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区别,都是有钱人吃喝玩乐、寻欢作乐、肉体交易1 3完整版场所。

来自英仙座
来自英仙座& by& 谢明湄
我气定神闲笑,谈判桌对面,去年未财富周刊封面人物正额头汗下。
“仙道君,可否将期限再放宽三十日?只要三十日就好。”
“非常抱歉,佐治总裁请多多谅解,已经宽限近六十日,不可再拖。”
“三十日,我保证,到时我们会收回德业租款。”
“但你们还必须支付欠付冯氏出让金。”我温和说,“并非不愿意通融,只是我不认为三十日后贵公司有偿还能力。”
他抬头望我,嘴唇颤抖略微发紫,深色西服本来极沉稳,然此刻映着他的眼神只觉惨淡。
时机到了。
从文件夹下抽出早隐伏好的协议,我欠身推至他面前。
“或者有个办法让大家都不为难。”
如同诱惑人类出卖灵魂的魔鬼,我温柔道,“适当缩减经营规模对贵公司只有好处,我们出的这个价格足以抵偿设备价款。”
他盯住合同看,手心掺出汗,雪白纸张捏出污渍。
一点不消着急,把玩手中原子笔,我确切嘴角笑容温文有礼不失分寸。
虽然同情,但爱莫能助。
想出来玩就得遵守游戏规则,想不被人趁火打劫就根本不要着火。
愿赌服输,要连这个简单道理都不知道,佐治集团根本连东山再起的机会都没有。
“仙道,有你的!臭小子,居然1500万就搞定了!”
厚厚企划案重重拍上肩头,我呲牙咧嘴,“轻点越野,这是肩膀不是沙袋!”
手劲忒大,简直练过铁砂掌似的。
“这样就受不了,啧啧。”越野摇头,“还以为你早被流川枫练惯。”
我瞪他,可真会比,能一样吗?
临下班时越野又敲门进来,“一起去酒吧?早就说好这单搞定大家好好聚一聚,热闹一下。”
“不行,今晚有事,要早早回去。”
“又要陪流川?老夫老妻了还腻不够,重色轻友。”
皱起眉长叹一声,“今天真的有事,要过险关,得先做好万全准备。”
拖了快一周了,眼见再不开口会出问题,今晚无论如何要闯关,思量一下任务艰巨度忍不住再叹口气。
忽发奇想,“越野,如果你再英俊一些多好,又是色又是友,里外兼顾名利双收。”
门被大力摔上,可以想见越野脸色之臭。
我苦笑,往常拿这句话开玩笑是有的,但今天我是说真的。
重色轻友?美色在前朋友理所当然要甩一边。
但是因为美色当前,就利利索索把老爸老妈甩一边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据说我很小就懂得说话,因为嘴乖占不少便宜。
六岁时,老妈和祖母别扭,会认真对祖母说,“小彰绝不会聚了媳妇忘了娘,祖母更不能忘。”
小孩子半知半解,但哄得老人家笑逐颜开,“有这样好孙子,什么样的媳妇我都认了。”
立下汗马功劳。
最感激当然是老爸,冲到玩具店里任我挑捡。
子承父业,当年老爸走过的艰辛道路眼看我也要走过。
叹气叹气再叹气,当然不敢娶了媳妇忘了娘,虽然我的这个不能算娶也不能叫媳妇。
枉我哄人本事比老爸高明百倍,可惜运气差太远,况且注定没有小仙道彰出来帮忙。
至为头痛。
恋爱时最爱看他嘴角一抿,精致下巴略抬,乌黑明亮眼中倔强光芒闪动。
独一无二的性格小生,再配上黑亮流海白晰肌肤颀长身段,要我如何不拜倒在他的蓝球鞋下?
但是当那倔强光芒每每对我闪烁……
相信我,钻石是璀灿,可天天盯着看会被刺伤眼。
枫,你如果是蓝天我就是大海;
你如果是轻风我就是流云;
你如果是湖水我就是岸边的垂柳,愿日日夜夜倒映在碧波深处……
谁要敢不信我说这些话时的诚意,再好朋友会与他当场翻脸。
只可惜当时忘记加一句,你若是钻石,我温暖包容的笑就是钻石下的黑色丝绒,一切的一切只为衬托出你的夺目与纯粹……
并非后悔,只是有点累。
但想他时心中总会忍不住丝丝缕缕温柔牵挂。
牵挂、牵挂、一点点的牵挂。
啊,英明神武谈笑却敌的仙道彰,就为这一点点的牵挂,从此没了潇洒自在。
如同风筝,飞得再高总有线在别人手中握着。
路过花店时略犹豫,要不要下来买束花,看看时间有点晚打消念头。
还是先去买料理比较正经。
款台女郎与我微笑,我回报以礼,立刻看到分明红色自她耳后一路漫延而下。
刹那的欣慰,宝刀未老。
能够在我闲适笑容下全身而退的人并不多。
就算流川也不能。
听人说爱情就是两败俱伤,不是没有道理。
他败在我的温淡笑容下,我败在他乌黑明亮的眼睛里。
回到家,流川还没有回来。
打开音响,边听边勤劳。
因为流川不爱说话,有时会觉得房间太安静,久而久之,搜集一大批各式唱片,养成一个人听歌的习惯。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么多年我还是忘不了;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菜全洗好,阵势摆开,围裙端端正正系好。
拎着菜刀对镜子摆个鬼脸,公司里那些视我为偶像的女孩见我这个模样会放声尖叫昏倒。
“鬼迷心窍、鬼迷心窍,也许是前世姻缘末了;
然而这一切并不重要,我愿意随你到天涯海角,虽然岁月总是匆匆催人老,虽然情爱总是让人烦恼;
虽然未来如何不能知道,但现在说再见实在太早……”
香味从汤锅里慢慢溢出来了,把火调小,心情大好。
这么令人幸福的香味,当初报名参加厨艺培训实在是个正确选择。
以我的天赋,如果被公司炒了鱿鱼转行做餐饮照旧成功。
当然,随便怎么赌,除非老板头吃大了,才不会舍得放过我。
投资部的“招财童子”,后来在我强烈抗议下改叫“摇钱玉郎”。
看看时间差不多,去拿出红酒,冰凉瓶身不一会儿聚满小水珠。
对着灯光看看满意点头,玫瑰红中略透出金色。
“阴天在不开灯的房间,当所有思绪都一点一点沉淀;爱情究竟是精神鸦片,还是世纪末的无聊消遣,开始总是分分钟都妙不可言,谁都认为热情它永不会减;
除了激情褪去后的那一点点倦,也许像谁说过的贪得无厌……”
过去关掉女歌手沙哑淡漠的声音,找出张乡村音乐放上。
我喜欢木吉他的声音。
一声一声,低沉也好,高昂也好,总带着那么一点欲诉还休的颤音。
再四下打量一下,有点后悔,还是应当提前订好花的,气氛差那么一点。
与流川在热恋时,决不会忽视任何细节。
什么都要做到浪漫十足。
共进烛光晚餐时,务必大捧大捧紫色香花,实在没有最差也得用纯白色代替,绝不能马虎。
还有,看电影中间会忽然变出一包棉花糖,虽然一直不能理解英朗如流川怎会喜欢这种东西。
买衣服则切记问清营业员号码是否全。
恋人是流川也有好处,根本不用费心找特别设计的情侣装。
啊,每每要逼他换上,虽然被叫白痴,但我分明看到他眼中明亮快乐光芒。
谁说流川从不说假话?
一等一的口是心非,尤其对我。
可惜现在少有这种乐趣了,在一起都这么久了,如果还要玩猜猜猜的游戏……
门响,流川进来,我悠闲端起酒杯冲他微笑。
他愣愣,露出思索表情。
心里偷乐,知道他在努力猜是不是忘记什么节日纪念日。
“吾爱,为了庆祝我今天搞定一家大生意。”
流川松口气,“这么开心?”
“当然,佐治集团总裁,财经界赫赫有名老将败在我手里。”
“很了不起吗?”
他挂好衣服,寒星般眼里露出明亮笑意。
我冲他眨眼,“天,难道你不知道你夫君功高盖世神勇无双。”
“白痴。”
细碎音乐悠悠扬扬,木吉他颤音借着酒劲不轻不重挠着人心。
含一口酒,我拉过流川喂进他嘴里,然后在他舌上攫取酒香余芳。
完全不一样味道。
舌尖与舌尖灵活追逐嬉戏。
进、退、进、再进、后退……,我缩回舌,流川没能咬住,不甘心追过来,一口一口咬下去,总是落空,牙齿相碰发出小小清脆声音。
我咧开嘴,他瞪我,我不管,探头过去咬住他耳朵。
流川唔了一声,本来清凉肌肤明显热度上伸,朗如寒星的眼开始变得雾蒙蒙,索性合上,长长眼睫蹭的我发痒。
我低低笑,脸上的痒晃悠悠传到心里,实在想就此抱住他。
总算强大意志力克制住心猿意马。
“枫,有件事得告诉你。”
他睁开眼。
“我老爸老妈路过,可能要在我们家住几天。”
眼里的雾气全不见了,他挑起眉。
“这才是今天的晚餐目的?”
目如寒星,对着亲密爱人时还要如寒星,谁稀罕天边又远又高的星星,我宁愿要两朵温暧小火焰。
我叹气,“当然不全是。”
“不全是?那有多少是?80%?70%?”
“枫,你得体谅我,虽然老爸老妈上次让你很难堪,可是他们毕竟是我父母。”
“所以你煞费苦心,准备浪漫晚餐。”
他冷冷下结论。
火气一点点上来,一片苦心付诸东流。
我知道流川不喜欢有人对他拐弯抹脚,太明显的功利,可我这样做还不是为找一个最佳时机?
难道我想吗?
什么时候,我们什么时候成这样了?
他眼里的光芒,还有我的性格朝天发,最后都变成对方的芒刺。
“无疑这个浪漫晚餐失败了,现在才反应过来,不是少了淡紫香花,而是弄错了地方。”
扔开餐巾,我优雅微笑。
我是牵挂他,可那不代表我必须无休止迁就他。
“我应当设法买幢苏格兰城堡,或者太平洋小岛也好,总之能让你安安心心做不理世俗烦恼的王子。”
床前灯太暗,并不是看杂志好地方,但我愿意倚在这里摊开杂志。
手一抖,长长烟灰落下。
低低咒骂,手忙脚乱去拂,总算动作快,没有烫出洞来。
再深深吸一口,我忧郁地想,啊是,笑口常开的仙道彰在忧郁地想,这种淡蓝烟蒂的烟似乎口感也不错,尽管从前我只抽白底绿纹的骆驼。
也许根本抽什么、抽与不抽都没所谓。
客厅里电视声浪传来,流川平时最讨厌的脱口秀。
也许他也在忧郁地想,看什么节目、看不看都没所谓。
有些坚持或者不过是习惯,坚持太久的习惯甚至令人厌倦。
当然,我确信我们相爱,爱情与习惯毕竟不一样。
正如相信一见钟情叫纯真浪漫,可相信一见钟情后从此王子与公主注定过着幸福生活,则是不折不扣白痴。
我与流川当然不会是白痴。
感情也不是没有基础。
少年的一对一仿佛箴言。
长大后,在酒会中偶见,怎么说呢,有些人注定就算站在千人万人中,第一眼望到的永远是他。
流川就是这种人。
明亮锐利眼神,清清冷冷神情,象天使落入尘世,在人群中吸引所有人目光,自然也吸引我。
到他抬起眼纯净声线唤出我名字,啊,我心为之颤动。
久违的青春时光刹那漫卷,将我恍惚淹没,情不自禁柔和微笑,隐约间胸中竟似有微微的疼痛。
如果彼时便是天荒地老,该有多好?
电视关了,流川进来在一边躺下。
我也伸手关灯。
沉住气,不出声。
终于黑暗里流川问,“他们什么时候到?”
