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控直升机的摇控器和飞碟怎么用,那4个小银色操作键是干什么的?是双翼直升飞机

喔,此乃现实中不存在的兽。
人们不了解它,却对这种兽――它步行的姿态、它的气质、它的头颈、乃至于它宁静的目光――有着深深的喜爱。
它固然不存在,却因为人们爱它,纯净的兽因此而生。
人们给予它空间,于是再次澄明的预留空间,兽轻轻地抬起头来。
它无需存在。
人们不喂以食物,只以存在的可能性养它。
此可能性赋予此兽力量。
其额头生角,一根独角。
而兽以洁白之资接近一名少女――长存于镜中。以及她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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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纳.马利亚.里尔克《给奥费斯的十四行诗》第二部第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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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已经过了格林威治标准时间二十点零分了。各位观众是怎么渡过这个值得纪念的新年夜的呢?现在,一个旧世界快要结束,而一个新世界即将诞生。
随着人类史上最有名的人物诞生而开始的世界。不论有没有信仰, 众人称为基督世纪的世界,即将在不到四个小时之后迈向终点。人类从原始的黑暗期以双脚站立之后,学会了如何远渡大海、如何翱翔空中,得到能够升上宇宙的技术。而现在,人类即将踏入在母星地球之外建筑世界的时代,新世界之门在全人类的眼前开启了!
就像过去我们的祖先,为了追求新天地远渡新大陆,让文明的灯火遍及地表一样,我们也负起了在这片广大宇宙中,点燃文明灯火的责任。此后飞上宇宙的人们,不再只限于专门的宇宙飞行员以及技师。他们是居住于宇宙、扎根于宇宙、在宇宙的黑暗中点亮文明灯火的开拓者们;可称为Spacenoid(宇宙居民)、被选上的宇宙居民。
全新的世界需要全新的年历。四小时后,格林威治时间上午零点零分,地球联邦政府主办的改历仪式就要开始。即将永远在人类史上记下一笔的仪式舞台,就在首相官邸“拉普拉斯”。这是为了成为宇宙的桥梁,而设在地球轨道上“会飞的”官邸。要宣告宇宙世纪的开幕,没有比这更适合的地点了。
在新闻媒体群的见证下,联邦构成国的代表们也在“拉普拉斯”集合,目前全世界都在等待上午零点的时刻报告。这一夜是新年前夕,同时也是新世界前夕,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思绪吧!对新时代的期待和不安、对持续两千年以上的旧世纪惜别……不管如何,今天晚上我们每个人都毫无例外地成为历史的目击者。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上,只有活在这一瞬间的我们,得以目睹新世界开幕。我们何不分享这样的幸运,并心存感谢地与旧世界告别呢?让我们一起以笑容迎接新世界的来临吧!
Goodbye西元(AD),Hello宇宙世纪(UC)――!”
地球,就在脚下。
红褐色的地表,海面看起来有如布满云层的青空。从两百公里高空往下看到的,与其说是行星,倒不如说是地表。 没有身在大气层外的感觉,倒比较像坐在飞行于高空的飞机上俯瞰地表。一直盯着看,会让人产生是不是要降落在地面的错觉。
即使如此,眼中的地表时时刻刻在改变模样,让我知道自己正以在大气中无法想像的速度――九十分钟绕地球一圈――的速度在移动。将视线稍微往前移,还可以看到行星轮廓笼罩着大气的面纱、画出和缓的弧线。再望过去,看到的只有被过强的地球光芒抹去众星的光辉,一望无际的虚空。用漆黑都不足以形容,吸尽一切光芒的无尽黑暗。
我似乎身在宇宙。突然认知到这一点后,赛亚姆感觉到背上开始冒起冷汗。从作业艇的小窗口看宇宙看到都腻了,但是像这样只穿着太空衣进行船外活动,透过头盔的护照看到的印象有截然不同。因为没有东西遮住视线,更能体会到自己的身体漂浮在地球之外。
被从大气跟重力切离、在地球外不断回转的漂浮感……这是非常恐怖的感觉。可以感受到血液、骨头、细胞,全都因为这未曾有过的异常而发热。结成露的汗水化作冰冷的寒颤,曝露在无重力状态的喉头,涌现畏惧的声响。
赛亚姆紧盯着眼前的虚无,在一切星光都被抹消的黑暗中,有一团发出锐利光芒的星球。那是太阳,释放出白热光芒,就好像快爆炸一样――不对,它的核心实际上不断的在爆炸,其辐射热再真空中达到摄氏一百二十度,正烧灼着太空衣的表面。与在大气层低端仰望的太阳不同,在这里,太阳只是放出白色光芒的能源体,只是会给人畏惧的物体。就算护罩的滤光器调低了亮度,那刺眼强光的淫威却不见和缓。
待在这种地方会疯掉,这里不是人类该来的地方。赛亚姆心中这么想着。在遥远的过去,飞出大气层的宇宙飞行员们――以现在的观点,他们简直急性子到只能说是鲁莽――个个都受到地球的蔚蓝而感动、得到了颠覆价值观的宝贵经验。不过,他们都是经过挑选、受过最高等教育、可说是人类前锋的菁英分子,跟自己这种连读书写字都成问题的人不一样。像自己这样的人就算上了宇宙,也得不到任何收获。说到底,对一个不知道大陆板块的名字和位置关系、连自己的故乡在哪个位置都不清楚的十七岁的年轻人来说,脚底的地球只不过是个大到离谱的块状物。
开拓者?开什么玩笑,这里是垃圾场。专门用来丢弃无限地增加。就要压垮地球的人类,无边无际的垃圾场――
“即将成为人类新生活地点的宇宙殖民卫星是怎样的世界呢?在宇宙世纪即将开始的此刻,让我们再为各位观众检验一次。今天请到的来宾是宇宙工学的首席学者,亚列希?格兰斯基……”
播报员的声音继续空虚地回响着,并且跟自己的呼吸声相混,然后滞留在密闭的太空衣中无路可去。赛亚姆轻轻地踹了一下鞋底碰到的建材。
一面确认链接作业艇的安全索张力,一面移动到脚底建材的反面。身体整个转了一百八十度,不过在没有上下概念的宇宙空间中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赛亚姆用戴了厚手套的手抓住桁架型的建材,看到它的正面。眼前是一整面的镜子。长宽约三公尺左右的四方凹面镜铺满整面,形成了炫目的镜面原野。
超过千面的凹面镜,构成直径近五百公尺的扁圆盘,已经在地球的低轨道绕行了数年之久。圆心部分开了直径约一百公尺左右的洞口,缺口背后露出虚空的漆黑,使得整个圆盘远远望去像是很久以前使用过的光学记录碟片。赛亚姆用鞋底的磁力,让脚在圆盘的边缘着地,将视线移向头顶。视野中出现与这片镜面原野直径差不多的甜甜圈型构造体,透过中间的洞口还可以看到一片跟这片镜原同形状的圆盘,以地球为背景飘浮着。
用表明的凹面镜反射太阳光、发出闪耀光芒的两张巨大碟片,还有跟它们距离约三百公尺、夹在中间的甜甜圈;这就是名为“拉普拉斯”的低轨宇宙站全体像。上下两层镜面区反射太阳光,提供给正确名称为史丹佛圆环型的甜甜圈型居住区光以及能源。居住区以七十五为周期不断旋转,以离心力让圆环内壁发生重力。虽然只能产生地球的六分之一左右、跟月球差不多的重力不过比起无重力的不变似乎要好得多。据说直径五百公尺的圆环要产生与地球同级重力的话,旋转周期必须低于三十秒,会让里面的人晕船。
会把这种地方当作首相官邸,政府那些高官不是好奇心太旺盛就是白痴。而在太空站旁边偷偷摸摸地爬来爬去,差点晕船的我更是白痴。赛亚姆动了一下紧绷的脸颊,露出苦笑。此时无线电传来同伴的声音:“喂!‘放羊的’,不要随便离开你的位置!”
“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那就回到船上去,你的生命讯号乱了喔!”
在同伴中因为年长而被视为队长,权威仅次于“工头”的男性接着说道。赛亚姆无视指示留在那里,并凝视在头上旋转的居住区。在真空中不会有空气造成的距离感,因此可以清楚看见物体的形状。分为外缘部及内缘部的双重圆环构造体、以及从中央的回转轴延伸出来轮辐型电梯,连构造体的接点及质感,都清晰得像是精致的迷你模型摆在面前一样。
赛亚姆注视着为了采光而在内侧贴满玻璃的外缘部圆环。依照格林威治标准时间,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因此镜子反射的光没有照入居住区。不过有室内的灯光从玻璃面漏出,让观者知道圆环中有人们在作息。
那里目前正在为四小时后即将举办的改历仪式做最终准备。二十三点四十五分要开始的首相演讲、对列席的联邦构成国代表们的接待、对零点整开始的仪式行程作确认……面对即将刻画在人类史上的大活动,官邸要员们现在应该是忙碌异常吧?赛亚姆他们也是为了准备而被叫来这里的。工作的内容则是将仪式演出要用的镜面控制程式,做一小部分的修改。
不过,这份工作不是可以那种可以从集中控制室整批安装的简易工程。必须与镜子内侧几百个独立控制盘直接连线,并安装修改角度调整用的程式,可说是肉体劳动。据说是因为当初没有考虑到正体构成一面镜子的镜面区,可以只改变任一一面镜子的角度,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事实,也没有必要知道――赛亚姆心中这么想着。我们只不过是手脚,有其他人在负责担任头脑;给赛亚姆他们知名电机公司的社员证、将他们送来“拉普拉斯”的某个人;说好工作结束之后会给他们酬劳的某个人;计划这一切、现在正装作一脸不知情样子等待着“那一刻”到来,恐怕这一生都不会见到一面的某个人――
生命讯号乱了?废话。赛亚姆在心中骂着。在这种时候没有人能够保持冷静。因为自己一伙人的行为,将会给眼前圆环中数百人的命运带来决定性的改变……
“宇宙殖民地的概念,在二十世纪中期时便已存在。是由物理学者G?K?欧尼尔博士提出的。他的点子之所以创新,是因为他想在宇宙空间中建造适合人类居住的环境。更早之前的宇宙殖民地构想,多半是将金星或火星改造成地球环境等等只能在SF世界中实现的点子。就这点来说,欧尼尔他那被人称为“岛”的宇宙殖民地计划,用当时的技术便有机会实现。包括建设资材由月球或小行星带调度在内,今天的宇宙殖民计划基础说是由欧尼尔完成的也不为过。”
不知道从哪来的学者继续说着。赛亚姆拉着安全索,让身体飘向镜面区的背面。
“构造本身极为单纯。让球形、或者是圆筒型的构造以一定周期旋转,使它的内壁部分产生一G,也就是跟地球同等的重力。提着装水的水桶用力绕圈甩,里面的水因为离心力的关系而不会流出来吧?这就跟那个是同样的原理。初期的球形体人称“岛一号”,只有刚好能产生一G重力的大小,不过最新型的“岛三号”则是全长三十二公里、直径六点四公里的巨大物体。在这巨大圆筒建筑的内壁建造了森林、河川或者街道等和地球类似的居住环境,而宇宙移民者就在这里面生活。”
跟许多的镜子一样,镜面区的背面也是单调的板面。无数的支撑用结构沿着表面的凹面镜交错,交点上设置了控制盘。赛亚姆回到背面时,已经有几名同班开始用手持终端机,将修改程式灌进控制盘中。
跟镜面原野完全不同的黑暗中,四处只有突出的警示灯闪着红光,昏暗地照出大概五位同伴的太空衣。他们太空衣的安全索,全部连接到头顶一艘静止中的作业艇。在作业艇那全长二十公尺、直径三十公尺左右,装着推进器以及太阳能电池板的细长船身背后,可以看到无数绿色以及白色的航宙灯在巡回。
那是联邦宇宙军的萨拉米斯级警备艇。全长七十公尺,外形凹凸不平的船体,操纵指挥所突出在桁架构造的骨架前方,船尾以四座喷射引擎收尾,船体下方设有大小与全长匹敌的太阳能电池板。以警备艇来说,那是令人联想起鱼骨头的外型,看起来不太可靠。不过赛亚姆由事先解说得知,此舰配备了指挥所下方的高出力雷射炮等武装,拥有在宇宙空间中无与伦比的战斗力。
萨拉米斯级的装备有许多形态,从船体中央模组有拴住战斗机的连结臂的,到搭载与船身同长的磁轨炮的,种类各式各样,不过共通点就是都有可远端操作的雷达卫星。这是配备了电池、太阳能电池板以及雷射发射器的小型无人炮台,每艘配备二十四座。有必要时便将这些炮台散布在舰艇周围,拥有铁壁般坚固的区域防御力。在特别警备配置下的目前,不只是接近“拉普拉斯”的可疑机体,就算是飘浮在轨道上的宇宙尘,只要一被雷达发现,就立刻会被击毁。
据事前得知的情报指出,配置中的萨拉米斯级有三十六艘,也就是说雷射卫星的数量高达八百六十四座。不过想到宇宙中必须防护三次元空间全领域,会有这种数字也算是应该的。有首相以及联邦构成国代表们齐聚一堂的“拉普拉斯”,可以说是目前地球圈内最重要的警备对象,这次的戒备关系着刚起步的联邦宇宙军威信。事实上,赛亚姆也认为不管多么狡猾的恐怖分子,都不可能从外部进行攻击。
是的,从外部的话――
“宇宙殖民地当然也有昼夜。在“岛三号”型的殖民地上设置了大小与殖民地全长匹敌的镜子,用它来吸纳太阳光。如这张图所示,圆筒的内壁部分被分为六个区面,其中的三个区面是被称为“河”的采光用窗台,从这里照进来的光照亮另外三个居住区面。这“河”又高厚度的玻璃所构成,能够遮挡对人体有害的紫外线或宇宙放射线。目前“岛三号”型的殖民卫星已经完成了三座,也有技术人员及开拓者带着家族一起住进去了,不过到现在还没有殖民卫星环境引起重大疾病的报告。只要调整采光就能够重现四季气候,也可以施布人工云来做出雨天。就管理完善这方面来说,反而比地球还适合居住。”
“那你自己去住啊!”
