门处,丈夫双手高高的举过头顶,接住水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背进仓库,按照管理的要求,还是得按规定码放整齐,660袋50公斤的水泥,同样的动作需要重复660遍,凌晨4点前得结束,再晚了,因为交通限行的原因,大货车就不能上路。

这样高强度的劳作,如果不是背后有生活压力,肯定是做不到的。阿戴前几天搬过锚具,到现在腰还是酸的,蹲下去站起来都觉得不舒服。地上散落了几袋水泥,阿戴过去拎了

拎,根本拎不起来,蹲在门一边的物资主管倒是用手指了指阿戴,“不是让你数数的吗?你数清楚了没有啊?”言外之意就是让阿戴少动手,这话说着明显比黑脸队长要好听一些。

司机正在一边吸烟一边玩手机,因为他的工资是运输车队来付;而搬运工夫妇一直忙碌,是因为搬完以后可以回水泥公司拿工资,一袋3元钱,660袋,就是1320元。同样的情况,如果生病了,他们连这点钱都挣不到,或许又会想老浦那样,买张A4纸一般大的膏药贴在背上,第二天依旧挤出僵硬的笑容去忙碌一天。想到这里,阿戴的思绪戛然而止不愿多想,把悲观的思绪强制的抛在了脑后,视线也转向了别的地方,而不是再去看他们……

在那里像石狮一样呆呆的坐了半个多小时,阿戴倒是想到了大学三年级的时候,他背过像水泥一样沉重的货物:

那时学校开始装空调,雇佣棒棒军过来卸货,也是凌晨一两点,整整一车货,早上交通限行前必须卸完。宿管阿姨一个人怕黑,就喊阿戴下来陪她。重庆本来就坎多坡多,棒棒军在搬运空调制冷机组的时候,总是2—3个人一起,一边吆喝的重庆号子:“嗨哟~嘿呦~嘿嘿呦~”,一边步调一致的上着台阶;搬用空调风动机组的时候,就和现在搬运混凝土夫妇一样了,上面一个人往下卸货,下面那个人双手举高接起。阿戴知道自己搬不了制冷机组,就去双手举高去接风动机组。费了很大的力气搬了三个风动机组上五楼,第四个就直接摔在了地上,还气喘吁吁的瘫坐在那里……

凌晨、一车空调、漆黑的夜晚、还有棒棒军,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劳动大众,以后接触的也不会再多,随着城市化和机械化的进程,棒棒军迟早都会走向消失的境地,如同曾经喊着长江号子的纤夫,还有行走在茶马古道上的背夫,总会化作远去的文化符号,变成将来的回忆。

水泥灰漂浮在空气中,让昏暗的光线变得更朦胧,呛鼻的气味一直都在,每一次呼吸都会觉得鼻子有种刺痛感,肺部也在升温。像这样加班到很晚的时候,明天是不用点名,倒是可以多睡一会儿,最多也就是九点左右,还得起来上班,所以有些同事的眼睛都是布满血丝,但是这样一睡,你就会错过早餐,生物钟就是这样被一次次的打乱,尤其是同寝室的袁同事,他的胃本来就不好,这样一折腾他也受不了,没过多久就开始喝中药了。有些马大哈的同事抱怨时也开过玩笑:在这里工作就是劳动改造,在这里休息就是蹲大牢,辞职的同事也说过,有中越狱的感觉,话糙理不糙,好像确实是这样的。如果连项目部的同事都有这样的感觉,那农民工的日常就更不用提了

离开工地,物资主管载着阿戴去五里坪吃夜宵,凌晨二三点的五里坪依旧很热闹,尤其是夏季的夜晚凉快了很多。正是因为港城南路的海尔工厂,带动了附近这一带的餐饮业和住宿业,也把号称“魔鬼路”的五桂路改成了现在的海尔路。每天晚上总会有大批的工人出来吃饭,如果有结婚的自然会在外面租房,划拳、喝酒、吃烧烤,好不快活,他们俩无心放荡,只买了两份炒粉便赶回到寝室,因为明天上午还得去工地收发物料。

五里坪交通枢纽站有一条866公交线会通向繁华的小十字和解放碑——重庆地标,路边散落着很多彩票,工厂的工人都喜欢买些彩票,工厂生产流水线上的工人同样辛苦,总是重复着同一个动作,自然也做过一夜暴富的梦;路边的小摊贩总会忙到清晨六七点回去,休息过后下午四五点再出来,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复着昨日同样的场景,生活没有变,其实周围的事物一直在变。

俗话说得好,“要想富,先修路”,轻轨一步步建成,房价也会跟着上涨,配套的生活设置随着轻轨的进展而完善,用不了多久,江北铁山坪这一带也会慢慢的繁华起来,只是修轻轨的农民工已经不在,同事又会随着项目去到别的省份,有的只是他们嘴里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我曾经在那里修过轻轨。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都放在工地,和家人的联系就是微信视频……

从五里坪回来的路上,物资主管倒是打}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初中毕业生学什么好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