长出一口气,我凑过去搂住他,“后天。”
揽住他肩,半支起身,试探着咬咬他脖子,没有被拒绝,再从那里一路留下牙印,最后回到晚餐时被打断的地方……
早晨醒来流川已经不见。
我发了会儿呆,不是好现象,虽说天天哄人起床是件苦差事,可是没有人哄了也不见得就轻松舒服。
也许流川会觉得委屈,可现在顾不上。
再说我妥协的时候其实更多,都是成年人,过两天自然会好。
先过了老爸老妈这一关再说。
“这里!这里!我在这里!”
挥着手扬声叫,身高与发型优势即时显出来,老爸老妈很快看到我。
接过行李笑嘻嘻,“老妈最近用了什么驻颜妙方?居然比上次见你又年轻一点,快跟我成姐弟了。”
“臭小子,就会油嘴滑舌!”
骂归骂,老爸脸上神色可温柔的很。
“你这孩子,怎么又瘦了?那个,嗯,那个小枫没有好好做饭给你吃?”
我倒,可爱的老妈。
“妈,别咒我发福啊,我现在可是标准黄金身段。”
随便敷衍下,再拉开话题天南海北。
天下公婆心,娶了媳妇就是给儿子做饭用的,可惜老妈忘掉这个小枫怎么看怎么不是做饭的好手,甚至根本不能算媳妇。
以前曾很天真地想,有流川做恋人多好,可以避免古老的婆媳恩怨。
后来才知道错的有多离谱。
但是,原谅我的一点小小私心,我想把我最爱的人领到老爸老妈身边,听到他们的祝福声。不然哪儿舍得让流川受委屈。
流川早早在家里候着,再是心高气傲遇到爱人的父母也只有低头。
我努力祈祷,盼望美梦成真,不提从此和乐融融至少化解前嫌。
可惜,莫非定律并没有放过我,不但从流川手里掉下的蛋糕正好奶油向下,而且越不想发生的越会发生。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快拿纸巾来。”
老妈神气十足吆喝,老爸在一边干笑,刚才就是他伸手比划幅度太大,硬生生撞上流川胳膊。
“不行,不能用湿布,擦不掉还会蔓开。”
眼明手快的老妈,从流川手里抢过湿巾,最后嘟囔出的一句话让我笑容僵在耳后,“这么大人怎么这么不小心。”
“咳,老妈,你歇着,我来吧。”
瞅瞅流川的脸色,我笑盈盈说。
“算了小彰,这些粗活哪能要你干。”转过头老妈再对流川说,“别愣着,再拿些纸巾来。”
流川躬下腰,低低说,“伯母,我来吧。”
老妈当仁不让,立时与流川换位。
我头皮发麻,开始想是不是我真的做错了。
一顿饭越吃越冷,不是我夸张,流川的脸色堪比最大功率冷气机,枉我笑如阳光语如春风也抵不过他的寒气。
老妈的脸色开始发白,我就猜要糟。
“不吃了,我先去休息。”略犹豫,老妈补句,“小彰……小枫你们多吃点。”
迟疑了下,老爸也放下碗打声招呼跟着上楼。
在楼口停住脚步,听到老妈带着哭腔的声音,“不就说错几句话嘛,又不是有心的。”
“好啦,小枫也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我这一把年纪了倒要看别人脸色,要不是为了小彰谁受这种闲气。”
“是啊,看开点吧,看在小彰面子上吧。”
“我还不够开明吗?就这么一个儿子,弄到连孙子也抱不上……”
不敢再听下去,轻手轻脚下楼。
流川孤零零坐在桌前,感觉我过来,咬住唇抬起眼。
熟悉倔强眼神,隐隐带一点凄惶。
叫我还说什么?
冷战,我确定我们在冷战。
老爸老妈一走,反而打破和睦假相。
“小彰,你妈她就这性子,别管那么多,只要你幸福就行。”
疲倦涌上心头。
自己看自己笑容里都有些淡淡嘲讽。
老爸说相信我的眼光不会错,即然是我选的一定出色。
我也相信我的眼光,可我不相信流川的。
怀疑他的眼光会不会出现问题,才会选我。
太澄澈、太纯粹与太执着,可我只是凡人。
我愿意自然而然,鸟倦飞而知返,云无心而出岫,一切不必太刻意。
但流川不,爱上绝对是一生一世,甚至生生世世,再难都不会放手。
起初令我震动,后来开始窒息。
这样不顾一切的爱情。
可就算这样不顾一切爱,也不愿意俯低身段迁就我。
不肯为我放弃一点点自己。
诚然,并非每次冷战时和好义务一定在我。
但是由我继续扩大战火,化冷战为热战倒是第一次。
也好,我讨厌冷战。
流川清清亮亮地看我,“仙道,不要这样假模假样笑,如果厌倦就说出来。”
继续笑,管天管地还管得住我笑吗?
每一个水晶瓶的碎片里都映着我亮晶晶笑容。
“那么你呢?流川?别问我有没有厌倦,先问你是否后悔?为了我放弃蓝球?”
不放手,其实不过是一种姿态。
并不意味着不后悔。
可能只是太倔强,哪怕再苦的果子只要自己种出,就一定会硬生生吞下。
流川,告诉我,你有没有后悔?当曾经在你眼里烈烈燃起的斗志越来越少时,到底有没有后悔过?
“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他淡淡答。
我的笑容割裂在满地水晶碎片上。
果然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仿佛天生就高人一等,冷冷扫一眼就能鬼神退避。
苦中作乐想,是不是该恭喜老妈,普天下也就她有胆在流川面前发威。
耸耸肩,我不动声色笑,“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如果让付精神损失费,那可是天文数字,我会彻底破产的。”
不想再看他没多少表情的冷冷脸色,从满地水晶碎片上扬长而过。
碎片在我脚下咯吱吱作响。
完全无可奈何,便踩到再碎,也不会变得圆润。
每一粒水晶碎末,都留存锐利角度。
如同骄傲,他的,和我的。
牧在酒吧里找到我,拎着我衣领揪进洗手间,冷水当头浇下。
我大叫,清醒过来。
“什么大不了的事,你看你现在成什么样!”
阿牧理直气壮训斥我,我苦笑。
是没有大事,只是我与流川忽然不知道要怎么相处。
“男子汉大丈夫,一点担当都没有,遇到事只会躲着喝酒。”
牧还在絮叨,我抬头扮鬼脸。
“彼此彼此,上次可是我在酒吧捡到你。”
正义的老大立时没了气势,又兀自不服气,“健司那么聪明怜俐,有时猜错他心意办错事也难免,可流川能有多少古怪名堂。”
“是,没有古怪名堂,只要一个不说话,就千万般理由也说不出。”
“总比乱缠好。”
阿牧借机发牢骚,“明明他的错,偏说不过他,而且一旦与他争,谁都会说我错,……,牧君弄错了吧,藤真君怎会做无理的事呢?”
牧长叹一口气。
我微笑,早知道藤真太会做人。
四面玲珑已经难得可贵,可他当真能做到八面玲珑。
啊,我的难题,流川从头到尾保持彻底本色,一点玲珑手段都不肯用。
那么我呢?
我就只能化身丝绒衬着钻石?否则又要如何?
硬度太过接近,彼此伤痕累累。
硬度略差,怕就此被打磨没了棱角。
无路可退的一对一。
牧拍我肩。
“你们在一起也有三年,多少风风雨雨都过来了,多担待流川一些。”
牧说,“不管怎么样,流川爱你是真。”
想一想,牧再加一句,“你爱他也是真。”
头痛的要命,支住额头振作精神,“是,我们有爱情,爱情,爱情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多伟大力量。”
我喃喃说,“但我宁愿它可以化铁块为黄金。”
牧再拍我。
“好了,挺起胸,这才是仙道彰,什么事都难不到的仙道彰!”
太夸张了,还是中学哄清田他们的手段。
我别有用心的笑,“别夸我,什么叫什么都难不倒,要真什么都难不倒怎么会眼睁睁看藤真拐走你?”
牧立时红了脸,开始明显顾左右而言他,看样子生怕藤真忽然出现。
呵呵大笑,心情好了一大半,头也不那么痛了。
摸出手机打开,昨晚怕烦索性关了机,周未想来公司不会有事。
密密麻麻信息跳出,我盯住字屏看。
“仙道先生,请您镇静,……,应当很好辩认,脸部几乎没有毁坏。”
呆呆站在那里,看雪白布单在眼前慢慢揭开。
白晰肌肤乌黑刘海,还有长长眼睫,只是嘴唇一点血色没有。
应当多炖些补血营养品。
可是睡在这里,这里这么冷……,一定是太冷了所以才会没有血色。
奇怪,流川那么怕冷,怎么会睡得这么安静。
“仙道!仙道!”
牧的声音,在叫我?
是牧,他在看我,满脸悲痛与不能置信。
有狂叫声,一声声从天外传来,说不尽的惨厉。
负伤野兽在濒死挣扎。
“非常抱歉,因为事故发生在凌晨三点,没有行人经过,肇事者逃离,我们已经在报上登出公告寻找可能的目击者,希望会有线索。”
“无论如何,请节哀顺变,……,初步测算,肇事车辆的速度很快,这种速度,……,嗯,根据伤势,应当没有多少痛苦,只是一瞬间。”
惨淡地想,在安慰我吗?
凶手是谁有什么意义?不管是不是能找到他,我的流川都回不来了。
被狠狠撞上的时候,枫,一定很痛吧,骨骼全部碎裂,那时你是安静承受,还是曾经失声呼唤?
你叫过我的名字对不对?轻声地叫过是不是?我其实听到了啊。
如果那一刻我在你身边,会想对我说什么?再见?还是对不起?
啊不,不管哪一句,我都不要,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就好。
从掌心里抬头,牧和藤真。
我轻笑出声,“真是九流编剧水准,太烂了,我可不可以罢演?藤真,去叫流川起来,我们不要再演了,一起回家。”
藤真沉默。
“仙道,别这样,如果流川看到你这样,他会伤心的。”
“会吗?”我侧头努力想,“也许。”
离开的是他也好,我也好,留下的都会伤心,可我没有把握他会不会后悔,如同没有把握他有没有后悔为我放弃蓝球。
同样没有把握,如果一切重来,是不是就不会听到他说再见。
一对一,两个人的战争。
如果一定要说再见,宁愿要另一种,能够以淡然的姿态分手道别离,最终也许真的能慢慢淡忘,双双沉入时间的河流,谁也不是输家。
但现在,我一败涂地,全盘尽墨,连一线扳回的机会都没有。
流川,我的流川,你又何其残忍?!
到能正常上班,牧和藤真略略放心。
诚然,不管发生什么,时间总得继续,只是我对这个世界懒管懒顾。
有时站在街头,分明看到光阴如小鸟,“啪啪”拍着翅膀,快快乐乐从行人头顶掠过。
回到家里,又会觉得光阴如一场浓密痛楚大雾,细细密密漫天罩下,缓缓濡湿我的发梢、额角、嘴唇、肩头,直到浸润全身。
日子也就这样过下去,不是别人以为的那样难过。
业绩更加骄人,出手再不容情,是非指摘在耳际如野草丛生,任由它们生长,期望有一日可以掩去荒芜。
开始喜欢养鱼和养花。
它们都安静,所以可以名正言顺望着它们发呆。
错觉慢慢消失,推开门时不再幻想,流川就坐在那里,会静静抬头望我。
他乌黑明亮的眼睛,明明倔强凌厉眼神,可满室阳光因为他柔软。
夏天到时,可以再笑了,越野长松口气,“仙道,总算又看见你笑。”
我微笑不语。
是,又能笑了,想必不久之后,还可以走马章台倚红偎翠。
可是,谁再来让我的心丝丝缕缕牵动?
市面卖的密封水族瓶,里面有彩色细砂与小小热带鱼,还有定量氧气珠与食物。
一旦氧气全部耗完,鱼儿就会窒息死亡。
时间还久,需作长远打算,流川,对你的回忆就是我的氧气。
用一点,少一点。
所以,必须谨惧使用小心节约,到实在太窒息时,再打开来深呼吸。
没什么好抱怨是不是?
愿赌服输。
秋天接到正式请贴,牧和藤真郑重邀请。
衷心为他们祝福,水晶灯下珠联璧合一对佳偶。
不能自已地想起流川,老友聚会时,从来我们两对抢尽风光。
手发抖,赶紧喝下酒,温暖液体给我力量。
藤真走过来,“仙道,最近好一点了吗?”