学者说明完后,无线电传来同伴的声音。大家都用开放线路一边保持通讯一边收听改历前夜庆的特别节目。有别的同伴接话了:“他会去吧!地球的家留着,把那里当别墅。”
“宇宙的确是很广大,不过要让殖民卫星与地球及月球保持一定距离的话,就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建造殖民卫星了。宇宙殖民卫星必须建造在人称拉格朗日点的重力安定处。这是由地球及月球引力互相干涉而生的地点,在月球轨道上共有五个,我们将这些地点分别称为L1到L5。而之前所提及的“岛三号”型殖民卫星,就设置在其中最安定的L5,形成名为SIDE1的集落。现在有一万五千人居住,不过明年开始正式移民后,人口应该会立刻大幅成长。同型的殖民卫星也在陆续建造中。预料最后会由七、八十座殖民卫星群形成一个SIDE,运作成为组成联邦的自治体之一。”
“假设一座殖民卫星可以收容一千万人,那么一个SIDE的人口会到达七、八亿。宇宙移民计划预计将会建设几座SIDE呢?”
“目前的计划是预定建设到SIDE6,不过光是这些,就得花上五十年才能建造完成。全殖民卫星的预测收容人数约五十亿,再乘上未来五十年的人空增加率后,计算起来总人口约有一半将会成为宇宙移民。”
有人吹了一声口哨,说:“喂,两个人中就有一个耶!”接着又有人说:“那你就是被淘汰的那一个啦!”
“简单地说,就是地球客满了。没有胆量减少人口的话,就只能把多出来的人往宇宙丢了,也就是向我们这种抽到‘淘汰人生’签的人。”
接下来的声音,被队长“不要聊天!”的斥喝打断,只剩下照本宣科的播报员跟学者对话声。看着横越头上压迫感十足的萨拉米斯级,赛亚姆低声呢喃着:“被淘汰啊……”
在“保护地球,保护人类”的呼吁声下,开始了长达五十年的人类宇宙移民计划。而许多所谓的分离主义者、反联邦政府组织在网络或地下出版物中主张这是大规模的弃民计划。不过不管是真是假,像赛亚姆这种“被淘汰”的人会被先丢去宇宙也是事实。实际上,想上宇宙的企业虽然多,不过都只是受到课税优惠措施所吸引,而地下出版品也有提到,经过统计,初期的宇宙移民大半都是地球上的落魄者――低收入族群。
不过,这些都不成问题。“组织”的大干部们厚着脸皮呼吁从联邦政府分离、高唱发扬民族精神及恢复民族主义,不过那对赛亚姆他们来说只是对牛弹琴。联邦政府如果能保障他们像样的工作及生活的话,他们一定会靠向联邦,就算要移居到那长得像巨大高压钢瓶的“岛三号”型殖民卫星也行。问题是,他们一开始就没得选择。因为联邦的政策使得国家被切割、失去了工作跟住处的他们,唯一能走的路就是加入“组织”,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赛亚姆出生在位于中近东的贫穷小国。在他有记忆时,地球联邦政府已经起步,月面已经完成了名为冯?布朗的资源采掘基地,不过那跟自古以来在高原地带从事放牧业的赛亚姆一家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不管是能够把月面的采掘资源投上轨道的投射装置完工,或是资源调查团出发前去对远方的小行星带做资源探测,对赛亚姆他们都只是另一个世界的新闻,顶多是在听到大人们抱怨课税好重、政府还有其他事件该做的时候会想到而已。
而对这些不满的声音,联邦政府只是一直说“地球已经如此疲累了”。他们声称,过去随着人称“绿色革命”的农业生产成长,地球的人口容纳量增加了,但是增加的人口引发的环境破坏、热污染却成了另一个问题。最后,若发生了像有限核子战争这样的状况,很明显的地球到达极限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地球联邦政府就是为了拯救这种非常状况而成立的机关云云。然后,联邦政府开始推行人类宇宙移民计划,并宣导这是独一无二的解决方案。但是另一方面,联邦政府却也利用压倒性的军事力量镇压反对势力、在疲惫不堪的地球上洒下纷乱的种子。
联邦虽然大胆的将过去的大国分割、企图让构成的各国在军事上及经济上没有太大差异,不过为首的却依然是旧大国的政经界人士。这一点令不少国家试图脱离联邦。赛亚姆的祖国也是其中之一,该国与石油枯竭而走下坡路的中东国家联手,换来的却是惨败收场。国土被以压抑叛乱的名目分割为二,法律也被改写了。祖先传下的旧俗被破坏、进驻许多英语流利的人士、学校上课的内容也变了。
在这之中,赛亚姆的父亲加入了游击队,不久后就被逮捕入狱了。赛亚姆实在无法想像,那沉默寡言、只有正直是唯一优点的男人那里会有这样的爱国心,但是父亲来不及回答他的疑问,便在狱中死去了。与母亲以及年幼的妹妹一起活下来的赛亚姆,只得放弃学业继承家传的放牧业。“放羊的”这外号就是这样来的。
然而这工作也维持不久。随着宇宙移民计划的工程表迈入最后阶段,联邦需要大量的发射装置,赛亚姆他们居住的高原也成为发射基地建设地,一切程序都有地主及移民准备局谈妥,赛亚姆一家只拿到少许的补偿金就被赶走了。赛亚姆只得让母亲及妹妹住在空气很差的都市公寓里,自己则在发射基地的建设工地工作,这就是赛亚姆的新生活。而三年后,第六个发射基地完工时,人事负责人告诉他接下来没有工作了。理由是移民准备局发现他的父亲是分离主义者,下令取消雇用他。
之后他才听说,联邦政府的事业对策,就是让大量的外人流入国内,并且彻底放逐分离主义运动的关系者。这可说是杜绝叛乱分子兼杀鸡儆猴、相当有效的政策。而赛亚姆也懒得多生气浪费力气了,他更需要的是钱。母亲不习惯都市生活经常生病,看医生需要钱;妹妹面临成长期,帮她买没有补丁的新衣服要钱;为了明天有面包可吃,今晚有汤可喝,他无论如何都需要钱。
他开始过着一边去职业介绍所、一边进出零工周旋处的日子。而这种地方都混有暴力集团的掮客以及可疑地下组织的招募员,赛亚姆很快就被他们找上了。赛亚姆没有要报父仇这种一文不值的理念,对他们企图煽动的义愤也不感兴趣,吸引他的,只是提供的报酬。赛亚姆只考虑了三天,就接受伪装为宗教信徒的招募员吸收了。然后经过简单的宣誓仪式,在旧莫斯科接受工作所所需的训练,就与当场凑合、连名字都不熟的同伴们一起上宇宙了。
没错,这是工作――赛亚姆在口中低语着。因为是工作,所以不管是水冷式内衣那恶心的感觉还是用好几层铝及玻璃纤维叠成的太空衣的闭塞感,他都能忍受。这不是因为什么思想或者主义。他跟为了名誉去执行自杀攻击的宗教狂热者不一样。活下来完成工作,拿到应得的酬劳才是一切。为了让母亲及妹妹过一般水准的生活,他没有其他的选择。
不然的话,谁会来这种地方?有像样的工作的话、有钱的话、没有抽到“淘汰人生”签的话……
“不过,请大家想一想即使这样还是有五十亿人口留在地球。这跟人口爆炸开始受到重视的二十世纪总人口数一样。要让地球的自然环境恢复,这个数字还是太多了。理想的状况是能够将人口降到二十亿以下。
就算一个拉格朗日点可以建设两个SIDE,那么SIDE的上限是十个,有可能让百亿人口住在宇宙。可是,假设全部建设完成还要花上百年的话,没有人知道那时会有多少总人口,要假设那时地球环境已经回复也过于乐观。现在来说,我们只能期待百年后的人类智慧可以解决。
希望各位反对宇宙移民计划的人士能够理解这个现况。我们人类因为树立了地球联邦政府这个统一政权,才得以实行这个看似不可能的计划。在自我毁灭之前停下脚步,让眼光能够看到百年后的未来。有一部分的论述指称,宇宙移民计划是联邦的弃民政策……”
学者的声音突然中断,不自然的串场音乐填补了沉默。
“呃――虽然话题还没有结束,不过现在有改历倒数前的各地区现场画面进来了。首先是从战火中复兴的纽约传来的画面……”一边听着播报员的话,赛亚姆一边拉着安全索前进。
是因为弃民政策这一句话触犯到播放禁令吧?联邦政府虽然标榜民主主义,不过政府直辖的情报机关却对媒体进行过滤,造成实质上的报导管制已久。“笨家伙。”同伴的低语的声音,与纽约市民接受采访的声音叠在一起。
“干嘛切断啊?他不是在宣扬联邦万岁吗?”
“这御用学者实话说太多了呀!”
“还担心百年后的未来哩,先担心你自己的明天吧!”
