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家里传石头砸下来的声音一块石头,放在老房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个朋友说

家里鬼故事|最后一个被诅咒的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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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鬼故事|最后一个被诅咒的家族
作者:佚名&&&&文章来源:&&&&点击数:&&&&更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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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年前,华家族长迫于朝廷压力,杀了他的抗俄义军首领的女婿和女儿。美丽绝伦的女首领在死前发下毒誓诅咒这个家族,从此,代表着苦难与绝望的诅咒和女人的幽灵跟随了这个家族整整一百年,家族中的人在凄美的爱与刻骨的仇之间苦苦挣扎,在苦难中或抗争或妥协。 诅咒是否真的存在?华氏家族的衰颓真相是什么?
序章  镜面上蒙着灰白的尘垢。银亮的水银色已经变得花白灰暗。女人站在花白灰暗里,像站在一团浓厚的白雾中。浓雾里她白衣飘飘荡荡。脸虽不很清晰,五官倒能分辨出大概的轮廓。开始我还以为她是我自己在镜子里的投影。她那与我酷肖的五官和凄惨悲苦的神情引起我这样的误会。可我立即就看到她头顶着硕大的发髻,鬓边簪着的一朵玫瑰花。发黑如漆,花红似血。  忽然,我意识到,她不是我,她是那个百年前的幽灵。&&&&&&&&&&&&&&&&&&&&&&& 序章(1)  午夜。我从梦中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砰砰跳着。贴着床的脊背,潮湿冰凉。睡衣的背部都被汗水浸透了。身体正在融成液体,血管和神经束,在体内纵横着,像挂在空气中的蜘蛛网。这样的身体,无力,空虚,疼痛。我闭着眼睛试着抬手臂。一条动了。另一条压在身下,已经失去了知觉。本能地,我想把它从身下抽出来。试着动了动,然而失败了。  &我的身体正在走向死亡!&这样的意识一下子出现在我的思维里。我就开始细细分辨体内每一个细微的感觉,希望找出一点活泼的愿望,来证明我还活着。然而,像以往一样,我又一次失忘了。我身体的各个角落反馈给我的感觉信息,都是疼痛。即使这疼痛也像被压的手臂一样,麻痹,迟钝,懒洋洋,而不是新鲜锐利的了。&死亡的意义在于肉体官能的停止还是愿望的消失?&这一疑问慢吞吞地从我大脑里钻了出来,进入我尚没清醒的意识里。然而我无从辨别。哪位哲学家说过来着?死亡才是最大的真理,走向死亡的过程无关紧要?这句话和那个哲学家的名字一样,尚处于模糊不清中就被我立即丢开了。我模仿着死尸,紧闭双目,这样,在外型看起来我更像个死者了。似乎是忽然地,下腹的胀痛提醒我,我还没死透,至少,身体还有排泄的欲望和要求。也就是说,不管我怎么像一个死去的人,我的身体机能还是正常的。这可真让我沮丧。然而我不愿意睁开眼睛,依然像个死尸一样,闭着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伸出脚去,向左,向右,向前,向后,探。找到了。拖鞋被踢到了床里底下。把脚伸了进去,站起来,慢腾腾,硬僵僵地走出卧室,穿过客厅&&这时,乒的一声,我的大腿碰着了什么东西。这声音宏大,清晰。我甚至可以感到凝滞的空气像被风吹拂着的布一样抖动起伏。我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这抖动的声音之布会不会扫到伴侣而把他吵醒?但这念头并未成形,它被我身体里新激起的疼痛感淹灭了。虽然这病痛只是使我身体里已有的疼痛起了一点微小的震荡&&卫生间,摸索着,打开马桶的盖子,&&就在这时:有人在看着我!这一意识猛然撞上了我迟钝的大脑里。我一下子清醒了。我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她。  她就站在我对面的镜子里!  镜面上蒙着灰白的尘垢。银亮的水银色已经变得花白灰暗。女人站在花白灰暗里,像站在一团浓厚的白雾中。浓雾里她白衣飘飘荡荡。脸虽不很清晰,五官倒能分辨出大概的轮廓。开始我还以为她是我自己在镜子里的投影。她那与我酷肖的五官和凄惨悲苦的神情引起我这样的误会。可我立即就看到她头顶着硕大的发髻,鬓边簪着的一朵玫瑰花。发黑如漆,花红似血。  忽然,我意识到,她不是我,她是那个百年前的幽灵。  她找我来了。  她在镜子里远远地看着我,哀伤的神情似昭示着她随时都要说出话来。  我一动不动。冰凉从脚底升起,灌腊肠般迅速地灌满了我这个一百六十二公分高,四十公斤重的瘦弱肉体里。我确信刚才,在我半睡半醒之间,注视着我的就是她。  我熟悉她。  不是因为她有着和我相似的面容,也不是因为在某种意义上说她已经和我共同生活了几个月。而是她的形象伴着那个诅咒,已经被我的祖上们经过了一代又一代的口头传递,像传接力棒一样传给了我。我看着这个百年前的幽灵,意识中闪电般地闪出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来:翻卷的阴云下,一个白衣女人衣袂飘飘地从草地上走过。她所踏着的根根细草并没有丝毫被践踏的可怜相,依然若无其事地随风起伏。这使她看起来像是御风而行,&&我和我的孪生妹妹华夏看着她的背影--只看到背影--一直走到荒野中的那幢大石屋子里去了。就在那天傍晚,住在大石屋子里的我们的姨妈触电身亡了。她是不祥和凶残的象征。她出现,必带来死亡。一百年来,一直是。这几个月以来,我在半梦半醒之间总是看到她模糊的影像。像这样清醒而又面对面地与她相对的情形还是第一次发生。我想我要死了,而且是合于那个诅咒死于自杀。这么想着的时候,我的恐惧感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即而,就要解脱了的轻松感由然而生。我笑一笑,向她伸出手去&&我的手并没够到她,而是按到了冰凉的镜面上,按在我自己的影子上面。她已不知不知去向。蒙满了灰尘和污垢的镜面上,我的影子模糊单薄,苍白而不真实,像鬼。  大腿间一片冰凉。不知不觉中,曾胀痛了我下腹的尿液,已经延着我的大腿顺流而下,淹没了我脚上拖鞋。我甩了拖鞋。这时候,自然而然的,我脑子里闪过热水器的形象,里面的热水无疑能让我清洁一下。但我做的只是抓起睡衣的下摆在两腿之间擦了擦。这样,已经肮脏不堪、并散发着臭乎乎怪味的睡衣上不仅添加了新的污痕,还使我的身体像擦防晒油一样涂上了一股新鲜的尿骚味。我光着脚走回卧室,感觉那些并没擦净的尿液滴滴答答着,一路随着我的脚步落在地毯上,并迅速无声无息地被地毯吸干了。我带着尿骚味在伴侣的身边躺了下来。这时想要男人安慰的愿望开始在我体内蓬勃展开,并最终催发出畸形的性欲胚芽。我想叫醒伴侣,然而我立即想到,我的伴侣于阳,是在吸食了毒品之后又经过了疯狂的做爱之后才睡着的。此时他应当还沉浸在疲惫的昏睡当中吧,叫是叫不起来的。即使叫起来了,他看到的躺在他身边的我,大概也不会是一个三十岁的性感女人,而是一个全身都散发着臭乎乎的尿味,脸色苍白,颓丧消沉,一动不动的植物般的人吧。没准他会觉得他看到的是一具尸体,一具已经死了一百多年的尸体。而我看到的他也不会是个筋腱突出长大瘦削的男人,而是一个象征着死神的骸骨。这么想着,我便把性欲的胚芽掐灭在萌发之中。
序章(2)  同时,白天见到的情景却清晰地在我紧闭着的眼睑上展现出来。  白天,我从大街上回到家里。一打开门,就见到一个人大张着双臂,叉着双腿,整个人呈大字型贴在壁挂上。那个大张的身体上,画着跳动着的花纹,红色的同一色系涂成的花纹,蜿蜒扭曲,深浅不一,像跳动着的火舌。在这些固定的火舌上,延着头,躯干,四肢画着苍白的骼髅,躯干骨,四肢骨。这副骨骼显然经过精心处理,每个细骨看起来都是立体的,真实的。在仿佛是从这副骨骼上生出来的红色火焰之间,有一张红色的人脸。这张脸与其说是让人看到的,不如说是让人感到了它的存在。这张脸,有画在双乳上,以乳头为眼珠的双眼,有画在腹部的仿佛含着肚脐的血红大嘴,涂了同样红色的生殖器挂在嘴唇下面,像伸出去的长长的舌头。这景象,就仿佛一个人在生的多彩的肉体与死的枯白的骨骼之间即相切又相离地亲和着,排斥着,矛盾地存在着。有那么一瞬间,这副怪相让我联想起在炼狱中倍受煎熬的灵魂。我是凭感觉而不是认出这个人就是于阳。我默默地看着涂得乱七八糟的于阳,觉得那时的他真是个疯子。同时我也觉出有一股疲乏凄凉的冷气正从我的脊骨缝里钻出来,慢慢浸透了我的全身。我疲惫不堪。  &怎么不见你有一点惊讶的表示啊?&站在壁挂前的于阳一动不动保持着原姿势说。  &没什么可惊讶的呀,&我说,也不脱鞋,踩着扔满了空颜料管、布满了污痕的地毯走到客厅里,在堆满了旧书、脏衣服、沾满着颜料的破布、空啤酒罐、空酒瓶、吃了一半的罐头、等等杂物的沙发上推了一推,推出一个空来,坐了下去。于是,我淹在垃圾当中,与那堆垃圾一起,不分彼此了。  &连惊讶都没有,更别说有什么震撼了,&于阳说。他一说话,画在他嘴部的骷髅的牙齿一张一合,这使他看起来相当恐怖。我不由自主转过头去,想这个被赞誉一时的画家看来真是江郎才尽了,毒品和各种各样的古怪行为带给他的也只是徒劳的挣扎,却无法使他找到艺术的灵感。这可真是让人无奈的事实啊。  于阳是个画家的事,我还是听经常到梦幻酒吧喝酒的这个城市里的其他的文化人说的。他们说于阳在美院上学时就被他的教授看好,认为他将来准有出息。于阳毕业后留在了美院任教。后来于阳不知什么原因离开了美院。再后来,他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于阳对自己的过去一个字都没提过。我也没看出他曾是个画家的迹象来。这次倒从他那画得乱七八糟的身体上看出一点他曾经是个画者的痕迹了。  &我要是这样跳下楼去,是不是像个火神从天而降?&于阳又说,&以你作家的头脑想像一下,那该是多么壮观的景象。&  &我看不出有什么壮观。倒可以看出一个丧失了自信的艺术家最后的疯狂是多么凄惨无力的行为。&然而这些话我并没有说出来。我只是一声不响地看着满地的狼籍。  &怎么了?我这样子吓着你了?&于阳走了过来,用他画着根根手骨的手来摸我的脸。  我躲开他的手--被这样的手摸着就和被死人摸着差不多吧--依然低着头,这时我想告诉他我看见朋友的母亲了。  白天,我受一个熟人的邀请,参加一个新文化馆的开张剪彩典礼。