“没事,不用替我担心。”
“但是你的笑……,也许不该问。”他深深叹息,“出事前几天,我见过流川,他的眼神,很孤绝,带一点凄凉,仙道,你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转过面孔,不能回答。
到底出了什么事?
为父母到来,一场小小争执,最后以无可挽回的方式结局。
不,那只是最后一幕,在此之间,我们已经有过无数争吵,如同两只刺猬,拥抱的太紧,会刺伤彼此,隔得太远,又没有温暖。
不,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最古老爱情故事。
女娲补天时遗下的那颗通灵宝玉,心有灵犀吟诗作画时节,渴望绛珠仙草如颦双眉轻笼,持家理事红尘俗务时,又想有衡芜君扇底轻风。
那个顽石啊,并不知道,不管哪一个选择,都躲不过意难平的结局。
可我并不贪心,又怎么会有这种结局?
也许人生真的注定很疼。
从酒席回来,终于忍不住,进流川的房间,打开衣橱。
简单衣物整齐挂在衣架,黑、白、灰、淡蓝,把头埋入,呼吸他的气味,深深沉迷。
流川、流川,我不要做刺猬,你也不要做水晶,把棱角尖刺都收起好不好?
你不要孤绝我不要寂寞,亦不要再争什么输和赢。
怎么我到现在才明白,我和你的一对一,哪里会有赢家呢?
我和你的一对一,怎么可能有赢家呢?!
流川死后九个月,我的眼泪终于流下。
那天晚上,睡得极沉,流川的气息包围我。
夜半时分,隐隐约约闻到香气,浓密馥郁,不似人间的芬芳。
拒绝睁开眼,贪婪闻那香气。
恍惚中听到清脆声音说,“啊,睡得太死,唤不醒。”
另一个娇柔女音,“算了,反正时间还早,慢慢来吧。”
早晨醒来,庆幸是周未,不用灰头土脸上班。自嘲的想,能在意仪表了,不知是恢复能力强还是太习惯伪装。
又有些疑惑,流川死后,头一次晨起时这样神清气爽。可能是眼泪终于流出吧。
但是,且住,我吸鼻子,四下搜索,
昨夜的芬芳,不是梦中错觉,空气中还有袅袅余香。
从来不曾闻过这般让人荡气回肠的香气。
在楼梯角落里蹲下身来,硕大纯白到近乎透明的花瓣,垂首无力站立。
伸手轻轻触摸,虽然凋零仍然柔嫩无比。
凑过去,原来清甜的香气分明已经黯淡。
无限辛酸。
昨夜昙花盛放,居然错过。
流川,我们是不是就这样错过了华美盛筵,还是爱情的味道,本来也就浅尝即可。
可我是如此不甘心啊。
越野在我办公室转来转去,最后停在我身边。
“仙道,什么味道,这么香?”
我笑,“家里昨天一盆昙花开了。”
“好香,就是那种只在晚上开一会儿的花吗?不知道原来昙花还能这么香。”
有什么用?
昙花寂寞盛绽,空留余香满襟。
我的爱人最需要我的时候,并不在他身边。
“仙道,这又是哪一种花,这么香?”
越野第四次问我时,看我的眼神分明指我在说谎。
呵,我只能无辜苦笑,要如何解释?
第一晚的昙花,第二天的米兰,第三天,悬铃草怒放,昨天,一盆茉莉悄悄绽开花蕾。
然后今早出门时,看到金盏花正在打骨朵。
每天每天,不同的香味,香甜的、青涩的、悠远的、浓烈的。
每多开一种,香味就变化一些。
最奇妙,并不混同,连我自己都闻得出,每天沾染香气分明不同。
常去的一家花木店,老板笑着对我说,“也许是因为房间暖气太足吧,所以花期正好轮到一起。”
早有传闻,不能算奇迹。
唐时则天女皇一声令下,冬季百花齐开。
老板又说,“花木都有灵气,看来她们很喜欢仙道君。”
夜来香在晚间开放时,我站在花前,轻声问,“是不是怕我又把你们错过,所以这样赶在一起,匆匆忙忙绽放?”
不会,不会再错过任何一朵盛开的花。
房间里快成植物世界,茂密浓绿中,放一架大鱼缸,鱼儿悠闲自得摆尾来去,偶然跳出水面,“扑愣”一声,水花四溅。
开始确信,我没有长着摇钱玉郎的金手指,却有一双绿拇指。
所有的花都会在我指下怒放。
挑出专开大朵大朵开白色香花的放在流川房间。
流川,据说香气可以穿越生死门,你是否正在我闻同一种花香?
越野再三逼问我,是不是新交开香水店的女友。
我对他扮鬼脸,不肯答。
给他答案也不会相信,谁会相信,其实有时候,我会比流川还要固执,还要容易受伤。
风光无限、谈笑破敌的仙道彰。
流川死后整整十个月,昙花开过三十天。
花开的一个月,时间不再那么难挨,每天早晨睁开眼时,细细搜寻,看看有什么花儿准备开,晚上回家后,再来验证早晨的猜测对不对。
这些花儿,出奇的有秩序,每天只开一种,从不例外。
开一荏,再谢一荏,轮流绽开,日日给我期待。
没有再去问,不想知道原因,只要它们陪伴我,只要我和流川在闻同一种花香。
直到一天半夜,从床上跳起。
我闻到花香,不管再开多少花,再有多少种不同香味,这个芬芳我不会忘记,曾经错过的一夜芳香。
它又开了,没有任何预兆。
蹲下身目不转睛凝视,雪白花瓣一层层舒展,行云流水韵律中有细微吡啪声,仿佛小火焰在燃烧。
硕大花朵全部绽开,花瓣白到透明,香气从嫩黄花蕊中旋舞而出。
不似人间的芬芳,与不似人间的美丽。
我捂住眼,流川、流川,是你吗?
是你在让花儿不停开对不对?
错过的花期终于补回,可我错过的你,要怎么才能找回?
从那天起,房间的花,不再如约好了般如期开放。
整整一周,除了以前开过的花,没有新的花绽开。
后来明白不能再有期待。
养成另一种习惯,在昙花前自言自语。
“从你开始,从你结束,纯属巧合呢还是奇迹?”我喃喃问。
“今天又接下大单,结束后准备休假。不过我想我哪儿也不会去,就呆在家里好了。”我说。
“越野今天问我是不是失恋了,再没有精彩花香。”
我长叹一口气苦笑,“我能不能抱怨一下,以前他们总怀疑我太过风流,左拥右抱,现在他们又总怀疑我被人甩。”
“啪啦!”
芭蕉木下的鱼缸里,一尾银龙蹦出水面,水花打在我脸上。
我走过去,养了那么长时间,对着发呆无数次,却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这些鱼儿们。
啊,我猛然后退两步,仿佛看到银龙在对我笑。
怎么可能呢?一只鱼怎么会有表情。
或者流川,那也是你派来的?
流川死后第十一个月。
穿戴整齐站在枝叶葱绿的昙花前。
“每个人的痛苦必须自己承受,一直一直这么想,很久以后才明白,希望有人一起分享痛苦,并非软弱的表示。”
我轻轻开口长长叹息。
“今天会被拖着去相亲,……,不能再让老爸老妈担心的对不对?”
那尾银龙,那尾银龙忽然高高跃出水面,水花四溅,淋塌我的朝天发。
我不能置信,水缸里的其他鱼跟着一尾尾跃起,明明白白在发泄怒气,个个表情极不满的看我。
车点火发动着,忽然有点发愣。
思念流川至紧时,会盼望怪力乱神其实真有其事,哪怕鬼魂也好,让我见到他。
可是一尾鱼有了表情,我却落荒而逃。叶公好龙的故事,原本也是真的。
也许其实该去看心理医生。
谁现在进我房间都会吓大跳,仿佛热带丛林,各种植物茎蔓纠缠,如果再支起一架铁锅,现成可以扮男巫。
除了鱼儿偶然的吐泡声,常常安静到诡异,音响落满尘埃,我的一大堆碟快被遗忘,最后一次听歌是什么时候?
“鬼迷心窍、鬼迷心窍,也许是前世姻缘末了;
然而这一切并不重要,我愿意随你到天涯海角,虽然岁月总是匆匆催人老,虽然情爱总是让人烦恼;
虽然未来如何不能知道,但现在说再见实在太早……”
流川、流川,说再见实在太早,我希望随你到天涯海角。
如果是你,我愿意被鬼迷心窍。
我镇静微笑谈吐自若,美智子夫人极满意点头。
“呵呵,仙道家的公子果然一表人材气度不凡啊,连我这个老太婆看了都喜欢。”
“哪里哪里,夫人实在过奖。”
略欠身以示谦虚。
必要时,我不会少了任何礼数,做人本应如此,可惜流川不懂迁就。
对方还没有到,游目四下打量,宽敞明亮的房间,啊,我微微吸口气,靠窗面有巨大水族箱,鱼类颇多。
定定神仔细看,它们在懒洋洋自顾自游来游去。
这是正常的,鱼类怎么可能会有表情?
我不是说鱼儿就准定没有任何情绪,可即使有,我也不应看出来。
“汪!汪!”
美智子夫人怀里的小狗对我叫两声,见我望过来,乌黑湿润眼睛专注与我对视,尾巴不住晃动。
“年青人,我家宝儿似乎蛮喜欢你啊,能够被小动物喜欢,一定是心地善良的孩子。”
“汪汪!汪汪!”
小狗再叫,伸出手,粉红舌头轻轻舔我指尖,一阵阵酥痒。
“叫宝儿是吗?一点也不怕生。”
美智子夫人摇头,“宝儿平时脾气很大,难得和你投缘。”
呵,一个人与一只狗投缘。
看来我最近交运,不是桃花运也不是华盖运,而是异类运。
所以家里的花懂得次递开放,家里的鱼懂得对我发火,现在又有一只平时脾气很臭的狗对我拼命摇尾巴示好。
门铃响,我礼貌站起来,刚刚的一点小小喜乐无影无踪。
兴味索然。
只是事到如今,相亲与不相亲,见的是哪一个,对我来说并无太大区别。
姓名、年龄、学历、职业、家世、爱好……
显然都做惯红娘,美智子夫人与对方的牵线人三下五除二就把我和女孩的背景交待到一清二楚,全不失礼节,又不会让人以为生硬突兀。
我微笑着想,果然隔行如隔山,比起商场上客套交际语带玄机另有一番奥妙。
话题渐渐带到我们身上,照例以男方为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任何回答都密不透风,但是我的心呢?我的心到哪里去了?
这个一派温和无害看来洒脱自在的仙道彰是我吗?
小狗低低呜咽,不安扭动身子。
美智子夫人低下头,满头银发如一朵白菊,“宝儿,乖。”
宝儿轻轻一挣,从她怀里跳下,到我脚旁摇摇尾巴轻叫两声然后乖乖伏下。
宝儿似乎不是蛮喜欢我,而是很喜欢我。
啊我并非热爱动物的善心人士,对小动物基本本着敬而远之态度,它们往往如同小孩,需要费心照料。
并不认为我有足够耐心。
流川看起来冷冰冰,倒是对小动物极好。
我与他刚刚同居不久,流川不知从哪里捡回一只猫。
原本脏兮兮洗完后倒也精神,天天在房内悄无声息走来走去。
我不喜欢那只猫,甚至讨厌它,琥珀色的眼睛冷冷望一眼任我笑得再灿烂也转身便走。
流川看电视时猫会懒洋洋伏在他膝上打瞌睡,偶尔张嘴打个哈欠甩甩尾巴。
人和猫,都安静。
悠闲自在。
后来终于忍不住,对流川郑重说明,我不喜欢猫,不喜欢家里养宠物。
我告诉他,两个人在一起生活,有时要互相迁就,而我至不喜欢猫,认为它们天生会背叛,对主人无任何忠心。
所有猫儿都游荡成性,任你对它再好该走时绝不犹豫。
时间隔太久,忘记有没有为这个争执。
应当没有,那时流川并不懂得与我争,有什么不开心或者不愿意,只会用乌黑明亮双眼静静看我。
通常会心软,统统依顺他心意,有时则会固执坚持,直到他明亮双眸在我微笑中黯淡下去,于是知道他决定让步。
那次让步的一定是流川,总之从此以后,家里再没有养过猫狗之类宠物。
流川、流川,现在我愿意坦白,其实我并不是讨厌猫,而是嫉妒。
嫉妒当那只猫卧在你膝上,你温柔抚摸它的神情。
还有,你们安静在一起时,会忽然觉得我是多余,你的世界里原本也可以没有我。
是,我嫉妒,却不肯明白说出。
“汪汪!汪!呜……”
小狗抬起头叫两声,然后小小声呜咽着,在我裤边蹭蹭。
是在安慰我吗?宝儿?