低劣的笑声在无线电的耳机里回响,不过持续得不久。赛亚姆保持沉默,前往作业艇的气闸室。
在宇宙中不用太在意重量,不过质量并没有消失。在接触气闸室的瞬间,赛亚姆用双手支撑他自己的体重以及包括背上生命维持装置在内的太空衣的质量。在他要把拉把手的同时,发出蓝光的地球透过镜面区的圆盘进入了他的视野。
划分白天与黑夜界限的大气层中,有看不出是红还是绿的光条摇动着。是极光。“拉普拉斯”似乎移动到了南极上空一带。俯瞰着幽美的光条,赛亚姆感到一阵心悸,但是他马上移开视线,拉下气闸室的把手。
没有必要去感觉一切,做完工作就该回去了。听着自己些微急促的呼吸声,赛亚姆开始想着母亲跟妹妹现在不知道怎么样。
“住在地球与宇宙的各位民众,大家好。我是地球联邦政府首相,里卡德?马瑟纳斯。”
格林威治标准时间,二十三点四十五分。首相的演讲按照预订时间开始。赛亚姆在已经加速完毕,开始脱离“拉普拉斯”周围轨道的作业艇船舱内,与同伴一起利用小萤幕收看现场转播。
“西元即将结束,我们即将迈入名为宇宙世纪的未知领域。在这个值得纪念的刹那,我有幸以地球联邦政府初代首相的身份对“全人类”演讲,我在此先表达感谢之意。
在我还小的时候,首相或是大总统必定是对自己国家的国民演讲。所谓的国家是国民以及领土的统治机构,只为了保障自国安全而存在。而现在,实现统一政权这个人类宿愿的我们,已经指出旧的国家定义有什么错误。就好像人类无法独自生存,我们也知道国家无法独自运作。尤其是面对地球的危机这种重大课题,就有的各个国家无法提出有效的解决方案。从二十世纪末期便被提出的人口问题、资源枯竭、环境破坏导致的热污染……为了解决这些已经无法回溯的问题,需要改变我们每一个人的意识。”
在狭窄的船舱中,盯着墙上萤幕看的同伴共有十四名。除了驾驶舱内的两名外,所有参与这项工作的人都在这儿了,每个人都一副不像适合上宇宙的长相――赛亚姆在心中这么想着。
“工头”那褐色皮肤上的皱纹,隐藏着长年肉体劳动的辛苦。被视为队长的男人一边拔鼻毛,一边把因为无重力而缠在脸上的鼻毛吹开。这景象要是让宇宙开拓初期的宇宙飞行员看到,他们一定会流泪吧!还是说,宇宙世纪就是连这样的人都能上宇宙?
“不是属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我’,而是属于人类这个种族的‘我’。没有从这个观点来看的话,我们就不会有今天了。从前身机构设置至今的五十多年,地球联邦政府与人类宇宙移民计划共同走来的历史绝不平坦。事实上,为了要打破国家、民族、宗教……这些障碍,让人类真正合而为一,我们还要经历许多的考验。
可是现在,我们得到了宇宙殖民卫星这个新生活场所。移民将随着宇宙世纪正式开始,许多人住在宇宙也是稀松平常的时代即将来临。这是为了拯救即将被人们压垮的地球,人类团结一致所创出的辉煌成果。”
在“拉普拉斯”的居住区之一,形成圆环的的巨大环管之中,马瑟纳斯首相站在演讲台上,用他早已习惯于上电视的安稳表情面对着镜头。坐在演讲台前面的,是联邦构成国的代表们,萤幕时而映出他们严肃的表情。赛亚姆看着萤幕,在脑海中思索着自己一群人的工作会造成的后果。
组成“拉普拉斯”镜面区的凹面镜,会按照赛亚姆他们安装的程式,出现与预定不同的动作。原本应该与上午零点的时报同时运作,反射太阳光在地球的夜面上,在大气层中照出”Goodbye,AD,Hello,UC!”的字样――
“如果西元是确立人类之所以是人类此一认同的摇篮期,那么宇宙世纪就是迈向下一阶段的时期。我们不是透过限制生育来降低人口,而是选择向外开拓能容纳人口空间这条路。从越来越小的摇篮爬出来的婴儿,必须继续成长。在实现宇宙移民计划的过程,我们向全世界证明了我们可以为了共同的目的合而为一,那么,接下来呢?
宇宙世纪,universal century。从字面上翻译的话会是“普通的世纪”。宇宙时代的世纪应该写成universe century,不过我们故意选择看起来像误用的‘普通的(universal)’作为新世纪的名称。”
实际上,程式不到上午零点就启动了。在超过千片的凹面镜之中,被灌入临时程式的镜子开始微妙地改变角度,将太阳光集束照在“拉普拉斯”的一部份居住区。
“我生在旧美利坚合众国、在德国渡过幼年时期、在法国渡过少年时期,学生时代住在亚洲,娶了阿拉伯及欧洲混血的太太。我的双亲也差不多。回顾我的祖先会发现,现在的我混合了三十种以上国籍的血统。各种肤色、各个民族的血统在我的身体中栖息。也就是因为这样的‘普遍性’,让我得到地球联邦政府初代首相的殊荣,而有这种背景的人相信不在少数。从二十一世纪通讯技术正式开始发展,还有经济共同体制造成的世界并联化促进了血缘以及肤色的混合。联邦政府的成立达成了国境无效化、制定世界标准的语言,都会加速血缘混合的倾向;这已经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了。
而为了人类要在宇宙居住,全人类团结一致推动移民计划这点也是一样。我们不能让这个奇迹成为特别的事例。要让人类合而为一的事实普遍化,不再彼此拒绝、不再彼此憎恨,成为一个种族迈向广大的宇宙。Universal
century这个词语,包含我们这样的期望。”
因为绕行与赤道面成直角的绕极轨道,“拉普拉斯”不会绕至地球的背后,处于会一直受到太阳光照射的位置。变更过角度的一部份凹面镜,不间断的反射太阳光,将集聚后的光线持续照在指定位置上。
“虽然我不属于任何宗教,不过也不是无神论者。我相信为了迈向更高的境界、为了给自己戒律,在自己心中设定更高层次的存在,正是人类健全精神活动的表现。在西元时代,这些以神论的形式受人传颂。就算不举摩西所受十诫的例子,各个宗教也都有教导人要如何活着、又该如何面对世界的教义流传,这些不被当成人类的话语,而被视为人与神的契约。
而现在,我们即将与神的世纪告别,迎接更新契约的时刻。这一次不是与身为超越者的神,而是与我们内在的神――与我们心中迈向更高境界的心灵对话。宇宙世纪的契约之盒,应是由我们全人类总体意识而生的。”
因为处于真空,复数个凹面镜的焦点热能在理论上会达到绝对温度五千五百度,而已经可以成为热线的数道光线会烧灼着“拉普拉斯”居住区的其中一块――与环境控制系统相连的循环水路。当然,是看不到的光线。除非看着白热化的照射点,否则就连散居周围的萨拉米斯级也不会发现。
“应该有不少人知道这座首相官邸‘拉普拉斯’的名字来源。这是十八世纪法国一位物理学家的名字。拉普拉斯认为,只要能不论大小,将过去一切事物――包括一颗原子的动作――完全分析,就能够彻底预测未来。而这个想法之后被量子力学所否定,现在已经证明了未来是无法完全预测的。而我们反过来用这个典故,将这座首相官邸取名为‘拉普拉斯’,其中有‘未来拥有许多可能性’的意涵。
大家知道,将首相官邸设在地球轨道的太空站,曾引起许多议论。从交通以及警备的观点来说,这不是个好的选择。不过,我们即将迈入宇宙世纪,宇宙会成为人类新生活的场所。身为其中一员,我认为有些事一定要亲身处于地球与宇宙间才能够体会,因此用首相权限硬是促成了这个决定。而要在西元最后一天,与改历仪式一同发表宇宙世纪宪章,也没有比这里更理想的舞台了。”
“拉普拉斯”受太阳光照射的地方高达摄氏一百二十度,背光处则处于零下一百二十度的酷寒,因此是利用绕行居住区圆环一圈的循环水路控制环境,来进行气温调整。而现在就如同在中间放进放大镜,让集中的热线从上下方的镜面区持续烧灼循环水路的管线。
“今天,这里聚集了组成地球联邦政府的一百多国代表,在经过一再斟酌后的宇宙世纪宪章上签字。这部即将公布的宪章,将会称为拉普拉斯宪章,发挥人与世界订下的全新契约之盒的功用。
这是基于地球联邦政府全体同意,其中没有神的名字。在此也不提及人类的原罪。此后要是我们面临最后的审判,那么必定是我们的心灵招致的破局。一切决定在我们手中。”
热线融化管线表面的金属,让循环的水沸腾,变成大量的水蒸气。等到感应器察觉有异时,管线已经被内侧的压力撑破,居住区的气压瞬间飙升,加上因高温而从水蒸气分离出的氢气――
“现在,我们的面前有着广大无边的宇宙,有着隐藏所有可能性、不断改变的未来。不管你是怎么站在这个入口的,都无须把过去的宿业带进新世界。我们现在站在起点上,不用为其他人写下的剧本所迷惑,只要用你心中的神之眼看清即将开始的未来。
现在是格林威治标准时间二十三点五十九分,这一刻即将到来。正在收看这场转播的各位,方便的话,请与我一起默祷。想着即将过去的西元,想着大家所构成的人类历史,并且献上你的祝福。
希望迈向宇宙的人类前途能够安稳,希望宇宙世纪是个开花结果的时代,相信在我们心目中沉睡的,名为可能性的神――”
五、四、三、二、一……零点零分,萤幕的画面切换到“拉普拉斯”的远景。
宇宙世纪0001,一月一日。
突然间,萤幕闪过杂讯,发出白色的闪光。下一瞬间,“拉普拉斯”的形状崩溃,无声地瓦解了。
带有精致几何学美感的圆环崩溃,从内侧爆开,大量的建材、外墙、玻璃碎片四处飞散。从甜甜圈型居住区喷出的怒流重创了上下两片碟片,表层的凹面镜被一一打碎的镜面区几乎是在瞬间便失去它银色的光芒。连结居住区及两片镜面区的回转轴心也扭曲变形,成了一块烂掉的甜甜圈以及两片肮脏的破镜子,呈现几乎比废墟还要残破的样貌飘流在虚空之中。四散的碎片袭击周围的警备艇,运气差被直接击中的萨利米斯级绽放出爆炸的光圈。在巨大的宇宙站映衬下,充其量只是缤纷绽放的小光点,如同献花一般淹没了崩解的“拉普拉斯”――
那是既壮观却又短得令人失望的光景。在真空中保持一大气压的宇宙船或宇宙站,就好像用铁皮作成的气球。只要让里面的气压爆发性的升高,很容易因为内侧压力而破裂。赛亚姆虽然事前就听说回事这样的景象,可是想到象徵着联邦的威信、象征着人类宇宙移民计划的首相官地粉碎;想到有数百、甚至数千人一瞬间被丢进真空中、被碎片撕裂,来不及感觉到死亡就成了冻结的尸块;想到宇宙世纪的第一步,被人类史上第一次、同时也是最恶劣的一次宇宙恐怖攻击染上血腥,这样的景象实在太难以让人满足了……
“为您插播新闻。就在不久前,首相官邸‘拉普拉斯’似乎发生某起事故。虽然目前尚未收到详细资讯,但据悉是重大的事故……”
画面切换到电视台的摄影棚内,无法掩饰紧张与亢奋的播报员在荧幕里播报着。众人不发一语,也不吭一声,并肩专注地盯着萤幕瞧。终于“工头”开了口:“成功了。这下子可以让加人过舒服日子 被爸心训猛缸趴嫘Φ挠锏鳎劾锩挥幸凰啃σ猓舾谝慌浴⑵匠W芑崧砩辖踊暗亩映ぃ渤聊挥铩
“马瑟纳斯首相以及构成国代表们的安危,目前仍然不明……”耳边听着播报员继续报道的声音,赛亚姆不知怎么的回想起首相的演讲内容。无需把过去的宿业带进新世界。不用为其他人写下的剧本所迷惑。宛如异物般夹杂着的这些话语炸了开来,在脑中激荡着。
一切决定在我们手中――首相刚才这么说过。他说的“我们”,不是指我们吗?不就因为我们是“被淘汰”的一群,所以那个首相想对我们传达某些重要的讯息吗――赛亚姆想着,但是瞬间他就想到那位首相也成了冰冻的尸块。再下一秒,赛亚姆已经忘了这些事,脑中充满能不能回到地球、能不能领到酬劳等现实的不安。这也是因为作业艇准备进入第二次加速,艇内开始变得忙碌的关系。
要进入地球的低巡回轨道,必须维持秒速八公里的速度,太慢会被地球的重力影响而往下掉、加速则会让高度上升。作业艇已经加速过一次,高度比“拉普拉斯”的轨道还高,不过要完全脱离轨道则要加速到秒速十公里。
脱离低轨道之后,移动到距离地球三万五千里远的静止卫星轨道,与在那里绕行的工业卫星接触,分离作业艇之后,混进设施成员中分批搭上前往地球的交通船――这是“组织”所准备的脱离方法。
由于四散的“拉普拉斯”碎片逐渐加速,开始在比原始轨道更高的高度环绕,再拖下去会有碎片击中作业艇的危险。联邦军的警备艇也没有全灭,现在一定忙着封锁周遭空域,因此必须及早脱离低轨道。在不习惯的无重力状况下经过一阵推挤,赛亚姆他们总算将身体固定在船舱粗制的椅子上。上宇宙第三天,男人们变成月亮脸(在雾中立下体液分布改变,使得脸浮肿)的脸孔沿着墙壁排着,不久之后,雷射火箭点燃使得船身震动,所有人的身体都被重力压在椅子上。
以高出力雷射取代火星塞的雷射火箭引擎,推力比过去的火箭强上三倍。虽然目前是每加速一公里花两分钟的“安全驾驶”,不过对快要习惯无重力的身体来说,一G的重力加速度还是很吃力。赛亚姆闭上眼睛,紧握住椅子的扶手。
加速一下子就结束了。五小时之后就会进入静止卫星轨道,与工业卫星接触。这么一来,回到地球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母亲跟妹妹不知过得如何?有没有用预付的钱去看病?一回到国内,就搬离那窄的跟兔子窝一样的公寓,迁去更像样的地方吧!甚至去买上一块小土地,重新开始放牧生活也不错。我不要再待在宇宙了,也不想跟“组织”扯上关系。我要用这笔钱,买回不会被淘汰的人生――
就在这时,船身突然传来可怕的冲击力。
“哐当”,随着宛如重物掉下来的声音,船尾传来令人不舒服的震荡。那一听就知道不是引擎本身发出来的。身在宇宙,早已习惯来路不明或硬物摩擦的怪声,不过那敲击船体的尖锐声响怎么听都不寻常。所有人惊讶地抬头望向船舱的天花板,喊着:“不会是被‘拉普拉斯’的碎片打中了吧!?”此时,“工头”立刻拿起连线到驾驶舱的船内电话。赛亚姆注视他那看不出表情的脸孔。
“他们追来了,在‘拉普拉斯’死去的人们追来了……!”