这家新的文化馆和别的没什么不同,因此还没开张就显示出老气来。它的典礼也和别的什么店铺的开张没什么不同。剪彩,放鞭炮。鞭炮响过后,铺着青花砖的地面上,满是破碎的小红纸屑。缕缕青烟从这些纸屑上升起来,弥漫了店前的一片空气。充满喜气装修考究的大门,围观的人们,和这些人发出的掌起,都裹在了淡淡的青烟里。走出文化馆的时候,我看见朋友的母亲也在人群里。我向她走了过去,跟她问好。她愣了愣才认出了我。  &啊!是华春?我都不敢认了&&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儿了?&老妇人打量我半天才发出这样的惊叹。  &啊&&我是瘦了。&我这样说着,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脸颊。突出的颧骨几乎硌疼了我同样瘦削的手掌。我不由惊恐万分,仿佛我那粉红黛绿的容颜已逝水流年般地消逝贻尽了。  &不只是瘦了,最主要的是,孩子,你脸上的神情表明你还在下沉啊,&&那个小说的稿子你看了吗?&  我不由得惭愧起来。&我看过一点,近来心情不太好就没有看。&我说。事实上被朋友视为珍贵的物品而指名留给我的小说稿,我只看了一句话,其它的我根本翻也没有翻。  &那孩子在死之前什么话也没留下,单单在稿纸上留下话来指明稿子的去处,可真是痴心啊。&  朋友母亲的话,语气虽然和蔼,我却觉出因受到责备而感到的不安。  &我最近要到乡下去,再找找资料,然后把小说续下去。&我说。  老妇人果然现出高兴的神情来。&那就尽快行动起来吧,不是为了别人,就是为了你自己也该行动了。孩子,不能总沉浸在消沉中颓丧个没完没了啊。谁让咱们摊上这些不幸的事了呢。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还得活下去啊,我老太婆都挺过来了,你还有什么挺不过来的?你的日子还长着呢。&老妇人这样开朗地说。我们又说了几句话才互相告别了。老妇人显然已摆脱了女儿的死带给她的悲苦情绪。她脸上的神情已经平和宁静了。我实在不能不嫉妒她。序章(3)  可是要把这些告诉于阳,于阳是不会理解的吧?我一边躲着于阳向我摸过来的手,一边不由自主地想起大街上看到的情景:大街上,零星地散落着的鞭炮的小红纸屑,被风吹着打着漩在我身前喧闹着跑过去了&&到处都是这样的小红纸屑。正月十五快到了;我呆呆地看着街上的行人和街景,想从节日热闹的气氛里找出一点生机勃勃的感觉来,然而,我感到的是这些节日的欢乐同与我漠不相识的行人一样和我的关系仅仅是擦肩而过。我无法从它们的身上找到我快乐的希望来,&&于阳和我的关系何尝不是呢?  因此在躲过于阳的手后,我说了一句毫无意义的话:&快过元宵节了,&  于阳呆了呆,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说:&啊,宝贝儿,你在渴望过普通人的生活啊,什么原因让你这么重视起这个恶俗的节日了?你想凑这个热闹吗?那我们现在就来吧。&他说着就用画满骨头的双臂抱住了我。我想拒绝这样一具让人恐惧的身体,但最后我却接受了它,而且渐渐变得和吸了毒的于阳一样疯狂。  叽叽喳喳的肉体的喧闹过后,我体内的空虚却在那时无可制止地膨胀起来。然而身边的于阳已经发出了不均匀的鼾声。于阳一离开我,立即转身睡着了。听着那鼾声,我意识到我的悲苦空虚只能我一个人去承受了。  床边的马蹄表,卡嚓!卡嚓!!卡嚓!!!在死寂空旷的室内巨大地震着,却震不出一点活泛的涟漪。室内的空气,死亡一般地凝固了,一大块一大块地滞在空中。  痛苦的呻吟,模糊不清的呓语声,从昏睡着的于阳嘴里不时地逸出来,留在凝固的空气里。这呓语与他身上的图画一样,作为一种象征隐喻的也是一种无奈与绝望吧?他的梦境想必也是不安而悲惨的吧?这呓语又激起我体内不安的浪花。它伴着床边马蹄表的卡卡声越涌越大,最终化成悲苦无望的巨浪溢满了我的身体,并且就要冲破我的身体,像受挤压的果冻从裂口里冒出来一样,从我周身的汗毛孔里挤出,准备和死亡的空气结成密不可分的联盟。我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我意识到,再躺下去我终会在这死亡了的空气里窒息而亡&&这时,我又看见了那个幽灵。她就在床前,就站在黑暗杂乱的地毯上,白衣红花,分外美丽。她亲切地向我招着手。我站了起来,&&跟着幽灵,我学着她的样子,轻飘飘地拉开门走了出去&&我在露天阳台上站住了。站在这样的高度鸟瞻脚下的城市,城市的霓虹灯就如叽叽喳喳笑个不停眼睛。我想象自己,一个有着悲剧的面容,喜剧的体态的三十岁的女人,投身脚下的火焰,被它点燃时的情形&&涌进我思维的却是我的朋友裹着火焰从高楼上飞降而下的情景。  我的朋友在几个月以前,赤身裸体地奔到她所住的公寓大楼的顶上,在那里点燃了浇在身上的汽油,自炙身亡了。那天中午,和朋友同住的她的母亲,在出门买菜时还看见女儿伏在案上,冥思苦想着准备把一部长篇小说写下去。老妇人提菜回来时发现公寓大楼前围着成群的人。一股薰人欲呕其臭无比的黑气正像核爆炸时的蘑菇云一样从人群当中升起,并很快地塞满了整个街区。老妇人钻到人群中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幅情景:一辆红色的灭火车停在一旁,从车里引出的水管子,长长地钻到一圈人当中去。这圈人,有七八个之多,都头盔警服,全副武装。他们一动不动,围着一汪水站成一个圆。那汪水漫过他们的脚向四周溃流着,水里带着肮脏的颜色,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水管头拿在其中一个人的手里。管口犹有水滴滴滴答答地落着。圆心处,一个人状物卧在水洼中。那人状物乍看起来只剩一个圆圆的漆黑的大头。再看才发现,头下面还连着已经缩小得像个婴儿的躯体。同样漆黑干躁。四肢干细漆黑,末端已然消失,因而显得短小,如四个弯折的炭条一样连在同样漆黑粗糙的身体上。这样的四肢可笑地摆出了一个滑稽的姿势:两条上臂平举,小臂一臂上扬,一臂下垂;下肢一个抬起一个弯曲,呈跳跃的姿势。这个人状怪物整体上看起来像个制造稚拙、烧制失败的祭祀陶俑,粗糙稀脆的风一吹就会化成粉未似的若即若离地连在一起。老妇人在看到它的时候,仅是凭本能立即断定那陶俑就是她的女儿。她当即像大太阳下融化了的蜡人一样软软地倒在了水洼里。水洼,正如同溃烂的疮疤流出的脓水一样向四周溃流着恶臭的污水。  据目击朋友自焚的人说,当时太阳白亮亮地照着,强烈的阳光让人睁不开眼睛。只一错眼间就有个年青女人地出现在公寓大楼的顶层上。人们远远地望见后,纷纷跑了过来,聚在楼下抬着头看那女人,吵吵嚷嚷。有人要跳楼?&&是要跳&&快跳啊,都快跳啊&&有胆量你就跳啊&&嗡嗡的意论声,大喊着快跳快跳的声音在人群里回荡。人群兴奋地蠕动着,期待着。站在楼顶边缘的女人,不知有没有分辨出嗡嗡声里里的期待。人们只看到她开始脱衣服。从容而快速地一件件地脱。衣服落下,先是丰润的肩膀,接着是饱满的胸脯,然后是纤细的腰和修长的大腿,最后,她的整个身体都从衣服里蜕了出来。楼下的人群哗地一声激起了兴奋的漩涡。楼顶的女人又弯腰拿起一个方体细圆口的塑料桶,把它举向头顶。她的头竭力向下低,双臂却尽力向上伸举着,向上伸的势头把她的腰肢拉的更长更细,高耸的胸乳、翘起的臀部、修长丰满的大腿构成的曲线美丽的身体就要借着这势头飞向天空似的,仿佛欲腾空而舞的飞天。那双细嫩柔美的手,在头顶上把白色塑料桶倾斜边来。楼下的人才发现桶里满装着透明的液体。接着透明的液体裹着太阳光如同泉水一向从女人的头顶冲泄而下。先是女人披着黑亮长发的头,接着丰满的胸部,纤细的腰,和修长的大腿,相继钻进了液体里。只一刹那,朋友的身体每一寸都被液体裹住了。那液体反射着亮晶晶的太阳光。这使女人美丽的裸体看起来像披着一件光做的透明羽衣。液体倒完了,女人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突然,火,洁净明亮的火,仿佛从地而升,窜动着从女人脚下舔了上来。只一瞬间,红色的火焰迅速窜上了她整个身体。楼下的观众们禁不住拍起手来,一时间掌声雷动,叫好声此起彼伏。朋友就在这满堂彩的叫好声和掌声里,身裹着红绸般的火焰,四肢痉挛着跳来跳去,啊啊地叫喊着谁也听不懂的音节。这时楼下的人们仿佛听到了皮肉烧焦时发出的吱吱声。空气里同时生出一股焦胡的臭气。人们还没来得及对这一新的情况作出反应时,朋友就在烈火中扭动着身躯,跳一种奇怪的舞蹈似地跳动着向楼下倒了下去。楼下黑压压人群里,立即如投石入水,波动着向四下里荡漾开去。立即,楼下就出现了一大块圆形空地。燃烧着的朋友从楼顶上划了一道桔红色的直线,叭嗒一声落到了那片空出的水泥地面上。人们看到,落到地面上以后,朋友依然在众人遥远的观望中嗤嗤地燃烧着。在舔动的火舌和咕咚咕咚地冒着的黑烟中,朋友的身体越变越小。等到消防车和警察赶到,强大的水流浇灭朋友身上已经虚弱的火苗后,朋友就由一个美丽的女人变成了一个粗糙的陶俑般的怪物,不久又被撮起一堆垃圾似地撮到民政的车子上拉走了。公寓下又恢复了原状。朋友的死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被人们口头传颂着。后来,也没人提起了。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充满了街道上的臭气无法清除干净。这臭气,有时还会让人想起朋友的死。