我眉弯眼弯不动声色笑,可是冷风从心里那个大洞处灌进来,让人从头凉到脚。
眉眼慢慢放平,我的笑容有点僵硬。
“象仙道家公子这样的人材,一定会有许多爱慕者,听说以前曾经有过恋人,不知道为什么分手?”
老红娘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啜饮,“我们家阿信虽然才貌也算不错,倒一直没遇到合适的人,缘份没到呐。”
在拿话点我,仙道彰有劣迹前科,这位阿信则纯洁一如初开百合。
我知道,标准答案应当是,“希望我有这个缘份。”
但我没有接口,一时间有些冷场。
以秀丽端庄姿态坐在那里的女孩微笑,“姨妈言重了,既然缘份由天定,以前的事并不重要。”
我得承认,这是个聪明的女孩。
然而根本不管她说什么,说与不说,我都有怒气。
不该与我提到流川,并且问我为什么分手。
“汪汪!汪汪!汪汪汪!!”
宝儿忽然冲出去,一头撞在热心红娘茶盏上。
茶盏被撞翻,“哐啷”落下砸得粉粹,茶水溅了阿信与她姨妈一身。
青黄色茶叶粘在白色礼服上,要多碍眼有多碍眼。
“宝儿!宝儿!”
事出突然,美智子夫人也慌了手脚。
宝儿根本不理她,尾巴垂下死死盯住山本夫人,俯下身从喉咙里发出低低嘶吼声,威胁意味十足,大有扑上去就咬的架势。
“太失礼了太失礼了!”
山本夫人一叠声说,从包里掏出手帕拼命揩抹,哪里来得及,黄澄澄茶水早已渗入,象宝儿在那里小便过。
“太没有教养了,一点教养也没有的狗!”
美智子夫人的眼睛眯了起来……
我敢肯定,这样相亲失败老妈绝不会叨叨我,自有人替我出头说话。
“做姨妈的这么不懂礼数没有爱心,居然跟一只狗这么计较。嗯哪,家教。”
送走客人美智子夫人闲闲道,“以仙道家公子的人品,会有更出色的名门闺秀,……,而且还这么有爱心。”
她呵呵笑,满脸皱纹聚在一起,也如一朵菊花。
我则哭笑不得。
宝儿正四肢并用,树袋熊一般巴在我腿上,尾巴快活的摇来摇去,喉咙里撒娇邀功似的呜咽着。
我拖着它走来走去,帮着收拾屋内残局。
告辞出门时,用一根肉肠连哄带骗让宝儿放过我的腿。
美智子夫人与我说再见,“以后有空来玩呐,仙道家的公子,……,呵呵,我家宝儿喜欢的人不会错。”
我笑,喜欢这位老夫人,且是母亲旧交。
“一定的,夫人请多保重。”
弯下腰咧开嘴,拍拍她怀中的宝儿。
“宝儿,下次见。”
……,我猛然站直身大惊失色,天,宝儿对我俏皮妩媚地眨眨眼。
玻璃缸里银龙和其他鱼一起来来往往,自在穿梭,专心于小小天地。
没有任何异样。
我对昙花说,“如同遇到精灵,我居然看到鱼在生气,还有只小狗会对我眨眼睛,并不是不相信动物通人性,但与有表情两回事。”
我惆怅笑。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着魔?日日在一株昙花前自言自语,如果有人从对面望到,或者会报警。而且今天多亏宝儿,是它搅黄了相亲。”
“扑通!”
果断回头,又看到那只银龙在对我笑。
啊,我脑中灵光一动,缓缓走过去。
“听到我相亲会发怒,听到相亲失败会笑,……,是流川吗?你们都是流川的朋友对吗?”
屏住呼吸看它,可银龙没有回答我,尾巴一摇又去游水。
我苦笑摇头叹息。
怕是真着魔了。
“不管你们是什么,如果真能通灵,请让流川到我梦里来。”
在浓浓绿荫下,我低低诉说,“我想见他,如果不能,请转告他,……,就说,仙道彰思念流川枫……”
第二天早晨醒来时至为怅惘,象做了一个缠绵绯侧的梦,到处都是伤神。
可我没有梦到流川。
我捂住脸,这样下去迟早会发疯。
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心理专家说,忽如其来的打击远远胜于在医院等结局慢慢到来。
流川死后整整一年,我终于彻彻底底明白。
我的流川,是再也回不来了。
流川祭日那天藤真与牧专门来看我。
牧明显放下心来,时间可以治疗一切,是有这种说法。
藤真看着我的眼睛,无声询问,我无声回答。
他微喟一声,没有说话。
家里的花仍然在开放,我已见怪不怪。
银龙会对我做出各种表情,确信并非幻觉。
其他水族箱中,并没有表情这么丰富的鱼。
它们也有表情,虽然细微,但我马马虎虎能辩认出,只是变化极少,也没什么意思,通常是饿了,想睡觉之类。
有时会想,也许这只银龙听我自言自语久了,开始通人性。
那天忽发奇想,听说过精变的故事,一只鲤鱼精爱上人类,如果这只银龙果然成精,不知道会不会爱上我?
啊不,那个银龙应当喜欢痴情的人,有朝一日我若变心怕她会直接跳到我头顶试图砸死我。
黑色幽默,其实根本不懂得认鱼类性别。
现在不只家里,办公室内亦绿意葱葱,同事们但有不好养快要枯黄的花草,统统拿到我这里,没几天保管生机勃勃。
“嘿,仙道,也许你的笑当真象阳光呐,连花儿草儿都会喜欢,有充足阳光照耀当然长得好。”
我灿烂笑。
无人知我心已老去。
流川死后整400日那天,上班前,发现家里的铁树开了花。
到办公室没多久,秘书进来,“仙道君,有两位小姐想见你。”
“约好的吗?”
“没有,但是她们说有要紧事。”
我停下笔,……,有预感,就是她们了。
秘书递过来一个雪白信封,从里面倒出两张淡紫名片。
馨香花木公司,夏理由,夏理智。
“我是夏理智。”长发女孩大方与我握手。
“理由。”短发的冲我眨眼。
两个女郎一般的剑眉星目神采飞扬,都是鹅黄套装,站在扶疏花木旁标准佳人。
看得出理智较温柔,理由略佻皮。
我礼貌微笑,“两位夏小姐找我什么事?有什么投资业务需要咨询吗?”
理智道,“仙道君当真认为我们是来咨询投资吗?”
“不然为何,本部门只负责投资业务。”
理由讥笑,“啊是,据称仙道君号称投资部内摇钱玉郎。”
我略尴尬。
“这里的花草长的真好,看来仙道先生有绿拇指。”
理智替我解围。
速速接口,“哪里哪里,两位即然是花木公司的,这样说当真令人惭愧。”
“不必惭愧。”理智气定神闲道,“来自英仙座的人,若连花草都种不好,会令本星座蒙受重大耻辱。”
我瞪大眼。
理由摇头,“本领还是太差,枉我们教育良久,竟然连银龙的话都听不见,只能看懂一些表情,看来被地球人太过同化。”
大变当前,我沉住气微笑。
嘴角调到最适合弧度,我问,“两位女士,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两位认为我来自英仙座?换句话说,仙道彰是外星人?”
理由轻唤一声,转头对理智道,“此君虽然姿质极差气度还好,通常地球人听到外星人会大惊失色乃至放声尖叫。”
理智温柔笑,“好坏有我们英仙座波段,总不能除了长相外一无是处,英华内敛偶尔也是有的。”
“长相只属中上,脸形再尖一些会更好,到是身材差强人意。”
这两个小妞,在当事人面前大大方方评头论足。
姿质极差,除了长相外一无是处,长相亦只属中上,嘿。
我忍住气,彬彬有礼打断她们兴趣多多的谈论。
“两位夏小姐,现在办公时间,请长话短说且谈重点。”
理由奇道,“仙道君不是已经知道了?”
我纳罕,“知道什么?”
“阁下来自英仙座,暂以地球人身份借居,与我们是族人。”
扬起眉,我笑得云淡风轻,“倘若两位手持水晶球,告诉我实为千年老妖转世投胎幻化人形,仙道彰亦照信不误。”
开什么国际玩笑,我知道最近遇到的事是诡异一点。
但仅凭鱼有表情狗对我撒娇等等之类就说我是外星人,未免太小瞧我了。
人类能与动物通灵并非罕见,二十一世纪了,固然科学昌明不会再相信有山精树魅,但要我就此相信我就是各国人民到处打捞的外星人?
啊我宁愿认为身怀特异功能。
何况仙道彰虽无兄弟,尚有高堂健在,家世清白,来历分明。
“并非特异功能。”理智笑道,“那是因为我们的脑波极强,可以与动物沟通,植物亦会受感应,所以花木欣荣,鱼儿与狗会与你交流。”
“所以宝儿会袭击山本夫人其实是我指使的?”我冷笑,“或者前些日恶犬伤人案亦是受我凶残本性影响。”
“朽木不可雕!”理由训斥,“才道你英华内敛,原来一等一固执。”
笑话,平时不与人计较是我脾气好懒得多开口,并不是说两个小妞就能欺头上脸,正待针锋相对有来有往,忽然灵光一动。
读心术,巫女读心术!
我只在脑中想她们居然能听到。
理由没好气道,“亏你想得出来,什么乱七八糟的,那是我们接收到你的脑电波。”
啊,虽然略有不忿但我不得不承认,美女就是美女。
寻常女子翻白眼时往往令人生厌,但夏理由作来三分嗔怪七分娇俏。
如同流川。
流川对我翻白眼时……
心中一痛不想再开口。
并非生性镇定,而是没所谓。
人生除死无大事,对我来说,死亦不是大事。
我的大事已经发生了。
外星人也好通灵也好,并不值得惊骇。
“唉。”理智轻轻叹息一声,黑白分明大眼睛望定我,“这亦是英仙座人特征。”
“故而那尾银龙至为不满,英仙座人怎能轻易抛前情寻新欢?”
“按仙道君现在的样子怕不能算抛前情了,但对人家女孩不公。”
理由点头,“不错,实在是害人害已。”
“然亦有可能日久生情。”
“理智理智,这个问题我不想再与你争。”
两个女郎再次视我于无形,自顾自探讨。
微微动气,我的感情生活并不劳别人指点。
笃!笃!笃!
我敲击桌子,仙道彰何时沦落到如此地步,要以此吸引美丽女孩注意力。
“两位若要讨论爱情婚姻家庭问题请拨心声热线,愿做佳宾出场相信亦大受欢迎,此刻上班时间。”我说。
“怎的你还不信,你是我们族类,来自英仙座。”
“我有理由相信吗?”我微笑,“请出示证据。”
“是就是了,何须证据?”
“然则我父母为何从未告诉我身为外星人?”.
