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贪实录——一名检察长的办案札记
反贪实录——一名检察长的办案札记第一部 李桐（漓水县检察院检察长）(注：本小说涉及的反贪案件纯属个别案件，不代表普遍现象，小说地名均为化名，请勿对号入座)一、临危受命漓水县人民检察院检察长贺晓辉去世了，属于非正常死亡。贺晓辉是在下班回家的途中，遭遇车祸而亡。肇事车辆是一台渣土车，当时是晚上7点多钟，贺晓辉从漓水县出发，在回河阳市家中的路上，途经滨河县境内的公路时，与渣土车迎面相撞。从现场勘察看，贺晓辉的大众轿车属于正常行使，渣土车是越过公路中线撞了上来，贺晓辉和司机当场身亡。肇事司机是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家住农村，是一家公司临时聘用的司机，据他交待说当时因为疲劳驾驶，导致车祸的发生。事后，司机因涉嫌交通肇事犯罪，被公安机关刑事拘留。贺晓辉原来是河阳市检察院公诉科长，2008年下到距离河阳市两个多小时车程的漓水县担任县检察院检察长。贺晓辉任职刚三年，还未满一届，就意外身亡，令河阳市检察院检察长院志强感到束手无策，一时在继任人选上拿不定主意。市委组织部长易东红和政法委书记邢志斌先后打电话来征询意见，陈志强说再考虑考虑。这几年检察机关加大了对下级院领导班子的协管力度，尤其在检察长的人选上严格按照《检察官法》的任职条件审查把关，地方党委也支持检察机关的人事推荐权，一般在基层检察长的人选上尊重上级检察院的意见，所以基层检察院检察长基本上都是在检察系统内部产生。漓水县检察院检察长职位的空缺，在河阳市检察院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县级检察长行政级别为副处，在地方属于县级领导，位高权重，自然想当这个职务的人有很多，其中反贪污贿赂局副局长田飞跃和侦查监督科科长张海最为活跃，想方设法到市委组织部和政法委找关系，向市检察院党组打招呼。办公室主任李桐却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依旧按步就班、有条不紊的工作，整天将脑袋一头扎进文字材料堆里。李桐从岭南大学中文系毕业以后，考进了河阳市检察院，先从办公室文秘做起，后来自学了法律本科，通过了国家司法考试，先后担任助理检察员、检察员，在公诉科、侦查监督科、反贪污贿赂局工作，三年前通过竞争上岗，担任办公室主任时年仅34岁。李桐不是没有在政治上要求进步的想法，只是觉得自己年龄不大、资历尚浅，这种提拔的好事不会降临在自己的头上，所以，当陈志强检察长向他提出要推荐他到漓水县任职的意向时，他一时鄂然半天没反应过来。那是一天下午，李桐到陈志强办公室送材料，那是李桐为陈志强起草的一个工作会议的讲话稿。陈志强随手翻阅了一下，便在上面批了一个“印”字，意思是不用修改，直接印刷在会议上发放。对于陈志强来说，李桐的文字水平和质量过得硬，属于“免检产品”。李桐在陈志强批阅材料时，一手拿起陈志强的茶杯一手提起放在办公桌旁的暖水瓶，往茶杯里续水，当听到陈志强忽然说要推荐他当漓水县检察长时，手中的茶杯僵一时在了空中。半晌，李桐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在陈志强对面坐了下来，脸上没有陈志强预想的那样呈现出惊喜表情，反而是一种惶恐。“陈检，我没有基层工作经验，恐怕不能胜任检察长职务。”李桐嗫嚅不安地说道。“谁天生就有工作经验啊，都是不断磨炼出来的。”陈志强笑了起来。陈志强今年50岁，对于小其10多岁的李桐，脸上显现出一种父辈对晚辈的慈祥，“你在担任办公室主任这么多年，不仅文字材料写得不错，协调关系能力也非常突出，大局观比较强，党组对你的工作很满意，一致认为完全可以对你委以重任，将更重的工作担子交给你。”