序章(4)  朋友的死,留在一些人的记忆里了。可以说,朋友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这存在,因观望而变成了可能。在朋友下跳的过程中有许多眼睛的观望。我要是从顶楼的阳台上跳下去,就没有人看到我是呈自由落体状态,还是能画出什么弧度落到下面的霓虹灯海洋中去。酸痛疲乏的肌肉,随时会像水一样&哗&地一声从骨骼上滑下来,滩到地上去。这样一具无力的肉体如果从大厦顶楼的阳台上呈自由落体状态向下落,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想必每一个细胞都会像泼水落地一样的四溅开来,进而消失在周围的空气中吧。那么我在这个世界上的灭亡便是彻底的无影无踪。我的伴侣于阳将不会知道我消失在空气里了。他会以为我离家出走,不久就会不记得曾经有我这么一个人。我的妹妹华夏或许会在许多天后发现了我的失踪,她会焦急地寻找我吧?然而我没像我的朋友那样留下一块焦黑的、臭乎乎的、碳状怪物般的尸体去承受妹妹关爱的注视了。除了妹妹,不会再有任何人会对我的消失有一点哀悼的思念。我真的不能不嫉妒我的朋友了。  我参加了朋友的葬礼。吊唁人都被安排休息了之后,我和朋友的母亲为朋友守了夜。朋友的母亲在短短的时间里一下子苍老了,真成了老妇人。然而,精神还好。她甚至问起了我的婴儿来:&我听说你孩子的事了。听说是夭折了吧?也算他有福气了。&  &是啊,&我说,&孩子是严重的畸形儿,可能死亡对他更好一点吧。&这么说着的同时,我也知道这句话无非是以自我安慰为出发点的自私的自我辩护罢了。  &这孩子即使长大了,只要不傻,他就不会快乐的。任何活着不快乐的人死都是一种福气呀。&朋友的母亲安慰我似地说。  而我却觉得她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和躺在棺材里的朋友听的。    &她从国外回来以后,要是不再从事写作,可能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我黯然地说。朋友回国以后一直意志消沉。是我劝她重新开始写作,并拉她参加了一个由作家和文学爱好者组成的俱乐部组织后,朋友的生活才有了规律。她看起来也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可是谁想到,她就要摆脱过去的阴影,重新开始新生活的时候,却选择了这样惨烈的方式让自己在人世上消亡呢?  &这和你无关。那孩子心里一直有个结儿,要是解不开的话,无论做什么在什么地方都会发生同样的事啊。这可怜的孩子。&  于是我们便都沉默起来。我双手搭在朋友的棺材上方,躬身坐在朋友的棺材旁。棺材里,朋友的生命实质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还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是比她生前小的多的,已经丑陋不堪,看不出人样的炭状物。四块木板隔绝起的狭窄空间里,朋友的遗体完全炭化了。一切静止。致使像细胞腐败这样的小小变化都不再有。她一下子从生机勃勃的有机生物变为如此安静的无机之物。无论是身体还是思想,这时的朋友比她过去的三十多年来更安宁而平和。在过去的年月里,她曾长期陷在悒郁狂燥的泥沼中不能自拔,常常觉得生活的无望,为此朋友曾多次试图自杀,还到外国去进行疗养治疗。可是她最终死在自己故乡的土地上。这样的尸体,这样干净的死法,最终消弥了她通往死亡之路的任何线索,可是赤身裸体地在顶楼用汽油把自己烧死这样的怪异的死法,总能让人猜测其中隐藏的内容。也就是说朋友的死作为一个生存的最终隐喻指向什么呢?安静的朋友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了。她把它连同她的遗体都抛给了作为她朋友的我和她的母亲。作为她亲密的人,我们不得不接受这问题的考问与折磨。  &那么有什么原因让她非这样做不可呢?&我打破沉默说。  &我不知道啊。&老妇人说着泪水就冲下了脸颊。她立即又用手背把它擦干了,并露出为自己的软弱而感到羞愧的神情来。&不过也算是幸运啊,感到不想活了,还能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平静地去死。我们大多数人对这一点是无法选择的,还不是忍受着痛苦的折磨苟且偷生地活下去吗?&  站在凄冷的冬天的夜里,这句话从忘却的渊底里浮现出来。并给我温暖的亲切感。  &那是你喜欢的方式吗?&我问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我的婴儿说。婴儿的身影在半空中飞来飞去地唱着歌。&诅咒!诅咒!我的诅咒!你的罪恶!&他唱着,毫不理睬我想得到一个肯定答案的心情。那么,那就算是你喜欢的吧,毕竟那也是你选择的呀,虽是无意是的选择,但谁又能说无意的选择不是上天的安排呢?于是我的心情重新平静下来。婴儿也把他的身影隐蔽在黑暗中不见了。  我的朋友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如同传说中的火神一样燃烧。她的身体还没有变成陶俑般的怪物,红色的火焰彩绸一样在她美丽的身体四周猎猎飞舞。&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她说。一朵朵火焰花就在她双唇的闭合间从她的嘴里溢出来,加入到她周围的火焰中去。  疼吗?  我说。朋友亦不回答我。火焰在她叉开的双腿,高举的双臂之间跳跃。她整个人仿佛是一个熊熊燃烧着的&火&字。她的身体在火里痉挛般地动着,像在跳一种奇异的舞蹈。啊DD!啊DD!啊DD!她的嘴里发出处女初夜受到攻击时肉体的痛苦与精神的愉悦相杂时发出的呻吟声。脸孔也在这呻吟声里呈现出酣畅淋漓的痛苦而又愉悦无比的神情。仿佛她不是被火焰焚烧着,而是在和火焰交媾。序章(5)  我打量着朋友,真的觉得她比我的孪生妹妹更让我感到亲切。  我的朋友,是我在大学时代就认识的。那时作为理科大学生的我,写了篇小说投到地区的文学刊物上去。居然发表了。不久,我接到了第一封读者来信。信里说了很多赞叹鼓励的话。写信的那个人就是我的朋友。那时,她是那个文学刊物的编辑。后来我们相约见了面。她一见到我先是惊讶,即而哈哈大笑起来。&哈,你原来是个这么温柔小巧的女孩子呀。我一直当你是个纠纠大汉,还在背后偷偷恋慕你呢!原来是个小女子!--你这样的小女子写出那么大气派的文字&&我敢说你是个天才。&说完又爽朗地笑个不停。就从那一刻起我们开始了真挚而执久的友谊。我们每星期都通信。大学时,性格内向的我,没有朋友,家人也很少给我写信。朋友的信是我唯一的盼望和慰藉。她在信里跟我谈文学,谈艺术,并竭力劝说我写小说。可以说,朋友使我走上了写作的道路。我的朋友曾一度是国内很有名的女作家,编辑。但在一次她写的小说受到有关部门的严厉警告后,她的才思不知怎么突然枯涸了。为此她曾痛苦地自杀过。她的丈夫无奈,最后才把她带到国外去疗养,期望她会好起来。  在国外,朋友颓丧的情绪曾一度好了起来,这从她给我寄回的信里,和她发表在报纸上充满异国风情的散文可以看出来。但不久,朋友从国外回来了。  朋友是一个人捧着丈夫的骨灰盒回来的。在国外,朋友和她的丈夫参加了中国留学生为抗议北欧组织轰炸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举行的示威游行。游行结束后,在回家的路上,朋友的丈夫被疾驰而来的汽车撞的血肉模糊,当场身亡。朋友目睹了这个灾难发生的整个过程。当时她正目送丈夫去停车场取回他们的汽车。就在丈夫的背影在朋友的眼里化为一道温暖的风景的时候,停车场的出口处一辆汽车疾飞而来,朋友的丈夫躲之不及被撞飞了出去&&那个过程在朋友后来的回忆中变慢了。回忆里朋友看着她丈夫划了个优美的上弦弧,啪达一声落到她面前&&丈夫的脸上还凝着一朵笑靥,然而从他头部涌出的血液迅速地把那朵笑靥淹来了&&于是朋友独自一人,带着丈夫的骨灰登上了飞回祖国的飞机。  朋友认为她丈夫的死是一场有预谋的凶杀。然而当局认为朋友的精神有问题而对朋友的申诉置若罔闻。事实上也确定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的证据证明她的判断。  朋友从国外回来后就离群索居,郁郁寡欢。为了让她重新振作起来,我劝她把一度放弃的文学创作拾起来。朋友干了。她又参积极加了我所在的那个俱乐部。似乎一切都好了起来。然而,有一天,她蒙着眼睛被人带到我家。&华春,快帮我找个好医生。&她惊惶地说,&我的眼睛出毛病了。快帮我找个好医生吧。&原来,那天中午,朋友在大街上走,不知从哪来的一道强光忽然射进了她的眼睛。这强光引起了她短暂的失明。等她再能看见东西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满大街川流不息的人忽然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套时装像人那样摆动着袖筒,甩动着裤腿走动着。透过衣服的空隙,可以看到一个个生殖器,男人的,女人的。每个生殖器都顶着一坨坨粪便,生殖器蠕蠕而动,粪便上冒着丝丝臭气。除了这些,时装里不再有任何东西,任何气息。朋友被这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又被臭气熏得呕吐不止。后来吐得瘫做一团的朋友无意中用衣服蒙住了眼睛,那逼人的臭气忽然闻不到了。于是朋友便蒙住了眼睛让人带着找到了我。&找个医生看看吧,只要再也看不见那些东西,就是让我失明也行啊。&朋友悲哀地说。我当然不能让朋友失明。那段日子我带着朋友走访了城市里的每一个眼科医生。所有的医生都说朋友的眼睛没有问题。&看看心理医生吧,&一个医生建议说。于是我们抱着急病乱投医的心态去找了心理医生。那个样貌古怪的老医生听了朋友的述说,又看了看朋友的眼睛,说:&这是大脑思维偏离了原有的运作模式,导致了器官功能混乱。&接着他提笔刷刷地开了一张药方。我接过一看,半天才认出上面画符般的字是:彩色眼镜一副,书一本。那书是一本赞美诗。朋友回家一试,居然有效。她的眼病便渐渐好转了,虽未痊愈,也不轻易发作了。那时疯狂的种子便在朋友的体内形成了吧。但它的生根发芽却是在朋友认识了华夏之后。我一直认为是妹妹华夏触发了那疯狂种子的发芽契机。  朋友是在我家里认识华夏的。去年秋天,我的孪生妹妹华夏,忽然从她居住的乡下到我居住着的都市来看我。妹妹的到来带给我的惊讶多于姐妹相见的喜悦。我无法想象从未出过家门的妹妹,拖着残疾的身体,克服了怎样的困难,走过了漫长的路程,找到我这里来的。对这点,妹妹只字未提。有一次,丈夫小声说:&我真想像不出华夏是怎么来到这儿的。&说这话的时候,华夏正努力拖着腿,带着沉重而畸形的身体从客厅走到卫生间里去。丈夫对华夏客气而亲切。然而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丈夫的脸上闪过因看见什么可怜的东西而出现的怜悯而厌恶的神情。我的心里就闪过一阵懊恼的,近乎屈辱的痛楚。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的目光和神情一次次地刺痛着我。因此,我以及我的家人都尽可能地避免让华夏见到陌生人。在华夏住在我家的那几天里,我也是有意无意地按着以往对华夏的惯例那么做的。所以我的朋友能和华夏相识相交纯属偶然。