被视为队长的男人抱着头,用异常的声调喊着。赛亚姆也不自觉地跟着发抖,不过“工头”很快地大叫了一声:“闭嘴!”
“看样子是引擎附近被什么东西打中了,推力在下降。‘放羊的’,你去外面看看。”
“工头”放下电话,看着赛亚姆的眼睛说。他被点名的原因一定只是眼神刚好对上而已,不过“工头”的口气跟平常一样不容抗命。赛亚姆一声不吭地解开椅子的固定器,前往气闸室。
艇内因为停止加速而恢复无重力,不过被视为队长的男人依然像有重力一样低着头,直到赛亚姆进入气闸室都没有抬起来。
听说以前每次出去船外作业都必须让身体减压,不过现在因为太空衣的性能变好,免去了这种麻烦。赛亚姆戴上头盔,背起挂在墙上的生命维持装置,一分钟后已经准备拉气闸的开放把手了。
气闸室的空气消失的同时,一切的声音消失,只听得见头盔内自己的呼吸声。确认过气闸室旁的钩子与安全索是连接着的时候,赛亚姆便飘出作业艇,让身体往船尾移动。
虽然没有在加速,不过作业艇并不是静止的。现在应该以即将脱离低轨道的速度,也就是秒速九公里在绕行地球。半年前接受训练时,赛亚姆还会担心这样出船外会不会被甩落,不过乘坐运动中物体的人类也在运动的支配下,只要没遇到其他负荷或阻力便不会停止。比如从飞在空中的飞机跳出来会往下掉,是因为身体受到重力的负荷,会往后弹是因为受到空气的摩擦阻力。而在没有这两种力量的宇宙中,人体离开以秒速九公里移动的宇宙船,便会跟着以秒速九公里移动。也就是说体感上,会觉得自己跟船都是静止的。
所以赛亚姆用携带式推进器往作业艇前进的反方向喷射这动作,正确地说并不是往艇尾“前进”,而是减少自己身体的惯性,让作业艇“先走一点”,赛亚姆拉住安全索,让自己与作业艇相对速度归零,并且开始检查圆筒状船体后方突出的喷射管。
马上就发现问题何在了。牵在船体外的燃料管线裂开,有化学燃料外泄。不知道是被小石块大小的陨石击中,还是被“拉普拉斯”的碎片打到。看着漏出管外冻成冰柱的燃料,赛亚姆想起被视作队长的男人所说“他们追来了”那句话,感觉起了点鸡皮疙瘩。
蠢毙了,跟宇宙尘碰撞这种事故随时都会发生。赛亚姆用训练得到的些许知识压抑心中的不安,并通知艇内发生什么事。“把控制阀关上,用剩下的份就可以加速。你赶快回来。”是“工头”的回复。赛亚姆把附着在管线上的燃料冰柱折断,往远处丢。放着不管的话,会有冰柱不小心断掉,往喷射器飘去的危险性。要是发生在喷射器喷射当中时,会引起大爆炸的。
赛亚姆拉着安全索前往气闸室。背对地球跟太阳,他才发现至今没看见的星光。不透过大气层直接目视的星光,有如持续发出银光的绒毯。看得到的范围中没有月亮、也没有人造物体,只有一大片炫目的鲜烈星光。勉强可以用肉眼看见的星星后面,是整片以光速也无法抵达的深渊――
好怀念,赛亚姆的脑海突然闪过这个念头。就在他对自己这毫无脉络的思路感到困惑的瞬间,无线电突然随着杂讯中断,同时伴随强烈的闪光,赛亚姆目击气闸室喷出火焰。
火焰在一瞬间膨胀,吞噬了整艘作业艇。在被冲击波波及之前,赛亚姆看到驾驶员的太空衣从驾驶舱喷出来、看到烧灼的碎片四散、看到作业艇的船体从内侧炸开,然后他就被爆炸的冲击力弹开了。不均衡的惯性让身体纵向旋转,透过护罩看到的,是地球以及星星高速流动的急流。
星星、太阳及画出一道长弧的地球轮廓令人目眩地上下流动,赛亚姆离化为废铁的作业艇越来越远。总之先停止身体转动;先找一个目标物,确认太空衣是否没事。他的脑中闪过训练所学到的对应法,可是因为冲击力而麻痹的神经无法正常运作,赛亚姆只能无力地拍动手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作业艇为什么爆炸了?我不是把外泄燃料冰柱丢掉了吗?没有其他异常啊?
不、不对,那是从内部发生的爆炸。艇内发生事情了。有东西爆炸……是什么?除了燃料以外,没有运载其他危险物品啊!负责管理物品的同伴确认过了。除非有人刻意夹带,否则艇内不可能会有爆炸物――
胃部突然收缩,赛亚姆在恐惧中睁大了眼睛。背叛、炸弹、封口。许多单字随着眼前的景色在脑中回转,试图组成一个结论,不过最后还是被恐惧及混乱淹没,最后浮现的只有被视为队长的男人那句音调异常的“他们追来了”。
是“拉普拉斯”的亡者。数分钟前还活着,而现在已经变成数千尸块的亡灵们,追上了作业艇,并且露出利牙袭击而来,让杀死他们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给艇内的“工头”等人一个干净利落的死,给偶然身于船外的赛亚姆一个迂回渐进般缓慢的死。
断掉的安全索横越眼前,作业艇的碎从身后往前飘去。生命维持装置的最长作用时间是八小时。就算附近的船收到求救讯号,赛亚姆能在时间内获救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因为他本身正以超越音速的速度飘流着。他会飘往地球、还是宇宙的深渊?作业艇本身没有到达脱离低轨道的速度,所以应该是地球吧。身体的惯性力要是跟地球重力抵消的话,他会进入低轨道环绕地球直到变成木乃伊。没有抵消的话他就会掉进地球,被大气层烧焦化为流星。
不,在那之前可能会飘进“拉普拉斯”的碎片群,被秒速八公里的铁片切成碎片。他脑中的一部分异常冷静地预测着,而同时,恐惧从他全身上下的毛细孔迸出,充斥整件太空衣。赛亚姆大叫: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更不要这种死法,我不要到这种到了最后还是被淘汰的人生。
我得回到家去,母亲跟妹妹夏拉还在等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听着呼吸异常的警报声回响,赛亚姆紧闭双眼在心里默念着。而当他再次睁开双眼,他看到了异象。
在拖着灼热尾巴流动的作业艇碎片对面,先是一个、接着第二个人影出现,穿着没看过的太空衣,用背上的推进器往这里喷射推进。那身影眼看着越来越大,向安全帽的头部发出红色的光芒,接着他将手上疑似机枪物体的枪口对准赛亚姆。
赛亚姆下意识用双手保护身体,不过那形似古代盔甲的太空衣完全不管赛亚姆,继续急速前进。装在肩膀上的盾、深绿色的躯体、在头部发出光芒的独眼。这些不是太空衣,应该说根本不是人类的巨大物体――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们身长将近二十公尺――示威般地接连穿过赛亚姆身旁。赛亚姆受他们淫威波及,像垃圾一样旋转乱飘,而看到独眼巨人们的目的地。眼前是发出蓝色光芒的地球轮廓,还有旁边点缀着无数爆炸的超巨大钢瓶状物体。
这长得像钢瓶、旁边插着三根像翅膀的镜面区的圆筒形物体,他曾在电视上看过。那就是宇宙移民计划的支柱,“岛三号”型宇宙殖民卫星。但是现在,那三根长方形的翅膀已经烂掉,钢瓶的表面有不少丑陋的烧痕,看起来简直像废五金一样。这人类史上最大的建筑物,就算透过电视也感受得到其壮观程度的崭新宇宙殖民卫星,带着庞大的质量开始接触地球的轮廓。
独眼巨人们一边持机枪扫射,一边护送着殖民地。将抵抗的太空船及战机一个个击落,在殖民卫星周遭乱舞的巨人们宛如成群的恶鬼。此时殖民卫星继续前进,穿过低轨道逐渐接近地球。全长三十公里、直径六公里以上的殖民卫星前端碰到大气圈,开始燃烧并且沉入大气层。赛亚姆察觉到巨人们想诱导殖民卫星落入地球,不自觉地大叫:住手!
那种东西掉下去,地球会变得乱七八糟。母亲在地球上、夏拉也在地球上啊,住手!给我住手啊!