陈志强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只是漓水县情比较复杂，当地的地方保护主义现象比较突出。贺晓辉同志到漓水工作三年，检察工作尤其是职务犯罪侦查工作一直没有打开局面。党组认为需要一个有全局观念、协调能力强、作风正派、敢于碰硬的人到漓水县检察院主持工作。我们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党组充分信任你，关键要看你自己有没有信心。”陈志强的话语，就像在这炎热的夏天里从天而降的冰雹一样，砸在李桐的心上，让他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压力和重量。在市院机关这个衙门里待了10多年，李桐的身上早就没有的当年刚大学毕业时的那种风发的意气和锐气，现在忽然要到地方主政一方工作，李桐心里实在没底。但面对陈志强充满期待的咄咄逼人的目光，李桐心底里倏地升起一股豪气，既然陈检察长相信自己，党组把重担托付自己，自己没有理由畏缩推卸，无论面临多么大的困难，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将这副千钧重担扛起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要干大事、成大业，就要先经受得住考验和磨炼，李桐倏然间感到肩膀上充满了一股无穷的力量。“感谢组织对我的培养和关心，我有信心干好工作，决不辜负组织对我的信任和期望。”李桐挺起胸膛向陈志强表态道。晚上，李桐回到家里，对正在做饭的妻子吴娟说了自己将要被提拔的事，吴娟兴奋地丢掉手中的祸铲，跑过来抱住李桐的脖子转了一圈：“好啊，老公要当官了，这是全家的喜事，我再多做几个菜，开一瓶红酒，晚上我们庆贺一番。”吴娟在市地税局当科长，平时对李桐的政治前途很关心也很在意，在她的眼里，只有处级以上干部才能称之为真正的“官”。李桐望了一眼刚读小学四年纪、正趴在书房的书桌上做作业的儿子李旭光：“可将来孩子读书……”“孩子不用你操心，你的事业要紧，我会把我妈接过来住帮忙照看孩子。”看着贤慧、善解人意的老婆，李桐很感动，一把抱住了吴娟：“家里以后就辛苦你了……”
二、县委书记表态市检察院推荐、市委组织部考察、市委常委会研究都进行得很顺利，市委组织部、市检察院派人将李桐送到漓水县检察院，召集全院干警开了个欢迎会，漓水县政法委书记匡正、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夏伏初参加了会议。市委组织部介绍了李桐的基本情况和市委的决定，李桐作了简短的就职发言，匡正书记作了欢迎词。一切按照组织程序进行，但李桐却始终感觉是在做梦一样，人像在云里雾里。接下来的几天，市检察院联系指导漓水县检察院工作的副检察长徐东升带着李桐登门拜访了该县“四大家”领导。县人大主任蔡振华50来岁，是政法委书记出身，人非常爽快，当即把分管内司委的副主任邱建军叫到办公室：“邱主任，交给你一个任务，过些天你抽空带着李检到各乡镇跑一跑，与各乡镇书记镇长熟悉熟悉，请他们做做人大代表工作。虽然检察长是等额选举，但我们要争取李检在年底人大会上全票当选，不能辜负组织的希望。”县委书记黎光明四十出头，原是省委领导的秘书，政治理论水平很高，思路开阔，见识多广，对政法工作也很熟悉：“检察院是国家法律监督机关，现在中央一再强调深入开展反腐败斗争，我县干部总体上是好的，但也有少数干部腐败成风，希望你能带领检察院全体干警全力查处职务犯罪案件，整肃干部队伍作风，为推进我县党风廉政建设发挥积极作用。工作上有困难，可以直接和我说，我会全力支持检察院的工作。说句实话，检察院要是不办案，尤其是不查处一些有振动、影响的大案要案，在社会上就没有威信，在党委政府心中就没有地位。”