序章(6)  那天我和朋友参加的俱乐部要开一个青年作家的作品研讨会。我因为和妹妹辩论而忘了时间。直到朋友来找我,我才想起我应该走了。在我抓起衣服往外走时,妹妹在里间屋里不屑地说:&又去相濡以沫呀?&我把这句话当成妹妹一惯攻击我&思想贫乏&的一句讥讽而未加在意。我不知道的是,这句轻易绕过我耳朵的话,却如静水投石一样投进了朋友的耳中,直到她开口说话时,我知道那句话不仅落进了她的耳朵,还和她脑子里的某种东西产生了共振的谐波。朋友在路上一直沉默不语,在对作品讨论的时候,她也一言不发,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发着愣。这是一个新崛起的男作家的作品讨论会。青年作家因为用特殊的语言与另类的视角描绘了一次成功的性交而使作品畅销国内。他为公司赚了钱,因此被出版公司和我们这些人誉为天才。我们这些人先对青年作家给予了毫不保留的赞誉,同时也巧妙而苛毒地批评了另一个被有些人看好的,但相比之下要寂寞得多的不写性交的作者。这个研讨会是在一个叫梦幻的酒吧里举行的。大夸了青年作者和大骂了另一个作者之后,会也就算开完了。大家像终于被解放了一样,纷纷跑开去,跳舞或是到吧台上要饮料,各行其事。我拉了朋友又为我们俩叫了一杯与酒吧同名的鸡尾酒。喝酒的时候,朋友忽然说:&那人是谁呀?&  &谁?哪个?&我向四周看了看,准备看到一个新面孔。然而,没有。  &就是在你家里说咱们是相濡以沫的那个人,&  朋友低头啜着酒回忆似地说。我这才知道朋友的沉默是一直在观察着&相濡以沫&这四个字在她思维之湖里激起的波纹。  &噢,是我的妹妹。&我大不情愿地说。并且开始担心朋友的思维会延着这观察的轨迹钻进某个死胡同里去。  &她说的真对呀,我们真到了相濡以沫的地步啊。&朋友感慨的语气里渗出些许无奈的意思来。  &噢?这话怎么讲啊?&  &不信?那么我问你,我们为什么对那个男作家给予那么高的赞誉?是他写的东西真的那么好吗?未必吧?我们称赞他只因为他是我们这个圈子里的,写着同我们差不多的东西。说起来称赞他就是称赞我们自己。对他的肯定也就是对我们自己的肯定。同病相怜者的互相吹捧互相欺骗罢了。我看倒是那个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作者好一点。最起码他有点建设性的东西。可是我们呢?只怕我们那条思想和想象力的河流早已枯涸了吧?为了能继续写下去,我们只好从别人的作品里寻找自己的灵感。可这贫乏的灵感的唾沫究竟太少啊。所以我们的小说才像印制年画似的成批成量都是一个模子。更可笑的是,我们自己挖不出有建设性的东西来,还要对那些有独立的创作能力的人加以打击和压制。这样做不只是出于我们贫乏的头脑无法领略人家作品的好处,就不分清红皂白地加以打击,也是出于嫉妒的心理吧?而且明知这样做是不对的,还要去做,是遵从不管是不是真理舆论导向不能错的大规律吧?DD啊,我可能说错了,对于我们来说,那条思想和想象力的河流可能根本就没存在过,我们有的或许只是一点唾沫的能量啊。&  她的话激起我的愤怒。当时,我并不知道,那时,朋友的话使我在讨论发言时就有的嫉妒感,忽然一下子从朦胧变得清晰起来,从而迅速燃烧起羞愧的火焰,炽烤着我的全身。这嫉妒感又引出我尚不明确的绝望。大概是出于对这嫉妒和绝望的惧怕与反抗,我反驳她说:&那你都写个好的出来呀,怎么不见你写?从回国以后,你还没写出过什么有力的东西吧?&  朋友一下子变得万分沮丧。&就是写不出来才想那么多呀。唉!独立的思想才是艺术的灵魂。可是我觉得我的大脑都被一条条的绳子捆住了,挣也挣不开,怎么也挣不开啊。真是,都被捆住了,DD我们没有艺术的灵魂,艺术就死了。勉强写出来的东西,也是死的,烂的,垃圾。我们这些自封的艺术家,也应该算死了吧?&朋友悲哀地说。朋友所说的情形,我深有同感。朋友的作品受到批判之后,我也曾一度陷入了思想的挣扎之中,那场挣扎真的可以说是思想上的炼狱呀。几乎要疯狂。挣扎之后。我的作品便往现在的方向发展了,但我至今也不敢肯定是我突破了某种思想上的束缚,还是放弃了挣扎,像突围不下的军队一样地退怯了。这种不确定,时时令我不安。但我做的是,在这不安袭来的时候,极力地回避它。因此,我和这不安带来的焦燥,总是擦肩而过,并没有像朋友那样,长期与之纠缠不清。  我们一同沉默起来。  窗外,车流疾驰。闪烁着的车灯,霓虹灯,给窗玻璃涂上一道道稀薄的色彩。变幻着,光怪陆离。车声,带着尘世的喧嚣,穿透玻璃,落到我们的耳朵里。窗内,离我们不远处的大厅里,是轻歌慢舞着的人群。欢快的,纸醉金迷的情景。沉默的我,忧郁的朋友,两张椅子,一张桌子,构成一个寂静的小世界。这小世界处在灯红酒绿的漩涡中显得分外不和谐,仿佛一片绿叶,随时会被无比强大的漩涡的力量碾碎吞没。我盯着酒杯,脑子里闪着模糊不清又杂乱无章的思绪,或者什么都没闪现过,只是呈一种空白状态看着手中的酒杯。酒杯的表层上映着旋舞着的人群的投影。那投影夸张地变形扭曲着,在彩色酒液的背景里仿佛要着喊出:&城市啊,城市啊,我们的城市啊。&的叫声来。在这叫声里,我全身都觉出一种热辣辣的疲倦,眼部的肌肉似乎已经开始溶化在城市彩色的液体里,眼球就要从眼眶中滚落下来,啪达一声,像两个石子般落到面前的酒杯里。序章(7)  &那个英才俊杰过来了。&朋友忽然说,并把头扭转过去看也不看来人。我抬头,就见那个在讨论会上受到赞誉的青年作家走了过来。他是来跟我辞别的。然后,这个风流才子以放纵不羁的姿态搂着女人远去了。朋友看着他的身影说:&他快完了。他从这个城市里吸收的养料和他从这个圈子里别人身上得到的那点唾沫就要用完了。我在想他用完了这点唾沫后会怎么样呢?&  我和朋友想象不到的是,青年作家当天晚上和妓女在床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他看见床下扔了一地的纸。纸上粘满人的体液和口红的印痕。青年作家想了半天才想起那些口红印是他昨夜灵感来的时候,匆忙之间用女人的口红记在口巾纸上的一部伟大小说的构思。他忙跳到地下把那些纸拾了起来。然而那些纸上用口红写下的文字已被体液弄得一塌糊涂。青年作家怎么也想不出它的原貌来。他甚至打电话叫来妓女问她是否知道那些纸巾上写了什么。妓女眼波流转着说她根本没看过,她不知道。青年作家慌了,拿着那些纸巾来到大街上见谁问谁:&你能看出这上面写的什么吗?这可是一部伟大的小说呀,它要震惊全世界的啊&&&他没有疯,可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写出什么来,靠着对那部没写出来的伟大作品的猜想和对昨天的回忆支撑着未来的岁月。  坐在酒吧里的时候,我和朋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青年作家的思想的源泉会那样快便油尽灯枯了。朋友看着青年作家消失后,忽然抬手捂住了眼睛,大声呻吟起来:&天啊!天啊!&我立即知道朋友的眼疾又犯了。我忙用布蒙住她的眼睛,把她送回了家。那天傍晚,朋友烧了她所有的藏书。  第二天,我给未来的孩子采购用品归家时,看到朋友和华夏在客厅里聊天。我开门进去时,华夏正端着茶壶从灶间里走出来。朋友依着窗台站着。手里拿着空了的茶杯。显然是等着华夏拿茶过来。华夏给她添茶的时候她安之若素。对华夏丑陋别扭的步态和畸形的身体视若无睹。见我进来,朋友向我举了举茶杯,便自顾自地继续着她和华夏的谈话了。  &&&这么说,你们家族的那个诅咒是你悲壮地死去的高祖父的妹妹,也就是你口中的老祖奶奶发下的呗?对了,是高祖父的妹妹就应该叫什么姑奶奶才对呀,为什么叫老祖奶奶呢?&朋友说着亲切地坐到华夏对面。  &我也不清楚啊,反正从祖上就这么传下来的。一百年前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呢。&华夏用和我一样的声音说。  &那老祖奶奶的幽灵现在还出现吗?&  &应该要出现了吧,说是每二十年就复活一次嘛。直到这个诅咒被破除为止。现在离上一次出现也有二十年了吧--华春,你都买了些什么东西啊?&妹妹对从卧室里换了衣服出来的我说。因为我们是孪生的,她从不叫我姐姐,而是直呼我的名字。我对她也一样。  &还不是小衣服,小被子什么的。你又在说那些无稽之谈啊?&  &怎么是无稽之谈呢?我对你们家族的历史很有兴趣呢。啊,你还早着才生呢,现在就迫不及待地要当妈妈了吗?&  &那么,你什么时候生呢?我可是看了你的信知道你怀孕了才忍不住来看你的。&妹妹看着我的腹部说。  &她得明年晚春的时候才生呢。计划好的嘛,据说女孩在那时候出生会特别漂亮。&朋友说。  妹妹像是忽然陷入了某种吸引她的沉思当中,好一阵沉默不语。过一会她忽然说:&你知道吗?在我们家乡有一个传说。说我们家族中只要有人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来,那么那个传说中的诅咒就会自动破除。老祖奶奶的幽灵也会得到安息了。&   现在想想,我大概就是因为那个诅咒会对男孩不利才一心想要个女孩的吧,虽然那时关于那个诅咒和老祖奶奶的幽灵,已像我许多童年的梦魇一样被我忘却了。但那个诅咒却藏在我所有记忆的背后在潜意识中影响着我。当时朋友带着迫不及待的兴奋的神情,追问华夏我们家族更多的历史。当华夏说她知道的仅那些时,朋友就露出满脸的失望,喃喃着说:&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在华夏离开我家的那天,朋友忽然拖着旅行包赶来了。&我要和华夏去你们家乡看看。&她宣布说。她的决定让我和妹妹都错愕当场。朋友立即又解释说:&我在城市里住得实在有些厌烦了,想到乡下去呼吸点新鲜空气。休养休养,没准眼睛的怪病就好了呢。再说我也想知道你们家族的传说和历史,那可是个不错的小说素材啊。--我到那儿就租房子住,不会麻烦华夏的。&  &怎么能说是麻烦呢?还要租房子!去了就住在我那里吧。&华夏笑着发出了邀请。  &这样啊,也好。我正好不放心华夏一个人上路呢。有你照顾她,我也放心了。&我说。  &华夏才不用人照顾呢。&朋友说着责怪地瞪了我一眼。我看见华夏也冷冷地板起了面孔,要不是看在朋友的面上,她就会发起脾气来吧。于是我知道朋友与华夏之间已经达成了一种默契的共识:朋友是出于尊重而不是出于怜悯才和华夏结交的。  朋友从华夏家回来之后,我专程去了她的寓所看她。  &这是你们家族的故事。&朋友拍着电脑桌上的一叠打印纸说。电脑、书、笔记本等杂物乱七八糟地摆在桌上。朋友就坐在桌前对我笑着。她晒黑了的脸上神彩奕奕,闪着健康的亮光。&我在你们家族不平凡的经历和磨难里找出了不同寻常的东西。我要把它写成真正意义上的好小说。&