巨人们没有回应,烧灼的殖民卫星光芒将他们的身体染成火红色。拔掉镜面区、化为火球的殖民卫星圆筒,一面将云层蒸发,一面朝蓝色的星球落下。这是最后的审判,赛亚姆心里想着。要结束这个充满罪恶的世界,把累计善行的人们导向天堂的神之制裁……那么,说的“一切都决定在我们手上”。这句话吹散了谛观的念头,赛亚姆睁开了快要闭上的双眼。
灰褐色喷烟沾污了有如薄纱的大气,殖民卫星化为巨大陨石落在地表。地球的轮廓一角发出闪光,犹如朝阳般的光芒逐渐扩大。赛亚姆哭了;他对自己的无力感到愤怒、感到悔恨、感到悲哀。他感受到许多无法整理的感情爆发,化为沸腾的体液从眼里冒出。最后光芒扩大,变成比太阳还强的光芒印在眼底――突然一切又恢复宁静。
赛亚姆慢慢地睁开眼睛。身体的回转停止了。生命维持装置的警报声也中断,意味着呼吸及脉搏由危险值逐渐回到正常值。透过护罩,地球的轮廓看起来就像是静止的。没有看到坠落的殖民卫星,当然也没有独眼的巨人群。
眼窝流出一滴泪水,飘在头盔中,随后就被排除装置吸走看不见了。那是……梦?赛亚姆一时陷入困惑。那么超现实,却又带着强烈现实感的恶梦。他不认为自己的脑髓有能力创造那种幻觉。赛亚姆用它还留有梦境余韵的眼睛看向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的周围漂着许多碎片。
被扯烂的外壳、建材、碎玻璃。其中带有超过十公尺残骸的碎片群,让人得知这是“拉普拉斯”的碎片。四散时脱离原始轨道、在更高的高度环绕的碎片,与被炸飞的赛亚姆相对速度偶然一致了。
周围的碎片缓缓地飘动,感觉几乎停止。被自己造出的真空的废墟包围,永远地在低轨道上环绕的一件太空衣――茫然思考,死寂的心中浮现新疑惑的赛亚姆,发现碎片之间有东西闪耀着。
物体反射地球光,发出耀眼的光芒,让他一开始以为是镜面区的凹面镜的碎片。赛亚姆用还能再撑十秒的携带式喷射器,往发光物体移动。
很不可思议地,他已经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了。在他心中有着更加强烈,仿佛某种预感的感情在跃动着。在广大无边的宇宙中,两个微如芥子的物体居然会相对速度一致并且接触。也许,面对这小于亿分之一的偶然,他连怀疑自己是否正常的神经都麻痹了。
那个物体慢慢地回转,光滑的表面反射出地球光。赛亚姆一点一点地使用携带式推进器,让身体停在物体的前面。
虽然有点裂痕,不过物体仍然维持直径三公尺多,厚约三十公分的六角形。赛亚姆逼近光滑的表面映照出太空衣的距离,对物体缓缓伸出戴着手套的手。
而映在物体表面的太空衣也同样伸出手,两个相向的指尖静静地接触了――
伸出的手抓住虚空,赛亚姆?毕斯特醒来了。
没有物体,也没有那映在物体上穿着太空衣的自己。从床上往天花板看去,可以看到整片不会闪动的星空。当然,这些不是实景,而是在整片圆顶型构造的房间墙壁上放映的宇宙影像。与肉眼所见没有差别,精致的全景式萤幕星空。
然后,还有在这片虚构的宇宙中张开五指,抓了个空的充满皱纹的手背――年轻时的梦境已经过去,看到眼前衰老而萎缩的手背,赛亚姆才发现自己在作梦而松了一口气。他并没有从冷冻睡眠中苏醒;要是苏醒,他现在会因为全身活性化而感到痛苦,身体受不了冻结的细胞注入体液感到的疼痛……
突然他感觉到人的气息。在这除了床只看得到星星,无法判断墙壁与地板的空间中,有个男人不发一声地站着。能进这个房间的人不多。“是卡帝亚斯吗?”赛亚姆问道。略微晃动的空气回答了他,他感觉到卡帝亚斯?毕斯特高挑的身躯从宇宙的黑暗中浮现,走近床边。
身穿立领的衬衣,外罩同样是立领的人民装式外套。完美地穿着毕斯特财团传统衣着,银色的眉毛下闪着锐利眼神的卡帝亚斯,虽然已经年过六十,却让人感觉不到他的肉体有丝毫衰老。他那不隐瞒也不彰显自己权威感、光凭存在便可以击溃一切艳羡及中伤的刚正站姿,让赛亚姆感到卡帝亚斯无愧于毕斯特财团领导者的身份。
不用说金融、钢铁、制造业等基础产业,从物流到娱乐产业,甚至是百货业经营,单身展现毕斯特一族的力量,一个眼神便牵动复杂又千奇百怪的人脉及投资机构网络,但是绝不出现在舞台上的隐花植物之王。继承衣钵数十年,他习惯了人家说“财团”就是指毕斯特财那种地下水派的臭味,也习惯了与联邦政府那种腐败的共生关系,站在赛亚姆面前的,是越来越强悍的亲人脸孔。
赛亚姆有许多孩子,大部分都成为毕斯特财阀这个地下王国的一部份,不过除了次子的儿子卡帝亚斯之外,没有其他人材够格继承他的王位。世上常常看到初代开创事业、二代扩张事业、三代败坏事业的例子,不过卡帝亚斯年轻时的放荡,却使得他的心胸开阔,没有受到毕斯特家的毒害。学生时代他有离开家,隐瞒本名加入联邦宇宙军驾驶战斗机的经验。这样的经历使得他在被权力毒害已深的一族中算是异类中的异类。跟他曾经是继承候补的父亲不同,豁达的卡帝亚斯,有着就算因为越级继承而被同族嫉妒,也能毫不在意的坚强。
不过,前所未见的异类只是他的表面,其实卡帝亚斯拥有能够看透人心的纤细、也有刚正直爽一面的复杂性。这位知道一切,包括他父亲离奇死亡真相的第二代当家,连隐居已久的赛亚姆有时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然而他又会定期来探望赛亚姆,露出带着难以捉摸讯息的眼神,让持续着无益睡眠的老人想起过去的谎言;卡帝亚斯就是这样的男人。赛亚姆虽然是包括旁系在内,有超过两百个成员的毕斯特一族之长,但是除了这位孙子之外没有其他能够分担谎言的同志,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俯视躺在床上的赛亚姆,口中问着“身体状况如何”的卡帝亚斯,眼中潜藏着一股无法用宗主及第二代当家的身份解释,强压下来的感情。赛亚姆摸了一下刻有毕斯特家纹的手环型遥控器,从静静升起的侧桌上拿起水瓶。
“冷冻睡眠可以促进回春的假设,被我的身体否定掉了。根本没有差嘛,好累。”
赛亚姆一边感受冷水浸透枯竭的全身,一边感叹地回应。冻结肉体,让代谢停止的冷冻睡眠,即使到了宇宙世纪还称不上是完整的技术。实际上只有少数的研究机构及医院施行,而且接受施行者差不多可以说是白老鼠。不过赛亚姆听到冷冻睡眠总算达到实用阶段时,便连研究机构一起把它买下来了。
赛亚姆以旅行或休养为借口,在处理财团事务的空档中积累时间,连同退休后的长期睡眠让他争取了将近二十年。不过按照主治医师的诊断,赛亚姆现在的肉体也已经相当于九十三岁。妻子早已逝世,连小孩都有一半已经亡故,只有自己独自鞭策着肉体,违反自然法则渡过漫长的时光。那种样子比拷问更加滑稽,让人体会到执着于生存的老人有多么的惨不忍睹。但是就算会被嘲笑。为了毕斯特一族的繁荣、为了封印横躺在繁荣底层的诅咒,就算说谎,他也得活下去。
以“拉普拉斯之盒”的看守者这个身份,封印近百年前,加诸于这个世界的诅咒――
“如何?”
而结束的时刻即将到来,赛亚姆用事务性的口气,问着为此而行动的卡帝亚斯。卡帝亚斯也用同样事务性的口气回答“按照预定,在三天后实施。”
“我会直接前往‘工业七号’与接受者接触。”
“你自己去?”
“这工作不能委托别人。”
卡帝亚斯露出一丝笑容说。当他一笑,就会透露出当飞行员时大胆的本性。就算已入老境,但他的年龄让他还能够信赖自己的肉体。对无法起身的赛亚姆来说,他早就连那时候的感觉都想不起来了。
“好不容易能转用在‘UC计划’上了,在让给接受者之前,我也想操作看看。”
“退休飞行员的好奇心啊……”
“你可以直说这是欲望,实际上那真是架好机体。”
身为毕斯特财团的领导者,口气却好像像自己去当测试员。不过这样也好,赛亚姆苦笑着。从选定接受者到方法,将“盒子”让渡给第三者的计划都由卡帝亚斯一手包办。为了解决赛亚姆所提出的难题――达成让渡条件,想到可以转用在完全不同计划上的也是卡帝亚斯。虽然多少夹杂着他自己的兴趣,不过既然准备周全的话,也就只好让他去做了。
“由‘UC计划’所产下的‘UNICORN’。要让可能性的兽,带路前往‘拉普拉斯之盒’啊……”
赛亚姆低声念着,重新感受到其寓意之深。不过,他同时也认为事情有重大变化时总是这样。一切不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但是事后却因为偶然的符合感到震撼。没错,人生也不过就是一切被偶然所支配罢了。
那时候,十七岁的赛亚姆会跑出作业艇外、会飘荡在无尽的虚空中、会遭遇“拉普拉斯”的碎片群,以及会在那里得到“盒子”,都是……
卡帝亚斯用奇特的眼神看着赛亚姆陷入思索的侧脸。赛亚姆抬眼望着布满天花板的星空,接着问:“接受者的信用调查如何?”
“其与阿纳海姆电子公司有交易的事实。虽然是伪装成海盗抢劫的私下交易,不过那是打开窗口的第一步。就现况这是唯一的选项。”
卡帝亚斯说出了毕斯特财团有参与经营的企业中,无疑是最庞大的企业名称。正如其名,阿纳海姆这家由北美地区发迹的家电公司,现在占有地球联邦军最多的装备订单,已经成为地球圈最大的企业团体。这个家电公司发展成为军需企业龙头的轨迹,同时也是毕斯特财团的轨迹。
既然与阿纳海姆公司有交易的实绩,就可以看作那边与毕斯特财团有关。虽然那堪称保证接受者来历的最好证明,不过卡帝亚斯的口气却不够肯定。一方面将血亲送进拉拢的企业,让地下王国的基础更加稳固,同时也得把缰绳勒紧,避免他们随时会失控。一边想起坐在王座之上人的孤独,赛亚姆问:“是艾伯特?”卡帝亚斯移开目光,简短地回答:“是的。是那个很会赚小钱的男人。”
“无论如何,这是个必须倚靠不确定性的计划。不管怎么监察,也无法达到万无一失。”
卡帝亚斯藏起些许的动摇,用干硬的声音继续讲着。不过他那藏不住的动摇程度,也代表了他尚有一丝年轻。仿佛对自己已经虚弱不禁风的老朽躯体感到不耐烦,赛亚姆没有回答。
“因为藏匿‘拉普拉斯之盒’,才有毕斯特财团的荣华。这等于是违反与联邦之间建立了百年的盟约。虽然我自认彻底保密,不过应该有人已经感觉到了吧!不单单是财团,阿纳海姆公司也有可以的动作。”
“自从梅拉尼离开实务之后,那间公司就越来越没用了。差不多让他们学着怎样不靠财团经营了。”
“这对他们来说可是攸关生死,夏亚也不会坐视不管吧?我们要做的事可是滥用权力呢!”
这是知道发展到极致的权利足以杀人的男子的眼神及声音。赛亚姆回望卡帝亚斯的眼睛,把他的脸孔与已死的次子重叠。“不同在意。”他对卡帝亚斯、也对自己说。
“无能之人到死都无法想象,有能力的人身上要背负多么重的义务与责任。”
盯着头顶的星空,赛亚姆开口了。一阵沉默后,回以“宗主你一点都没变呢”的卡帝亚斯,柔和的语气中夹杂着苦笑。亲人带有温情的声音,反而让赛亚姆觉得有点喘不过气。他自问:我没有变吗?