黎书记话说得很直白，让李桐心中感到吃惊的是：一是一个地方查办案件的力度很大程序上取决于党委主要领导的态度，每个领导的思维是不一样的，有的领导不想纪委、检察院办太多案件，怕影响当地干部队伍的形象，也影响领导管理干部队伍的政绩和水平。而黎书记显然是一个强硬派，支持检察院办案，就说明党委领导有深入反腐败的决心。二是检察院不办案在党委心目中就没有地位，间接反映了对过去检察院办案工作的不满意。而黎书记的后一句话，更让李桐见示了他的强硬作风：“检察院的主要职责是履行法律监督职能，为当地经济社会发展大局服务，如果检察院没有服从领导意识，没有服务地方大局意识，那么我会请求市委，撤换检察院的领导。漓水县需要的是能为当地发展做出贡献的检察长，有大局意识的检察长。”李桐当即表态，一定在漓水县委的领导下，全力以赴，认真履职，积极服从和服务于党委政府的决策部署和中心工作，为经济建设保驾护航，请黎书记放心。
三、检察委员会（上）漓水县属于湖区，人常年和水相畔，性格平和，包容性强，人情味很浓。李桐花了一个星期，跟着人大副主任邱建军走访了大部分乡镇街道办事处，与书记镇长人大主席一干人推杯换盏，醉了好几回。乡镇街道的党政领导一般都是县人大代表，见李桐喝酒这么爽快，都拍着胸脯向李桐保证会在人大会上全力支持李桐当选。与乡镇干部的粗犷直爽相比，检察院的干部却温和委婉了许多。李桐分别找县检察院班子成员谈话，班子成员虽然一致对李桐表示欢迎和支持，但从几个年龄较大的班子成员的眼神里，李桐看出了他们对自己的一种疑虑和不信任。李桐个头中等，体形单瘦，五官清秀，怎么也看不出这个年轻的检察长有什么突出的特长和魄力。李桐也不着急，他知道有些事是急不来的，尤其是个人的威望和威信，不是光靠摆个领导架子说几句硬话就能树立起来的。俗话说路遥知马力，他相信以他的性格魅力和工作能力，时间久了班子成员会慢慢接受他这个年轻的“老大”。一天上午，分管公诉工作的副检察长聂伟民来到李桐办公室，向他汇报最近反贪局移送起诉了一件行贿案件，经公诉科审查认为不构成犯罪，拟退回反贪局要求做撤案处理。反贪局不同意撤案，与公诉科争执不下，特来请示李桐对案件做如何处理。“上检委会吧。”李桐说。检察委员会是检察院的最高业务权力机构，对案件具有最终处理决定权。检委会成员由院领导班子成员和相关业务科室负责人组成，职务由县人大常委会任命，对案件的讨论决定实行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检察长可以否决检委会大多数人的意见，但必须提请上一级检委会或者同级人大常委会研究通过。在检委会上，先由公诉科的案件承办人汇报案情，案件十分简单：犯罪嫌疑人何东洋是河阳市一家建设公司的法人代表，前年中标承建了滨河县广电大厦的土木建设工程。竣工后为了使县广电局按时支付工程款，何东洋在今年春节期间以拜年的名义向广电局长行贿10万元。因漓水县检察院近年办案数量不多，案源匮乏，为了照顾漓水县，河阳市检察院便指定将行贿方交予漓水县检察院办理。广电局长受贿案已经由滨河县检察院侦查终结并提起公诉，法院以受贿罪判处三年有期徒刑。而何东洋行贿案漓水县检察院反贪局一直拖到现在才移送公诉科审查起诉。承办人汇报完案情后，聂伟民第一个发言：“我个人的意见与公诉科的意见相符，我认为此案不构成犯罪，刑法规定行贿罪是指为谋取不正当利益，给予国家工作人员以财物的行为。什么是谋取不正当利益？最高检、最高法的司法解释是:谋取违反法律、法规、国家政策和国务院各部门规章规定的利益。从本案的情节来看，何东洋向广电局索要工程款，要求广电局正常履行支付的义务，并没有违反哪条法律法规，谋取的是一种正当利益。既然不是谋取不正当的利益，那么就不构成行贿犯罪的客观要件，所以应当对案件进行撤案处理。”主管反贪污贿赂工作的副检察长符建辉脸胀得通红，显然不认同聂伟民的意见，因而说话也有些冲：“索要工程款，应该通过正常的途径，如果广电局拖欠不付，可以向法院提起诉讼。