序章(8)  &你说的不同寻常是指我们家族百年来每一代人中都有一个女人死于非命,而又没有一个健康的男人吗?&然而,这些话我没有说出来,就像每一次想到家族的往事我便匆匆避开一样。这一次我也不愿提及。我拍着空空的书架说:&就算你对书上讲的内容产生了怀疑和否定,也没必要把书都烧光啊。书中的内容早根植在你的脑子里了,是一把火就能烧掉的吗?&  &是啊,一把火烧光这些书真是一时冲动。我无非是想摆脱它们对我的影响和束缚。现在我就把这希望寄托在我正在写的这部小说上。要是写出我自己满意的东西来,不用别人说好,我自己满意就行。那就证明我已经突破了原来思想的牢笼了。&朋友充满希望地说。  从那后朋友关掉了手机,呼机,扯掉了电话线,真的闭门谢客写起小说来。她连我都不见,直到我的婴儿死后,我才接到了她的一个电话。她在电话里哭诉:&我写不出来,写不出来啊!我摆脱不了啦,我完了。&我简单地安慰了她几句,她没听完就放了电话。她根本就忘了我要生孩子并且可能已经生了的事实。打这个电话后不久,朋友就自焚身亡了。  朋友在火焰中看起来异常美丽。我想象着自己在火焰中的情形&&然而,任我如何想象,我也无法把自己在火中舞蹈的样子凭空想象出来。结果我的想象只能和藏在记忆中的姨母死时的情景重叠起来。那情景曾被我忘记,现在又重新被我想起。姨母死时,就在电流的作用下以一种舞蹈的姿势奇怪地颤抖着,仿佛村里神婆大神附体时的模样。我的母亲,华夏,和我目睹了当时的情形。当时母亲抖着声音说:&诅咒,诅咒的力量&&&是我第一次听到那个诅咒。  诅咒的力量&&我的婴儿,百年前的幽灵,和我的朋友站在一起,亲切地看着我&&我向他们走了过去&&我的身体如同落叶般飘坠。在接触地面的一刹那,正像我预料的那样,身体的所有细胞哗地一声,像水一样四溅开来,即而这些细胞,这些曾组成了我身体各个器官的细胞,又裂化成了各种元素在空中飘扬,接着这些元素很快与其他元素结合生出其他的物质。  我在这个世界,彻底消失。第二部分第一天  红色的夏利出租车在山道上停了下来。司机拿了油桶下车去加油。于阳在我身边沉睡着。车厢里便只剩下一个清醒的我去面对车里车外的黑暗。于阳在上了这辆出租车后就陷在沉睡之中。&&&&&&&&&&&&&&&&&&&&&&& 第一天(上)(1)  红色的夏利出租车在山道上停了下来。司机拿了油桶下车去加油。于阳在我身边沉睡着。车厢里便只剩下一个清醒的我去面对车里车外的黑暗。于阳在上了这辆出租车后就陷在沉睡之中。  我要是御风而行该是什么样儿的?坐在车里,我禁不住这样想。传说中鬼们都是御风而行。乘着风来去如电,想哪儿到哪儿,来去只在一念间。但我现在却不得不利用汽车这种缓慢的交通工具来行走,那就证明我没有死。那么,那天夜里的一切便可能是一次自杀的情景在我想象里的预演。现实或许是,那天夜里,我站在冬夜冷风呼啸的阳台上时,我的大脑被动地涌现着过去的记忆片段,同时又主动地幻想着自杀的情景,我就在想象里经历和体验了一次自杀的历程。后来于阳醒了。他走到阳台里看着我半天没说话。于阳的神情表明他完全明了我的意图。我也没出声。脑子里拼命地寻找着理由来抵挡于阳要出口的问话。那些话,无论是安慰还是劝解对我来说都会是我软弱颓丧的指责。然而,惭愧羞恼却让我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我在冬天的深夜里站在顶楼阳台上的行为。  不想于阳一开口就把我的担忧化解了。我的所有的戒备思想都在那一刻松懈了。  于阳说:&这里的空气是好一点。屋里要闷死了。&  我说:&是啊。&  于阳伸出手臂来,搂着我的肩带我回到屋里去。我在于阳的搂抱之下,意识里却涌起另一种想法:于阳心照不暄地说出那句轻描谈写的话,解了我尴尬的同时不也是堵住了一个了解我的突破口吗?于阳没有了解我在想什么的意图。他不要我的内心,只要看到我的肉体就够了。这么一想一股比穿过阳台的风还冷的失望就涌上了心头。  回到客厅里,我们沉默着坐在沙发上发抖。就在这时,朋友从稿纸的页面上浮现出来责备我说:  坐在这里受着死亡的诱惑,这就是你为死去的、你曾爱着的人做的有意义的事吗?你做这样的事不正说明你对死者的无所作为吗?  那稿子就在我面前的茶几上,极不起眼地和一堆杂物滩在一起。它是我睡前拿出来准备看,却没有翻看一页就随手丢在那里的。  这个小说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是啊,摆脱困境写出自己满意的作品,让我的灵魂活在作品里,那样,我就挣脱牢笼,我就是不死。  我想起朋友生前一直想着要挣脱,挣脱什么她自己又不明确。仿佛她身在一个别人看不见而她自己又能深切体会到的牢笼里。&常常有要窒息的感觉啊,就是要摆脱。要是摆脱不了的话,那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感到快乐。&朋友坐在那叠厚厚的纸上重复着她生前说过的话。裹着身体的火焰,明亮鲜艳。  你和我是一样的。  她再一次说。  于是,我的视线就穿透了燃烧着的朋友,穿透层层钢筋水泥的墙壁,看见了已滩在地上分化成各种物质那个我。城市里的尘土垃圾飞扬。我是它们的一部分。百年前的幽灵夹在其中飘来飘去。我再一次感到我已经死了。  &好吧,那我就试试看吧。&  我对坐在稿纸上燃烧着的朋友说。这么说着的同时,一种清醒的认知又出现在我的思维里:丈夫抛弃了我;我的孩子是个畸形儿,又在我的疏忽下死去了;最知心的朋友自焚身亡;唯一的亲人是残疾的妹妹,她还新丧了丈夫孤独地住在乡下;情人不爱我,他和我的关系仅是单纯的性伴侣;而我身背着积蓄了含有恶毒力量的诅咒,我的身体里或许隐藏着妖怪的基因&&我疲惫不堪地重复说:&我试试看吧。&  &你傻坐在那儿,自言自语地说什么呢?&于阳说。  &我要到乡下我妹妹家去。快过节了,妹夫又新丧,我不能让妹妹一个人过节。&我说。同时,白天在街上看到朋友的母亲为安慰她所说的话这时格外清晰而确定起来。&另外,借这个机会我还可以再去找找资料,看看能不能把朋友没完成的小说续下去。&  我的朋友为了追溯我们家族的往事,采访过很多地方,并记过详细的记录。那些记录着第一手资料的笔记本,本来按着朋友母亲的意愿也要交给我的,但朋友的其他家人生怕从那些笔记本和稿子里蹦出一个冒着火的陶俑般的怪物来威胁到生者的世界,所以一致反对朋友母亲保留朋友的一切带有文字的东西。那份稿子还是朋友的母亲偷偷留下的。其它一切带有朋友手迹的东西,就在朋友的其他家人为小心谨慎而点燃的火焰中化为灰烬了。因此,我无法找到朋友在我老家乡下那段日子里的历程。凭直觉,我认为那段历程与朋友的死,有着极大的关系。  &就是你的朋友寄托了生存希望的那篇小说吗?&  &是啊,&  &那小说可不太吉利,为它死了一个人嘛。要是你也要通过写这小说来找到生存下去的希望,那你就得当心啊。&于阳开玩笑似地说。  &我还是要去看看的。&我说。没听出自己的声调因恐惧而提高了。  &我跟你去。&于阳说。大概他也觉得自己的决定突然,便看着一脸难以置信的我说:&我还没到乡下去真正地生活过一次呢。我一直想体验体验农村的生活来着。农村的生活总给我生机勃勃的印象。再说城市的生活真让我厌倦啊。&他说着,像拍衣服上的灰尘一样拍拍赤裸的身体,仿佛皮肤上那些油彩涂就的花纹会像灰尘一样被拍下去似的。或许,他的潜意识里认为这些花纹如果能拍下去的话,盘踞在他心里的某些东西便会随着那些花纹的离去而消失吧。&离开城市一段时间就能抵挡住毒品对我的诱惑吧。&于阳又自嘲地说。
第一天(上)(2)  司机还没有上车来。车头灯打出的近程光穿不透夜的黑。那一点炽白的光亮只把车前的山壁照亮了一片。虽只是一小片,也可以看出山壁陡峭的趋势。壁间低矮的灌木丛,枯枝老叉攀岩而立。纵横的枝叉间,树根草茎间,拢着团团残雪。毫无生气的枝叉鬼怪的手臂一样探向空中,在车窗前凝然不动。光亮之外是模糊黑暗的世界,只能看到山壁的褶皱凹洼处堆积着一片儿一片儿的雪条,一条一条鳞片般直盖到山顶上去了。山间的树木也影影绰绰,一团一团,粗硬的黑毛般长在山体上。大山就像个巨大的长着白色鳞甲的怪兽蹲伏在黑暗里。东北大平原上极少见山,偶有,也是丘陵一样线条柔和。然而在我家乡一带,山势不知什么原因变得陡峭起来。地势也险恶。山道像带子一样盘旋迂绕着在山间穿行。入冬,雪后,山道上的积雪,被来往的车辆压成光滑的镜面,汽车行在上面,随时都有掉下山崖或是翻车的危险。我们从下午起就走上了仿佛是层层密林阻拦着的山路,一直走到天黑,目的的还是遥不可及。我看着车前方的山壁,觉得巨大的山体就要向汽车直压而下。路边阴暗凶恶的山石和山鬼般奇形怪状的树林都蠕蠕而动。我眼前便出现这样的幻象:甲壳虫般停在群山中的小汽车,忽然被白日里幻化成岩石和树木,在黑夜里又突然间复活了的魔兽和山鬼团团围住,车中的三个人也立即被这些怪物吸干了血肉,变成了三副枯骨,和于阳画在身上的骨骼一模一样。只是没有痛苦的人脸和红唇放在骨架当中,也没有那些彩色的条纹作陪衬了&&司机终于开门上车了,他把油桶往脚下一塞,便发动了车子。车头的远程光一下子打了出去。路边的树木与树林并没因这强光而退怯,反到以更气势汹汹的势头向车头直撞了过来&&又从车旁掠过去了。  &走了有一半路程了吧?&我小声问坐在前面的司机。  &还没呢。大概只走了三分之一吧,前天下了点小雪么,道就难走。&司机大概从我小心翼翼的声音里听出了我的胆怯。他又说:&别看这山里黑,其实一点没事,只要没有人出来抢劫,鬼来了都不怕。&  &什么?鬼!在哪里?&于阳忽然从梦中惊醒,猛地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在黑暗的车厢里如两点鬼火,不安地跳动着四处环顾。--我想于阳此时看到的我,也该是一副模糊不清的脸庞,一双眼睛因反映着车外的灯光而变成两个闪亮的鲜明的亮点儿。这样子看起来真像传说中的鬼呢。  &不在哪里,是司机大哥在开玩笑。&我安慰于阳说。在远离大都市的乡村山道上,我改回了称同龄男人为大哥的习惯,而不叫他城市里的通称:先生。  &啊,&于阳又闭上了眼睛。在我身旁跳跃着闪动的鬼火便消失了。在我以为他又沉入梦境中的时候他闭着眼睛开口说:&我梦见鬼了。很多的鬼,都从山上跑下来。他们手里都拿着兵器呢。&  &这不奇怪。&司机抢先说:&凡是有人夜里走山路又睡着了的话,山里的鬼就托梦给他们。这山里有老了鬼了,听说是被日本人赶到山里做矿工的人死后变的。小日本占领的时候可是死老了人啦。还有就是俄国鬼子和小日本占领时期山里的游击队员死后变成的。你梦见那些鬼们都拿着枪,那就可能是游击队的鬼。&司机像是在说一件大事似的一本正经地说,&啊,听说最开始的游击队还是一个女人拉起的呢。后来这个女人被自己家里的人活埋了。你要找的那个人就是这女人的后代吧?&司机说着回头看看我,希望从我这里得到答案似的。我装作看窗外的山道避开了他的目光。玻璃上映着的他模糊的脸转瞬变成了后脑勺。  这个司机,有着东北地区大多数男人都有的粗大健壮的体魄,也有着同大多数东北男人一样健谈的舌头和粗犷的性格。从他那不讲究的穿着,随便的态度,以及古铜色的脸上,能看出他不仅是本地人而且是地道的或是刚从乡下走出不久的庄稼汉。那么,他听说了在山中广为流传的我们家祖先的故事便不是什么稀罕事。在不久前,他问我:&你要去家庙?去看亲戚吧?那亲戚姓什么啊?&我告诉他我的亲戚姓华后,他就回头着意打量了我一会。现在我知道他为什么打量我的原因了。听说我要找住在家庙的姓华的人,便把这人和传说中的传奇人物联系起来,并且确认那个传奇人物就是这人的祖先也是太冒失了点。  &山里真的有鬼吗?那还有狐狸精变成女人和男人幽会的事吧?