理智摇头,“与令尊令堂无关,他们是普通地球人。”
我挑起眉。
理由理智对望一眼。
“英仙座在地球生命存在的原始状态是,……,嗯,与地球人所谓游离电波相似。”
“只我们的皮相完完全全地球人常规形态。”
“大约二十多年前一架飞船出事,你失去保护载体,时间若久电波会完全消逝,恰好寻到名叫仙道彰的皮囊,于是进入,是为现在的你。”
理智微笑,“因之仙道君严格说是地球人与英仙座结合体,极其少见。”
理由点头,“通常我们用的地球人载体都是营养液掊育而得。”
长吁一口气,理智道,“也算幸运,仙道彰这个载体尚属不错。”
理由对我俏皮眨眼,“英仙座来客用的地球人载体个个俊男美女。”
我跌坐椅上出声不得,她们俩一搭一挡说的有纹有路合情合理。
“谋杀,这是谋杀。”我喃喃道,“英仙座来客谋杀了小仙道彰。”
理由与理智齐齐不满。
“什么话!英仙座人最是爱惜生命从不杀生,故而植物动物愿意亲近我们。”
“来时均有禁令,绝不得伤害地球人。但如地球人出现意外已死亡,则可以借用身体。”
“就象千年老妖借尸还魂?”我问。
“借尸还魂还算中肯。”理由利落答,“千年老妖就不必了,此刻你记忆全失,其实等同于普通地球人。”
“啊,失去全部法力的千年老妖。”
理智仰头轻笑,长长黑发波荡起来,整个人如花枝轻颤。
不知如何,我忽然分明感到她身边那架茑萝也在欢喜,在为她的笑声而喜悦。
世界实在太精彩。
一束游离电波。
原来我只是空气中的一束游离电波。
这两个女郎健康美丽,说话间思路清晰反应敏捷,绝不会有所谓精神错乱。
一切解释顺理成章。
生命个体本来奇妙,早有科学家教育,别用我们关于生命的常识来衡量外星生命形态。
“我们的原始形态是什么?”我无精打采问。
“那并不重要。”理智否决我的问题,“在地球时便使用地球生物常规载体。”
理由咯咯轻笑,“我热爱人类载体,一具皮囊可以变出无数花样,生活平添许多乐趣。”
“上帝!”我扶住头呻吟,“原来外星人至热爱的是这具臭皮囊。”
“那个自然,虽然有时遇到上司性骚扰也颇为麻烦,但通常乐多于苦。”理由理直气壮答我。
呵,我苦笑,地球各类宗教,尤其佛教,最为教导如何看轻这具臭皮囊,至好能魂离肉身,从此无牵无挂。
英仙座人本来自在,却定定要找具皮囊享受乐趣。
这边望着那边好,外星人原也一样毛病。
“哎呀,好不容易,你总算相信了。”理由喜孜孜。
“不然还能怎办?”我叹气,“劣根性这么强,谅必不是编出来的,来来,现在告诉我,做英仙座人有什么福利可拿?”
我不能置信地看着她们两个。
“来自英仙座就这一点好处?”
理由与理智晶光四射眼睛都黯淡下来,委委屈屈点头。
“要不你以为我怎会被上司性骚扰?”理由小声开口。
理智微笑,“所以很多同伴宁愿选择植物动物载体,--用哪一类载体就得按他们原本方式生活,选择人类就得想法挣钱生活。”
“好好明白了,不要告诉我所谓的山精树魅通灵妖物就是我们英仙座人在捣鬼。”
我再思索,“既然能星际旅行,按道理我们科技发展程度应当很高,难道不能点石成金?”
“化学方程式虽然知道,但不可泄露,有严令,不得打乱地球科技发展。”
“禁令真多,不知变通死脑筋。”我忍住气再问,“那么你们辛辛苦苦找到我什么目的?”
“英仙座人当然不能放任在外流浪。”理由理所当然答。
“我们会设法让你恢复记忆,不然将来会成孤魂野鬼最终死亡。”
“如何恢复?”我问。
“我们会派人与你共同生活,利用游离电波共振自然而然激发你的记忆。”
“上次用花香启发你部分英仙座人特性,要想彻底恢复就不能再靠花儿了。”
想起来了,我想起昙花开那夜依稀听到女郎说话声,一直以为是梦。
彻底相信。
我苦涩地想,流川、流川,原来那竟不是你。
花开也好,鱼儿笑也好,原来竟与你无关。
竟与你无关。
谁稀罕什么劳什子英仙座人。
宁愿学乡野村夫,只当你精魂回返,在与我悄悄暗语。
“仙道君,其实你极其幸运。”
理由轻轻开口,声音异常温柔。
我抬眼示意询问。
“英仙座人最怕所爱非人,倘若全心全意去爱,却没有得到回应,波段悉数单向,会得死亡。”理智神色黯然,“就是人类所说魂飞魄散。”
我轻噫,“怎会如此?不是爱到深时爱我所爱无怨无悔吗?”
理由喟叹,“并非有怨有悔,只是生已无趣,初到地球时我们并未察觉这桩危险,后有前辈不幸罹难,自此英仙座人绝不敢轻易动心。”
啊,想必是个苦涩不堪故事。
理由低下头。
理智轻声诉说。
“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然而它是很深很深,深得任何锚链都达不到底。要想从海底一直达到水面,必须有许多许多教堂尖塔一个接着一个地联起来才成。海底的人就住在这下面……”
很久很久以前,温柔而又辛酸的往事。
美丽与悲哀到不似童话。
“原来她竟然是英仙座人。”沉默半晌我轻轻道。
“是,彼时并无外星人这个概念,因她可以让鱼儿听从命令,骑小海豚自由来去,所以被称为海的女儿。”
“爱情是地球人发明至毒药物。”理由叹息,“英仙座人一旦中毒再也无药可救,所以仙道君运气实在太好。”
理智点头,“所爱之人亦深爱你,极难寻佳运,我们再也不敢轻易尝试。”
啊我不能开口,心痛一阵紧似一阵。
流川深爱我,他其实深深爱我。
“理由理智,我可不可以……”
理由打断我,“不可能的,死者不可复活,流川枫是标准地球人,我们亦无法可想。”
我垮下眉眼,就是说以后我得无穷无尽思念流川,且再无期限不得解脱。
“时间长会好过些。”理智安慰我,“而且我们尽量想法补偿。”
“没有心爱的人在身边,漫长生命或者只是一种折磨。”
我对着昙花说。
“她们说流川其实深爱我,不然我会魂飞魄散。”忍不住凄凉,“可是我们俩在一起时并没有幸福无比,总是要争吵。”
“然则就算有英仙座读心术又能如何?”我说,“未必就是幸运。”
--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问起,你一定要骗我;
就算你心里有多么不愿意,也不要告诉我你最喜欢的人不是我。
不失为高明手段。
可惜小人鱼不能,总要明明白白看清真相,所以天亮时便化作泡沫。
索然无味,再也没有了对着昙花倾诉的兴致。
原来它们都与流川无关,根本与流川无关。
发了半天呆俯下身我对那尾银龙说,“终于明白你为什么生气,可惜姿质愚驽,还是听不懂你在对我说什么,希望经过培训后可以与你沟通。”
理由与理智说会有同伴与我同吃同住,等离子波相互感应共震可以激发我脑波。
家里这尾银龙就是因为我尚不会控制脑波,被熏染到快要通灵。
噫,原来山精海怪故事都有迹可寻。
本以为蒙味时期人类幻想,其实颇多英仙座人捣鬼。
忘了问,是不是还有其他外星人插手地球事务。
认真想想通体生寒,不知不觉地球其实早被监控,象实验室内小白鼠。
啊也不对,并非全然落后,英仙座人对地球人发明的吃喝玩乐兴趣多多,比他们高明太多。
还有爱情,至甜至美致命的毒药,难道竟是地球人独家?
门铃响了。
我知道又一个英仙座人到了,而且必定是个英俊小生。
理由与理智对我说,她们身为女性与我同居并不方便,所以总部会派一位男士来。
虽然刚见面时略有争执,但我颇喜欢理智的成熟温柔与理由的俏皮大方,希望这位同类亦与我合拍。
还有英仙座在地球的总部,不晓得何方神圣。
要学的东西太多。
打开门,颀长身影挡在门前。
“你好仙道君。”来人对我亲切微笑,“我是夏朗风,未来一段时间你的同住人。”
我张嘴,开始,惨叫。
斜靠在沙发上,眼前还有小星星在飞。
夏朗风拿来冰袋示意我敷在正在迅速变肿的脸部。
“抱歉,似乎出手重了一些,可是你叫的太难听了。”
冰袋按上热辣辣脸部,我欲哭无泪。
这就是理由与理智说的补偿?
差点又要惨叫,流川的脸靠近过来,“要是实在不甘心可以打回来,省得我们同住期间你记仇。”
……,啊,英仙座的上帝真主观世音菩萨,请听仙道彰虔诚祈祷。
没指望你们能让流川复活,可我的流川是独一无二的!
我不要看到和他一模一样的脸,而且脸上表情居然是笑得很开心!
清俊的脸缩了回去,“是你自己不打,错过就没机会了,记仇是小人。还有……”
他想想说,“同居快乐,以后就叫我风吧。”
熙熙攘攘人群从身边水一般流过,他们个个面目模糊表情暖味,身形如服装设计纸上初稿,只得一个轮廓。
从衣兜里摸出烟与打火机。
“叮”一声红色火苗燃起,把烟凑上深吸一口,然后退到街角斜斜靠在墙上。
淡然自若笑。
不必害怕,这只是一个梦,我能确认。
我呆住,烟灰落在衣上并不知觉。
如同电影场景,发黄胶片中跳出一格色彩分明画面。
白到耀眼的衬衫,漆黑碎发在额头飘拂,眼神清亮神情专注。
我的流川。
他从我身边走过,原野轻风一般爽朗的气息拂过我脸。
身不由已随他转身,贪婪看他背影。
仿佛有所感应,坚定脚步迟疑下来,流川慢慢转过身。
清冷神情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我能看出,他轻轻挑起了眉。
然后,唇角线条一点点柔和起来,乌黑眼底明亮笑意扩散。
喉头哽住,我颤抖伸出手试图将他揽入怀抱。
浑身冰凉,刚才的狂喜无影无踪。
如轻烟凝成的幻影,我的手穿过他的身体,怀中什么也没有。
我拥不住他拥不住他,我拥不住我的流川!
他站在我面前,可我们无法拥抱。
流川凝望我停在空中的手,眼神慢慢变了,依然清亮骄傲,却多了几分凄凉与温柔。
漆黑眸子里晶体慢慢融化,波光荡漾。
那些水光聚拢起来凝成一滴。
便如同一个七彩迷离的梦在他濡湿黑睫上摇摇欲坠。
我伸出手,小小灿梦穿过掌心坠落尘埃,瞬间湮没无踪。
睁开眼,房内一片黑暗。
脸上有些痒,伸手去摸,满手的潮湿冰冷。
在不知不觉间,我泪流满面。
胸口闷得快要窒息,大口大口喘气,仍然不能气息通畅。
方才那个梦太过真实。
可是流川的眼泪,……,我的枫在流泪。
不,我不能相信那是真的。
只是一个梦而已。
我的流川怎么可能流泪呢?
他从来那么坚强与骄傲。
在房间内转来转去等待天明,如同陷入重围的困兽。
夏朗风,一定因为他!
轮胎与地面的刺耳磨擦声。
馨香花木公司,就是这里了。
接待小姐对我露出如花笑颜。
“先生请问我能帮您什么?”
“夏理由夏理智小姐在吗?我有事要见她们。”
“请问有预约吗?”
俯下身放低声音,我笑的极迷人,“与她们是老朋友,相信我,两位夏小姐会很乐意看到我来。”
接待小姐梦呓般告诉我准确方位。
我灿烂微笑,“下次有空请你喝茶。”顺手再从她桌前的礼仪花篮中抽出一朵蓝色菊花插入西装扣眼。
推开花房门,一片青葱竹林映着蜿蜒一道清溪。
没空欣赏上佳设计布局,保持嘴角那个灿烂微笑,我大步行过溪上小桥穿出竹林。
夏理智正蹲在一丛火红杜鹃前,长长黑发用一支铅笔松松挽起,露出雪白一段颈子。
她猛回头看到我,惊叫一声跳了起来转身就逃。
嘿,这个女巫,忘了英仙座的读心术。
“夏理智!给我站住!”收起笑容我杀气腾腾追了过去,“大丈夫敢作敢当!”
