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岛2副职业干嘛的棋士没有比赛每天都干嘛?去棋院上班?日常是什么

南外少年全国围棋赛夺冠 已是中国棋院职业棋士
日12:00 来自: 龙虎网-南京日报
字号:[小中大]
  本报讯(记者 钱红艳) 记者昨天从南外获悉,该校14岁学生宋子睿在近日结束的全国中学生围棋锦标赛上以9战全胜的成绩获得冠军。此前,宋子睿刚刚晋级为中国棋院职业棋士。
  宋子睿出生于1998年4月,14岁的他平时爱好运动,而围棋始终是他的最爱。宋子睿5岁半时,幼儿园开了围棋兴趣班,母亲为他报了名,短短一周时间,宋子睿在班上就没了对手。看到儿子酷爱围棋,父母开始为他遍访名师,宋子睿的围棋水平也进步神速。7岁时,宋子睿随父母从武汉来到南京,当年就成为江苏省最年轻的业余5段。由于宋子睿奥数竞赛成绩突出,小升初时成为南外优录生。
  今年7月,在一年一度的“围棋高考”中,宋子睿脱颖而出,晋级为中国棋院职业棋士。8月初,在太原举行的全国中学生围棋锦标赛上,刚刚成为职业棋士的宋子睿一路过关斩将,以9战全胜的优异成绩获得全国冠军,同时获得最佳棋手奖。
08-27 09:11黄璇璇
08-26 20:23华奥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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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下篇
  爱情的美丽  就如同那四季  所有错误都可以忘记  只想我和你能紧紧地相依  地久天长永远不分离    进藤光觉得自己被塔矢亮算计了,但是又好像听心甘情愿的。对塔矢亮的称呼也从原来的不适应变成了一种习惯。只是,在他的脑子里,似乎还没有想过这种不分场合的亲密是不是会带来什么惊天动地。  就在那个夏季,他们的情感如同进过梅雨洗礼的树木般郁郁葱葱生长起来。    和谷第一次听到进藤光管塔矢亮叫“亮”的时候,正在换鞋的他结结实实地和地板打了个K,其实他不知道那时候进藤光对这样的称呼还没有完全适应过来,总是觉得怪怪的,但是总比让塔矢亮惩罚自己到窒息而死强得多吧。    拉面店  “进藤,你真地考虑清楚了?”面对着身陷禁忌之恋而且发展如此之神速的好朋友,和谷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好奇心已经不够用了。  “你家里的人知道了吗?”伊角好心提醒。  “他们知道我搬到亮家里去住了,剩下的都不知道。”  “准备跟他们说吗?你们的关系,想好怎么说了吗?”伊角考虑事情毕竟比较全面。  “不知道。”话音刚落,就见和谷已经趴在桌上了。  “进藤,这件事情不是你们想得那么简单的,你们要面对很多的问题,不管你愿不愿意,也不管你究竟想过没有,你最好先有个准备,或者能和塔矢商量一下。”看着粗线条的进藤光,伊角把所能想到的所能提醒的一股脑地全部塞给了他。    其实在其他人眼里,进藤光和塔矢亮除了住在一起,相互的称呼显得比较亲密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太过于暧昧的举动,塔矢亮在这一点上面表现出良好的控制力。而进藤光,只要一进棋院,满脑子想的都是围棋。况且,就算两个人在一起,主动的一方永远都是塔矢亮。所以,在公开的场合,或许有些人会质疑他们的关系是不是太近了点,但是是不是真的有超越好朋友的关系,没有确实的证据。而日本围棋界相对保守的风气,这些人自然也不会吃饱了撑着仅凭这些细微的蛛丝马迹就捕风捉影从这一方面来找这对“双子星”的麻烦。    那一年的夏天,对于塔矢亮和进藤光来说,似乎深受胜利之神的眷顾。不仅是塔矢亮已经顺利打进名人战和本因坊战这两大棋战的最终预选,进藤光也在本因坊战中所向披靡,进入最终预选的决赛,向循环圈的目标一步步发起冲击。桑原老爷爷甚至已经可以预见到,在不久的将来,这个对本因坊的头衔有着特殊情结的阳光男孩就会做到自己的对面,和自己争夺本因坊头衔了。    或许是因为比赛的密度较高,塔矢亮在本因坊最终预选中虽然连胜加藤纪基九段、中原雅男九段,但最终不敌阿部正树九段,而无缘循环圈。进藤则赢了铃木俊彦七段和桐山大介九段,最终,进藤二段和乃木天元做到了棋盘前,争夺本因坊战挑战者决定循环圈的“黄金交椅”。如果乃木胜了进藤,则离上届陷落后重返循环圈又近了一步,而如果进藤胜了乃木,则很有可能成为史上进入三大循环圈(棋圣、名人、本因坊)段位最低的棋手,此前的记录是塔矢亮在两年前创造的,当时塔矢亮是三段。所以这一战,对双方来说都至关重要。由于还有最后预选战是四轮决胜,谁将最终进入循环圈战还存有变数。    第59期本因坊战最终预选第一战  乃木天元 v.进藤二段  猜子,进藤光执黑。“佐为,我记得你说过的,执黑不败。”进藤光在心里说道,“你一定能看到这一局吧。”  “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  “右上角星”;  “左上角小目”;  “左下角星”;  ……  “九、16扳”  “十一、9跳”  ……  (原谅我对围棋的白痴程度,棋局略)    黑白两色棋子,在这纵横的十九路棋盘上,在这三百六十一个点上,纵伸……维系着亘古至今人们对围棋的爱恋。  正像当日佐为地感叹:  “千年虽过,黑白二色依然让我迷醉!”   “千年虽逝,棋子拍落的金石之音仍是震撼我心!”   “千年沧桑,世事变迁,不变的是棋士对围棋恒古不灭的热情!”  “千年放浪,阅尽沉浮人生,不变的是醉心于棋盘上的千变万化,以及……对神之一手永无停息的追逐!”    全神贯注于棋盘的进藤光并没有太多的杂念,  “佐为是不是在什么地方看着呢,为了佐为,我一定要取得本因坊。”这是进藤光在棋局开始之前最后的思绪。  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给对弈室外电视前面的人们带来多少惊喜。  一个谜一样的孩子,十二岁开始学棋,没有老师指导,十三岁已经是院生,一次职业试就入段,北斗杯上,虽然落败,但却让中日韩三国围棋界记住了“进藤光”这个名字。除了中间那一段不战败,他的表现给人们带来的震撼,绝对不止一点点。而今天,这个对本因坊有着莫名执著的孩子,正在为向本因坊发起冲击扫清一个个障碍。今天,看着他的每一手,谁能想到这是一个学棋不到五年的孩子,除了天分,真的很难找到合适的理由来解释这一切。    终局  黑胜1目半。  “我认输了。”乃木天元微微一低头,镜片反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多谢指教。”  人们涌进对弈室,开始了复盘。  “佐为,看到了吗?我离本因坊循环圈战又近了一步,我会为挑战者资格继续努力的。”进藤光有些失神了。    第29期名人战最终预选第一战  绪方十段 v.塔矢四段  这是一场漫长的争斗,同门之间的争夺。此前的战绩,塔矢是〇胜两负。  名人战最终预选终于拉开了帷幕……  而当日,进藤光应社青春之邀,前往关西参加关西棋院的活动,结果是一边牵挂着塔矢亮的棋局,一边应付着关西棋院的活动,让他做什么都不能安心。  第二天,从关西回来的路上,进藤光忐忑不安的心情终于被《围棋周刊》的大标题抚平了:“塔矢亮击破绪方十段”,还有昨天的棋局。  进藤光兴冲冲地回到家,塔矢亮房间里的灯亮着,表明房间主人的方位。  进屋,没等换鞋,进藤光就冲着塔矢亮喊道:“亮,恭喜你,终于战胜绪方先生了。”  淡淡地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听到太多相似的台词,或者是连续奋战,还要应对无数的媒体,感到有些疲累,塔矢亮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进藤光默默地走到塔矢亮身边,琥珀色的双眸静静地看着对方,他似乎感觉到了塔矢亮身上淡淡的慵懒:“亮,辛苦了。”  轻轻吻了进藤光的额头,塔矢亮静静地把他拥在怀里。  “光,今天我去见了绪方老师。”  “诶?”  “昨天棋局结束后,他约我今天见面,说有事情要跟我谈。”  “噢。”  “他告诉我,他说从我的棋局里能够看到你的影子,而从你的棋局里,也能看得出我的痕迹。他说,我们现在住在一起,每天对局,相互影响着提高自己的棋力,但是这种影响似乎已经超出了对手或者朋友之间的程度,因此,他问我除此之外,我们是不是还有更深的关系?”  塔矢亮感觉到怀中进藤的身体微微一颤。  “我告诉他,我爱你。我把我对你的感觉还有我们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亮……然后呢?”进藤光实在想象不出绪方老狐狸听到塔矢亮这么直白的表示之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伊角和和谷的反复提醒,使他清楚地认识到,他和塔矢亮之间的关系是一种禁忌,是保守的日本棋院,乃至整个风气保守的日本社会所难以接受的。  进藤光似乎并没有怪责他未经同意,就把他们的关系告诉给绪方,塔矢稍稍安心:“他很吃惊,但随后似乎很快就接受了,因为我告诉他,我并不喜欢同性,唯一的错误就是喜欢上了光,而光凑巧也是个男生罢了。”  “绪方老师……”进藤光对这样的反应有些意外,但莫名地充满感激。  “他问我,我父母知道了吗?我否认了。然后他说,我应该知道我和你的这种关系是一种禁忌,但是如果需要的话,他愿意成为活气点。他说他看着我长大,他觉得我的生命里只有围棋显得有些单调了,而你就是我的起爆剂,或许只有你能带给我幸福。这也许就是神的安排,也是一种缘分吧。  “光,你知道吗?当时我很感谢绪方老师,真的很感激。”  “嗯,我也是。”此刻的进藤光像只乖巧的小狗,静静偎在塔矢亮怀里。  这一刻,连风都住了,一种叫幸福的东西洋溢在四周,还有什么比他们的感情能得到认同更美好的呢?    “叮咚——”门铃声打破了沉静,塔矢亮开门看见进藤光的母亲,脸“腾”的就红了。  “阿姨,晚上好。”  “晚上好,塔矢君。”  “叫我小亮就可以了。”  笑了笑。  进藤的母亲在塔矢亮的引领下进了屋,就听到进藤光的声音:“亮,是谁……”  正从塔矢亮的房间往外走的进藤光,看到母亲,就生生把话打住了,随后脸也一下子涨得通红,“妈妈……您怎么来了?”  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两个满脸通红的孩子,进藤的母亲道:“小光,看你很久没回家,打你的手机又一直关机,所以过来看看,顺便给你们送点吃的。”  “谢谢妈妈。”进藤光忙看看自己的手机,这才发现最近和亮忙着准备棋赛,压根没注意手机早就已经由于没电而处于自动关机状态了。  “还有,小光,最近什么时候有时间,能回趟家吗?爷爷来了,想见见你,和你下棋;明明也找过你好几次,回头记得给她回个电话。还有……算了,等你回家再说吧。”进藤的母亲欲言又止。  有些茫然的进藤,回头看了看塔矢,后者轻轻地点了点头:“好的,妈妈,明天对局结束我就回家。”  这一切细小的动作当然没有逃过进藤母亲的眼睛,“那好吧,明天回家,妈妈给你做拉面。”  “好的,谢谢妈妈。”  “自己当心照顾自己。”  “我会的。”  “阿姨,我会照顾光的。”    第二天对局结束之后  回家的路上,进藤光脑子里一直回想着昨天晚上妈妈走后与亮的对话:    “光,我觉得你妈妈好像知道了。”  “什么?”  对于进藤光对围棋以外的事物的迷糊劲,塔矢亮深受其害,似乎也已经习以为常了。虽然常常为此感叹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迷糊的家伙,一点都不让人省心,不过每当看到那令人迷醉的琥珀色双眸,还有静静偎依时的乖巧,时而迷茫,时而无辜的表情,塔矢亮什么都认了,操劳也好,折寿也罢,这或许是他上辈子欠他的吧。  “我和你交往的事情。”  “诶?不是吧……”  “如果是真的,你准备怎么办?”  “我……”进藤光无语了,忽然间他想起了似乎伊角也跟他说过类似的问题,当时他烦恼了一阵子,但很快也就忘了。现在,亮又提起了这个问题。进藤光觉得,感情这种复杂的问题,生来就应该与他绝缘的,他的神经系统没有相对应的程序能够进行操作,每次面对,都搞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光,听我说,这个问题我们早晚都要面对。我们两个走到一起,如果能获得家里的认同的话,至少能更有信心应对外面的压力,不是吗?”  进藤光机械地点点头,感觉神经系统有些短路。  “亮,如果是塔矢名人,我是说你的父亲问起这件事情,你准备怎么说?”进藤光忽然想起威严的前名人塔矢行洋了。  “我会据实以告,就像今天对绪方老师一样。”  “如果他们反对呢?”  “我会据理力争,为了我们未来的幸福。我相信,父母都是希望我们幸福的。还有,我也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不然,我就会毒发身亡了,不是吗?”塔实亮显得决绝。  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进藤光点了点头,“嗯,我也会坚持的。”    进藤光已经逐渐发觉自己是那么习惯于塔矢亮的宠溺,那么习惯于和塔矢亮在一起的时刻,那么习惯于每天对局——复盘——争吵——和好的生活定式,那么习惯于每天睡觉前亮的拥吻,每天早上在亮的笑骂声中被赶出被窝,然后看着亮忙碌地准备早餐的身影,然后一起去棋院……他觉得自己真的好幸福。那温柔的漾着秋波的绿眸,已经慢慢把他的灵魂吞噬了,而他是那么地心甘情愿。  如果要和亮分开了,进藤光甩了甩头,不会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亮说过的,要我永远在他身边帮他解毒的。    “我回来了……”感觉真得很久没回家了,好像都有些陌生了。  “小光,回来了,拉面马上就好了。”母亲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小光,来,陪爷爷下盘棋,怎么这么久不来看爷爷呀。”  “因为有比赛比较忙,平时还有其他的对局。”进藤光有些潸潸然。    晚饭后  “还是妈妈做的拉面好吃。”进藤光不忘感慨。(不知道塔矢SAMA听到了会作何感想)  现在的场景是,进藤光的父亲进藤正夫、进藤光的母亲,还有进藤光的爷爷围坐在一起,而桌子的另一侧,是我们的进藤棋士。(怎么感觉像是三堂会审)  “小光,昨天绪方老师来过了。”开口的是进藤正夫,毕竟是一家之主,这个时候,自然是应该摆出姿态。  “诶?”进藤光有些吃惊。绪方老狐狸,好快的动作。  “他把你和塔矢君的事情跟我们说了。”进藤正夫继续道,“但是我们不敢相信,所以希望你能把整件事情告诉我们。”  亮说对了,妈妈昨天去找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进藤光心里自语。  “我是和亮在一起,我是说,我们在交往。”拼了,反正事情已经是这样了,豁出去了。进藤光一语中的,直接得让在场的三个人有些惊诧。  一阵沉默。  然后是进藤的母亲推门而去,仔细听来,似乎还带着低声的抽泣,进藤的爷爷默默地抽着烟,进藤正夫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缓缓地叹了口气。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你知道你们所将面临的压力有多大吗?”进藤正夫需要进一步确认儿子对这禁忌之恋是不是真的是用心的。  “嗯,我想过的,但是我和亮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开心。我也知道很难让人接受,但是……”进藤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和谷和伊角接受了,据亮说绪方老师也接受了,但是这毕竟是禁忌呀,他实在没有把握自己的父母家人能不能接受,如果不接受,他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说服他们。  “小光,你听我说,身为父母,我们最大的心愿是你能过得幸福。绪方老师来的时候也说过的,你和小亮就像是冥冥中注定要走到一起的对手,你们在一起,相互提携,共同追逐目标,其中的默契是旁人无法打破的,而你们也在这种默契中迅速地成长起来。我不懂围棋,也不了解那个黑白世界,但当听到绪方老师说你们是日本围棋界的希望,将引领围棋界的新浪潮的时候,身为父母的我们,真的为你感到骄傲。如果说真的要追究是谁的错的话,那只能说主神喜欢捉弄人,让你们两个人都同生为男儿之身。小光,从小到大我们从来都没有强迫你做过什么,包括你忽然间对围棋如此的痴迷,时至今日,你作为职业棋士的收入不比我低,我们切身体会到我们的儿子在长大,为此也由衷感到欣慰。今天的事情,我想你们以后要面对的压力一定会很大,日本毕竟是一个风气保守的国度,而如果我们,身为你的父母、家人都要阻止的话,就只能带给你们更大的压力。说句实在话,对于这件事情,我们在心理上并不认同,但是在情感上,我们会支持你。”进藤正夫一口气说完所有的话,松了口气,看得出来,他也是怀着一种很矛盾的心理。  琥珀色的双眸泛起迷蒙,进藤光百感交集,感激、惊诧、矛盾、苦涩、还有欣喜……一时间,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爷爷站起身,轻轻拍了拍孙子的肩膀,有些无奈,但更像是一种认同和鼓励。  “谢谢你,爸爸,但是妈妈……”想起母亲离去的背影和隐隐的抽泣,进藤光有些放心不下。  “没事的,你妈妈毕竟也是个传统的人,给她一点时间,相信我,天下父母心。”  ……    又是一夜无眠  父母和家人的开明,让进藤光觉得有些消受不起,他原来想当晚就回塔矢亮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但又觉得原本在家的时间就少得可怜,还是多抽点时间陪陪父母家人吧。跟亮通完电话,感受着电话那端同样的感动,进藤光觉得自己幸福的上了天,“SAI,如果你还在的话,是不是也会支持我,为我高兴呢?我觉得好幸福。”  有些想念亮了,梦里,能见到你们吗?    于是,这场禁忌之恋,在这一年的夏季,完满奏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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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二章 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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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厢里流淌著幽雅的古典乐,但即使是小提琴婉转的低吟也不能化解三个人之间紧张的气氛。周子安默默开著车,後排座位上的高若萍专心地望著窗外初夏的景致。拦住车子的那一刻,施铎真的想过要把高若萍从车上拖下来狠狠质问一番,但周子安只轻轻地说了句"先上车吧",自己就象个傻瓜一样乖乖地坐到了副驾驶席上。
  通过後视镜施铎看见高若萍忽然笑了,她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淡淡地问:"你又怎麽了?终於看到你和江晓蓉的绯闻了?"
  高若萍如此开门见山,施铎一时间倒不知该说什麽了。
  "这只是宣传,你到今天还会爲这种事情激动啊?"听高若萍口气仿佛是在嗤笑一个不成熟的孩子。
  "又是你搞的鬼?"
  "是啊,文章是我写的,照片也是我拍的。"高若萍挑了挑眉毛:"甚至那天的酒会都是我和导演事先安排好的,你满意了吗?"
  "你!"高若萍坦白得近乎无耻的态度惹恼了施铎。
  "别这样--"周子安忽然开口,他望了施铎一眼,黑色的眼眸平静无波:"高若萍是爲了平息关於我们的传言。"无奈的一声轻叹:"只有用绯闻才能打压绯闻,仅仅从正面作出解释是远远不够的。她也是没有办法。"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黄昏的街道上,马路两边行色匆匆的路人、各式各样的商铺在眼前一晃而过,从洋溢著轻柔音乐的车厢里看出去,仿佛那是另一个世界,与自己全无关系,但事实上自己一直置身於目睽睽之下。以爲一切都只是两个人的事情,只要自己决定了就能按喜欢的方式去生活,实在是太天真了。热衷於绯闻的公就好象是闻到了血腥味的狮子,温和的安抚并不能使它放弃眼前的猎物,唯一的办法是抛给它一块更加肥美的血淋淋的肉块。这次江晓蓉和自己的绯闻无疑便是高若萍爲了转移大注意力而抛出的祭品。
  也许正如周子安说的,高若萍这样做有她的道理,甚至是最合适的应对,但施铎讨厌这种被愚弄、被摆布的感觉。爲什麽要听凭别人歪曲自己的人生,还要感激那个流言的制造者,这实在是荒唐了!
  "不用替我解释,他自己不接受现实的话,说什麽都没用。"高若萍拢一拢发稍:"施铎,你太天真,"轻笑一声:"看来事先瞒著你来是对的,还好没听周子安的话。"
  施铎紧紧盯住周子安的脸:"她是什麽意思?你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你知道她要造这样的新闻?!"
  周子安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然而他没有否认。
  爲什麽?爲什麽不摇头?告诉我你不知道啊!告诉我你没有帮著别人在欺骗我!
  "停车!"从牙缝里迸发出的声音低而清晰,施铎狠狠地按下车门的按扭怒视著周子安:"听不懂吗?停车!让我下去。"
  "施铎--"
  "停车啊!"
  重重地甩上车门,施铎在人行道上飞奔起来,浑然不觉路人好奇的眼光。心头有煎熬的痛楚,被出卖了,而出卖自己的竟然是他!看到那则绯闻时自己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怕他会误会,怕他会伤心,却原来是自己太愚蠢!周子安是个太过理智的人,理智到可恨!在高若萍和周子安的眼里,自己只是个冲动、任性、不懂事的傻瓜!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被周子安当作傻瓜的感觉!
  夏天的风吹在脸上格外温暖舒爽,在淡水河边徘徊了多久呢?天已经黑了,满天细碎的星斗,淡淡的疲倦把胸中的怒火渐渐化爲酸涩的感伤。
  手机响起,犹豫了一下,施铎还是按下了接听键。之前周子安打来十几通电话都被他掐掉了,认识十几年了象这样理直气壮地甩周子安的电话还是第一次。也许该是时候听听他的解释了,就算再生气,也做不到完全拒绝他,施铎对自己感到无奈。
  意外地耳边传来了高若萍的声音:"是我,施铎,别挂电话,听我说--"
  施铎没有掐电话,也懒得答应,只是拿著手机望著面前月光下波影粼粼的河面。
  "我的确告诉过周子安这件事情,也拜托他千万不能告诉你。你也知道他是个守信、明理的人。"
  守信?明理?高若萍知道她说的话此刻在自己听来是多麽的讽刺吗?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反对我这样做。当时我还笑他是不是对你没信心,怕你经受不了江晓蓉的诱惑,又说正好趁这个机会考验一下施铎,他说--"高若萍顿了顿:"周子安他说:'我绝对不会考验自己喜欢的人。'"
  紧紧握住手机,施铎没有说话。
  "他一直那麽、那麽的相信你,所以我想他一定以爲你也可以理解他的。周子安很优秀,但这是他的初恋吧,面对感情他只是个笨拙的小孩子。施铎,你爱他吧?那麽,请连他不够成熟的地方,连那个逞强的他,那个不善表达的他也一起爱吧。"
  "高若萍,"施铎忽然问:"你还喜欢著他吧?"