&于阳开玩笑地说,他已完全清醒过来。  司机报复我刚才的冷淡似的好一阵子没开口,待到开口说话时,语气里也有着负气的故做的傲慢。&老辈子传说那个拉杆子和俄国人打仗的女人就是狐狸精投生的。&司机说着转头看了看我,像是看看他要说的话会不会引起我的不快来。&就是这个女人让一个家族受到诅咒,到现在都整整一百年了。我跟你说那个诅咒可灵了,华家的女人每一代都有一个不得好死,华家就没见过男人,老辈子说,就是有男人也都是怪物&&&  &一个怪物。&丈夫看着婴儿,说。他抬起头看看我,脸上的笑容凄惨无比。&怎么会这样呢?&  我无言以对。某一根神经在脑子里蹦跳着疼。眼睛里却已经没有泪水了。  刚从医院回来的,不到一个月大的婴儿静静地躺在床上,不哭不闹,以成年人疲倦而悲哀的神情看着坐在他旁边的父母。这神情是通过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传达给我的。我们的婴儿有两张脸,或是有两个头,两个像并蒂而生的梨子一样长在脖颈上的两个头!婴儿转动着这两个头打量着他刚刚认识的家。有着成年人表情的婴儿,大概会看到专为他布置好的房间,并对这房间产生印象吧?他会看到墙上粘满了白雪公主,小矮人,小鸭子,小猫咪等卡通图片,而意识到父母准备欢迎的是个女孩,而不是他,他还可能通过粉红色的小毯子认识到这一点吧?正因为如此,他才有那么悲哀的表情?第一天(上)(3)  &我们&&今后拿他怎么办呢?&丈夫又说。  &等以后,科学发展了,可能会有办法吧。&我这样说着的同时,内心深处生出的灰溜溜的绝望却把这句本该生机勃勃的话压得有气无力。  &两个大脑是完全连在一起的。现代的医学无法把它们分开。&儒雅的脑科专家说。  我怔了半天才明白他的话意味着什么。&就是说他只有保持着这个样子渡过一生吗?&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心里涌起了深深的绝望与悲哀。我还未及仔细想过的孩子的未来已经先向我显露出悲惨的实质。孩子还太小,他现在无法体会的悲痛已经预先压在了生了他的我和丈夫头上。我紧抱着全身都裹在包被里,因而看不到的婴儿说:&要是硬分开的话,孩子会变成植物人吗?&  &不会变成植物人,但会死亡。--我们也很同情你们啊。可我们尽了力,这样的孩子&&可能在形成胚胎时是双胞胎吧,后来,不知怎么就这样了。人体自身的奥秘人类知道得还太少啊。&脑科专家叹息着说。那一刻我仅存的一点希望也破碎了。  &拿他怎么办?&&毕竟是我们的孩子啊。&丈夫看着小床上的婴儿自言自语。然后抬头看看我,眼睛里都是疑问与不确定。那一刻,丈夫更像个无助的孩子。  &是啊,毕竟是我们的孩子&&&我应声虫一样重复着丈夫的话。&我们应当照顾他。&  &我实在太累了,你来照顾孩子一会儿吧。&我说。  &好吧。&他说。他不看我。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发上。头枕着喝空了的酒瓶。身上的衣服布满褶皱和肮脏的污渍。接着我就看到我身上的衣服也肮脏不堪,我的头发也好多天没洗了。孩子已经把我和丈夫的生活拖垮了。&都是为了孩子,什么时间都没有了&&孩子的食量很大,大的惊人,他的精力也异常充沛&&现在就会翻身了,才两个月啊&&时刻不能离人。&我说。  &别说了!&丈夫说,&我知道他有两个头,一个头清醒时,另一个就会沉睡,每一个头都能指挥肢体的运动!他有的是精力!我知道,我会看住他的!你不用提醒我!&我默默无语地走回我们的卧室里,在床上躺了下来。我本以为极度的疲乏会使我立即如同死亡一般睡去,可我瞪着几天几夜也没合过的眼睛久久不能入睡。丈夫粗暴的话已经如剑一样刺进了我的胸口。  昏黄的灯光照在丈夫身上。丈夫的身影长长地铺过地毯,铺过婴儿的身体,黑黑的一道。婴儿一个头睡着,另一个头转动着黑亮黑亮的眼睛看着他。两只小脚蹬动着,试图让小手抓着小脚玩耍。丈夫跪在婴儿床边的地毯上,弯曲着脊背,头伏在地上,脸埋在双手里呈磕头的姿势。呼噜噜的像停水时水笼头发出的声响从他的手里传出来。丈夫在哭。撕心裂肺又压抑地痛哭。我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抱住丈夫,泪水无声地从脸上挂下来,我想哭出来,可疼痛如同一枚坚硬的核堵住了我的嗓子,使我哭也不能,叫也不能,呼吸都要窒息。丈夫承担的压力更大些吧,因而他顶不住先崩溃了。丈夫看了看我,猛烈地挣开我的手臂,回头看了我一眼,起身跑了出去。他的脸上都是泪水,还有怨恨。  &你别喝酒了!我受够了你的醉薰薰!你看这个家还像个家的样子吗?&  &那没办法呀,要是不醉的话,看到婴儿的床我就会受不了。&  丈夫带着蔑视与嘲笑的神情看着我说。  泪水一下子从我脸上涌下来。&是我不对&&亲爱的。抱抱我。&我走过去,试着向他身上靠。丈夫一下子站了起来远远地走开了。  &别碰我&&你一碰我,哪怕是手指碰到了我,我就觉得还会生出一个妖怪来。&  在丈夫厌恶的目光笼罩下,我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妖怪。我有妖怪的基因,我生出来的孩子才是个小妖怪。我的心脏剧烈地痛了起来&&  我的心脏剧烈地痛了起来&&我忽然意识到,司机嘴里蹦出来的&怪物&一词激起了关于婴儿出生后那段日子的记忆。那些被我苛意遗望的记忆残片,又从沉寂中复活来,并飞舞着包围了我。一时间我的心脏即要如一脚踩下去的汽球般,&啪&地一声暴裂开来。我浑身冰冷软弱无力。我靠向身边的于阳,把冰凉的手放到他的手里。于阳的手也一样冰冷。他没感觉似地让我靠着,双手心不在焉地握着我的手。此时的于阳离我是那么遥远。他只和司机就山里的奇闻轶事聊得正浓。  &这么说,以前那个抗俄领袖的家里是个大族?&  &说是么,说是她家里当时光是做饭的人就有几十口子,那个女人还是个千金小姐呢&&&  原来,他们说着的,还是关于我老祖奶奶的传说。看来山里人现在还对那些传说津津乐道。司机的话立即和我听到过的那些传说联系到一块了。小时候,我经常听父亲说起我们家曾经是怎样的辉煌过。有一段时期,这辉煌的历史简直成了我和华夏小时的重要课程。教我们这个科目的就是我们的父亲。我的父亲每到酒浓欲醉时都要说起我们家祖先的事。父亲说的无非是我们家当初有多么了不起。&站在庙上面的鹰嘴岩上,向四周一看,凡是能看得见的地方都是你太祖的地。山里面的金矿也是你太祖的。那时候啊,你太祖在高丽国和日本国都有商号。钱啊,都不当钱,你太祖光买个小老婆就用了整整十大马车的金元宝&&&我和华夏不知道十大马车金元宝意味着什么。&十大马车金元宝能买一套新衣服吗?&有一次,父亲再一次说起十大马车金元宝时,华夏瞪大眼睛问。那是我和华夏开始上学的那一年,那年因为要钱交学费,我们就没钱买新衣服了。我和华夏都非常不开心。&一套新衣服!&父亲鄙夷不屑地说,&多少套新衣服都能买来。还能买来飞机大炮,把小越南轰他妈的成平地。&那年父亲还经常说起在离我们家乡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们国家的人在和越南打仗。&十大马车金元宝啊,&&你曾祖要是知道那个女人能把噩运带来就不会花那么多钱娶那个女人了吧?&那一次,父亲在感慨完金元宝只能成为过去的追忆后,从酒杯上抬起脸看着母亲说。&谁知道呢。&母亲淡淡地说。&肯定不会。&父亲使劲点着头说,&就是那女人生下的那个女人嘛。生了那女人后,你曾祖就不疼她了。也就是你曾祖,要是我,我就把那个女儿送人,或是溺死,虽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可死一个女儿总比灭门九族强吧。&父亲说着的时候还不免对早已死去百年的人愤愤然,仿佛是她夺去了他今生的好日子似的。&老几辈子的事,还提他干什么?&母亲说。记忆里父亲一说起我们家族的历史时,母亲的反应总是很淡漠。就好像父亲说的不是她家族的事,而是父亲家族的事一样。父亲是倒插门入赘到母亲家里来的。我和妹妹都姓母亲的姓。在我懂事后不免为父亲的做法感到不理解。男人入赘到女方家里,自古便被视为无能低贱而被大多数人,尤其是男人所不齿。父亲的祖上原是母亲祖上的家奴。后来母亲的家族败落后,父亲的祖上才沦为平民。新中国成立后,父亲因为祖上的原因成了根正苗红的一等人。母亲则不是。母亲和姨母因为祖上的原因身份处于尴尬的境地,而且还有那个传说中的诅咒,应该很少有人愿意和母亲及姨母联姻。父亲认识母亲时,又是处于阶级斗争尖锐的时期,可是父亲为什么娶了母亲而且还是入赘呢?这事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当然母亲年青时是个美人,可是&&我曾经不敬地想过,父亲那么热衷于不是他的祖上,而是母亲祖上的辉煌的历史是不是因为某种奴才般的羡慕心理。他娶母亲而且以入赘的方式娶母亲,便是与母亲所背负的辉煌的历史背景结合,尽管那辉煌已是去日黄花,早没了昔日的香艳,对父亲而言,也是充满诱惑力的吧。而在父亲的意识里,使我们家族从雕栏玉砌的过去衰落到瓦灶绳床的现状的人,就是曾生活在黄花灿烂时代的我的高祖辈的老祖奶奶。正是老祖奶奶的起义,才使当时的清廷以叛乱为由灭我家族的。司机和于阳说的也正是我们家被灭族的历史传闻。