轻巧绕过一架九重葛,理智答我,“笑话,我又不是大丈夫。”
“不错,你与理由是两个女巫!”我咬牙切齿道,“应当送你们上火刑架!”
险险绊一跤。
仿佛下大雪般,丁香细碎花瓣没头没脑飞了一天迷住眼睛。
站稳身再接再厉继续追。
仙道彰是出名的怜花惜香,通常对着女士风度礼仪无懈可击。
可是凡事牵涉流川另当别论。
假山石上爬山虎松开小小吸爪齐齐离了石头向我甩过来,试图缠住我。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扯开它们,边蹦带跳窜过。
前面一丛散葵又俯身倒下,想测探我的连续跳跃功能。
来自英仙座的女巫!
可惜我这个千年老妖此际功力全失。
或者其实该庆幸花房内未种食人花,并且理由理智开的是花木公司而非动物园。
我终于停下身喘气。
理智从芭蕉后小心翼翼探出俏脸,“仙道君,冷静下来了?”
恶狠狠瞪她,“有本事你躲一辈子!”
她小声分辩,“不是要躲,可你方才样子分明要吃人。”
“英仙座人怕什么?肚饿时胳膊腿尽管拿来红烧清蒸,反正随便可以再造一具!”
理智自知理亏,不敢再吭声。
怒火稍稍熄下去,“现在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吗?”我问。
理智委委屈屈,“用流川枫的形象是朗风要求的,他在你家里不去问,到这里找我麻烦。”
啊是,罪魁祸首现在我家里睡大觉。
可是要我怎么问他?
现长着与流川一模一样的脸,要我怎么对他发狠话?
“但是你和理由也同意对不对?夏朗风是元凶,你们是帮凶!”我略略寻思,“总部呢?怎么联系总部?我要投诉你们!”
“仙道君级别尚不够,不能与总部直接对话。”
怒火又炽,“级别!还道英仙座科技多么昌明文明多么优秀,这等下三滥词汇亏你们说的出口!人人平等懂不懂?基本人权都没有吗!?”
理智不答,可怜兮兮看我,神情如受惊小鹿,我就是令她受惊的大灰狼。
忽然没了气焰,漫天漫地萧索涌上心头。
我伸手掩住脸。
理智温柔声音传来,“仙道君,带给你这么大困扰,我们真的很抱歉。”
静默半晌,我疲倦长叹,“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而且木已成舟,再发脾气也没有用了。”
“啊那到也不是。”
“嗯?什么?”
“如果仙道君实在不能接受,那个,……”理智怯生生看我,“呃,我可以说服朗风,要他销毁现在这个载体,我们为他另外培育新的。”
愣一愣我叫出声,“销毁!?你们敢!那是流川!”
“只是他的身体。”
“那也是!”
“可是你不能接受与他同住。”
“算了。”心烦意乱挥挥手,“反正等我变回英仙座来客,长什么样根本无差,先就这样吧。”
“那就说定了?你同意朗风以流川君的形象与你同住?”
“不然还能如何?”
我没好气答她。
……,啊,等等,正想开口她截住我。
理智狡狯笑,“表面上理由看起来较凶,可叫理智的是我。”小鹿变回女巫,“我相信仙道君一定谨守刚才的诺言。”
我瞪她半天作声不得。
来自英仙座,地球人的好处英仙座来客没学多少,高明手段一点无差。
难怪定要俊男美女,扮起可怜相分外楚楚动人,好莱坞内不知有无我们同伙。
把车泊好俯在方向盘上,全身脱力一般不能动弹。
家里还有人在等我。
我细细想,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事?
与流川相恋三年多,热恋过后,我们似乎进入感情倦怠期。
守约从来让人疲倦,而爱情与幸福之间有时并无关连。
在一次争吵后,我失去了流川,最令人苦涩不堪的时间与方式。
此后我日日夜夜思念他。
到那时我才知道,啊,要到那时我才知道,没有了线的风筝,也就没有了心。
没有心的自由,要来何用?
长出一口气,把额头抵在方向盘上,心跳似铁槌,一下下狠狠敲击胸膛。
告别时我曾问理智,“英仙座人只会因单恋而丧生,那倘若恋人逝去要如何渡过余生?理智,请教我。”
她温和答,“如同那艘沉入冰海的豪华客轮,男孩与女孩相遇且相恋,共渡时光极其短暂但无比绚丽,没有人能怀疑他们之间的爱情。”
理智低低声线温柔缠绵,“男孩沉入冰海后,女孩并没有随他走,虽然挚爱已去,然不能不说她此生再无快乐。”
轻叹一声,理智说,“与地球人相比英仙座人生命极其漫长,再无可能白头偕老,然相爱时节实在美如幻影,我们选择相信那个刹那便是永恒,此后的永恒不过只是刹那。”
理智理智,我不晓得理智的话到底是不理智还是太过理智。
可我做不到。
我想与我所爱的人在一起,我不想守着回忆空渡一生。
我愿与他在红尘中翻翻滚滚纠缠不清。
流川、流川,你回来好不好?
回来与我重新开始。
冰海中沉没的船,我记得那部片子。
放映时节正与流川在热恋中,硬拖了他去看。
流川并不喜欢热闹场所,亦不喜欢这类时尚新片。
他至爱老片。
彼时片子里男士们个个风度翩翩衣着优雅,女士们的眼里灵魂清澈,人人品德高尚,即在战火纷飞乱世亦不会有多少阴暗与血腥,处处俱是浪漫情怀。
斯佳丽抬眼妩媚一笑,有人从此醉到在她的眼波里。
再是爱她,也会送了她与另一个男人走,只是一遍遍听钢琴声如流水,追忆昔日时光……
那天电影散场,回到家后我与流川深情相拥长长热吻。
衣物从客厅到卧室散了一路。
等激情过后觉得自己无比幸福,忍不住笑出声来,故意问流川,“枫,如果我们也在那船上,你会不会明明已上救生艇又回来找我?”
流川不屑翻我白眼,素来清亮双目因为方才的缠绵而迷离,令这个眼神无比诱惑。
“白痴。”
预计中的答案,翻个身我压住他,“说嘛,会不会。”
他合上眼不睬我。
用脸去蹭他的,很满意此刻微高的温度。
“算了,不问了。”我说,“不过我能保证,如果真的遇险,我愿意如那男孩,把逃生机会给你,并请你以后快快乐乐活下去。”
我轻笑,呵他痒,“不感动吗不感动吗?这么伟大的情怀,我说的可是真的呐。”
流川忍不住我的手乱搔,猛然翻起身攻击我。
我们在床上滚来滚去笑成一团。
我比他更怕痒,最后被他压在身下嘻皮笑脸讨饶。
黑亮的眼睛看着我,流川突然俯下身来一口咬在我胸口。
我痛叫出声。
流川那时对我说,……,流川那时节低而清晰声音对我说的是,“不会,绝不会让你在我面前死去,留下你孤独一人在冰海里。”
他在我耳边说,“我不是女孩,不要用她们与我比。……,彰,我决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死。”
啊流川、流川,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我们怎么会时时冷战常常争吵?
昨夜你又为什么在我面前掉下一滴泪?
那到底是不是你的魂魄入我梦?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吸口气我无奈地想,至理名言,凡事只有更坏没有最坏。
与恋人冷战好过他死亡。
恋人消失好过消失后才发现其实深深爱他。
再惨烈伤口也有愈合时节,至少可以麻木。
可我从今天起又要面对一张与流川一模一样面孔,如同有人时时在伤口处撒盐。
最荒谬我居然是来自英仙座的外星人,求死亦无门。
想必理由理智不会告诉我如何让游离电波消失。
就算这个名叫仙道彰的载体有甚意外,一时三刻她们就会再变出一具。
思前想后我苦笑,也没什么不好。
至低限度流川不会被遗忘,有人在苦苦思念他。
而且如果夏朗风在我房内意味着流川晚上可以进入我梦中,那么我想我可以忍受那个暴力的家伙。
此际除了随遇而安并无更佳办法。
抹一把脸我打叠精神。
夏朗风被我开门声吵醒,昨晚我扔他在客厅没管,他自在沙发上睡下。
“一大早就出去了?”
他迷迷糊糊问,附送一张亲切灿烂笑脸。
一阵头晕目眩,这种角度的笑分明是我的招牌,出现在流川脸上效果太惊人。
“睡醒没?如果醒了我有话对你说。”我冷冰冰说。
他清醒过来,笑嘻嘻望着我点头,“醒了,有什么要说?”
“让我相信你的诚意,不要用读心术。”
夏朗风眨眨眼,很无辜的样子,“人类思绪极混乱,不似我们英仙座人那样条理分明,所以不到要紧关头我们并不会随便探测别人脑波。”
“你能保证?”
他用力点头外带吹声口哨。
上帝,我努力克制昏倒的愿望,保持不动声色冰冷神情。
“既然未来一段时间我们要共住,也许我们应当明确一下同居者双方的权利和义务。”
夏朗风严肃,“那是,这个的确重要,说清双方底线预先防止冲突。”想一想他问我,“能不能让我先洗个澡?沙发上窝一晚霉干菜似的,这种事情头脑清爽时再谈较好。”
合理要求,我点点头。
水声哗哗响起。
我突然想起一事跳起身来,全身的热血涌上脑门。
洗澡,洗澡,可是那是……
夏朗风边擦头发边走出来,腰间松松系着一条浴巾。
见我呆坐在沙发上关切凑过来,“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还是火大?”
手边蔟新衣物兜头摔过去,我暴喝,“不用你多管闲事!”
站起身,理也不理愣在那里的夏朗风,笔直回到卧室。
没了英仙座人记忆也就罢了,枉我在地球生活快三十年,用这厮来教我如何照顾身体什么是感冒上火?
坐在床沿下,摸出烟来叼在嘴里,打火,可手是抖的,半日对不准,两手一起握住凑去,狠狠吸一口,被呛得咳了起来。
流川,他讨厌烟味,并且都知道对身体不好,要我戒去。
我咧开嘴大言不惭告诉他,我要再没这个弱点快成完人了。我哄他,烟草味混入古龙水气味是男人身上最好闻味道。
当然,他身上的青草气息除外。
趴到他身上诱拐一起做坏事,他缠不过我,就着我手吸一口,又不懂怎么吐出来,涨红了脸咳,吓坏我,又要笑,他不晓得自己眼里有水气时样子多好看。
与他甜言密语,“抽烟是对嗓子不好,容易让人咳嗽。”咬住他耳朵我说,“所以啊,抽烟其实是在想你呢,枫,人家说,爱与咳嗽不能忍耐……”
呵,彼时流川嘴角轻轻牵动,眼里露出快乐光芒,他回吻我,带着笑意声音低低叫我,“白痴,……,要是戒掉烟,就不会爱了吗?”
在烟灰缸里狠狠按熄烟头,我出了卧室,目不斜视进淋浴间。
水流均匀温暖,闭住眼,一动不动站在花洒下。
梳子移动,神气朝天发竖了起来。
镜子里的人神情冷静双目明亮,神采奕奕对我微笑,伸出手,对他比出胜利手势,我低声说,“现在,再进一球!”
虽然已经无路可退,不见得我就输得彻底。
是,仙道彰生性自由散漫,洒脱放纵,可我从来忠于自己的心,……,流川,也许并不是我的全部,却是我心底最柔软内核,是心底从前不可触摸的禁区、现在不能愈合的伤痕。
英仙座来客又如何?
从此不再相见又如何?
没有人能令我放弃他,就象没有人能让我放弃自己。
与夏朗风谈判,“再重复一遍!不许探测我脑波!”我警告他。
他信誓旦旦,“当然,我已经同意了,英仙座人从来说到做到。”
我微笑,说这种话,以为我会相信吗?不过没法查证,只得听他一个口头承诺了。
夏朗风安静看我,等我再发话,心里一阵刺痛,选择忽略。
“住我这里可以,每天卫生你负责打扫,包括浇花喂鱼。”我说,“这对你来说极容易的事。”
夏朗风点头,“好的,合理要求。”
脾气真好,我再开条件,“还不知你要住多久,看在你新来地球份上,房租三七开,你三我七。”
“什么?要房租?”他呆掉。
我恶意笑,“理智说一旦用地球人载体,一切行动需与地球人无异,住房交房租亦是常情。”
“但是我没有钱。”
“你可以去挣,我会买报纸你细细找广告。”想想我大方说,“这样,头一个月电话费我全掏了,等你找到工作后还我一半,以后的电话费、水电、煤气全是一人一半。……,嗯,出门应聘还需少许车马费,我也可以帮你先行垫付,多少较合适?”