  "嗯,但是,施铎,你只要记住他爱你就够了。"
  晚风温柔地扬起施铎的金发,心情在这一刻变得澄清、透明。
  看过棋院最近的日程安排表,施铎在对局室外找到了王鸣楷。
  "王鸣楷,你下周在北投温泉有一场指导棋吧?"施铎搭著王鸣楷的肩膀。
  "是啊。"
  "那,能不能跟我换一下?我想去。"
  王鸣楷看著施铎想了想,点点头:"可以。"
  "啊,太谢谢你了!我这就去棋院办公室说。"
  施铎高兴地说著就走。之所以想去北投温泉是因爲这次棋院安排了两名棋士去下指导棋,除了王鸣楷外另一个人就是周子安,能够暂时离开城市的烦扰喧嚣在温泉乡享受两人世界是相当诱人的,再则施铎也希望能给周子安一个惊喜,仅仅是想象一下到时候周子安脸上的表情都很有意思。上次的事情虽然之後在电话里解释清楚了,但施铎总希望能有一个面对面独处的机会。
  "唉,施铎,"王鸣楷叫住了他:"还是我去说吧。"
  望著王鸣楷温和的笑容,施铎忽然明白了,王鸣楷什麽都知道。
  "谢谢。"吐出简单的两个字,施铎扬起头来,笑容灿烂。对这样的朋友无须多说什麽。
  水面氤氲著乳白的雾气,天色微明,除了水声耳边只有清脆的鸟语,旅店的露天温泉里隐隐可见两个身影。
  "好困啊--"施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还好意思说,叫了半天才起床,到温泉来怎麽能错过早汤。"周子安把毛巾搁在头顶,微闭著双目仿佛入定一般安然。
  施铎知道周子安说得不错,而且两天的指导棋工作表安排的满满的,能尽情享受温泉乐趣的也只有早起的这一点点时间。但是,这跟自己原先的计划实在差得好远,难得在天光下袒裎相见,他可不想只是这样坐禅似的消磨宝贵时光。
  这样想著视线自然而然地沿著周子安的面庞滑落到骨感的肩膀上,流利的曲线是自己昨晚抚摩过的。分开一段时间以後再次感受彼此的温暖,两人都完全失控了,然而一旦晨曦照到脸上周子安就快速地回复了过来,把还想再缠绵一下的自己拖出被窝。坦白地说,这个人真是相当的无趣,但又是相当的可爱。
  施铎看看四下无人凑近周子安的脖子,轻轻吹气。
  "干什麽?"果然被横了一眼。
  "那个…不觉得温泉是个好地方吗?特别坦白啊。"施铎认真地说。
  周子安瞪他一眼:"不怕被人看到?"
  "也是喔,提心吊胆的,"施铎略略退开一点,不甘心地望望四周:"电影里常常有这样的桥段,看来都是在骗人。"
  "你还真会相信啊。"周子安不禁笑了。
  施铎"哼"了一声,靠到池壁上,望著远处晨雾里淡蓝的远山:"温泉还是不够自在。如果可以的话我要跟棋院请一个月的长假,跟你一起去夏威夷,在阳光下的沙滩上尽情奔跑,看泳装美女看到饱,不过话说回来那里有裸体沙滩的吧…"话才说到一半就给泼了一头的水,施铎佯装躲避,趁势抓住了周子安,贴近他的面庞轻声说:"那麽就只有我和你,不用管别人怎麽看,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周子安的眼神短暂地迷乱了一下,旋即恢复正常:"不用顾忌别人的地方根本不存在。"
  放开他,施铎抱著头无奈地笑了:"该说你冷静还是悲观?连梦也不给我做吗?"
  "做梦不解决任何问题。"
  "好啦,好啦,你永远是正确的,"施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眯眼望著周子安:"你就没有一点点梦想吗?别说围棋,我是指除了围棋以外的事情。"施铎继续开导:"比方讲对你来说最美好的场景是什麽?"
  "这个麽,"周子安想了一下:"应该是一个人…"
  "一个人?没有我吗?"
  "嗯,一个人躺在秋天金色的麦田里,头顶是蔚蓝的晴天,风吹过麦浪沙沙地响。"
  "好奇怪啊,你怎麽会想到麦子,简直比躺在棋盘上还要奇怪?"
  周子安笑了。朝阳在东方的雾霭间探出头来,清亮的光芒洒在两人身上。周子安伸手拂过阳光下施铎金色的刘海:"因爲麦子的顔色和这一模一样。"
  麦子对我本没有任何意义,但是你的头发有著和九月的麦田一般美丽的顔色,因爲你麦子对我来说有了价值,麦子使我想起你。
  时隔十年,施铎终於明白了爲什麽周子安要约他看麦田。
  "简直象个经纪人!"陈峰瞪著饭店大堂中央的人群忿忿地说。
  "咦?"王鸣楷顺著陈峰的视线望过去,人丛包围中高若萍微笑著站在施铎的身边流利地应答著前来采访的记者。
  "婉馨是棋院办的棋局讲解,却弄得跟明星见面会一样。还有那些来看讲解的女孩,很多连死活都不懂,恐怕连围棋是什麽都不知道!到底是在搞什麽?!"
  "参加的人很多啊,在前两年完全不能想象,而且还有这麽多年轻人。"王鸣楷试著从积极的角度引导陈峰。
  "但他们根本不在乎围棋,不是麽?"陈峰扬起头:"我真不懂施铎,他怎麽会配合这种无聊的活动。等哪天听到施铎这个名字人们想起的是他的脸而不是本因坊的时候,恐怕再後悔也来不及了!"冷哼一声,陈峰转身对王鸣楷摆摆手:"我走了,这样的讲解参不参加都无所谓,有这个时间,我宁愿回去打谱!"
  陈峰的话总是很冲,但这次王鸣楷不得不承认他并没有说错。伴随著施铎参与的电视节目的成功,大大小小的娱乐杂志上频繁出现施铎的各种照片,而棋院媒体策划部更是趁胜追击,借此举办了一系列的由施铎参与的围棋普及活动。看著镁光灯闪烁之下施铎日益成熟、英挺的面容,王鸣楷却觉得陌生起来。镜头里的施铎只是个普通的帅气一些的男子罢了,而棋盘前那个棋风灵动、刚毅果断的施铎却是无可替代的存在,只可惜大多数人的看不见这一点。王鸣楷的目光落在正侃侃而谈的高若萍的面庞上,这是个极具手腕,也相当敬业的女人,她在商业利益和古老严谨的围棋之间娴熟地走著危险的平衡木,她走得如此驾轻就熟,然而在王鸣楷看来平衡木的下面却蒸腾著不安的迷雾。
  走出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望著正揉著太阳穴的施铎,高若萍问:"累了?我送你去电台录影棚吧。"看到施铎疑惑的目光她笑了:"今天刚刚拿到的新车,第一个就载你。"
  火红的跑车相当的漂亮,但似乎与高若萍干练的职业形象有点差距,反倒更适合性感女郎来开。真是个奇特的女人,连她选的车都叫人看不明白。
  驾驶座上的高若萍通过後视镜对施铎眨眨眼:"我还是下决心买车了。免得搭个顺风车还要被人气势汹汹地半路拦截。"
  施铎摇下车窗,拿出一支烟问:"不介意吧?"
  "随便你,放松一下也好。待会还要录跟江晓蓉的节目。"高若萍点点头:"你最近都很合作啊。"
  唇间橘红的火光跳荡,施铎眯起眼:"我可以不合作吗?"
  "也是。"高若萍语调轻快。
  "适可而止吧,媒体宣传与我无关。"吐出一口烟:"就算因爲私人的关系被卷进来,可我首先还是一个棋士。"
  "这跟你们的事没有关系。我之所用你来推出这一系列活动是因爲你是最恰当的人选。电视节目保证了你的出镜率,绯闻让你有足够的知名度,棋力很好,形象也符合时下的口味。"高若萍从後视镜里审视著施铎的脸:"你是可以吸引女性目光的。"
  施铎听了不由嗤笑:"你不是一直把我定位成孩子王的麽?"
  "策略是可以改变的,"高若萍扬扬眉:"你悔婚以後我就发现抽烟的你、甩掉未婚妻的你更适合扮演坏男人的角色,而天真的女生对坏男人从来没有免疫力。"眼发现後视镜中施铎的脸色不善,高若萍口气转缓:"好了,我说过了,这个系列的见面活动今天是最後一次。以後尽量不干扰你下棋,可以了吗?"
  施铎知道如果时至今日还相信她类似的保证,那自己就真是个十足的傻瓜了。
  刚踏进电视台的化妆间,就听到一阵恼人的"嚓、嚓"的声响,近来施铎对这种伴随著镁光灯一起出现的声音尤其的反感。他皱著眉头一看,原来有个记者在采访江晓蓉,今天江晓蓉看来兴致很高,正摆著Pose让对方拍照。
  看到施铎来了,江晓蓉高兴地对他扬了扬手。记者回头发现是施铎连忙笑著招呼,说明自己的身份,请求施铎与江晓蓉合影。江晓蓉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施铎勉强的表情,走上前来亲热地挽住施铎的胳膊,摆出甜美的笑容,眼前白光闪烁,照片已经拍好。
  记者又提出采访的要求,化妆师的出现及时解救了施铎。听凭化妆师整理自己的头发,记者与江晓蓉的问答传入施铎耳中。
  "那麽说江晓蓉小姐在这次节目之前就跟施铎九段合作过了。第一印象是怎样的呢?"
  "当时很惊讶,从来没想过会有这麽帅的棋士,於是就对围棋充满了好奇。"
  "所以才有了这次合作吗?"
  "嗯,是这样吗?"江晓蓉笑了:"这麽解释也可以吧。"
  "觉得施铎九段是个怎样的人呢?"
  江晓蓉歪著头想了一下:"他下棋当然是非常厉害,爲人很好,很容易相处,对我很温柔。"
  "那江小姐一定觉得很幸福喽?"记者兴奋地问。
  江晓蓉没有回答,但甜蜜的笑容已说明了一切。
  那一刻化妆师小姐清楚地看到施铎的眉头狠狠地纠结在一起。
  还有十分钟就要录影了,大有收获的记者才恋恋不舍地告辞了。施铎走到江晓蓉的座位前:"你跟那个记者说是什麽啊!你看不出他想要套出绯闻吗?居然这样回答。"
  江晓蓉大大的猫眼中满是疑惑的表情:"我知道啊,那又怎麽样?"
  施铎拉过一把凳子在她旁边坐下:"你喜欢被人无中生有吗?"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习惯了,从16岁入行开始跟我有过绯闻的男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对知名度没有坏处,再说你也不是我讨厌的人啊。"
  "我讨厌这种事情!"施铎简直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我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不要把我扯进来!"