但何东洋不通过正当途径，而是通过行贿这种违法的手段，这就是谋取不正当利益。现在受贿方都已经被法院以受贿罪判了刑，而行贿方却不构成行贿罪，这不成了天大的笑话。我想提醒公诉部门注意，办案要公正公平，不要受案外因素的影响。”聂伟民一听这话就跳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案外因素，难道我是要包庇犯罪嫌疑人？好，你符建辉既然这样想，李检，你就派人调查我，看我有没有徇私问题！”聂伟民转身李桐说道。李桐知道聂伟民和符建辉之间平时素有矛盾，主要是性格上的冲突、对案件的不同看法和部门利益之争，导致双方经常产生摩擦。符建辉30多岁，原是县纪委常委，三年前调入检察院，年轻气盛，有干劲有冲劲；聂伟民年近50岁，是漓水县检察院元老级的人物，老成持重，性格保守沉稳。两人进班子一起共事，相处得并不融洽，彼此都看不惯对方，谁也不服谁。因为都是副检察长，在院里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因而院里也跟着分成两派，一边是侦查部门的干警平时跟符建辉比较紧，一边是刑事检察部门大都支持聂伟民。对于班子成员之间不和的现象，李桐并不担忧，相反，如果班子成员是铁板一块，过于团结，结成同盟，反而让李桐这个外来检察长难以驾驭。班子成员之间有矛盾，都会将一把手作为自己的靠山，李桐在处理班子关系中就会游刃有余。“符检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对公诉科的工作提一下要求，是好意，聂检你别激动。”李桐不偏不倚地打着圆场，“检委会就是一个争论的地方，有不同意见大家都可以放开发表，不过要注意一下言辞，不要影射到个人。下面请其他同志发表意见。”在接下来的表态中，夏鸣副检察长、纪检组长、公诉科长、侦查监督科长、控告申诉检察科长支持聂伟民的意见。龙新民副检察长、政工科长、反贪污贿赂局长、反渎职侵权局长、监所检察科长支持符建辉的意见；检委会一共有十三人，持支持和反对意见的各六人，正好六比六，两方都没有形成多数。于是大家都沉默下来，望向居中而坐、一直处在沉思中的李桐。
四、检察委员会（下）李桐第一次在检委会上亮相，知道在坐的每一个人对自己都充满了好奇，检委会是检验每个参会人员办案业务理论水平的地方，这让他感到了些许压力。他抬起头，清了清嗓子，环顾了一下与会人员，然后将目光落到列席会议的公诉科案件承办人身上：“小王，我问你几个问题，何东洋行贿的10万资金的来源是什么？”“是公司的资金。”小王答。“10万元支出公司作了账吗？”“有支出账。”“据何东洋的口供，他向广电局长送钱，与公司其他股东商量过吗？”“他们是一起研究决定的。”“好了。”李桐收回目光，再次环顾会场，“何东洋的建筑公司是一个民营的股份有限公司，何东洋的公司无论是承建工程项目，还是接受甲方支付工程款项，都是公司得利，并不是何东洋个人得利，大家同意我的观点吗？”众人相互低声议论起来，有人点头表示认可。“那么何东洋向广电局索要工程款，也不是索要他个人的债务款项，而是公司的应得款项，只是何东洋作为法人代表，这种事必须由他亲自出面，对吧？”李桐停顿了一下，喝了一口茶，“那么何东洋向广电局长行贿，也不是他个人的行为，而是他代表公司的一种行为。何况事先他与其他股东商量过，行贿资金也来源于公司。”众人渐渐开始明白李桐话中的意思，符建辉陷入了深思，而聂伟民若有所悟，忽然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李桐看了聂伟民一眼，接着说道：“所以，我的结论是，何东洋行贿并不是个人行贿，而是单位行贿行为。根据刑法规定单位行贿罪的立案标准为行贿数额在20万元以上，本案没有达到立案标准，不构成犯罪。”