第一天(上)(4)  &虽然那个女人被活埋在她家的祠堂里了,可是朝廷还是下旨把她家的男人都给杀了。女人都卖到窑子里去了。有三十七个男人呢,真是狠呢。她在临死前发的那个毒咒真是应验了。整个家庙村都被烧光了,现在的村子是后来建的。&  &你不觉得这个传闻很荒谬吗?&我因为疲倦感的压迫,一直不愿意参与他们的谈话中去,但听司机说起诅咒来,就忍不住插言。&据县志记载,那个女人抗俄的事是发生在一九00年,那个石头房子的建成是在一九0二年。要是因为那个女人她家人才遭到屠杀的话,那就应当是一九00年的事,可是家庙的建成是在这事的两年之后,按你的说法,那女人就不可能被活埋在家庙里,家庙也是那一族人死后才建成的。那可能吗?&  我的话像说书先生的响板一样给予了司机不负责任的舌头以重重的一击。司机沉寂了好半天才说:&啥县志呀,我家老祖辈子,也就是我爷爷的爷爷还看见过那女人呢,这些事就是他告诉我爷爷的,我爷爷又告诉了我爸爸,我爸爸又告诉了我,准没错。&司机说,坚持着自己的正确性。这倒让我又看到了东北男人就是错了也决不承认的固执脾气。&说那女人是被活埋呢,是不太对,她是在被活埋前遭到兵解了。啥叫兵解?兵解就是老辈子说的,是要合一种什么仪式的死法,好像和巫术有关,反正就不是好死法。我爷爷的爷爷说那时他在华家大院当长工,活埋那女人的那天夜里,华家大院的四面墙上,都插满了火把。院里被火把照得亮瓦瓦的。整个华家的人和华家的长工都被叫到家庙里去了。人啊,黑压压站满一院子。老太爷,也就是那女人的爹站在祭台上,面向黑压压一院子的人DD你可别以为是什么小院子,华家大院的院子可大的很哩。他说,&DD司机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大声学着他父亲告诉他的据说是我的太祖说过的话:&家门不幸,出此败类,现痛&允拘в取!闭饧父鲎炙档淖终辉玻赖赜猩2恢澈蟊沉硕嗌俦椋蚴墙擦硕嗌俦榱恕N也挥傻孟嘈牛背跆嫠嫡庑┗笆币欢褪钦庋摹!八低昴桥司捅焕隼戳恕D桥耸潜焕&诺模路破评美玫模扯显嗔税图傅木&茄J孪燃颐碚玫牡刂屑涠丫诤昧艘桓龃罂樱桥吮煌铣隼春螅捅蝗送永镆欢乙囊豢茨桥四敲雌粒欢フ媸侨盟男亩继哿艘惶郇DD我敢说当时在场的男人都得心疼DD我爷爷的爷爷后来跟我爷爷说,那女人不愧是狐狸精转世啊,都那样了还能勾人的魂儿。那女人被拖出来后,一直不吭声,要填土的时候她才说话了。她说DD我爷爷的爷爷说那女人的那小声儿老好听了。想想也是,不好听能迷住那个山大王吗?DD她说,&DD司机又勒细了喉咙,模仿着细声细气的女人声DD&我不能这么捆着死,我不能让你们这些人杀死我,我得自己死。咳咳!本来老太爷是不答应的,可那好歹也是他亲闺女呀,就答应了。要说人是不能心软,那老太爷这一答应可好,给他的后人可带来老大的噩运了。你以为那女人为什么要自己死啊?她是有她的招儿啊。那时她就是想发那个毒咒来着。我爷爷的爷爷说那女人被松绑后,洗了头脸换了衣服,才又走到院子里来。她一手拿了把刀,一手拿了朵玫瑰花,一句话也没说就走到坑前。她妈在她身后,哭着喊着叫她的名字,她都没回头看一看。她就往坑前那么一站,眼睛向身前的人那么一溜,DD我爷爷的爷爷说,当时整个大院里的人都呆住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就听着她妈的哭声和火把燃烧的嘶嘶声。大家根本就忘了让那女人去死的事了,只顾直勾勾地看她。我爷爷的爷爷说那女人那个好看啊,说她在火把下就像仙女一样。那女人穿着一身白衣裳,火把她的衣服都扑上了一层粉红色,她头发不知怎么那么黑,小脸不知怎么那么粉嘟嘟地透着那么白,水眼睛向院子里的人那么一扫,啧啧啧(司机说着叹息着摇着头,他似乎在想象他爷爷的爷爷讲故事时的神态,并不自觉地模仿着那神情)!DD她走到坑边时,左手把花住头上一插,右手的小刀子就往脖子上这么一抹(司机说着还匆忙地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来,用那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那么一下),我告诉你这就叫兵解,不知含着啥威力(司机回头强调着说),小刀子那么一抹,只听唰地一下,那女人的头就飞上了天,一腔子鲜血也噌地一声,蹿到了半空,像不停喷射的喷泉似的托着女人的头,那女人头就在空中说&&&  &别说了!&  &咋的了?&司机不解地看了看我。  &你说的那些都是山里的传说,根本就不可能是真的。&我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因恐惧而紧张的变了调。司机所说的这些传说,我小时候断断续续地听到过一些,它也曾作为一个鲜明的印象出现在我的梦境里。但没有人当着我们的面专门去说它。这次被当成一个听众听到了这样一个详细的情节,那颗冲天而飞的人头,和那人头带来的恐惧不由得迎面向我撞来。&都是传闻,&我说,&人死了怎么还会再说什么!&  &别人当然不能说什么了,可那女人会巫术啊。传说华家的人都会巫术。那女人后来还生了个儿子呢,对,华家被灭门的事可能不是朝廷干的。也有人说是那女人生的儿子带人来报仇,杀了华家人。&第一天(上)(5)  &后来&&&  &后来?后来那头说完了毒咒就掉下来了,正好掉在坑里。没头的身子也掉到坑里。大家就匆匆地埋了呗。&被我一打扰,司机也失去了说下去的兴致。  &我是说你说她后来生了儿子?什么时候的后来?&于阳说。  &那不知道。老辈子讲,说是死之后生的鬼生子。了不得呀,那女人。她的诅咒也一直在应验着哩。在那女人死后又过了二十年,活埋她的她哥哥的女儿,也就是她侄女,在新婚的夜里和新郎双双死在洞房里。人家说那是那女人在那天复活了杀了她侄女和她侄女的男人。&  于阳禁不住为这荒涎不经的传闻笑出声来,看来他对这事的兴头更浓了。  在山里的传说中,关于我们家从名门旺族一夜之间变成人丁稀薄的落泊之家的变故,有多种版本的传说。其中一个便是老祖奶奶的儿子成年后带人杀回了外祖父家。杀了华家的几乎所有的男人,只有他的舅舅也就是我的高祖父得以幸免。虽然是传说,没什么确实的依据,我还是想,要是那时高祖父没有幸免的话,那世上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与华夏了吧。那么这一族人就是彻底的灭亡了。那个诅咒是不是也跟着灭亡呢?这个念头一出现,我才发现我原来是很在乎那个诅咒的,而不是像我以前那样对它掉以轻心。这种在乎大概是从我的婴儿出世后才有的吧。如果那诅咒确实存在过的话,我的婴儿就是最好的例证了。那么受了诅咒而要自杀的那个女人会是谁呢?这个想法出现的同时,我就想到了我一直以来的关于自杀的幻想。实际上,我已经在想象里经历过无数次的死亡了。那些幻想变为现实也是很容易的吧。那么华夏呢?华夏怎么办?我感到好笑的同时又不禁担忧起来。  &你们家里这么多的传奇人物啊?&于阳俯在我耳边小声说。  我本能地涌起一股抵触情绪。我家族的往事,一向是我像回避着某种羞耻的事而尽力回避着的。我回到家乡的村子里无疑是一下子陷入了往事当中,现在那往事就已向我兆示了它们惨痛的本质,我不禁对这次的回乡懊悔起来。  &看看华夏就走吧。&我说,&我不打想住很长时间了。&至于朋友的小说嘛,可以通过想象来续,或是干脆不续了。我这么想着的时候,朋友的脸又出现在黑乎乎的车窗上责备地看着我。  &什么?华夏!&司机像是受到惊吓似猛地回头看了看我。即而他恍然大悟地说:&是啊,你们要去看姓华的,那就一定是她了,家庙就她一个姓华的。可是你们看不到她了。&  &为什么看不到她啊?&  &原来你们要去看华夏,你们是她什么人啊?&司机不理我的疑问,自顾自地说。  &我是她姐姐。你为什么说看不到华夏啦?出什么事了?&不祥的想象一下子蹿到我的意识里,我想到了那个诅咒。&出什么事了?华夏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司机说,&不过听说她不在家里。&  &噢,&我吊得老高的心才放回了胸腔里。可是,&你怎么知道华夏不在家啊?&  虽说乡村里闭塞的环境使每一家的家长里短,都会在短时间里被无聊的村民们当作新鲜事传得沸沸扬扬,但一个并不是本村的并不认识华夏的司机却知道华夏的行踪也是不可想象的。我敢肯定司机不认识华夏,是因为他见到我时并没有惊讶的表示,要是他认识华夏,他的反应很不对劲。从脸面上看,我和华夏根本毫无分别。  司机沉默了一阵,才说:&华夏是你妹妹呀。你们华家的女人,真是&&&他虽没说下去,我也体会了他那一言未尽的语意,或许他的脸上还带着点古怪的难以表述的神情吧?姨母死时,来帮着收尸的村民们脸上就带着那种神情说:&华家的女人,真是,&也没有说完。我一直怀疑姨母就是被村里人的这种神情长年累月地压迫着才疯狂的。现在我曾看到过的那种神情又被我在想象里放在了司机的脸上,并激怒了我。但这愤怒就像铁水喷发出来就遭到冷空气的降温一样,迅速地消退了热度,因而这怒火在我理智的压抑下并没发展成抗争的动力便熄灭了。  &究竟怎么了?您知道吗?&  &听说是这么回事&&家庙村要没了,你知道吗?&  &没了?怎么会没了呢?&于阳不解地说。  &村里的人都要被搬迁了,都搬走了,人没了村子就没了呗。&  &可是,为什么要搬迁呢?&  &啊,是这么回事,家庙村往里,山里的矿不是一个外国人,听说是个日本人包下的么?那还是你们家以前的矿呢,(司机带着点稀薄的惋惜的口气回头说了一句)前几年一直采不出什么来,今年采出黄金了。日本人就想占用家庙村。一占用,家庙村的人就得搬走呗。&  &占来干什么用呢?&  &谁知道啊,&司机对于阳的话想也不想理所当然地回答说,&反正要占用了。本来村民也都同意了,因为有很多搬迁费嘛。&说到这儿的时候,司机的口气里不免露出羡慕而不可得的遗憾来。&可是后来不知为什么村民们都后悔了,谁都不愿意搬了。还上村里去闹事了呢。听说带头的那个人就是华夏,听说村民们改变主意也是她挑拨的呢。闹事了,还把人打伤了,县里来人要抓带头闹事的人呢,你妹妹就躲起来了呗。&
第一天(上)(6)  我的头脑里一时乱七八糟,没个清晰的思路,半天我才抓住一个关键的所在来反驳司机那不负责任的舌头,仿佛论证了他说的话没有可能发生,现实中华夏便不可能做出那些事来一样。&华夏怎么会是带头的人呢?村民们怎么可能会听华夏的呢?&说着的同时我便放下心来。村民们那强悍的没有头脑而又多疑的性格决定了他们不会轻易受到什么人的影响,更不会团结起来做什么事。他们更不可能听从他们心里一直看不起的人。华夏一定是他们看不起的人,这一点我不用想也知道。那么像华夏带头闹事这样的话就是个谣传。  &啊,你不知道,你妹妹现在可了不得啊。自从去年秋天,她不知怎么成了大仙后,村民们就很听她的了。DD看看,一百年后华家的人又恢复成大仙了。&  司机讥讽的语气又让我产生类似惭愧的情绪来。在山里的传说中,还有一个就是一百年前,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有一个人是大仙的说法。到现在老一辈人谈起我们家族时,还有人称我们家族为华巫子家。以愚昧和落后为土壤生存的大仙无疑不是什么光彩的头衔。  &怎么成了大仙?&我说。  &成了大仙?&于阳好奇地重复着。  &怎么成的我也不知道啊。听说她丈夫死后她就变成大仙了。别的我也不知道。&  &那,闹到什么程度呢?&我忙说。  &说是村里人提出要求来,要在那个开发公司里入股。就是那个日本人的公司。不知怎么的人家没答应,村子里的人就恼了,和村里和公司的代表打起来了。那天的事我正好看见了。当时我正在那里等拉客,就见很多村民拿着锄头,锹什么的,气冲冲地一阵风冲进村公所就砸。说是他们的人给打伤了,他们要报复来着。其实何必呢,小胳膊儿能扭过大腿儿?人家当官的决定了的,老百姓还不是听喝。给了那么多搬迁费就行了呗,闹到后来没准什么都没有了呢。那矿又不是自己的,跟着别人闹什么呀。&  司机淡漠的话大概是大多数村民的心声吧。他们就是以这样客观而冷漠无情的态度来看村民们的闹事吧?或许在他们认为,那个矿还是我们家的。华夏闹的话也是为了她自己,而和别人无关DD如果华夏真的做了司机所说的那些事。  &你妹夫死的不明不白。听说是你妹妹,&司机说了半句,忽然欲言又止。  &怎么?&&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听说&&&  司机语论无次的搪塞,反倒引出我更大的疑问来。