  受伤的表情浮现在江晓蓉的眼中:"你看不起我,"咬著粉色的唇,她的神色忽然变得满不在乎:"棋士很清高吗?和艺人一样也不过是一份挣钱的工作吧?你不喜欢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可以否认啊。至於我想怎麽说,怎麽做也不用你管。施铎九段!"说完,江晓蓉扭头走出了化妆间。
  不得不说江晓蓉作爲一个艺人还是很合格的,经历了那次不愉快的谈话之後,就算彼此之间的关系再冷淡,在镜头前江晓蓉面对施铎依然摆出一副崇拜的样子。单看节目,任何人都会以爲他们的合作相当有默契。
  起初施铎还以爲江晓蓉是个倔强但不失分寸的女孩,但不久他就发现这个女孩子简直就象猫一样任性,妩媚地别过身去,冷不防狠狠在你的手背上抓上一把。当施铎在报纸上看到江晓蓉亲口承认正与自己交往的消息时就是这个感觉。
  早晨的咖啡店里弥漫著咖啡清苦的香气以及西点甜腻的奶油味,配合从落地窗外倾泻而入的淡淡晨光,让人自然而然地放松了忙碌的神经,表情柔和下来,连那种边喝咖啡边翻阅英文财经周刊的上班族也不例外。
  侍者的目光落到咖啡店一角对坐一男一女,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紧张空气在点餐的短短一分钟时间里就可以清楚地感觉出来。两个人的话并不多,有著一头利落短发的女子随意地翻著手边的杂志,她对面的男子默默地吸著烟,手边的咖啡一点也没有动过。
  "这件事我早就不插手了,"女子翻过一页杂志,头也不地说:"最初的消息是我发出去的,但现在江晓蓉亲口说在跟你交往,我也没办法啊,难道让我去对她说:'喂,请你不要胡说',"说著想到什麽她忽然轻笑了出来:"真的被狗仔队盯上了吗?不过你也不要太介意,他们的目标是江晓蓉,你只是作爲江晓蓉的新任男友被他们关照的。"
  "这就是你作爲棋院媒体总监的态度吗?!"在烟灰缸里狠狠拧灭了烟,男子注视著面前的女人:"当初是谁承诺宣传活动不会影响我的工作生活的?"
  放下杂志,高若萍直视施铎的眼睛:"不错,这就是我作爲棋院媒体总监的回答。棋院的宣传活动都是徵求过你的意见的,没影响你下棋吧?至於其他媒体对你的关注或者报纸上的种种说法不在我的管辖范围,那完全是你自己的事情!"无视施铎的表情,高若萍啜了口咖啡:"不妨直说,只要不是你和周子安的事曝光,其他事情我一概不会插手。跟女人爆出这点绯闻你就受不了了?你怕自己没定力还是怕周子安误会你?不是早告诉你了麽…"
  "他说过:'我不会考验自己喜欢的人'吧,"施铎截住了高若萍滔滔不决的话头,"我也一样,我不想考验他对我的信任。"施铎握住咖啡杯:"江晓蓉现在这种态度,我无法跟她合作下去,我要求退出围棋教室这档节目。"
  "不可能!"高若萍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棋院跟电视台签过合同,而且上周我刚跟他们商量过明年还有进一步合作。"
  "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我没必要听别人摆布!"认识高若萍快两年了,这一口气也憋了整整两年,今天终於一吐爲快。
  "明年的合作计划…"
  "高小姐,"施铎再次打断了高若萍的话,"虽然你给我找了不少麻烦,但也帮了我们很多,我…很感谢你。但是,关於围棋,关於很多事情,我们的看法都完全不同。我知道在你看来,我跟江晓蓉合作对棋院的知名度很有好处,同时也可以把江晓蓉当成我跟周子安的烟雾弹来混淆媒体的视线。但是,我不喜欢这样。我不希望任何人因爲理由以任何方式夹到我们中间。"
  施铎点起一支烟,却没有抽,他静静望著升腾而起的一缕细烟:"坦白说,我害怕了,总觉得有什麽事要发生。"仿佛爲了让自己镇定下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起眼,视线与高若萍的相碰触:"除此之外,我总觉得棋士身上过多的绯闻对围棋只会造成不良的影响。我不懂媒体,可我认爲热闹的传媒游戏并不适合围棋。围棋的本质是寂寞的,再亮的闪光灯也照不到下棋的时候的心情。"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的面目:"我只想做一个纯粹的棋士。"
  沈默了许久,高若萍望著施铎的眼睛点点头:"我明白了。明年的计划我会换人。但是今年的节目还是拜托你再坚持一下,这是我的底线。"
  施铎看著高若萍,终於点头。
  走出咖啡馆,秋日的阳光灿烂得晃人双眼,高若萍把手搭在额头,阴影落在她的面庞上看不清表情:"施铎,你知道媒体是什麽吗?那是一台神奇的机器,只有起动的开关,却没有结束的按钮。一旦它开始运作了,根本没人可以退出。"
  凉爽的秋风吹过,焦黄的树叶纷纷坠落在脚下,施铎仰望高高的树稍,那些留在枝头的叶子也撑不过几天,当冬天的脚步日益靠近,叶子所能做的莫非只有等待自己的宿命?
  车窗外金黄的田野连同田野尽头淡淡的远山一起绵延後退,略嫌单调的风景却让心情渐渐地舒缓下来,看来当初放弃飞机,选择坐新干线去关西是选对了,周子安这样想著把视线投向了仿佛水彩画一般的淡蓝天幕。一个月前周子安就听说棋院要派遣一名中坚棋士到日本访问交流,考虑到自己一年前才从日本回来,周子安并不认爲这个名额会落到自己头上。可最终棋院还是选择了他。
  周子安并不是一个恋家的人,他跟父亲有很多相似之处,对他们而言纵横十九路的棋盘就是故乡,而家园、台北都不过是安放这个棋盘的所在,正因如此十年前初到日本他便很快便适应了离乡背井的处境,沈浸到对弈的乐趣之中,这些年来不管是出差还是旅行他也从不会觉得寂寞、伤感,但是这次的他的心情却有所不同。从九个月前的第一个吻开始,一切都已经改变了。虽然在人前摆出漠然的态度,但周子安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心中的冰山在阳光下消融的细碎声响,又或者这座冰山早已开始了融化,在眼眸被施铎的笑容灼伤的瞬间,甚至更早以前。对於今天的周子安来说,台北不再只是地图上一个渐行渐远的圆圈,在那茫茫人海之中,有那麽一个人,他的呼吸能轻易牵动他的心灵,隔得再远胸腔中的那种细微的共鸣却始终存在。那种感觉与对家人的挂念截然不同,对父母的思念是淡而温暖的,而一旦想到施铎胸中涌动的却是甜蜜、悸动以及深深的不安。仿佛坐在悬崖上静望夕阳,一心沈醉于漫天的霞光,而天黑以後的退路,漫漫长夜,一切的一切却无从去想。
  周子安不由想起几天前施铎在电话中得知自己要去日本之後的反应,尽管施铎没有太多的抱怨什麽,但声音明显没了精神,一再地跟自己确认归期。周子安知道最近绯闻缠身的施铎日子并不好过,然而即便自己留在台北也帮不了他的忙,一旦关系曝光的话反而会招来更大的风雨,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也许是个不坏的选择。人们常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是九个月来的种种让周子安渐渐明白,这句话至少并不适合他们,很多时候即使是相爱的两个人也不得不各自面对自己的命运。与其爲对方的困境无谓地烦恼,不如认真对待自己的人生,做一个无须对方担忧的人。
  一阵冷风迎面袭击来,施铎紧紧风衣的领口,不知不觉周子安离开台北已经快半个月了,而秋意也越来越深。施铎刚走到自己的车边,却被人从背後叫住了。
  施铎回过身去,只见江晓蓉急匆匆地从录影棚追了出来,连外套也没穿,短裙下露出长长的细腿,她却丝毫没有怕冷的样子,气喘吁吁地在施铎面前站定,明媚的大眼睛直直地望了过来。
  "我刚刚听导演说明年的节目你不参加了,是真的吗?"
  施铎看著她红扑扑的面颊,她才知道啊?消息未免太不灵通了。施铎简单地回答:"是。"
  "爲什麽?导演也说如果是原班人马该多好?就因爲前阵子我告诉记者在跟你交往吗?"江晓蓉看到施铎绷紧了脸,耸了耸肩:"好了,我是在胡说,因爲你得罪了我,报复一下不可以吗?"
  江晓蓉满不在乎的态度倒叫施铎哭笑不得,他点头:"是,你可以报复。我不干了,这也是我的自由吧。"
  "可是,可是,"江晓蓉急切地提高了声音:"我想跟你合作啊。"
  "我不想再被人利用、拿来制造花边新闻了,我再明确地告诉你一次,我讨厌那种事情!"
  "可是--"
  江晓蓉用手捂住嘴,大大的眼睛盈满了热泪,忽然哭了起来。看著梨花带雨的江晓蓉,施铎顿时觉得手足无措,对女孩子的眼泪他向来最没办法,跟婉馨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这样,他从来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们,再难解的棋局比起这种状况都要好对付得多。
  幸而江晓蓉自己拿出手绢压住了眼角,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声音还带点哽咽:"我是说了谎,但我真的、真的从来没有存心利用过你。…我只是生气,太生气了。…因爲你看不起我。在这个圈子里,我从没有真正信赖过谁、尊敬过谁。…也许你不相信,但是…。你跟其他人都不一样。你说话直接,却很温和,从来没有色迷迷地看我,更没有那种企图。…你是我最喜欢的合作物件。"江晓蓉扬了扬睫毛,却又扬下一串眼泪:"你那样说我,我才报复的。但,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利用你,我可以发誓。"
  第一次看到表情如此认真的江晓蓉,施铎不太习惯,他迟疑了一下,打开了车门:"坐进去说话吧,外面太冷。"
  "你能原谅我吗?"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江晓蓉望著施铎的脸。
  施铎点点头,他掏出一支烟,看到江晓蓉不觉犹豫了一下,江晓蓉笑了:"也给我一支吧。"
  两点橘红的火星跳动在昏黄的灯光下,施铎吐出一口烟:"我可以原谅你的行爲。但是,有些事情我想让你知道。明年的节目我不会参与,听我说--"他制止了明显想要插话的江晓蓉,"我要退出并不全是因爲绯闻,而是我本身并不赞成棋士过多地参与传媒活动,而且我很喜欢下棋,不想把时间、精力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江晓蓉呆呆了看了施铎一会,没有作声。
  "另外,你的所作所爲我真的很生气。倒不是因爲影响了我本人的声誉,而是--"他顿了顿,望著江晓蓉的眼睛:"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我不希望他对我有任何的误会。你明白吗?"
  在窗边稍站了一会儿玻璃上便凝上了一片白雾,窗外的街道、树木、连同房顶都积了一层厚厚的冬雪。母亲一边在厨房里忙碌著,一边絮絮地说著新年下雪是好兆头之类的话,客厅中的父亲则把头埋在报纸里应付地咿啊著。施铎离开窗边坐到沙发上,接过父亲递来的一叠报纸,却懒得翻阅。鼻端漂浮著年菜的香气,电视机里播放著热闹的新春特别节目,然而施铎却丝毫没有过年的情绪。
  今年周子安不在台北。原先婉馨是说好只待三个月就回来的,刚好还可以赶上新年,但前段时间周泰涵和夫人去日本看望儿子、拜访朋友,这一住就是一个多月。两天前周子安在电话告诉施铎周泰涵老师决定留在关西过年,这下周子安自然也回不来了。
  当然即便是周子安此刻就在台北他们也不可能相守著度过新年,作爲独子他们都有责任陪伴父母,至多不过是在新年的爆竹声中打个电话说上几句话而已。通讯发达的今天不管是在台北还是在关西,电话中周子安的声音都是一样清晰,然而施铎仍然希望能够跟他置身於同一片天空下对话。如果不能拥抱你,至少让我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近到让我触手可及。
  "小铎,是你的手机吧?"父亲捅了捅陷入沈思的施铎。
  仔细一听果然楼上自己的房间传来了手机的铃声,施铎腾、腾、腾地直冲上楼,抓起床上的手机,刚按下接通键,没等他说话,耳边已传来一阵轻快的笑声。
  施铎在床上坐下:"江晓蓉啊。"
  "嗯,新年好啊!施铎老师在干什麽?陪女朋友吃饭吗?"