没有变?不,变了很多。梦中那十七岁的年轻人、自以为尝遍世间辛酸的无知少年,应该认不出这个躺在床上的老人就是自己吧!将近百年的岁月,足以改变一个人了。为了一个目的所建立的系统,曾几何时忘了当初的目的,只为了继续存在而无限地膨胀。要让人或组织的谎言发酵,一百年的时间简直长到有得找。地球联邦政府是这样、毕斯特财团是这样、阿纳海姆电子公司是这样,还有,我自己也是这样――
在那之后,赛亚姆奇迹似的被在附近一带航行的民间船救出,与“盒子”一同返回地球。他没有回去故乡,也没有再次见到母亲和妹妹。因为无知而贫穷的年轻恐怖分子,与分离主义者同伴一起化为宇宙的尘埃了。要是自己还活着的消息走漏,让某人写的剧本乱掉的话,不只自己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连母亲及妹妹都会有危险。当时的赛亚姆的社会历练,已经让他可以做出这种预测了。
而不知是否出自那某人写的剧本,跟爆破首相官邸的恐怖分子有关的人们,很快都被检举了。“组织”以及支援它们的分离主义国家,都被联邦军彻底毁灭。联邦政府马上就重新建立新政府,在“勿忘拉普拉斯”的口号下,开始彻底取缔反政府运动。计划、实行恐怖攻击的“组织”,是受到想颠覆开明的马瑟纳斯政权的联邦议会极右派策动――有不少探讨事件真相的书籍和电影问世,不过大多数的舆论都认为那是了无新意的阴谋论,赞成联邦堪称激烈的反恐政策。
不是大众愚昧,愚昧的是面对早已开始的宇宙世纪,还在叫嚣着弃民政策啦、民族斗争啦,这些论调十年不变的分离主义者。人民放弃没有实体的理念、选择了现实生活,只不过是“大众总是聪明的”此一历史机制的实际验证。宇宙世纪0022,一直持续到联邦政府宣言“消除了地球上所有纷争”为止的斗争,结果确立了地球联邦的国家基础,也促使社会情况转移至宇宙世纪。里卡德?马瑟纳斯首相所追求的“与神的世纪诀别”很讽刺地因为他的死而完成了。
此时,变成“已经不存在的人”的赛亚姆,活用这个特性开创了事业。就算进入宇宙世纪,黑社会和流氓之类的地下社会依然健在,与台面上社会政治经济活动的关系构造也同西元时代相去不远。赛亚姆在其中崭露头角,由于介入专利事业的纷争,使他与总公司位于北美地区的某家企业开始搭上线。
人称阿纳海姆电子的那家企业,当时只是中规模的家电公司,不过因为赛亚姆的协力取得专利之后,突然开始急速成长。这是赛亚姆用“盒子”的力量推动政府,击倒争取专利的敌对公司所带来的成果。而赛亚姆一方面保持与地下社会的联系,一方面被延揽为阿纳海姆公司的干部,并且与常务董事的女儿结婚。源自旧法拉西贵族的名门家世,对于“已经不存在的人”要再次浮出台面是很有效的装置。而当时的毕斯特加,拥有就算是来路不明的入赘女婿,只要有能力就不构成问题的家风。赛亚姆用毕斯特家的名号成立公益法人,表面上是要把美术品或古董品等世界遗产转送到比地球更安定的殖民卫星环境的财团法人组织,实际上是将事业或投资赚来的钱重新洗过的集资窗口,同时也有提供联邦政府高官退休后职业的机能。延续至今的与联邦的共生关系,以及今天的毕斯特财团,就在这时诞生了。
在坚固的联邦政府体制下,宇宙移民计划顺利地进行。L5的SIDE1还没完工,L4便开始建设SIDE2,宇宙殖民卫星的建设加速地进展。“岛三号”型的殖民卫星数量不久便破百,不管本人愿不愿意,以亿为单位的人数被丢上宇宙。不知不觉宇宙移民者与地球居住者的数量逆转,当畜牧及农业都能够在殖民卫星进行,经济与生产没有宇宙无法进行的时代来临了。出入地球开始设下严格的限制,宇宙居民几乎没有机会再踏上大地,他们之中出现了人称地球圣域化论的思想。视地球为圣地,应该作为人类发祥地永远保留下来的思想,是宇宙居民企图切断对地球依恋的哀歌,也是他们对仍然留在地球的特权阶级的报复。
实际上,联邦政府所推行的宇宙移民计划,在0050左右达成第一阶段后便开始扭曲。原本地球应该只留下回复环境所需的最低人口,但是现在却仍有许多人留在地球,甚至进行新的土地开发。联邦政府本身也以地球为据点不动,而只有关系者留在地球,被中央政权单方面的立法束缚的殖民卫星群无法表达意见,只能静静地绕着地球转。联邦政府提出“拉普拉斯的悲剧”,强调把政府移到宇宙的危险性,但是另一方面又冻结了新殖民卫星的建设计划,把这种矛盾行为等于默认他们“已经丢掉足够人数了”,于是造成宇宙居民的不满高涨。就好像凝聚了这种不满的情绪,某种思想在宇宙的一角诞生了。
提出这种思想的政治家名为吉翁?兹母?戴肯,因此他的思想被后人称为吉翁主义。吉翁注意编撰了宇宙居民自治权要求运动的SIDE国家主义、配合地球圣域化论加以体系化,成为提及人类进化的壮大思想,而那些因扭曲的宇宙移民计划而生的宇宙居民,也被吉翁主义唤醒自我意识。联邦政府无视其运动,但是吉翁主义却以位于月球背面的SIDE3为中心扩展,终于使得SIDE3发布了独立宣言。
自开始宇宙移民以来半个世纪,对于居民来说是光荣革命的独立宣言,对联邦政府来说却是自从分离主义运动消灭以来,第一次遇到的实质性威胁。联邦政府强化对SIDE3的弹压,并开始增强宇宙军。联邦建造了许多当年保护“拉普拉斯”的警备艇不管大小及武装都无法比拟的最新型宇宙巡洋舰“萨拉米斯”,相对的SIDE3也加强了国防队的军备,以备势将爆发的变故。直到双方的紧绷都到达临界点的宇宙世纪0079,不堪数度经济制裁与内政干涉,自号吉翁公国的SIDE3对地球联邦宣战。双方的总体战就此展开。
由于持续约一年,这场战争后来也被称为一年战争。联邦与吉翁毫不保留地投入宇宙世纪的科技,发展为毁灭战,成为人类史上最残忍的战祸。在估计死亡总人口数一半、充满灾厄的一年后,吉翁公国败北,签订终战条约,地球联邦政府总算维持住统治体制。可是,地球与宇宙以吉翁主义为开端的阶级斗争没有结束,其后有十年以上的时间不断发生战乱,在地球圈还未愈合的一年战争伤口上撒盐。
这样庞大的消耗及浪费将,让阿纳海姆电子公司得到固定的战争收入,成为地球圈最大的企业集团。他们吸收合并了旧吉翁公国的军事产业,几乎一手包办地球联邦军的装备开发,同时又以各工厂的收支独立计算为借口,与反地球联邦组织互通款曲,公平地与地球及宇宙双方做生意。由于阿纳海姆电子公司的资本大多移到月球了,因此有人挪揄他们是“月球的专制君主”,甚至于更直接的“死亡商人”。但是在阿纳海姆的背后,一直有着毕斯特财团的影子,还有可以保证其企业营运有独占性及排他性的“盒子”存在。
毕斯特财团藏匿近百年,可以无限占联邦政府便宜的“盒子”。在宇宙世纪的开始,以亿分之一的几率落到赛亚姆手上的“盒子”……脱离重力、宗教、民族束缚的人类,在宇宙世纪应该得到的新契约之盒,“拉普拉斯之盒”。它封入了百年的诅咒,至今仍与自己同在。干枯无力的身体躺在床上,赛亚姆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曾经有机会打开“盒子”的。有机会在一瞬间让世界从基础颠覆,并带给宇宙世纪“应有的未来”。为此,他成立了毕斯特财团,自己就算靠冷冻睡眠也要活下来。背负对一个人类来说过于沉重的责任和义务……不对,不要找借口,不过就是自己没有打开盖子的勇气与力量罢了。害怕那时看到的幻觉――巨大的殖民卫星坠落地球的地狱景象,却坐视这残酷的画面化为现实,只投注心血在维持财团的繁荣上。不过是一个经过一百年丧失初衷,又变得不相信人类的胆小鬼,还不肯放弃生命继续苟活罢了。
地球黑夜的那一面正朝向这里,正面墙上浮现着大气的薄纱。看起来与百年前一样的地球……但实际上,数次的“殖民地坠落”让大量的灰尘四散,地球的大气层中滞留着被污染的痕迹。赛亚姆看着大气的薄纱,想看清这再过千年不会消失、罪恶的烙印,此时他看到了横越地球前方的人形物体。
看起来只有小指头大,以极快的速度穿过星海的人形物体,并不是穿着太空衣的人类,而是MOBILE SUIT。随着可以让雷达等电子仪器无力化的米诺夫斯基粒子被发现,在接近战成为主流的宇宙战场上所使用的机动人形兵器。幻觉中所看到的独眼巨人,现在已经放在阿纳海姆公司的生产线成为常见的兵器,取代战车及战斗机登上地球联邦军主力配备的宝座。
先开发成功的是吉翁公国,它的存在为国力于压倒性劣势的吉翁军在开战初期带来优势,不过在一年战争的记忆已经淡去的现在,这样的故事只不过是在史书一角的记载。再过数年,只要目前叫做吉翁共和国的SIDE3放弃自治权,归顺联邦政府的话,人们将会忘记吉翁这个名字吧!宇宙据们的自治权要求运动、阶级斗争的热潮,都将随着吉翁主义的衰退无处可去,最后消散在这黑暗而寒冷的宇宙。
时间是宇宙世纪0096――革命的热潮已去,吹着谛念之风的宇宙,连星光也如此寒冷。
“……开启‘拉普拉斯之盒’的时候到了。”
身心都感受到那股寒冷的赛亚姆开口了。“宇宙居民就这么失去独立的机运的话,地球圈将会闭塞。”
“可是,这可能会给世界带来更大的混乱。”
卡帝亚斯冷静地说着。他站在虚空的床边,那修长的身躯看起来像在病床边见证死亡的牧师,也像死神的身影。赛亚姆轻轻地笑了一下。
“总比在永远的停滞之中,缓慢地死去要来得好。‘拉普拉斯之盒’要是能够交给足以托付的人,那么我身为看守者的任务也结束了……我不想再违反自然看着子孙老去了。”
足矣托付之人。说出口,赛亚姆再次确认那人不是自己。不管是自己、还是毕斯特财团,都只能负责等待。虽然受惠于“盒子”的魔力、拥有推动世界的力量,仍然只是等着足以托付之人的中间人。一如字面之意,只是看守者。
那之后经过一个世纪,开始有这样的人诞生的徵兆。进入宇宙这个新环境,人类逐渐得到超越现在的力量。比百年前,集合在“拉普拉斯”的人们预料的更早。受到沉睡于我们体内的神……名为可能性的神祝福的人们,正在数百座殖民卫星中胎动着。
新人类――吉翁主义中叙述的人类新形态。他们一定能够打开“盒子”,骑在可能性之兽“UNICORN”的身上、让人们看到“盒子”的内在,将“拉普拉斯”所编织出那赎罪的祈愿联系到现在,导正宇宙世纪的扭曲。
当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些推测,赛亚姆自己也知道这是非常乱来的做法。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必须在无法挽回之前行动。在世界完全没落之前、在名为可能性的神绝灭之前、在这具无法承受下一次冷冻睡眠的身躯腐朽之前……
“你能原谅我吗?”