李桐对案情分析一语中的，切中要害，与会人员无不点头表示赞同，聂伟民等持无罪意见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而符建辉一派的人虽有不甘但也心服口服。对于符建辉而言，自己指挥办理的一起行贿案件，最终作无罪处理，等于办理了一件错案，心里很不是滋味。检委会开得很成功，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眼前这位年轻的检察长，并不是他们所想像的只会写文章做报告，是一个对业务外行的领导，不仅熟悉法律条规，而且思维敏捷，眼光开阔，析理透彻，极有说服力，因而众人望向李桐的目光充满了一种敬意。符建辉向李桐递来一支烟，神色忧虑地对李桐说：“李检，这件案子是市检察院交办的，如果我们作无罪处理，恐怕……”李桐接过烟，笑道：“我去向市检察院解释。”符建辉点点头，没有再说话，收拾好桌面上的材料转身离去。几天以后，李桐的办公室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来人自称姓何，在河阳市经营一家家具公司。见李桐一脸的疑惑，来人笑着解释：“你的同学姚远向您打过电话，介绍过我，你不记得了？”李桐想了想，记起来了，几天前在漓水县任工商支行行长的姚远给李桐打了电话，说何东洋的案子请李桐关照一下，并说何东洋的哥哥是河阳市一家家具厂的老板，想来拜访李桐。李桐当时就在电话里拒绝了。看来来人就是姚远所提的何东洋的哥哥了。案子都了结了，何东洋的哥哥来做什么？李桐虽然心里迷惑，但还是客气地对其让座。来人在李桐的办公桌对面坐了下来，将手中的公文包和一个信封放在桌上，然后满面含笑地对李桐说：“感谢李检，对何东洋的案子秉公办理，为我弟弟洗脱罪名，要不然我弟弟真的蒙受了不白之冤。”李桐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先别说感谢，检察院办理任何案件都要依法依规，不会放纵坏人也不会冤枉好人，这是我们应尽的职责。你的弟弟虽然不构成犯罪，但他的这种行为是一种违反职业道德行为，你以后要注意教育好你弟弟，千万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来人尴尬地点点头，正要说什么，李桐的手机响了起来。来人见李桐忙着接听电话，便站起来拿起公文包，对李桐说：“李检，你忙，那我就告辞了。”李桐接听着电话，对来人扬扬手，意思是不送了。打完电话，李桐放下手机，目光落在办公桌上，来人放在桌上没有拿走的那个信封赫然跃入李桐的眼帘。李桐心里疑惑，拿起信封打开一看，信封里装的是两梱用纸条扎起的现金，不用数就知道是两万元钱。李桐拿起信封追了出去，来人早就走得没影了。李桐拿起手机，却不知道该打给谁，来人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李桐一概不知。想打给同学姚远，又觉得不妥，这不等于是告诉同学自己收了别人的钱吗，同学要是推脱不知情或者不接受退款，自己还真的说不清了。李桐这是第一次收人财物，没有应付经验，一时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左思右想，李桐来到纪检组长何超峰的办公室，将信封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何组长，刚才有一个案件当事人到我办公室，放下这两万元现金就跑了，我没追到，钱退不了，就放在你这里交公吧。”何超峰错鄂地望着李桐，迟疑半晌，将信封往李桐的身前推了推：“不用，李检，又没有谁知道。”“这怎么行？”李桐瞪着何超峰，“你是纪检组长，知道这是什么性质，我能拿这个钱吗？”何超峰将信封拿在手里，想了想，讨好地对李桐说：“这样吧，钱放在我这里，算是交公了。钱不入院里财务账，就由我保管，李检平时你个人应酬多，有需要开支的就跟我说一声。”李桐心里犹疑不定，但一想自己到漓水县来工作，自己的那帮同学还有亲朋好友隔三差五的就到漓水县来看望他，每次来都用院里的公款接待影响不好，自己的工资又有限，将这笔钱用来作院里不方便的开支，也是一个办法。李桐点头应允了何超峰的提议，但他不知道，正是这笔钱为李桐将来的仕途埋下了隐患。