  "怎麽可能,我在父母家。"
  "啊~~~怎麽那麽没精神?女朋友在旁边,不方便跟我这个美女说话吗?"
  施铎笑了:"他不在台北。"
  "喂,你也不问候我一下新年好?"
  "新年好。"
  "你也不问问我在哪里?"
  "你在哪?"
  "天啊~怎麽跟挤牙膏一样。施铎老师,你这样可不讨女生喜欢啊。"江晓蓉哈哈大笑:"不过我还是回答你。"
  "嘟--"通话忽然被切断了。
  "咦?这个疯丫头话也不说完。"施铎无奈地放下手机。自从那次在车上与江晓蓉谈话之後,江晓蓉果然安分了许多,她不在记者面前乱说话了,人前也不再对自己直呼其名。应该说最近与江晓蓉的合作是相当轻松愉快的,就这样收场倒不失爲一件乐事。
  楼下忽然响起了门铃的声音,父母的说话声中夹杂著一阵熟悉而清脆的笑语。施铎下了楼,向门口望去,玄关处江晓蓉正高兴地对他微笑著:"施铎老师,我给你拜年来了。"
  吃饭的间隙施铎忍不住偷偷去看母亲的脸,江晓蓉刚进门时母亲的脸色简直是差到了极点,如果不是考虑到正值新春的话只怕母亲早就用扫帚把她打出去了,但是仅仅一个多小时之後母亲的面色已基本缓和了下来。应该说是母亲宽容还是江晓蓉的演出卖力呢?
  今天江晓蓉的妆容、服饰都比较的素净,显得规矩而可爱,长发扎了起来,乍一看有点象婉馨,面对如此清纯可人的女孩,母亲的心也软化了一点吧。此外江晓蓉的嘴也够甜,叔叔、阿姨叫得格外的顺口,脱下大衣就钻到厨房里腻著母亲说要帮忙。施铎相当清楚江晓蓉粘人的工夫,所以当母亲和江晓蓉一起端著菜出来时,他丝毫也不觉惊讶。使他意外的是江晓蓉的手艺居然非常的不错,施铎怎麽也不能相信这个平日讲话随便还抽烟的女生竟然真的会做菜。
  "江晓蓉小姐,你不在家过新年吗?"父亲问。
  "叔叔,你叫我由美麽。"江晓蓉笑了:"我老家在花莲,我妈妈是单身母亲,五年前死了。所以,我根本都没有家。"
  江晓蓉说得轻松,饭桌上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施铎发现母亲看江晓蓉的眼色又柔和了一点。
  成见并不是那麽难以打破的东西吧?冬夜冷冽的空气中施铎一边抽烟一边这样想著。母亲曾经那麽讨厌江晓蓉,然而仅仅两、三个小时之後,母亲就算还没有完全接受她,至少也不再排斥她了。如果母亲知道了自己和周子安的关系,也会宽容地接纳吗?很诱人的设问,然而施铎绝对不敢去轻易求证。选择怎样的媳妇和是否接受自己的独子是一个同性恋者,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问题。
  施铎回想起来,当母亲得知自己和江晓蓉的绯闻的时候,任凭自己如何申辩,她依旧表达了强烈的不满,而听到自己与周子安的关系时她却轻易地相信了高若萍的谎言。相信与不相信全在母亲自己的选择。当太过恐怖的事实出现在面前时,人类会本能地否认眼前的现实,母亲当时的反应便是基於这样的心理。时至今日自己仍在奢望父母的理解,但事实上仅仅要他们面对真相只怕都很困难。
  不知不觉中香烟几乎已烧到了指间,长长的一截灰烬中隐约跳荡著些微火星,而这微弱的橘红光点以外是无穷无尽的寒夜。
  "施铎--,施铎--,电话。"听到江晓蓉直著嗓子的喊声,施铎掐灭了手中的烟,转身走进房里。
  看到施铎挂起电话,江晓蓉饶有兴致地盯著他的脸:"哎,那个就是周子安啊?"施铎勉强点了点头,江晓蓉的眼睛顿时闪闪发光:"喔,以前只知道他长得帅,没想到声音也这麽好听。真不愧是围棋王子,真是彬彬有礼。"想到了什麽似的,江晓蓉忽然轻轻笑了:"我告诉他我是江晓蓉,他问我'江晓蓉小姐吧?',他居然也知道我。"
  江晓蓉说得兴奋,完全没有注意到施铎的脸色越来越阴沈。电话里周子安的声音非常平静,但那过於简短的新年问候却让施铎隐隐感到不安。对於新年出现在自己家中的江晓蓉周子安会怎麽想呢?施铎想改天应该在电话中解释一下。
  可事实上这个解释被遥遥无期地拖延了下去,每次施铎总在放下电话以後才懊恼地想起又忘记说这件事了,再过几天施铎乾脆不去想它了。周子安从未提起过江晓蓉,也许他根本就不在意,他一直是那样一个理智而清醒的人。这样也好,省去自己许多麻烦,真要解释的话施铎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小酒店略显昏黄的灯光从头顶倾泻下来,在笑闹著的人们脸上投下温暖的光影。施铎也混在人堆里跟他们随口开著玩笑,居酒屋确实是个能让人放松神经的地方。来酒馆之前他们刚录制完新版围棋教室的第一期节目。尽管施铎早已退出了节目组,然而在高若萍的劝说下他还是作爲嘉宾参加了第一次的节目演播,因此工作一结束他便被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拉来喝庆功酒了。
  也许因爲离别在即,大家言谈都很随意,施铎发现导演是个难得爽朗的人,两人边喝酒边聊个没完。导演喝得很多,舌头都有点大了,施铎也有了三分醉意。这样轻松、热闹的气氛让施铎觉得相当惬意,再过两天周子安就要从日本回来了,想到这个他的心中不禁又是一阵雀跃。
  江晓蓉爬上了施铎身边的凳子,一手撑住俏丽的下巴,一手把玩著酒杯问施铎:"这是你最後一次参加节目了吧?"看样子她也喝了不少酒,脸蛋通红、眼波流转,别有一番风情。回过头望著施铎江晓蓉轻叹一声:"过了今天就全部结束了。"
  施铎困惑地看著她,忽然他的脖子被一双胳膊环住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嘴唇上刷过一阵馨香柔软。
  仰望著慌忙地推开自己的施铎,江晓蓉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烁著坚定的光彩:"我不想结束。"
  在人的窃窃私语中施铎头也不回的走出居酒屋。春天迟迟未来,冬夜的寒风冷得刺骨。怎样期盼也盼不到宁静的春天吗?爲什麽麻烦总是一个接著一个的到来?
  午後的阳光从窗外流泻进来,靠窗的座位和临窗的人都沐浴在薄金似的光线里,耳边萦绕著棋子落盘的脆响,施铎朝围棋馆的门口望了一眼。昨天夜里他接到了周子安的电话,周子安告诉施铎他和父母第二天就会回到台北,施铎还来不及开口,电话那头的周子安忽然说:"我们见个面吧。"分居近半年,这是周子安第一次主动提出要见自己,施铎不免有些吃惊,简短地说定了时间地点,周子安便挂断了电话。
  施铎不知道周子安爲什麽要和约在围棋馆见面,仅仅是避人耳目这麽简单?周子安在想什麽?他又要说些什麽?伴随著忐忑不安的情绪,这些问题不断地袭上施铎的心头。
  那夜酒会之後施铎再没有见过江晓蓉,江晓蓉也没有再打他的手机,那一切似乎只是一个酒後的恶作剧。但事情并未就此结束,两天前报纸上登出了施铎与江晓蓉酒馆热吻的消息,援引的是某节目工作组成员的话,虽然这次没有配发照片,但施铎的不安却不会因此而少掉几分。
  江晓蓉真难辨的任性言行,周子安莫测的态度都让施铎头痛不已。既然想得再多也於事无补,不如就不要去想了,等见了面再说吧。
  施铎叹了口气,打开棋盒独自打谱,但仅仅五分钟以後他就放弃了,心情如此烦乱,根本无法投入黑白的攻守之中,点燃一支香烟,施铎闷闷地托著头望向窗外。
  略带沙哑的嗓音传进耳鼓,循著声音的方向望去周子安正和服务生说话,望著他平静温和的面容,一种暖融融的安心感在施铎胸中泛起。周子安一头向施铎这边望了过来,脸色依旧平和,眼中却泛起了只有施铎才能觉察的细微波澜。
  周子安有条不紊地将棋子排布在棋盘之上,看著渐渐明晰起来的棋局,施铎的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这是我两天前的对局?"
  周子安点点头。
  "你怎麽会知道?周刊还没有登?
  "我拜托过高若萍,你每次对局的棋谱她都会传真给我。"周子安望著棋局:"爲什麽?对方的实力并不出,你却跟他纠缠了这麽久,至於那些昏招,不用我说你自己也很清楚吧?"
  "我赢了八目啊。"
  "单就实力而言这局棋中盘就该结束了,你可是国手战的卫冕者。"周子安的语气强硬而犀利。
  施铎看著周子安的眼睛没有说话。自己那天的确没有发挥好,开局时连连出错,要不是对手太弱,说不定连翻身的机会都不会有,直到下半局他才渐渐控制住了局面,而最终仅以八目的优势获胜也确实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但是,周子安你知道吗?会下成这样是因爲即使是在对局的时候我也在担心一旦你知道了江晓蓉的事情将有怎样的反应?而我又该如何向你作出解释?
  围棋是需要全身心投入的活动,棋局之间棋者的心情昭然若揭。
  现在摆出这局棋是想说些什麽吗?施铎等著周子安的问话,然而周子安却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了,收拾起棋子淡淡地说:"下棋吧。"
  跟周子安的对弈从来没有这麽艰涩过,施铎知道此刻自己的心根本不在棋盘上,他实在猜不透周子安的心思,即便如此他也还是能从周子安的落子之间隐约感觉到对方的不安。周子安已经知道那件事了吗?那爲什麽不问呢?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想给自己了吗?
  手机铃声打断了对局,周子安接起电话:"妈妈…是…好,那我待会儿就到。"
  收起手机他对施铎说:"我得早点回去,今天要不就下到这里吧,我走了。"说著他拿起大衣起身离去。
  施铎坐在落地窗边望著楼下的街道,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了茸茸的细雪,就这样看著那个身影汇入茫茫人海消失不见?绝不!在人惊讶的目光中,施铎抓起外套冲出了围棋馆的大门。
  --[待续]--
  车窗外的淡水河笼在沈沈的暮色里,晶莹的雪片从天而降,视野中充斥著灰暗的色调。
  "妈妈,是我,突然有点事情,今晚不回来吃饭了,抱歉。"周子安跟母亲解释了几句便结束了通话,回过头他望著沈默的施铎:"有什麽话现在可以说了吧?"