可是再问,他索性一言不发了。  我的心情更恶劣了。汽车疾行着,渐渐走出狭窄的山道,走入了开阔的地段。那蜿蜒的危机四伏的山道已经被我们越来越远地抛在身后了。  &看,家庙!&  司机忽然说。  &到了啊?&于阳向外探望着说。  &他是让你看那个旷野中的大房子。&我说,也转头去看。  &啊,真有个大房子。&于阳说,&你刚才叫它什么?家庙?&  &是啊,&我替司机答道,&山里人都管它叫家庙。它是座石头房子。原先家庙这村子也不叫这个名字。自从有了这个大房子后,村子原来的名字就被人渐渐遗忘了,而叫起现在的家庙这个名字来。为什么叫家庙呢?大概那个已经成为这个地方标志的石头大房子是我们家祠堂的缘故吧。&  说话间,在车子侧前方,旷野中小如立着的火柴盒般的房子渐渐变近变大了。  &我们从房子前面过好吗?那样能近一点。&我说。  司机显然不愿意,但他还是转过车头拐上了草地。一会儿,比夜色更深的大房子泰山压顶似地向我们压了过来。&停一下!&我说。司机依言停了车。&请把灯关了好吗?我想看看黑暗里它是什么样子的。、我说。车灯随即关了。我摇下有着一层薄薄雾气的车窗,向外看去。我们家的百年前的建筑物就立在我前面。月亮已经出来了,挂在屋角上,薄而脆的一个圆片。它的轻辉照不清大屋的细貌,只把一个弯曲的房脊,房脊两边角上的突出物的线条展现出来。我知道那两个突出物是房脊两端的石刻龙头。黑暗里,石屋如石化了的史前巨兽,沧凉而沉寂地立在月光下。石屋后面,便铺着诡异的眼睛般闪烁着灯光的村庄。  &走吧,听说里面住着鬼呢。&司机小声说。汽车立即发动起来,冲上了大道。  从司机低声的语气里我知道山里人对这个石屋的禁忌还没有改变。  &要是这地方被占了的话,这个家庙就该被拆毁了。&远离石屋司机的语气又自然高亢起来。  &谁知道呢。俄国人和日本人占领时可没被拆毁啊。&我说。  汽车冲进村庄,激起几声狗吠和公鸡不准时的打鸣声。  华夏真的没在家。华夏的公爹说华夏两天前就起身到我曾住着的大城市去了。我来到乡村的第一个晚上就要在担忧中渡过,然后明天再起身回到那个大城市去?在离开那个大城市之前,我对家乡山村没什么期待的感觉。现在一想到那个我曾居住过的大城市,我依然没什么期待感。现在的我真像一个找不到方向或是失去了根基的浮萍一样凄惶啊。  &你妹妹不在家,我们明天还得回去?东北怎么这么冷啊!&于阳从枕头上抬起头眼睛夸张地睃巡着室内,厌恶地皱着眉头说。刚才于阳等送我们来这屋的华夏的公爹一出去,就不客气地把被橱里的被子全拉了下来,左一层右一层地把自己包裹着,像个被茧子包着的蚕似的蜷在炕头。看起来他还没有暖和过来。屋里的气温很低,我们一说话,嘴里像卡通片里的怪龙吞云吐雾似地,吐出一团团的白气。华夏的公爹说这是因为华夏走后这间房就停火的原因造成的。躺在炕上,可以看到屋里的四个墙角都闪着亮晶晶的冰屑。窗玻璃上也结了白毯子一样厚绒绒的霜花。从这些迹象来看,这个屋子的低温是经常性的,而不是老头说的一天半的低温就能造成的效果。这屋的寒冷让我怀念起刚才我们还呆着的老头温暖的房间来。我们所在的这个房间曾是华夏的新房。棚顶的拉花显然是华夏新婚时挂上去的。彩色的玻璃纸上蒙了一层灰尘。透过灰突突的灰尘,露出的夸张鲜艳的亮彩还残留着过去的喜气。门边贴着写有&抬头见禧&的小红纸条,门楣上粘着大红底子闪光墨的黑福字,玻璃上贴着胖娃娃抱聚宝盆的大红剪纸,和墙上的吉祥年画把这个空间留在了春节那天的气氛中。看来华夏并没有遵循这里的风俗习惯。这里的风俗习惯是要为死去的亲人守丧,三年内家里不办任何喜事,也不做任何表示喜庆的妆饰。在春节也不能贴春联,红福字什么的。可是华夏破坏了这一规矩。妹夫去世还不到半年吧。第一天(上)(7)  &你包得被子太多了,那样热气进不去,反倒不容易暖和。&我说。  &啊,是啊。&于阳很快地把那些被子从身上拉了下来,又飞快地脱了衣服,像我一样钻到一条被子底下。一会他便说:&有点暖和了,&那是我刚刚塞到灶里的柴禾在起做用了。一会于阳就发出鼾声。长时间的坐车旅行已经让他疲惫不堪了。我睡不着。这时纷乱的思绪就慢慢侵了上来。如果任这思绪继续下去,我的意志就会延着它构成的阶梯层层下滑,最终到达阶梯的尽头。而我已经预先闻到了阶梯尽头发出的死亡气息。于是我在这思绪还没有泛滥成灾之前,忙开了灯,打开自己的行李,希望找到本书看看,转移一下注意力。我的行李里没有书,只有我朋友的小说稿。我才想起,当初我就是要把朋友的小说续下去,为了怕受到别的书的影响才没拿任何书的。于阳更不会有什么书。我只得翻开朋友的小说稿。打开它,又一次感到抵触的情绪涌了上来。不知为什么,朋友的这个写着我家族历史的小说,每一次翻开都让我有抵触的情绪。我至今看到的还只是朋友临死前写在最后一页上的字:交给华春。字是手写的。字迹非常潦草。春字的最后一横把纸划破了一个长长的口子。朋友是在想出了那个自杀的方式之后才想起写这四个字的吧,因为时间仓促才写得那么慌张。朋友至死也无法放弃她的希望啊。  朋友曾说过,对她来说,生活中值得珍惜的东西太少了。一是写小说,另一个就是亲人和朋友。亲人是老母亲,朋友就是我。  爱情呢?在朋友申明自己的观点时我说。  爱情?现在我们还有爱情吗?朋友无奈地笑着反问我。  那时,朋友刚和一个男人分手。朋友在平息了丧夫之痛后,曾有一段时间并不拒绝和男人们来往。朋友生的美,高高的个子,丰满的胸脯,纤细的腰,圆实的臀部。脸也是丰盈的满月脸。正是三十岁的好时候,成熟饱满如盛开的玫瑰。男人们很乐于与她交往。朋友和男人们交往一段时间就厌倦了。她说男人们都不知道怎么了,一个个只让她感到无聊。她还举出例子来论证男人们的无聊。她说她看一个男人不错,什么都不错,他们就交往了一段时间。朋友觉得感情成熟了后,就把男人约到了家里。男人到她家后第一句话就是拍着她的床问她,你丈夫去世这么长时间了,你不可能没有男人,那么你跟了几个男人?都是在这张床上做爱的吧?然后他又说自己有洁癖,别的男人用过的床单他可不想用。那男人说这些话时是完全肯定的语气。朋友说他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可朋友就感到受了伤害与损毁。朋友就说那别人用过的女人你也别用了。就这样他们分手了。分手后朋友很难过。短时间的冷淡后朋友又去找那男人时,她看到他和别的女人躺在床上。他看到她时客气冷漠得如同朋友是个陌生人,而不是说了无数甜言蜜语发了无数海誓山盟的恋人。朋友后来明白了,甜言蜜语男人们会说的深情脉脉无比动听,只是在他们说的时候他们其实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海誓山盟说的也真诚感人,只是前一分钟说过了,后一分钟就会忘。还有的男人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要求和朋友上床。朋友要是拒绝,他们就很奇怪地问朋友不是从外国回来的吗,怎么还这么保守?他们还有个理由就是生活节奏这么快,生活压力这么大谁还有心情有耐心和时间谈什么恋爱啊,恋爱恋爱,恋到最后还不是上床做爱?那还不如省了其间的过程,直奔主题得了。后来朋友发现原来城市里的大多数男人都是这个想法。朋友开始还不大适应城市里的爱情游戏规则。后来时间长了,朋友被这说法,也可以说被这游戏规则击垮了。朋友就和这些男人上床,以身体的接触代替思想感情的交流。然而,时间长了朋友很疲倦。朋友说,那种晚上还在一起缠绵,早上爬起床就互相谁也不认识谁的做法,让她受不了。朋友经过了和这些男人一次次的分手之手,就再也没兴趣和男人来往了。朋友说城市里的男人们都阳痿了,就是生理上没阳痿,思想上也都痿得不行了。城市里的文化圈里的男人们更是太监。她见了他们就恶心。因为这个坏影响,她再没对男人有兴趣过。这样朋友就一直独身。  &本来我还有小说,可是现在怎么也写不出来了&&&朋友自嘲地嘟嘟嚷嚷地笑着说。&我现在简直就是个废人,活得一点意义都没有。&朋友自暴自弃地软弱无力地再一次说。  朋友的小说遭到批判后,她就再也没写小说。我和朋友都与一家出版公司签了长期合同。出版公司要求我们,市场上需求什么我们就写什么。市场上需求都市爱情小说,我们就都写爱情。朋友的小说也是写都市爱情的。她遭到批判的理由是因为公司认为爱情都是美的,朋友却把它写的这么丑,太不符合大众的愿望了,怎么可以?朋友争辩说事实上现在城市里所谓的爱情根本就不存在,爱情早已经在都市的压抑下异化成了单纯的发泄与喷射。她的小说写的就是这个,她反映了现实,怎么不可以?公司却认为存在不存在是一回事,把不存在的东西写出来是一回事,把丑写美又是另一回事。作家们在公司里的作用就是把不存在或是存在却丑的事写美了,好给人们一个希望。要是写丑了那不是说人心是丑的吗?说人心丑不就是影射社会丑?影射社会丑不就是影射国家丑?影射了国家丑不就是影射了别的丑吗?影射了别的丑是不是说明你的心理有问题?你对社会和对公司不满&&这么一影射下去朋友的小说就遭到了批判。那时候我在旁边帮朋友说一句:&作家的良心和责任心使他们有义务把真实写出来啊。读者们也是要知道真相啊。他们要是知道长期受到欺骗也会不接受那些东西的。&公司老板看了我一眼,微笑着和蔼可亲地说:&读者知道什么。给他们看什么他们就认可什么。本公司的责任和良心就是作家们的责任和良心。&于是朋友对自己写作自由权的抗争就这么败下阵来。
第一天(上)(8)  那一次批判使朋友无法把小说再创作下去。后来她就得了怪异的眼病。朋友认为她写不出小说是因为大脑受到了刺激。那么朋友把写出一部令自己满意的小说作为她摆脱疯狂,并积极生活下去的奋斗目标不是可以理解的吗?正是因为她认为无法完成这个作品才在绝望中自杀吧。即使要死,她也不放弃让作品活下去的希望,哪怕只是一部分。我大大地抽了口气,抽回了酸涩欲哭的冲动。我也抵住了抵触情绪的作用,下决心看这个稿子了。  朋友小说的开头,是说一伙人背着篓,挑着担,推着车在路上走&&这些人衣衫褴褛,脚步踉跄。北方料峭的春风无情地削着他们身上的破布条,撕扯着他们的乱头发。他们当中领头的那个人,一边拖着僵硬的双腿向前挪,一边想起离开家乡的时候。他们从关里走向关外时,虽然背着挑着推着的都是些破烂,可他们的脸上难掩兴奋的渴望,目光里也闪动着开拓者的热情与雄心。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行走的路程越来越远,他们的脸上只剩下了疲乏,眼中也写满茫然。前方的路似乎还没有尽头&&忽然,一头像鹿非鹿的动物闯进了男人的视野。走近了,动物不惊不跑,站在原地瞪着天真的眼睛看着被夕阳染了一层金边的男人和他的族人。男人手里的棒子没有片刻犹豫,脱手而飞。动物遇棒而倒。那天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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