这毕竟只是自己的自以为是。被有所自觉的沉重谎言压倒,赛亚姆最后这么说道。
“也许一个世界就这样结束了。除了我,还有谁能原谅您呢?”
卡帝亚斯的回答非常明了。无论谎言还是痛苦,都在这一瞬间失色,因亲情而感到全身发热的赛亚姆无言以对,将目光移向墙上的地球。
你的意思是肯原谅我吗?原谅我这为了守住毕斯特一族必须背负的百年沉默,而对自己孩子下手的恶鬼;原谅我这夺走你父亲的非人的祖父;原谅我这为了或许是自以为是的想法,使世界迈向混沌的男人――
地球正面临黎明。长长的弧形轮廓一段浮现太阳的光芒,白色闪光照亮大气,让沉淀在夜色的蔚蓝鲜明地复苏。
光芒照在赛亚姆的床上、照在卡帝亚斯的身上,在地板上投下一片合而为一的影子。沐浴在仿佛连残留室内的谎言都能烧尽,微微模糊了眼前景物的强烈光芒之中,赛亚姆再次陷入沉睡.
船内警报回响着。那股逆耳的声音让全身起鸡皮疙瘩,却也让脑海逐渐冷静下来,少女靠近墙壁上小小的舷窗。
从有机塑料板制成的透明窗户看出去,外面是真空的宇宙。现在的视野中看不到地球跟月球,只有满天的星光点缀着静谧的黑暗。这艘船应该正以极快的速度前进,可是窗外的星光却一动也不动。简直像是被关在静止的黑暗中。
少女想起,小时候他曾经因为不懂这奇异现象的理由而向侍女追问原因。很有耐性的侍女拉米雅,脸上带着从不间断的笑容回答:公主,那是因为星星太遥远了,所以没有办法发现我们在动喔……
这是大人的敷衍,却也并非毫无诚意。满十七岁的少女已经懂得这些了。拉米雅是个好侍女,不过也过世将近十年了。那一切被神秘所包围的幼年时代,还有埋没在记忆深处那被称为公主的某个人――自己所背负的过去,从现在开始必须抹消一阵子。
所以,现在的她不需要名字。她是为了去该去的地方、见改见的人而偷渡在这艘船上的无名氏,这样就够了。
“快散布米诺夫斯基粒子,达到战斗浓度!”
“敌舰数量一。据推测,为克拉普级战舰。”
“那不是普通的巡逻,是已经看好目标埋伏在这个宙域的。会有MS来袭,别松懈了。”
透过船内广播,开放的无线对话传入耳中。虽然已经散布了可以扰乱电波,让雷达之类的电子仪器无效化的米诺夫斯基粒子,不过在船内还是可以通话。在机械低沉运转声跟人的呼喊声交错之中,少女听到了这艘船的船长斯贝洛亚?辛尼曼的低沉嗓音,她再次看向窗外的黑暗。
刚才,她看到了粉红色的光轴划过窗外,那是MEGA粒子炮的光芒。由于米诺夫斯基物理学的发展,而实现的高出力光束兵器带来的光芒。是追捕这艘船的地球联邦军舰发射的吧!这艘船无视停船命令,而且还一边洒出来米诺夫斯基粒子一边加速,所以下一发应该不只是威吓射击了。对方应该早就发现民间货船不可能有这种速度。
以亚光速射过来的集束MEGA粒子,要是直击的话马上会贯穿这艘船的装甲。就算只是近距离擦过,飞散的高热粒子也有可能在墙壁上开洞。少女在阴暗的船室里踹了一下墙壁,让身体往房间角落的柜子飘动。在因应无重力环境而设置成串货物固定用捆带的柜子里,装有要偷渡时所带进来三天份的携带食品以及水,还有一件太空衣。
少女借着拉东西出来的动力让身体一边旋转,一边利用无重力状态快速地穿上太空衣。这间船舱平常就没有在使用,被当作堆放备用品的仓库,所以船体一有损伤的话,会优先切断生命维持系统。这样就会可能有一瞬间变成真空状况,或是跟固定在墙壁及地板上的备用品一起冻结。少女现在先不去想墙壁上穿洞被吸出船外的最糟可能状况,戴上了护罩很大的作业用太空衣头盔。
“敌舰,射出高热源。数量为二,正极速接近。”
“是MS啊。”
“似乎穿有‘木屐’。预测接触,T负320。”
“在进暗礁宙域之前就会被追上吗……好吧,快点叫玛莉妲出击,让她去赶苍蝇。”
虽然表面上的身份是货船船员,不过全部有实战经验的舰桥成员声音非常冷静。他们现在一定全部穿上太空衣,并移动到闪着红色灯光的战斗舰桥上了。少女想象着在跟飞机驾驶舱差不多狭窄的舰桥,坐在船长席上的辛尼曼那满是胡须的脸,突然想到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们自己的存在?战斗要是开始了,当然还是待在比较安全的防护区域最好。只是偷渡的事实曝光,自己会无条件移送到那里吧!要是在这里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就死掉了,那真的是白白送死。
不――不行。要是自己偷渡被发现的话,辛尼曼可能会变更预定,掉头回到“帕拉欧”去。就算不回头,也会把自己关起来严密监控,这样她就无法达成目的,去该去的地方见该见的人了。而这结果,会让更多人枉送性命。
这是唯一的机会,少女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着。她自知这是轻率的行动,不过没有其他办法。为了防止地球圈再次被战火包围、让几万人平白葬送生命的事态发生,自己只能这么做……
“‘刹帝利’发射准备完成。”
“目标为接近中的敌方MS。母舰不用理它,这架‘葛兰雪’的航速就够甩掉它了。”
辛尼曼沉稳的嗓音之后,传来的是一声清爽的女性声音“了解”。少女的脑海中浮现玛莉妲?库鲁斯这位跟自己年纪差不多、沉默寡言的女性驾驶员面容,并再次看向窗外。银色带状的银河进入视野中,那宛如无数鳞粉般的光芒映入眼中的瞬间,闸门突然关上盖住了窗户,因为这艘船――‘葛兰雪’进入战斗态势,所有的窗户都盖上了防护闸门。
只有舰桥的窗户闸门里侧有萤幕,船舱的防护闸门没有那么方便的机能。少女离开墙边,将身体藏在备用品箱子的空隙间。在只有常备光源微弱的照明之下,用备用品的带子紧紧地缠住双手,并将意识集中在头盔中的无线通讯上。
反正会死的时候就是会死,与其看着外面白白吓自己,倒不如收集确实的情报对应现况。她在冷静清晰的脑中告诉自己一边抱住覆着太空衣的两腿膝盖。
突然,她感到寒冷。那是太空衣的生命维持装置无法调节,冷进内心深处的寒冷。由于自幼接触战场,使得她的身体对恐惧已经麻痹。而这种寒冷似乎就是其代价。少女让自己成为沉默的备用品,闭上眼睛静待寒冷退去。
航宙货船“葛兰雪”。船体全长一百一十二公尺,外形接近三角锥,最大载货量超过五百吨。前端有像飞机机首一样突出的舰桥,从他那似乎有考虑到空气阻力的船体形态可以知道,它在大气圈内也有飞行能力,可以作宇宙与地球的来回运输工具。是过去每家运输公司都曾使用,但现在已经不常见到的旧式船只。
如舰桥侧面所图上的字样“里帕科拿货运”所示,“葛兰雪”的船籍登记为民间的运输公司,不过实情并非如此。现在,它的船体后侧闸门渐渐开启,滑动式的货物用悬架静静地展开。从三角锥的地面拉出来的,是被三根支撑架撑起来的起重机――原本应该搭载货物的地方,固定着有人类外型的巨大机器。
它有末端稍嫌粗大的四肢、凸出在腰部前方的嘴型装甲。头部有着像鸡冠也像角的上仰突起物,以及像是独眼般的单眼式光学感应器。全长将近二十公尺的人型本体肩膀上,有着四片大小与本体匹敌,像翅膀一样的夹舱。这架深绿色的机器要称之为巨人,形状嫌太过奇异,然而要形容为别的东西,它人类的外形又太过鲜明。在这个时代,一直拥有主力兵器地位的人型机动兵器――MS之中,这架机体的形状也称得上是异形。不过它的腹部跟许多的机体一样有着操纵席,而在好几层装甲包围的球形操纵席中,身穿太空衣的驾驶员已坐在那里握着操纵杆了。
“目标捕捉。抛弃‘木屐’兵分三路了,有一架以‘杰刚’来说算速度很快的,可能是特务装备型。”
玛莉妲?库鲁斯看着操纵系内壁投影的全景式萤幕上,其中一小块以小视窗显示的比对资料,用不带感情的语气说。“就是说,会碰面不是偶然吧?”辛尼曼船长的回应透过无线电传来。
“再过十分钟就会进入暗礁空域了,赶快处理完回来吧!”