  "这句话该我问你,有话要问的人明明是你!"
  周子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江晓蓉新年在我家,你是知道的,你不想问这是爲什麽吗?"施铎紧紧盯著周子安的眼睛:"高若萍连我的棋谱都传给你了,我跟江晓蓉接吻的消息她也告诉你了吧?你不想证实一下吗?你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些什麽,你就一点也不想知道吗?"
  周子安的脸色有点苍白,注视著车窗外青灰色的河面,他轻声地说:"我相信你。"
  施铎一下子愣住了。周子安交握著双手,轻轻叹了口气:"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但是…"他转头望著施铎的眼睛:"这并不代表我就有开口求证的勇气。"
  "施铎,我也是人,我也会害怕,我也会嫉妒。我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就算是见了面我还是不知道该怎样问你。"周子安用双手支住额头,施铎看不清他的表情,望著他略显消瘦的肩膀施铎的胸口涌起一股温柔的酸楚,向来以冷静理智著称的周子安终於在自己面前袒露了他不爲人知的另一面。
  原来当自己爲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而深深苦恼的时候,他也在承受著同样的、甚至是更爲巨大的不安。在那严谨、理性的外表下包藏著怎样深沈的信任又掩饰著怎样的揪心的痛楚?
  施铎握住周子安的手,温暖经由肤触传递在两人之间。施铎低声说:"除你之外,我怎麽可能…,"注视著周子安的眼睛,施铎的表情无比的认真:"我知道自己很粗心,常常会做错事。但是你也太逞强了。有问题的话就来问,有不满就说出来啊。"
  周子安望著施铎,忽然笑了:"那麽请你离江晓蓉远一点。"
  "这算是嫉妒吗?"施铎故意皱了一下眉头。
  两人都笑了。笑过之後,车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温暖狭小的空间里一点点的碰触便能引发亲吻,在暮色的掩蔽下,两张唇试探般地交叠在一起,辗转的吻由浅及深,呼吸慢慢变得甜腻,拥抱的手臂紧到让彼此几乎都要窒息,情欲如同暗流下湍急的旋涡,一瞬间将理智吞噬殆尽。
  "回来吧,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施铎在烟灰盒里揿灭了烟头,"那个报道都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媒体也不见得有这麽好的记性。小心一点的话应该不会再被抓拍了,我们的运气不会总那麽差吧?"
  运气吗?周子安从不相信这种东西,他也不可能像施铎那样乐观。调整了一下後视镜,周子安发动了引擎。车子行驶在茫茫夜色中,既然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是怎样,不妨选定一条道路去试著走走。不作尝试便放弃的话,一切就永远没有实现的可能。
  周子安终於点了点头。
  仿佛一夜之间树梢便萌生出了嫩绿的新叶,春天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来临了,站在阳台上沐浴著晨光,施铎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再没有什麽比春天的假日更美好的了。如果周子安昨天没有回父母家的话就更完美了吧,可惜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不过也没关系,周子安说过中午以前他会回来。
  从冰箱里取出一盒牛奶当作早饭,施铎趴在阳台的栏杆上看著棋谱,调皮的春风卷来一片粉色的花瓣,连早樱都已经绽放了。
  新的同居生活算到今天刚好一个月,跟过去相比他们爲安全牺牲了很多的自由,不出去散步、不在附近的超市购物,连回家的时间也尽量错开。周子安每次开车回来路上都会仔细地观察有否被人跟踪,施铎笑他都可以去当间谍了。但即使有这麽多的不便,只要能在寂静的长夜拥有那个人的温暖,这一切也都算不上什麽。
  近来让施铎头痛不已的便是江晓蓉了,这个丫头曾几次跑到棋院门口来堵自己,真不知道她的经纪人是怎麽管她的。不管施铎是好言相劝还是发火,江晓蓉总能用半真半假的态度含混过去。这个女孩的神经是用牛皮糖做的吗?施铎有时不禁会想说不定这个小东西真的只是在拿自己开涮。
  反光镜里出现了一辆黑色的小车,周子安清楚地记得本周这已经是它第三次试图尾随自己了。拐过一个弯,利用一次超车和一个红绿灯,周子安再次甩掉了那个讨厌的影子。
  周子安曾经问过施铎有没有感觉到被人跟踪,看著施铎一脸迷惘的样子周子安就知道这个人是属於那种即便天天同跟踪他的人打照面也会全然无知的类型。无知也是一种幸福,至少不用生活在紧张和压力之下,但如果两个人都懵懵懂懂的话,那灾难也就不远了。
  再开个五分钟就要到施铎的公寓了,周子安望著路边烂漫的春光表情也柔和了起来。忽然反光镜中又出现了那辆黑色的车。周子安有意放慢车速,对方也慢了下来。他乾脆将车子停在路边,黑色的小车又向前开了一段,也在路边停下了。
  黑色的小车停住之後,车门打开了,一个人下了车径直朝周子安的车走来。周子安坐在驾驶座上看著对方。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青人,一头短发利落地向後梳著,显得十分的精神,这张面孔周子安并不陌生。
  年青人在周子安的车边站定,弯下腰从半开的车窗里冲著周子安点头微笑:"周子安先生吗?您好。我叫谷泉。"
  路边的这家咖啡店生意相当的冷清,时值周末但也没有几个客人,不过应该算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您知道我是谁吧?我是一个记者,半年前我在周刊上写过一篇关於您和施铎先生的文章,您一定已经看过了吧?"谷泉热络地介绍著自己,仿佛他写的是什麽正面报导一样。周子安冷眼观察著这个奇怪的年青人,没有开口。
  "我原先并不懂围棋,因爲写了那篇报导才对棋士的生活生了浓厚的兴趣,还特地跑去学习过围棋,当然在您面前不敢夸口啦…"
  "你想干什麽?"周子安平静地打断了谷泉的絮叨。
  "周子安老师的爲人和棋风一样的锐利。"谷泉看著周子安笑了:"我对您可是相当的佩服,在围棋方面你的敬业、严谨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你可以说是我的偶像。"谷泉强调似地点了点头:"啊,您听得不耐烦了吧,其实我是想说,发现这麽优秀的您也是同类我真的很高兴。"
  看著周子安紧绷的面孔谷泉轻快地笑了:"是啊,跟您一样我也喜欢男人。当然与您不同,我是公开的gay。因爲这个我吃过不少苦啊,大学毕业却不能进入正规的报社,只能当个自由记者。不过,我很喜欢我的工作,也很努力在做。"
  "周子安先生,像您这样的人难道不想在阳光下生活吗?爲什麽不公开你的性向呢?需要害臊的不该是我们而是这个偏见、愚蠢的社会,不是麽?"谷泉两眼闪闪发光。
  谷泉狂热的样子让周子安心头升起一股寒意,他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尽量用和缓的口气说:"我是一名棋士,围棋的世界是相当传统的,不容许张扬个性。我只想平静地生活。"
  "如果每个人都像您一样想,平静的日子就永远不会到来,身爲一个gay老师不想爲我们这个备受歧视的群体做些什麽吗?"
  "对於…,"周子安斟酌了一下措辞还是说了下去:"这个群体我并不了解,我只是…"
  "老师认爲自己只有一个性伴侣,跟滥交的gay便不是同一种人吧?"谷泉笑了:"周子安先生,谁都希望有稳定的伴侣,只是大多数的人没有你这样好的运气。你喜欢的人是男的吧?喜欢一个男人和喜欢一群男人其实根本没有区别。那种我爱上一个人而他恰巧是同性的说法只能用来骗小孩!"
  周子安招呼侍者过来结帐,谷泉一把抢去了帐单:"您是我尊重的人,怎麽能让您请我?"
  周子安望著他,眼神凝重:"你很热爱你的工作吧?我也以能成爲一名棋士而自豪。撇开我的性向不谈,我首先是一个人,作爲一个人我不希望有人来干扰我的工作、侵犯我的隐私。如果你真的尊重我,请你不要再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我的面前。"
  谷泉弹了弹手中的帐单:"周子安先生,我觉得你们是一对完美的同性伴侣,请允许我用你们来啓迪民智吧。你可能觉得我疯狂或者不可理喻,但有时伟人的出现正是因爲他背後有个推著他前进的疯子。你们的报导我一定会追踪到底!"
  暖融融的阳光洒在身上让人有些昏昏欲睡,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施铎急著取出手机,手肘撞倒了放在阳台护栏上的牛奶盒,洁白的液体在瓷砖地面上蜿蜒。看到来电显示中周子安的号码,施铎顾不上被打翻的牛奶,兴冲冲地按下了接听键。
  春风拂起施铎额前的金发,刘海下的眼睛从明亮转爲焦虑、愤怒,最後爲黯淡所覆盖。
  "不能回来了吗?"施铎急切地问,半晌他垂下头来:"嗯,你说得对,我知道。"切断电话,仿佛不能承受过於强烈的阳光,他闭起眼来,睫毛在阳光下急促地翕动著。
  新的生命就是这样的吗?看起来如此柔软、脆弱的一个小肉团却能给周围的人们带来这麽多的希望与欢乐。施铎把视线移到俯身在婴儿车前的陈峰身上,这个刚刚荣升爲父亲的人兴奋得都有点不知所措了,一个劲地对著自己的儿子傻笑,而一旁的美惠则用一种宠溺的眼神望著这对父子,施铎以前曾听人说生育过的女子会有一种母性的光彩,美惠无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看著这个幸福的小家庭,施铎的笑容里不觉搀杂了一丝苦涩,这个世界上的某些欢乐注定与他无缘。
  今天是陈峰爲儿子办满月酒的日子。说是满月酒,其实也就是一些棋院的前辈、亲近的好友聚在陈峰家里一起吃顿饭,并不隆重气氛却很热烈。时钟敲过十下,大部分的客人都告辞了,王鸣楷和施铎被陈峰拦了下来,说是很久没有在一起喝酒聊天了,今晚要跟好兄弟闹个通宵。
  在客房中安排好酒菜,美惠柔声嘱咐了陈峰几句便退了出去,留出给三个男人独处的空间。
  "美惠对你很好麽。"王鸣楷对陈峰说。
  "啊,是啊,我也常常这麽觉得,"陈峰笑著挠挠头:"她性子很温和,跟我完全不一样。"
  施铎和王鸣楷听了都笑了。如果陈峰是个女人的话大概下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嫁出去。
  "以前听王鸣楷说结婚有多好、孩子有多可爱我常常不以爲然,现在自己当了爸爸才觉得,"陈峰感慨不已:"看到儿子的笑容真的比赢了棋更让我高兴!"忽然他把目光落在施铎的脸上:"喂,你什麽时候结婚啊?"
  "我?"施铎愣住了。
  "我是不太喜欢那种女明星什麽的啦,那样的女人能安心当一个棋士的妻子吗?我们可不是常常有时间哄老婆的人。但如果你真的喜欢的话还是早点结婚吧。花边新闻满天飞可不太好,当心影响下棋的状态。施铎你也该安定下来了。"
  "你说江晓蓉吗?"施铎摇摇头:"我跟她什麽也没有。"
  "算了吧,不是说当接过吻的麽?而且当初就是爲了她甩了婉馨的吧,你也太做得出了,婚礼上甩人…"陈峰还想说下去,王鸣楷及时地用眼色制止了他。陈峰住了口,过了一会儿还是嘟囔了起来:"有什麽好隐瞒的?难道悔婚不是爲了她吗?"