夏朗风目定口呆看我,等我稍缓口气插话,“仙道君,我们都是来自英仙座族人。”
我耐心答,“可我现在英仙座记忆尚末苏醒。仍属地球人。”
“地球人,地球人就没有一点情谊吗?”
“我与夏君有何情谊?”我似笑非笑望他。
他怒视,“可我是为了帮助仙道君恢复记忆才住到这里。”
“没有人要求是不是?”睬都不睬他,我镇定自若,“地球人做的并无不妥,是你们硬要我恢复英仙座身份,且英仙座福利待遇至差,明明有点石成金术偏要令子民受穷,怨谁来?”
理由理智毕竟是女孩,不好风度尽失,由得她们牙尖嘴利。
昨日初见夏朗风时又太过震惊,令我表现大失水准。
但是要论乔痴扮呆、装腔作势、笑里藏刀及至煽风点火、隔岸观火等等技俩,只要英仙座来客莫读我脑波,谁怕谁?
何况这厮胆敢用流川形象,看他极不顺眼也是应当。
端起杯来喝口水,我悠闲道,“怎么,有什么不公平吗?理智说只要公平合理的要求,你们都会接受。”
夏朗风沮丧摇头,“听起来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他皱起眉,“可是初来乍到,地球人所会技能实在不多,寻个什么工作合适?能给我宽限多久?”
我不搭腔,啊,夏朗风空有流川的皮相,但他与流川丝毫不同。
流川从不肯示弱,再痛极了,再委屈也要骄傲抬起头。
即使在我面前亦不肯低头。
“对了,想起来。”朗风小声自言自语,“也许可以试试夜总会待应生,记得理由说那里不需要任何技能。”
他抬起头笑眯眯看我,“怎样,仙道君有熟悉的夜总会吗”
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嘿,现在算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要选这个形象来。
敲诈,名符其实的敲诈!
英仙座来客或者不会有阴谋诡计并且说话算话,可他们知道找人弱点。
流川是我的罩门。
达成协议,夏朗风可以舒舒服服安安心心住在我家,直到我脑波恢复正常。
暂时不必付钱,但需帮我清理房间,除非我厌倦微波食品打算改善生活质量,否则他得准备晚餐。
还有,当我在家时,尽量不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我振振有词,“用共震反应激发潜在脑波,隔着一道墙的距离与面对面并无太大区别。”
夏朗风照例好脾气点头,但他亦有条件,“仙道君需帮我熟悉地球生活,如有不解问题可否问你?”
指给他电脑看,“百科全书在此。”
他腼腆笑,“不会用。”
夏朗风对我解释,这等机器过于落后复杂,英仙座来客通通不会使用,需我教他从头学起。
快要忍无可忍。
英仙座来客有什么好处?
会得斥责地球落后,又至为响往蛮夷之地的华服美食。
当然,还有爱情,爱情……
是我现在能够明白,两束木呆呆电波有什么好恋爱的?什么都不用说对方立刻明白,一点花枪耍不得,毫无情趣。
啊,我的问题,我的问题恐怕是花枪耍得太多,耍到分不出哪里是真哪里是假。
夏朗风很快迷上踩地雷,兴高采烈算数字。
安排他睡入我房间,我搬流川房间住。
长得与流川一模一样,再住入流川房内,既然死不了就尽量避免再受皮肉之苦,容易吐血的事不作为好。
流川的房间比我卧室小许多。
搬家时他清清冷冷看我,抢先止住我的客气话,“反正只是用来睡觉,你比较喜欢宽敞。”
不再推来让去,我揽过他低头往他耳里吹气,“也好,枫,如果觉得气闷欢迎来观光。”我低低笑,“五星级待遇哦,全套服务。”
躺在流川的小小房间内,CD机里天真女声唱,怎么让你伤心伤了你的心我的心好伤心,怎么让你伤心伤了你的心我的心好伤心……
我慢慢睡去。
天空透明纯净如一面湖水,几缕流云在长空飘荡,风姿幻化万千。
依稀陌上初熏时节,野草闲花在风里点头微笑。
我茫然站立,一时弄不清处身何处。远远天边一带艳红,仿佛野火暗暗燃烧,我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火红色花朵,象一朵朵小小火焰。
怔怔定住。
如火如荼艳红中,苍白精致一张脸,长长眼睫安静合上,一动不动。只风吹来时,额前细碎流海轻轻在风里飞。
小心翼翼走过去,仿佛怕惊醒正安静休憩的蝴蝶。
我知道了,这是我的梦。
俯下身目不转睛看,只安静躺着不动也不笑,但我能确定,这是我的枫。
流川、流川,我的流川,原来你在我的梦里沉沉入睡。
你是否知道,彼岸花已开遍天涯?
而我将等你到时间的尽头?
“是英仙座的脑波共震起作用了吗?”我轻声问,“因为我太想你,所以英仙座脑波令我看到幻像。如果这样,成为英仙座人也没什么不好。”
我说,“枫,在你离去后,发生了多少事,无论如何猜不到吧,我竟然是外星人,难怪脾气这般古怪啊。”
抚上他脸,我微笑道,“如果你一早知道我是外星人,会不会爱上我?”
“啊,当然你会,别说我成电波,便被女巫变成青蛙,你也会吻我幻回原形是不是?”
浅浅呼吸喷上我掌背,令我安心。
“有时仅有爱并不足够,尚需包容与信任,可惜从前我们都太任性。”我对他低语,“如果重来一遍,是否能化腐朽为神奇?”
我在他身边缓缓躺下,呼吸里满满是他的气息,心内从所未有的宁静与柔和。
“枫,很罗嗦是不是?”
闭上眼我喃喃道,“可我忘记告诉你,比沉默更加安静的,就是说很多很多话。……,很多时候,我与你一样不知所措。”
天天晚上梦到流川,睁开眼便期待夜晚再到来。
并不用他说话,也不用他对我笑,只能看到他,已能让我心宁静。
思念不再那么苦,我与夏朗风相安无事。
姓夏那厮迷上各式各样游戏,日日兴高采烈过关斩将。
尤喜动作类,化身野蛮人拎着大斧子东砍西杀乐此不彼。
啊,我玩游戏时至爱作弊,找来各式修改软件专心寻数值改掉。
有次改了金钱值去赌装备,赌来再卖,退回的金币黄澄澄撒了一地,来了兴致硬是坐着一个多小时没动专心买卖,直到满屏幕金灿耀眼。
我忍不住得意哈哈大笑。
流川走过来略看看,接过鼠标换个场景直接洒散,三分钟内同样金灿灿满屏。
跳起来指责他,“你作弊!”
他不动声色,“是吗?”
我悻悻然,“主要开心的不是满地金币,而是赌出了好装备。”
“枫,原来我们竟有那么多好时光。”在梦里,亲亲他微冷脸颊我说,“可惜我们没有珍惜,视一切为理所应当。”
笑出声,“今天电话里问了理由理智才知道,真正爱情概率有多少,呵,其实我们至幸运。”
“不太敢见那两个小妞,还好今天她们亦答应,没有应允再不探测我脑波。”我说,“害怕她们又搬出什么劳什子禁令,万一我再见不到你了怎么办?”
微风轻轻吹过,长长吸气,流川的气息啊。
如古老神话,天神的人间妻子夜里持烛想看清丈夫,诅咒生效,从此失去他。
要求从来不高,一直以来,我并不是很有野心。
至要紧开心自在,凡事并不太上心,世界与我其实隔得很远。
是,我得过且过,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只要能见到流川。
休息日没有出门,夏朗风找到我,“仙道君,有件事想拜托。”
已经训练出,基本可以面不改色看着他的脸,呵,我当然不会弄混,即使长相再一模一样,我的流川独一无二。
“什么事尽管开口。”放下手中杂志我说,如果因为他来让我夜夜梦见流川,那我欠他情。
“这样的,理由理智想我们陪她俩参加一个舞会。”
“哦,那没问题。”
“可是,呃,可我有点问题。”
我扬起眉。
“我不会跳舞,需你教我。”
并不算难事,亦不算易事。
不愿与除流川外其他人共舞,尤其是夏朗风,不想与他作任何身体接触。
我皱起眉。
“请务必帮我。”夏朗风脸上写满请求。
心中一软,不能拒绝他。
我得说,夏朗风这点比流川强太多,当初教流川跳舞时拼着脚肿了好几日。
选一只慢曲放出,夏朗风已基本掌握姿式与动作。
“放松身体,细心听音乐,跟随节奏移动。”我说,“不要担心脚下步子,跟着感觉即可。”
细碎音乐叮叮咚咚,没有人说话,身体自动随音乐节拍,并不劳费心。
恍惚间心神飞出老远老远,曾经的时光,曾有的夜晚。
忽然觉得不对,低下头来,夏朗风靠在我身上,已快睡着的样子。
轻轻叹口气手上稍使劲正想唤他,他若有感应抬起头来。
精致面孔上乌黑一双眸子,莹光波动,迷迷惑惑望着我。
啊,上帝,我不能呼吸,凝住气看他。
流川、流川,是流川!不会错认,现在在我怀里的是流川而不是夏朗风!
我望着他,只是望着他,什么也不做。
不能移动,不能呼吸。
迷迷惑惑眼神渐渐清亮,初始锐利,继而又柔和下来,越来越柔,越来越柔,我在他的眼睛里一点点化掉。
流川忽然勾住我脖颈,略低头,灼热气息吐入唇间,整个人似乎被燃烧。
夹杂强大痛楚与甜密,我与他相互掠夺,气息交融,辗转反侧,直到将要窒息。
音乐声依然细碎,朦胧灯光下我们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拥抱,随节奏缓缓摇动。
分不清是谁的叹息声,如同从深幽涧底传出,千回百转,带着空旷回音。
流川、流川,我愿与你相互凝望,看到地动天摇……
长沙发上有了动静,手一抖,长长一截烟灰落下,残留火星烫上我肌肤。
“咦?我怎么睡在这里?”
“唰”一声拉开窗帘,明亮阳光奔腾涌入,刺得人眼睛生痛。
“昨天教跳舞你竟然睡着,没办法,只好把你扔在沙发上。”我淡淡答。
转回头,我笑嘻嘻道,“太不给面子啦,与我跳舞居然睡着,严重打击自信心。”
夏朗风抱歉,“可能昨天游戏通关太累。”
是,现在与我对话的是姓夏这厮,流川已然不见。
昨晚后来他仿佛疲倦已及,于是在我怀里睡去,我忐忑不安等待天明,奇迹没有出现。
“好大的烟味,窗户全打开吧。”夏朗风皱起眉。
我不置可否,转身把窗户全部推开。
告诉秘书有重要企划案,任何人不许进来。
头埋入双臂,开始全身发抖。
发生了什么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自己说,镇定,仙道彰,你一定要镇定,流川分明还活着,这是最重要,有此足够,其余诸事均不足惊骇。
但一切异象如何解释?夏朗风怎么会突然变成流川?
亲眼目睹流川在我面前化为灰烬,而理由理智也曾告诉我,流川并非英仙座来客,确已死亡,且无可挽回。
我冷静想,且慢,死亡究竟是什么?什么又叫活着?
呼吸还有,心还在跳,但不哭不笑不动不能思想没有喜怒哀乐是否可称活着?
并非想探讨安乐死是否应当立法,但以脑波消逝与否做死亡标志有足够科学依据。
可是倘若情况完全相反,身体全然停止生机,脑波应何处存身,化身为灵魂吗?