“了解,MASTER。”
不要叫我MASTER――这句习惯性的话没有传来,玛莉妲只听到辛尼曼比平常要来得紧张的呼吸声。会跟联邦军的船舰碰上,是因为他们很难得地热心巡逻,可是叫住在规定航道上航行的货船,而且还特地临检,这认真得太不寻常了。现在甚至派出特务装备型的MS,这只可能是联邦军事先知道我方的真面目及目的,而事先埋伏在这片宙域。以辛尼曼的立场,必须推测情报是由哪里走漏出去的,并且思考下一步要怎么走。
没错,下一步……MASTER,辛尼曼不需要为现在的事情烦恼。自己就是为此而存在的。不想其他事,玛莉妲把手放在左右的操纵杆――可以让五根手指头紧贴的半球型arm
laycer上。
“玛莉妲?库鲁斯,‘刹帝利’出击。”
架上的拘束具松开,异性的MS――刹帝利厚重的机体静静地下降。“下降”这个用法在没有上下之分的宇宙空间中并不正确,不过被悬架吊着的机体从船的下方放出就是这种感觉。玛莉妲一点一点发动姿势控制用的推进器,往“葛兰雪”的船体下方移动,直到与船的相对距离超过一百公尺时,她踩了脚踏板,装在四片夹舱上的主推进器一起发出白光。脱离“葛兰雪”的惯性运动的“刹帝利”转身,一下往后方接近的目标拉近距离。
直径约一点五公尺的球星驾驶舱内壁上,播放着周围三百六十度全景式萤幕的影像,星光的激流刺激着玛莉妲的视网膜。从一旁看的话,这画面看起来好像玛莉妲的驾驶座突然浮现在星海之中、自在地翱翔于宇宙之间,不过投影在周围的宇宙并不是实景,而是特别强调用来当作方位路标的星座光芒、亮度也比实景要来得高的电脑绘图宇宙。
在其中一区经过放大投影的目标数量有三个。现在还在光学感应器刚好拍得到的距离,所以只有粗糙的CG,不过比对资料所显示的型号RGM-89倒是很清楚。是地球联邦军的主力MS,“杰刚”。三架中领头的那架是型号尾有加S的特务装备型,后续的两架丢弃“木屐”,一边慢慢地散开、一边拉近距离。“木屐”是MS在长距离进攻时所用的辅助飞行系统的俗称,用途是在跟床一样扁平的机身上下方载送MS,并运送到作战宙域。虽然它可说是代替MS双脚的小型艇,不过“木屐”这个俗称的语源玛莉妲也不知道。
各自手持着主武装光束步枪,一面包围接近的三架敌机――玛莉妲感觉到敌人想自光束的射程外包围,从三方进行狙击,下了“久战不利”的第一个判断。对付三架“杰刚”是不麻烦,但是只要漏掉一架就会让“葛兰雪”的守备变得不稳定。不带自信、也无关气魄,只用头脑思考如何对应眼前状况的玛莉妲,让自机紧急地减速。
四片夹舱一起向前甩动,主推进器喷出逆向喷射的火焰,让刹帝利的速度单位一口气从秒速、分速一直降到时速。背部承受着强大的减速重力,忍受眼球仿佛要飞出来以及血液逆流让指尖肿胀的不适感,玛莉妲低喊了一声“FUNNEL”。
夹舱内侧闪耀着复数的喷射光,从四片夹舱各射出两架,一共八具两公尺左右的小型物体。顺着惯性运动,在“刹帝利”周围短暂停滞了一下,然后立刻启动自己的推进器,想飞弹般往目标冲去。
感应炮长得就像它的名字(FUNNEL)一样,圆锥型的桶状物聚集在一起而又分散,袭击还在射程外的“杰刚”。这不是自动控制,也不是机械式的远距离操作。在米诺夫斯基粒子漫布的战场,没有办法用电波控制,也无法交由电脑进行单点攻击。感应炮这种兵器,使用驾驶员的脑波控制的小型机动炮台。
精神感应(psycho communicatier)――人称psychomu的脑波传导系统会撷取驾驶员的脑波,加以增幅,并将指示传递给子机――感应炮。脑波也叫做感应波,又可以让米诺夫斯基粒子振动的性质,因此不像普通的电波有被扰乱的危险。只要驾驶员有能力,感应炮在现在的战场可以说是无以匹敌的兵器。在米诺夫斯基粒子的法线使得所有的电子仪器无效化,必须用MS这种巨大的铠甲守护身体打接近战的战场上,感应炮成为名副其实的“飞行道具”。
当然,这不是任何人都能使用的。虽然经过不断的改良,可是精神感应系统仍然会给驾驶员的身心带来极大的负担。不过,玛莉妲却能够操作得比任何人出色。更正确地说,她一开始就是以能够操作感应炮为前提“打造”出来的。
兵分两路的感应炮,一面旋转一面袭向后续的两台“杰刚”。由于太小,容易被误认为宇宙尘的感应炮,即便是用光学感应器也难以捕捉实体。感应炮以短间隔喷射动作控制用的推进器,渐渐地缠住“杰刚”,从筒尖射出雷射。MEGA粒子的能源束发出粉红色的光芒,从四面八方射穿了丝毫没有察觉敌人接近的杰刚。感应炮只有配备小型的充电电池,因此光束的强度低,弹数也不多,不过还是有足以贯穿MS装甲的威力。突然遭受攻击的驾驶员慌了,开始往周围乱射光束枪,不过感应炮的光束仍然一点一点地破坏杰刚的机体。传导液像血一般地从命中部位喷出,杰刚那比刹帝利小上一号的绿色机体痛苦地挣扎着,这个时候,感应炮有如狩猎巨鲸的虎鲸群般,一起拥上前去袭击――
一个、两个。不需确认对方爆炸的光轮,便感觉到两架杰刚已经四散的玛莉妲,将意识集中在剩下的特务装备型上。虽然后援机已经消灭,地方却完全没有减速,不断拉近相对距离。玛莉妲判断不需要再放出新的感应炮,再一次地推进刹帝利。
感应器捕捉到特务装备机那较接近人类外形,并加装装甲及推进器的机体外形。还没进入刹帝利的射程,杰刚手持的无后坐力炮发出闪光,口径380mm的实体弹向刹帝利袭来。这挺高能火箭炮,是有一般的无后坐力炮直接放大成MS大小,虽然有弹速较慢的缺点,不过直击时的破坏力比光束兵器来得大。此时所用的是散弹,起爆同时散开来的数百颗铁球向刹帝利袭来,不过事先计算过弹道的玛莉妲以最小的动作躲过了。特务装备机的驾驶员似乎也已经预料到会被闪过,将散弹当作障眼法,喷射动作控制推进器冲到刹帝利的上方。
接下来,仿佛要证明人型兵器受重视的理由,发展成这个时代常见的典型MS战。特务装备型杰刚的火箭炮再次发射散弹,同时把双臂装备的飞弹一起射出。而刹帝利开启主推进器往上方移动,与袭来的飞弹擦身而过,之后水平展开四片夹舱,边回转机体让前进方向改变九十度。刹帝利看穿杰刚的移动轨道,短胖的具体为了取得先机而滑行在漆黑的宇宙中。
在真空的宇宙空间中要改变方向,通常只能靠推进器喷射,不过MS还有另外一种人称AMBAC系统的姿态控制法。宇宙中虽然没有重力,不过物体的质量本身并没有消失,要推动一顿的质量就需要一顿的力,而给于动能的话,也会有同等的力加回质量上。利用这种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的物理法则,借由移动质量来进行机体的姿势控制――也就是任意控制MS的手脚,用反作用力来改变姿势,便是AMBAC系统的原理,也是MS在同时代的兵器中鹤立鸡群的最大理由。
灵巧运用粗壮的四肢,加上四片夹舱改变姿势的刹帝利,以复杂的轨道接近杰刚。两架机体的喷射光闪烁着,跃动在宇宙空间中的两架人型机体像在跳舞般交错,飞弹爆炸的光芒在双方的光学感应器上反射出闪光。背对爆炸,玛莉妲一口气逼近与敌方的距离。刹帝利的夹舱像花瓣般展开,花瓣中央,头部的单眼闪耀着光芒。从远处看来,就仿佛一朵以人型本体为茎的花朵。钢铁的花瓣上点缀着喷射光,利用爆发的冲击波舞动,此乃绽放在宇宙中最凶暴而美丽的花朵。
这一幕映在杰刚光学感应器的护罩上,两架人型机的距离拉近至数十公尺。可以用光学感应器直视的距离――在宇宙中可说是超近距离。受到米诺夫斯基粒子影响的战场必须在近距离对射,因此机体接触也是很常见的。而这一瞬间,必需以极为原始的方法来一决雌雄,也是MS之所以为人型的原因。
即将与杰刚交错之际,玛莉妲将火器管制切换到光剑,将准星的十字瞄准杰刚的腹部。刹帝利相当于手腕的部位滑出光剑的握柄,并由有五根手指的机械臂接住。从握柄喷出十几公尺长的粒子光束,剑形的光束深深砍在杰刚腹部。
杰刚似乎也想拔出光剑,但是反应太慢了。可以在一秒内切断三十公分厚钛合金的光之剑,融解了杰刚的腹部,与钢铁融化的冲击很近似的声音借由机体的震动传到玛莉妲身上。
“‘带袖的’混账……!”
同时听到的驾驶员声音,不知道是无线干扰,还是听觉之外的感官感受到的。但不论如何,话也只讲到这里。光剑斩断杰刚的装甲直达驾驶舱,瞬间将驾驶员蒸发,并将整架机体砍成两半。杰刚内藏的核能反应炉并未引爆,机体从腰部被斩断,并顺着惯性运动开始飘动。烧焦的切断面还在冒着火花,机身从被称为“带袖的”敌人身边飘过,静静远去。
收起光剑的震荡,玛莉妲也静静地目送敌人的残渣。刹帝利的手腕除了有光剑的收纳区,还刻上了象徵翅膀的徽章,看起来就像一般衣服上的袖饰。玛莉妲所属组织的MS都有这样的设计,因此被联邦军起了“带袖的”这个外号,不过那对玛莉妲来说不重要。
不,不只外号,连标榜着反地球联邦组织理念以及这次任务的内容都不重要。人类是会思考,有好奇心的动物,但玛莉妲觉得这个定义对自己不适用。
就好像男人生为男人、女人生为女人一样,玛莉妲?库鲁斯生为驾驶员。所以她以驾驶员的身份行动、以驾驶员的身份活着。遵从MASTER的命令,消灭敌机。葛兰雪应该在对方的母舰追来之前,就已经逃进暗礁空域了吧?接下来就是尽早回舰,对刹帝利做损害检查、整备以及补给。弄好之后,为了准备下一次的出击,能休息就尽量休息。不做其他事,也不想起他事。玛莉妲不觉得自己这样子不自然,也不觉得悲哀。
可是――在战斗结束之后,像这样宛如对集中精神的反动,在放松紧绷的精神之际,空荡荡的心灵也会涌起些许疼痛。战斗中压抑住的感情觉醒,在脑海中诉说着不快。感应炮的火线贯穿敌机时,仿佛精神感应装置逆流一样,感应波紊乱,让驾驶员临死前的叫声传进脑海的不快感;斩断特务装备机时,好像亲手斩杀驾驶员一般,死前肌肉的痉挛让身心共鸣的不快感……回收感应炮之后,玛莉妲切换全景式萤幕模式,让周围投射出实际宇宙。
玛莉妲顺手脱下太空衣的头盔,松开绑在后面的头发。长度及腰的直顺秀发散开,十八岁的年纪该有的健康发色在眼前展现,不过玛莉妲的眼神,却注视着那布满视野的无限星空。
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MS的驾驶舱通常不会投影实景的宇宙。不只是因为难以捕捉目标,还有让驾驶员产生恐慌的危险性。真实的宇宙就是如此黑暗、深沉,充满了会吞噬存在感的虚无,然而玛莉妲却喜欢这样。
在归舰之前的短暂时间,她脱下头盔,放松全身的力量,沉浸在宽广无垠的虚空之中。这么做让她感觉到沉淀在体内的不快感被洗涤,一颗一颗的星光演奏着未曾听过的音乐,将她带往另一个地方。那里没有战争、没有不愉快,人们不需要太空衣,只身便能遨游在宇宙中。
当然,这样的地方不存在。在这驾驶舱的外面是人类无法生存的真空空间,还有累积了许多问题的现实世界――名为地球圈的人类生活圈。玛莉妲调整了一下刹帝利的主摄影机,正面望向从这里看起来只有网球大小的地球。
跟许多宇宙移民者一样,她至今尚未踏进过地球一步。在那蓝色球体的前方浮现着黑色的霞状物,让玛莉妲知道目标近了。在地球与月球的拉格朗日点上飘浮的,是过去的战争所产生的垃圾堆。飘浮着无数崩坏的殖民卫星以及宇宙船残骸的暗礁宙域。
人类在五个拉格朗日点上,制造称为SIDE的宇宙殖民卫星集落,并且大部分的人类都在宇宙生活已经百年了。而数度大规模战争的伤口却是那么深,眼前的暗礁宙域也是其中之一。过去人称SIDE5的时的景象已不再,只有无数冻结的残骸漂流的宇宙墓场――而玛莉妲他们的目的地“工业七号”应该就在这墓场深处。
现在还无法从庞大的碎片中发现它的踪迹。不过倒是发现了先走一步的葛兰雪船体。玛莉妲再次确认有无追兵之后加速推动刹帝利。热核火箭引擎的声响透过机体的振动传来,加速度的重力压在还残留有不快感的身体上。拖在后面的头盔碰到萤幕壁,发出叩的一声轻响。
啊,今天也脱节了――醒来的瞬间,巴纳吉?林克斯这么想着,然后把调成震动的闹钟按停。
因为抱着睡,所以变得相当温暖的闹钟指着上午四点二十分,确认时间后,他悄悄地下床。窗外还是漆黑一片。宿舍这间放着两组床、书桌和梳妆台就塞满的双人房,仍静静地笼罩在夜色之中。四周安静得只听得到时钟秒针的声音,还有睡在隔壁床的室友拓也?依礼的呼声。
两个臭男生的房间自然不可能干净,地上散放着脱下来的衣服还有空罐之类的,不过乱中还是有序。巴纳吉在黑暗之中抓起衣服跟裤子,连灯都不开就下床,踮着脚尖走向浴室。他很快就梳洗完毕,看着洗脸台的镜子。
深褐色的瞳孔,以及带有古老东洋血统的肤色。留长的头发与瞳孔同色,不用费心打理也相当平顺。看着自己平凡到不行,没什么特别的十六岁男孩脸孔,那脱节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不过这股感觉,也只持续到他套上那一件唯一的外套。
蓝底的防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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