  "不是。"施铎低声否认。
  "那是爲了谁?你自己说是另有所爱,这麽多年除了那个女明星你身边只有婉馨,根本没见过其他女生,还会有谁?"陈峰想了想,继续说:"跟你最亲近的就是我、王鸣楷,再有周子安,都是男人。总不见得你真跟周子安搞同性恋吧?啊,哈,哈,哈…"
  施铎知道只要跟著陈峰一起笑两声就可以把这个尴尬的问题当作笑话打发过去,但是此刻他笑不出来,带著一种决然放弃般的心情他严肃地望著陈峰的眼睛。
  施铎奇怪的表情、王鸣楷无声的沈默让陈峰的笑声逐渐地乾涩,他止住笑:"你们干什麽?想吓唬我吗?哈,哈,差点把我给骗了,不过怎麽可能麽,"屋子里依旧安静得让人难堪,陈峰慢慢瞪大了眼睛:"不会吧!施铎,你不会真的…"
  "是真的。"施铎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决。
  陈峰"嘭"地一声站了起来,狐疑的目光在施铎和王鸣楷脸上来回扫著:"怎麽会?王鸣楷你知道他们…?"
  王鸣楷点了点头:"起先只是隐约有点感觉,真正确认也是最近半年的事情。"
  陈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时焦躁地揉揉头发:"疯了,你们全疯了吗?天!我还爲这件事了跟柴则刚打架!结果他还真说对了!"忽然他重新冲过来坐下,紧紧盯著施铎的眼睛:"怎麽会呢?你跟周子安的关系也就是不错而已啊,顶多就象我跟王鸣楷这样吧,怎麽会变成那种关系呢?周子安是个男人啊,他是男人,你也是男人,你们怎麽能…?天啊!要是可能的话,快去找个女人结婚吧,男人应该跟女人在一起才对啊!"
  施铎望著焦急的陈峰点了点头:"这些我都知道,"他的嘴角泛起一个无奈的微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从很早以前就已经来不及了。"
  "施铎,"陈峰双手撑在膝盖上急切地说:"你想过会有怎样的後果吗?一旦传出去,你们会面对什麽?棋士的职业对道德的要求有多严格你应该很清楚啊,尤其象你们这麽知名的棋士,多少眼光都看著你们啊,根本不容许出错。你们--难道你们不想下棋了吗?"
  陈峰的最後一个问题重重敲击在施铎的心上。
  不想下棋了吗?这样的问题施铎根本无法回答。周子安和围棋第一次作爲两选一的选项出现在他的面前。施铎从未想过要权衡这两者的轻重,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那样的天平,即便有,他也无法将这两者分置天平的两头。有谁可以把自己的心生生撕裂,再从中取舍。
  看施铎没有回答,陈峰抓了抓脑袋又问:"你们也不怕被记者盯上啊?你们是不是还在…那个…那个…?"
  "你是说同居吗?"施铎直言不讳地接过了话头:"已经有记者在追踪了,没办法只能分开,我已经半个月没有跟他私下见面了。"
  "那以後呢?你还是想跟他在一起的吧?你们这样实在太危险了。施铎,跟他分手吧!"陈峰看了看在一旁始终未吭一声的王鸣楷:"你也不帮著劝劝?"
  王鸣楷望著施铎,目光平和中带了几分无奈:"其实施铎悔婚前我就隐隐有点感觉,当时又不好明说,也旁敲侧击地劝过他,但最终他还是选了这条路。我也觉得他们将来一定会很艰难,这件事不管对他们个人还是棋院只怕都会造成不好的影响。但是--"王鸣楷顿了顿,看向陈峰:"你看不出来吗?他们现在都不想放弃。施铎这次是下了决心的,而周子安,他那样的人选定了一条路大概永远都不会回头。"王鸣楷淡淡微笑:"我有一点感动,换了是我恐怕无法做到。"他的眼神转而深沈:"但是,施铎,再好的感情也敌不过分离、磨不过时间。人这一生未必只爱一个人,有时候能彼此留下回忆,再重新啓程也是一种很好的选择。"
  杯盘里的酒菜分毫未动,三个人各怀心事对坐无语,有些问题不是单靠赤诚的友谊便能解决的。施铎忽然怀念起以前的日子,那时彼此间从来不会有这样的疏离感,陈峰和王鸣楷都没有背叛自己,只是他们各自走上了不同的人生路途而已,会渐行渐远也是无奈。施铎的心头忽然升起一阵凄楚的寂寞,仿佛就在这个温暖的春夜自己被永远地遗弃在了熙攘的人群之外。
  在基隆海滨停下车子,施铎推开了车门,回头对驾驶座上的周子安说:"出来走走吧。"
  由於不是周末,这处风景平凡的海岸并没有多少游人光顾,长长的沙滩上除了他们两个只有一位老人在岸边微闭著眼眸享受阳光。不远处的海面在晴空下的跳跃著点点金光,镶著白边的海浪轻柔地涌动著,海风带来阵阵温暖的湿气。
  施铎默默地注视著海岸边被浪头不停冲刷著的黑色礁石。再坚硬的石头,在千百年的侵袭下面也会变得面目全非。王鸣楷说过:"再好的感情也敌不过分离、磨不过时间。"人的情感可是要比礁石要柔软得多、也脆弱得多,所以世间男女才不得不用婚姻、习俗来维护感情。他回头去看周子安,周子安正凝望著前方的海面,安静的侧面上读不到丝毫情绪的起伏。施铎知道此刻这个意志坚定的男人是属於自己的。但将来呢?时间的力量到底有多强大?
  "周子安,"施铎这样叫了一声,仿佛要借这个名字给自己一些勇气:"一起在阳光下走著不是很好麽?"他望著脚下的柔细的白砂:"我这几天常常在想与其躲躲闪闪、坐立不安倒不如公开算了。"他起头来,强烈的阳光逼得他眯起眼来:"试试看吧,也许并不那麽难。"
  周子安站定步子,静静审视著他。施铎觉得那幽黑的眼眸轻易便穿透了自己故作镇定的假面。
  "你也知道,这根本就不可能。"说完周子安便沿著海岸往回走去。
  "我知道会有压力,棋院方面,你的父母,我的父母,周围的朋友…等等、等等。"施铎快步追了上去,一把拉住周子安:"但不会是世界末日吧。总会有办法的。"
  "什麽办法?"
  "我不知道,但办法总会有的吧。"施铎急切地说。
  "这种事怎麽能走一步算一步?"周子安望著施铎:"下棋的时候你就有这样的习惯,布局总不够严密。当然,你对局面有很强的洞察力,在绝境中反而能下出意外精彩的应手。但是--"周子安微微蹙起眉头:"施铎,我们并不是生活在棋盘上。"
  周子安把眼光透向湛蓝的海面:"如果输的话,那可不是输一局棋这麽简单,牵连在内的人也不单单只是你我二人。"迎面而来的海风拂起他的黑发,他盯住施铎的眼睛:"你现在可以放弃围棋了吗?"
  施铎呆住了,陈峰曾经问过的问题又一次摆到了自己的面前,而他依然没有答案。
  周子安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不能,现在我也无法放弃。"顿了一顿他忽然问:"你有多久没见过我父亲了?"
  "哎?"意外的提问让施铎一时无法反应过来。
  "你有一年没见过他了吧,如果让你现在去看他,恐怕你会吓一跳。这一年来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最近医生已经规定他每天只能下半个小时的棋,说不然的话心脏会无法承受,但就是在那半个小时的对局里我仍能感觉到自己和他的差距,而他注视著棋盘的眼神更是让人揪心。"周子安叹息一声:"父亲已经下了一辈子的棋,直到今天他依然无法罢手。我们又怎麽可能放弃?"
  "施铎,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目标是什麽?在这个棋盘上你究竟想走多远?"
  望著周子安的眼睛,施铎所能做的只是沈默。
  "在这些问题有答案之前,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没有改变现状的资格。"
  海风吹拂著周子安风衣的下摆,施铎忽然觉得几步之外的他离自己是那麽的遥远。周子安身後的海面在阳光下反射著耀眼的光芒,注视的时间长了,眼睛都有些酸涩,施铎瞌上眼帘,视网膜上留下了周子安的身影,一个鲜明的残像。
  "抱歉,临时有个采访,可能会晚到。"
  "嗯。"应了一声,施铎合上手机。透过围棋馆玻璃窗向外看去,街道两旁的树叶一片金黄,秋天的脚步不知不觉已迈到了眼前,再次分居的日子也过去大半年了,这段时间里围棋馆成了他和周子安之间唯一的交集。
  围棋馆是最安全、最堂而皇之的见面地点,但彼此的心情起伏却全要在起手落子之间揣摩,施铎并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局面,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清楚地感觉到周子安变了。这半年来周子安的棋风日益凌厉,简直到了滴水不漏的程度。施铎仿佛可以看到在周子安波澜不惊的面目下有一簇神奇的火焰正熊熊燃烧。早在第一次见面时施铎便领教过周子安对围棋的执著,但它从未象今日这样喷薄绽放。施铎知道周子安已突破了他围棋道路上的一个瓶颈,跃上了新的高峰──在自己所不知道的某个时刻。虽然周子安常常就坐在棋盘的对面,他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表情变化都落在自己的眼中,但施铎不禁要怀疑:棋盘前的周子安可以感觉到自己吗?除了局面上的黑白以及不断奋进的前路,他还能看到什麽?
  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施铎抬起头来,周子安已站在他的眼前。
  一局终了,周子安沈吟了一会儿,抬眼望著施铎:"再过一周就是国手战的卫冕赛了,方啸然的状态很好,以你现在的样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是,他是你的师兄麽,你们都是师出名门、心无杂念的圣人,当然一个比一个厉害。我算什麽?!"说著施铎"啪──"地合上了棋盒:"我回去打谱了,免得被人说自甘堕落、'不是对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子安压低著嗓音解释。
  施铎起身就走。
  关上车门的时候,施铎下意识地朝反光镜里看了一眼,围棋会馆门口空荡荡的,周子安没有追出来。
  棋院对局室外的吸烟区,施铎坐在沙发上埋著头出神,香烟拿在手里却一直没有点燃。
  "啪──"精致的打火机窜出一道笔直的火苗,看清了打火机的主人是谁,施铎笑笑,凑过去把烟点著。
  名贵的打火机、高级西装、精巧的金丝边眼睛,方啸然在各个方面都是一个讲求完美的男人,在棋盘上也不例外。
  "有心事吗?"方啸然也点上一支烟,淡淡地问。施铎正想回答,方啸然却接著说道:"你最近的状态可不太好啊。虽然一直没有输,但发挥很不稳定,有好几局都是在中盘才扳回来的吧。"
  施铎苦笑,还以为掩饰得很好,没想到连方啸然都发现了自己在棋局间的失态。围棋是不会骗人的,棋者的喜、怒、哀、乐都会黑白分明地铺排在棋盘上面。施铎无法弄清让自己混乱不清的情绪到底是什麽。这既不是对江晓蓉恶作剧般的纠缠的厌烦,也不完全是与周子安分离的痛苦,这是一种深深的无力之感。就好象是孩子迷失在茫茫白雾中,不知自己此刻身处何方,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过去、现在、未来全都在眼前纠结成一团。陈峰、王鸣楷有他们的生活方式,周子安也以他坚强的意志找到了奋进的目标,只有自己站在原地,惘然无助。
  深深把烟吸到肺中,充满胸腔的却只是空虚。
  "你的潜力绝不亚於子安,我甚至觉得你一旦放光会更加耀眼。"吐出一口烟,方啸然的表情在烟雾後显得越发高深莫测:"不要让我失望啊,虽然很想从你手中夺走国手的头衔,但我也同样期待著和你的对局。"
  这就是方啸然的宣战书吗?