除非英仙座人,英仙座来客有本事如此捣鬼,他们在地球原始形态本就一束游离电波。
“嘭”一声,我狠狠擂上桌子,杯子、笔等小物件被震跳起来。
噫,英仙座,彼邦外星客太无志向。
通常描绘外星人,胸怀大志的,应以征服银河系为已任,地球需沦为附属国,至不济的,也得与美国总统较较劲以示强大。
倘若和平人士,则应手挥绿旗,指导地球科技进步发展,并谆谆教诲睦邻友好原则。
哪里有如英仙座来客,一心一意挂住吃喝玩乐,视谈一段恋爱为人生最高享受,除了玩玩脑波变不出其他花样。
实在不长进,而我居然是英仙座来客。
好端端日子被搅到乱七八糟。
但是流川流川,用手蒙住脸,我靠上椅背,流川在她们现身前就已死亡。
难道他们尚有奇术能令流川回魂?
比如保存他的脑波?
可地球人不同英仙座人,如果这般轻易,英仙座人当有本事令爱侣死而重生,从此白头偕老,何必爱如幻影,空留一人魂销肠断?
何况如果是,为什么瞒住我?
狐疑想,莫非我的千年老妖本尊以前得罪过理由理智,所以借机折磨我?
怒火上涌,果真如此,也太过份,法力一旦回复务必要她们好看!
不对,脑中灵光一动,从开始到现在,我都太相信她们。
固然理由理智气质坦荡大方,一切陈述有条有理,但就这般断定我与她们均是外星来客太也轻易。
如我等之辈从小深受科学教育,唯物论深入脑海,所以当不可思议事发生时,外星来客便成最佳解释,但即称不可思议,实已超出普通科学解释范围。
老妈诧异,“怎么忽然想起问小时候的事?”
“妈,你别管那么多,就说有没有嘛。”
“当然有,象你这种调皮小子,哪有安安稳稳道理。”老妈在电话里回忆,“两岁时有次眼瞅着不见就套个塑料袋在头上,可吓坏我,脸都憋紫了;……,三岁那年就会开冰箱,一口气吃掉两盒冰淇淋,后来嗓子发炎引起发烧,都快烧到四十度,我和你爸都怕,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结果烧刚退就懂抢护士手里温度计,……,还有,刚上学时跟学会爬树……”
恭恭敬敬聆听长篇教诲杂着诸多慨叹,终于结束,我松口气。
“原来这么多灾多难才养大我。”
“那当然,你们这些孩子是不明白的,可怜天下父母心。”电话里略顿一顿,老妈问我,“小彰,心情好点吗?”
我笑,“好了,就别担心,已经没事了。”
完全不得要领。
小仙道彰有太多机会让英仙座来客借机而入。
三岁前小孩并无多少记忆,就算我一生的回忆再完整清晰,也不能确定是否曾被偷梁换柱。
发愣一会,轻轻吸口气再拿起电话,保持微笑,我问,“警局吗?……,是,我是流川枫的朋友,想再了解一下案件经过……”
“我们很抱歉,到现在没有任何线索,一直没能找到肇事者。”
沉默半晌我轻声问,“可以告诉我详细现场戡测结果吗?”
警官点点头。
档案室在地下室,一排排铁柜严肃冰冷,回声很大,如同走入一座巨大坟茔。
厚厚卷宗打开,警员抽出一张图,“你看,这是我们根据痕迹做的现场图,嗯,这是车行线路,推测死者从这里向街这边横穿。”
没有天光,只有惨白色灯光打在雪白图张上,纵横交错粗粗细细墨条中红笔勾出一个人影。
那些铁柜齐齐倾斜,它们想向我压来。
巨大扭曲喘息声在耳中回荡,如同有怪兽潜伏体内。
撞击发出闷响;
车轮与地面磨擦声;
人体坠落骨胳生生断裂声;
鲜血汩汩涌出似溪水静静奔流声音;
杂乱声音消逝,寂静里有人喃喃轻唤我的名;
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终于彻底流离于时空中。
“先生没事吧,脸色很不好。”
“没事,只是有些气闷。”我微笑,拿起现场图,“就是说当时速度极快,才会造成这样的撞击结果?”
“没错,速度极快。”他略犹豫,“而且,没有拐弯和任何煞车痕迹。”
“没有拐弯和任何煞车痕迹,直直撞上?”
寒气从脚底窜入,指尖快被冻木。
是谁?是谁撞上我的流川,毫不容情,连煞车都不肯!
警官点头,“我们曾一度怀疑谋杀,但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被刑侦课退了回来。唉……”他摇摇头叹口气,“你朋友太不小心了,就算是半夜,也不能直接横穿马路啊。”
我微眯眼,千百个念头转来转去。
如果刑侦课界入,我是流川最亲密同居人,而我从无受到任何讯问。
至于半夜横穿马路,那不是流川,他是那种晚上三点看到红灯也会乖乖停下。
绝对守秩序。
与我不同,对我而言,黄灯等同于绿灯,电子警察看不到,并且能确证无人时,红灯亦等于绿灯。
警官把材料重新装回去,卷宗里掉出张照片,晃晃悠悠飘落桌面,正好朝上。
我盯住看,一张流川的脸部特写。
嘴角略微血迹,他们说致命的是内伤,表情很安静,带一点天真的诧异,如孩童。
走出地下室,重见阳光,仿如再世为人。
……,并非再世为人,我的一部分灵魂已被遗落,阳光照在身上没有任何暖意。
怀疑从此后,手脚永恒冰凉,再无和暖机会。
至于心,还有必要在乎心吗?那里早就是一滩血。
与警官告别。
“不必客气,遇到这种事……,仙道先生请节哀顺变吧,已经过去这么久啦。”
“是啊,已经过去很久了,只是忽然想了解一下当时情况。”
“我们会继续追察下去的,如果有线索立刻通知你。”他低头看我的名片,“是这个电话没错?”
“没错,如果有线索请务必告知。”
“虽然不想,还是得说,希望很小。”他把名片收入前胸衣袋,“真是不凑巧,出事前几天,那个街区才发生过恶犬伤人案,晚上基本没有什么行人。”
略略停顿,我挑眉淡淡笑,“是吗,恶犬伤人案,很少见啊。”
流川出事前一个多月,与我们相隔两个街区,恶犬行凶伤人。
老妇回家较晚,路边窜出狼狗,劈头嘶咬,她拼命呼救,行人赶到,恶犬惊走,捡回一条性命。
当时本市舆论哗然,指责政府举措不力,对饲养宠物约束不够。保护动物协会人士亦提抗议,认为既有主人,不应归责于无辜动物。
烟雾缭绕,仰头再喷出一口,极不起眼小网站,差点漏掉。
这家网站说,伤者从医院苏醒后,第一时间指证当晚伤她的并非狼狗,而是狼人,化身为狼,依然残存人类特征的狼人。
那天恰逢月圆之夜。
“枫,醒来好不好?”
红色花海中,我细细摩挲白晰细腻皮肤。.
“如同迷宫,我已迷失方向,一直以为普通车祸,并不曾深察,无法相信,有人要置你于死地。”
俯下身,额头相抵,闭上眼,我说,“我已经很累,枫,请你醒来,睁开眼看我,就算什么都不说也好,我可以放弃真相,只要你醒来,只要我们一起跳舞到天明就好。”
我得说,要不夏朗风当真君子一诺千金,从不曾探测我脑波,要不他比我还会假惺惺。
表面上看,他一点没看出我的疑虑,依旧好脾气微笑,只惦着昏天黑地过关斩将。
毫无异状。
当然,当我想收起情绪时,我的微笑从来天衣无缝。
除非英仙座读心术,还有,流川。
理由与理智的重要舞会到了。
驾车去馨香花木公司接她们,轻轻吹声口哨,当真是两位美女,雪肤花貌,活色活香。
两人一式细肩黑色晚装,却各有各风情。
理智长发尽数挽起,长长金步摇衬着耳际明铛,摇曳生姿。
理由,啊,理由耳边别一朵红色大丽花,眉心贴着艳红花钿,雪白上臂细细描一圈炽红火焰。
殷勤拉开车门,我笑,“理由理由,可是想要红到天不吐?”
理由娇嗔,“不要盯着我看,今晚你的女伴是理智。”
她从我身边婀娜走过,挽上夏朗风。
黑色西装,还有黑色流海下剑眉星目,好一对壁人。
“仙道君似乎有些神思不属哦。”
“嗯,昨晚没睡好,想着要与两位美女共渡良霄兴奋不已。”
理智笑言温柔,我从容镇定。
不再介意她们读我脑波,迟早要摊牌,迟点早点,并无不同,我已拜托彦一查馨香花木公司与夏理由夏理智资料,要藤真替我收集本市近年有关恶犬伤人案全部资料。
不管是谁,伤害流川的人,我绝不会放过,英仙座来客亦无例外!
理智舞步极轻,与她共舞一种享受,英仙座来客酷爱玩乐并非虚言。
衣香鬓影俪影翩翩,水晶灯累累重重坠下,空气中弥漫着细细甜香。
难怪要求穿正式礼服,一派奢华景色,如同纸醉金迷时代。
主人家好心思,不知哪里寻出一架老式唱片机,明显失真唱腔配着旧唱片沙哑磨擦声,疑幻疑真,依稀恍惚间时光倒流。
温婉女声细细倾诉:
旧梦不须记,逝去种种昨日经已死,从前人渺随梦境失掉,莫忆风里泪流怨别离;
旧事也不须记,事过境迁以后不再提起,从前情爱何用多等待,万千恩怨让我尽还你,……,
因此旧梦不须记,亦不必苦与悲,他日与君倘有未了缘,始终都会海角重遇你……
莫名的荡气回肠。
啊旧梦不须记,因她已还尽万千恩怨,故可自寻路向天际分飞,而我并无如此佳运,我与流川恩怨难明纠缠不清。
流川流川,我与你是否尚有未了缘?
理智问,“仙道君,在想什么?”
我笑,“咦,不是会读心术吗?何须询问?”
“答应过不再读你心思,当然说话算数。”
带她轻巧旋一个圈,裙裾飞出漂亮弧度。
“呵,不读最好,此刻气氛上佳又是美女如云,满脑子颠鸾倒凤云雨巫山。”
理智怔一怔,俏脸略略飞红,轻轻啐我,“没几句正经话,谁要做你恋人准定被怄死。”
我微笑不语。
再转一个圈理智与我道歉,“并非有意,随口说笑,仙道君勿怪。”
“当然,哪有这般小气。”
夏朗风与理由从我们身旁舞过。
英秀挺拔身形,雪白衬衫上结红色领结,换旁人或觉火气,然被晶莹白晰肌肤一衬,反转做丽色,且正与理由登对。
虽然舞技略差理由足够弥补,俨然整场舞会另一对醒目人士。
心内温柔牵动,与流川初次相遇正是酒会上。
诸人言笑晏晏,场面热闹无比,只有他躲在小书房内睡觉,睡醒后迷迷糊糊推门出来,礼服穿在他身上并不妥贴,显然并未穿惯,但不知怎么,说不出的好看。
到他迷糊眼神慢慢变得清亮,听到别人提到蓝球如何如何神情锐利起来,我眼中再无他人。
小小蓝球场上的一对一。
黄昏下追逐飞扬的两个少年,飘动的黑发,喘息与汗水,单纯的快乐,那些渐行渐远渐无书的青葱岁月。
初始并不明确,心心念念想着见他,到底是为他,还是为着追回昔日时光。
后来不再费心想,对我而言,他们原本一体。
理智有次说,英仙座来客至难动情,但会乐于玩爱情游戏。
不必担心伤肝动肺,无他,不过爱上爱情本身。
只是一点,正因游戏,故对手必要旗鼓相当,否则意趣不大。
微笑着想,也就英仙座来客,纯脑波运作,思路清晰目的明确,或者也就英仙座的夏理智,否则哪里就能分那么清。
据理由理智说,今晚本市花木界盛会,龙头企业林氏做东。
馨香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颇有一些奇花异卉,且不论恁般娇贵品种无有不能养活,因此也有不大不小名气。
再加美女作镇,本市花木界独树一帜,自然也在邀情之列。
来时曾问,“我们英仙座人天生绿拇指,经营花木最好选择,今晚可否得遇同伙?”
理由抢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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