  在停车场中泊好车,施铎向棋院的大门走去,脚下焦黄的梧桐树叶发出清脆的喀嚓声,秋天清晨七点的街道还比较安静,只有几个早起的上班族与自己擦身而过。九点锺本国手战决赛将准时开始,与方啸然的对局就在眼前。施铎决定早些到棋院去平复心绪,以便全力应战。
  "施铎──"
  清亮的声音却让施铎皱起了眉头,果不其然江晓蓉甜笑著出现在他面前。
  "你怎麽又来了?"施铎的声音里已有分几不耐烦。
  "你不表扬我一下吗?除了赶通告,我已经好几年没起得这麽早了。知道你有重要的比赛,人家特地来帮你加油。我知道你一定会赢的,所以提前献花。"江晓蓉说著从身後拿出一大捧鲜花:"本想在你家门口给你的,但叔叔说你已经走了,只好抄近道赶过来,还好赶上了。哈哈,闯那几个红灯还是很值得的。"
  施铎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望著江晓蓉明亮的眼眸,江晓蓉的心意多少让他有几分感动,但他不愿让误会再进一步地加深下去。如果这一切只是江晓蓉的游戏,他不想继续;如果江晓蓉真的爱上了自己,那更有必要让她清醒,自己曾给婉馨造成的伤害绝不能再加诸在另一个女孩的身上。
  "喂,至少也该说声谢谢,把花接过去吧,一直伸著手我的胳膊会酸啊。"江晓蓉说著歪了歪头扮了个可爱的鬼脸。
  "我说过我们没必要见面,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
  "够了,够了"江晓蓉摆摆手打断施铎的话头:"又要说你有很喜欢的人了吧?"
  "是。"
  "哼,"江晓蓉别过头去,仿佛下定了决心她忽然开口:"你知道我为什麽一直不肯放弃吗?"大大的猫眼在施铎脸上转了一圈:"因为我很好奇,我想看你到底什麽时候才肯对我说出真话。施铎你承认吧,你那个所谓'喜欢'的人其实根本就不存在,对吗?"
  江晓蓉看著施铎的眼睛:"我第一次去你家时就问过你的父母了,他们告诉我除了以前的未婚妻你没有跟任何女生交往过。我也拜托经济人调查了你在棋院的情况,同样没有发现你跟哪个女棋士往来密切。所以,我知道你在骗人。"
  "没有。"
  "为什麽不承认?为什麽要骗我呢?你说她存在,好,那你告诉我──如果你真有女朋友,为什麽没有人知道她?为什麽新年她不陪在你的身边?为什麽她从不去见你的父母?为什麽你有比赛她也不来为你加油鼓劲?"江晓蓉说著说著激动了起来,声音也有几分哽咽。
  江晓蓉的问题施铎无法回答。施铎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喜欢那个人的优秀、那个人的冷静、那个人的倔强、那个人的别扭,甚至是那个人的死撑。喜欢那个人,喜欢到可以为他逃婚,喜欢到可以为他忍受分离的痛苦,喜欢到每次想起他胸口都会一阵阵牵痛。但他们的爱情只存在於阳光无法照到的角落。江晓蓉说得对,那个人根本不存在,是的,对於父母、对於棋院、对於公众来说那个人确实不存在,偏见、恐惧、冷漠早已抹煞了他的存在。
  施铎不由冷笑:"是啊,他不存在,我骗了你,可以了吗?"
  江晓蓉的明亮的眼睛慢慢蒙上一层水气:"你骗我,果然连你也在骗我。为什麽要这样?你看不起我,从一开始就看不起我。你觉得我脏,觉得我配不上你,所以你用这种借口来打发我。你其实跟那些人一样,你跟所有的人一样,你也欺负我!!!"
  "是啊,是啊,是啊,你满意了吗?"
  脸上划过细碎的刺痛,眼前玫瑰血红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飞散,施铎看著江晓蓉愤怒地把花砸到自己的脸上,头脑却一下子冷却了下来。面颊被玫瑰的刺划伤了,也许出血了,但他并不想去擦,他也不想拂去那满头、满肩的花瓣。他只是站在那里,在路人好奇的目光中,呆呆望著含泪狂奔而去的女孩。这一刻他倒很想跟江晓蓉一起抱头痛哭,其实他们都是被这个世界抛弃、伤害的无辜的小孩。
  日光灯在榧木的棋盘上反射出温润的光彩,棋盒打开著就放在手边,然而几个小时过去了,棋盘上却还是没有摆下一枚棋子。一天的激战在施铎脑中反反复复地重演,每一个细节、每一次困顿、每一次突围都历历在目,但此刻复盘却成了不可能的任务,或者他根本不具备面对现实的勇气。对於施铎而言国手也仅仅是一个值得夸耀的头衔,同时也凝铸著他作为一个棋士的尊严和骄傲。
  然而事实就在眼前,从终局的那一刻起,自己的名字已和国手失去了联系。输了,输得如此一败涂地,输得如此不甘不愿,又输得如此理所当然。施铎觉得自己走入了一个奇异的迷宫,不管自己怎样奋力向前最终却陷入怪圈,回到原点。年少无忧的时光、酸楚甜蜜的爱情、激动人心的赛事,这一切的一切到头来是不是都会变成梦幻般的泡影,而自己自始至终只是一个什麽都抓不住的小孩。
  楼下忽然传来母亲的声音,口气严厉,仿佛在斥责著什麽人,即便为自己的事情担忧,母亲也不是那种轻易迁怒於人的人,施铎想了一下,推开房门走下楼梯。
  "你害他害得还不够吗?请你不要再来了,不需要道歉!"即使只看得见背影,施铎也可以想象出此刻母亲脸上的怒意。
  视线从母亲的身上移到门口站立的人的脸庞,江晓蓉委屈而固执的表情落在眼中。
  这两年施铎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媒体的巨大能力和惊人的运作速度,早晨与江晓蓉在棋院门口合演的闹剧傍晚已随著自己本因坊卫冕战失利的消息一起出现在报纸上。因此当施铎疲惫地回到家中时母亲什麽也没有问,只是心疼地处理了他脸上的擦伤,报纸的长舌倒免去了他向母亲解释的辛苦和尴尬。
  "施铎──"江晓蓉的目光越过了母亲的肩膀,泪水一下子涌出了眼眶。
  施铎叹了口气,从衣帽架上拿起自己的外套:"妈妈,让我跟她谈一谈。"
  毕竟已是深秋,秋千的铁链触手冰凉,晚上的小公园除了并排坐在两个秋千上的施铎和江晓蓉外再没有别人,四下一片寂静,只有秋千晃动时发出的细微"吱嘎"声给寒冷的夜晚来几分生气。
  "对不起,"江晓蓉低著头:"我知道你不会接受,但我还是想跟你道歉。我真的不是故意在你比赛前跟你吵架的,我只是...我只是控制不住。我真的、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你输掉比赛。刚离开棋院的时候,我好生气,然後我想最好你会输。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然後我就很後悔、很後悔,我不断求上帝,我说我要收回那句话,怎麽都好,我一定要收回。"说著说著,晶莹的泪珠滑下她的脸颊在地上晕成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不用道歉。"
  "你不接受也可以,但是..."
  "嘿,"施铎望著江晓蓉带泪的大眼睛:"我不是不接受,但会输掉比赛完全是我自己的原因,跟你没有关系,即使今天早上没有吵架我也未必会赢。"他笑一笑:"所以你不必自责。是我自己心情不好对你发火,要道歉的人应该是我。"
  江晓蓉怔怔地望著施铎的脸,睫毛一扬,泪止不住地滚落下来:"施铎,我喜欢你。"她伸手捂住脸:"真难看。我很没用啊,十四岁的时候第一次恋爱就被人骗了,从那以後我决定一辈子都不再为别人哭泣,但还是..."
  "我觉得自己好奇怪,一方面我好希望你没有骗过我,你是我见过的最真诚、坦白的人,如果连你也骗我的话,我...我会很难过。但是,我又盼著你告诉我其实你根本就没有喜欢的人,这样的话,也许你就会接受我了吧。我觉得自己好傻,我也想忘记你,但还是会一次次地跑来见你。我一直在猜,你那个喜欢的人到底存不存在,猜得很累,猜得自己都要疯掉。可我不敢问你,我怕你说是,也怕你说不是。"江晓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又流泪了。
  "我没有骗你,真有这样一个人。"施铎点上一支烟,抬头仰望蔚蓝的夜空:"只不过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存在,我父母也不知道我跟他的关系,我不能跟他象普通恋人一样亲密地走在街上,甚至连私下见个面都很困难。我不知道究竟要等到什麽时候才可以跟他在一起。到底要等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我真的不知道。我想──"施铎苦笑:"他也不知道。"
  "她有丈夫了?"江晓蓉试探地问。
  施铎深深吸一口烟,没有说话。
  "我们试著交往吧,"江晓蓉明亮的眼睛灼灼放光:"也许我比她更适合你喔。虽然我不是很清楚她对你的感情,但是她应该也知道你比赛的结果了吧,居然都没有来安慰你吗?如果是我的话,这种时候一定会陪在你的身边。"
  施铎望著指间香烟那橘红的光点,周子安当然知道自己比赛的结果,对局後一走出棋室施铎就在等候在走廊上的棋士们中间看到了他的身影。跟陈峰、王鸣楷溢於言表的失落、关心不同,他的眼神显得幽深莫测,默默地注视著施铎,周子安什麽都没有说。
  路灯在江晓蓉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带泪的明眸显得楚楚动人,晚风吹过,扬起她乌黑垂顺的长发,鼻端飘过一缕馨香。施铎忽然发现江晓蓉确实是个相当有魅力的女孩。掐灭手中的烟,施铎的看著江晓蓉的眼睛:"知道吗?你常常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婉馨,她曾是我的未婚妻。"
  江晓蓉吐了吐舌头:"被你甩掉的那个啊?这可不算是什麽好兆头。"
  "其实你们长得并不是很像,但你们都很善良、也都很单纯。关於悔婚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後悔过,但是我欠婉馨的恐怕这一生都无法弥补。而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绝对不让这种事情再发生第二次。我希望你能明白。"
  "我不是那个婉馨,我是江晓蓉。不试一下的话,你怎麽能知道事情到底会怎样发展?"
  施铎笑了:"可我是施铎啊,"他把手放在左胸:"有个人把他的名字刻在了这里。我确实不知道事情究竟会变成怎样,我甚至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跟他再继续走下去。但是我知道──这里很小,已经不可能再刻下别的名字。"
  月亮从浓云间钻了出来,清朗的光辉洒落在两人身上,江晓蓉的视线忽然模糊了,泪影婆娑中施铎金色刘海下的笑容也弥散开来,她努力擦去泪水,想看清一点再看清一点,这张脸以後只能在记忆中珍藏,一如这段未开花便已凋落的爱恋。
  独自踱到家门前却不想进门,施铎在路边站定,拿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抬起头却发现不知什麽时候对面的街沿已停了一辆车,借著路灯的昏黄的光线施铎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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