五、人大副主任转眼到了11月，离年底县人民代表大会选举只有一个月了。按李桐的想法，在人民代表大会召开以前，还是尽量不办本地的职务犯罪案子，办案就会得罪人，会影响自己在人代会上的选举。现在的任务就是协调好与县里各方面的关系，尽量不出麻烦，以求平衡过渡。但这天，副检察长符建辉来到他办公室，递给他一封举报信：“李检，这里有封举报，反映县水利局套取国家专项资金，私设小金库进行私分的问题，我看可以一查。”李桐仔细看了一遍举报信，信里内容写得非常具体，2008年以来，县水利局采取虚报项目手段套取国家有关建设资金200多万元，转为局里小金库，三年来除部分用于公务开支和招待费用外，将50多万元集体私分，用于给局机关职工发放福利。根据刑法规定，私分国有资产达10万元以上的构成犯罪。“这个……”李桐沉吟了一下，“还是等到人代会以后再查吧。”“等不得啊！”符建辉有些急，“过去我院查处的大多是村级和社区干部贪污的小案子，很久没有查过行政职能部门的案子了，反贪工作一直上不去，上级和党委也不满意，难得有这样一个有影响力的线索。这个线索一拖久了，难免消息不会泄露去，涉案单位如果毁灭证据，上下串供，案子就很难查出来了。查案子动作要快要及时。”是啊，李桐转念一想，如果我一到任就办理一起有影响的案件，也有可能会在社会上树立自己雷厉风行、工作务实、敢于碰硬的形象，也许会更加得到群众的认可，对于选举不一定就不是好事。“好吧，我同意！”李桐果断地拍了一下桌子。就在反贪局迅速行动，提取水利局账目、传唤财务科长调查的第二天，李桐接到了县人大副主任邱建军的电话：“李检，忙吗，有时间到我办公室来坐一坐。”人大是监督“一府两院”的国家权力机关，又在即将召开人代会选举的关口，人大副主任的召唤李桐哪敢怠慢，立即赶到了邱建军的办公室。邱建军40岁左右，人长得高大粗壮，很有气势，对李桐的到来非常热情，又是让座，又是倒茶，然后拉家常似的问了李桐到漓水县来的感受和最近的工作情况，最后话题一转：“李检，听说你院最近在查水利局？你刚到漓水，可能对我县的情况不太了解，这些年我县财政状况一直不景气，县直部门的运转经费也无法保障到位，所以很多单位只能靠山吃山，自己想办法解决经费问题。利用上面政策，打些擦边球，从上面下拔的资金里套出一点，用于弥补单位经费上的不足和增加职工的福利待遇，这已经是普遍现象，如果你们检察院要查，只怕有很多单位都要受牵涉，你们查得完吗？难道要打击一片？我个人认为，只要没有把国家的钱揣进少数个人的腰包里，就不能算是违法，你说呢？当然，私设小金库，滥发福利奖金，这是违纪行为，既然有举报，我建议你院将举报线索移送县纪委处理，你看怎么样？”“这个……”李桐有些为难，想不通调查一个案子为什么邱副主任要出面阻拦，但他不能当面与之顶撞，便打了个马虎眼，“这样把，我们先把事实查清，再分析案件的性质究竟是违法还是违纪，再来向您汇报怎么处理。”“李检，你可能不知道，以前我一直在水利局担任局长，去年才进人大当副主任，所以我对水利局的情况比较熟悉。”邱建军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桐。李桐大吃一惊，原来邱建军阻扰检察院查案是出于这样一个原因，一年前邱建军是水利局的局长，检察院查水利局的问题，不等于是查他邱建军的问题吗？说心里话，李桐刚到漓水县时，邱建军不遗余力地带着他跑乡镇街道，大力向基层领导和人大代表推荐他，李桐对他心存感激。同时从基层领导普遍对邱建军的尊重和恭敬来看，他在县里是一个很有威望、有影响力的人物。现在马上就要选举了，李桐自然不希望节外生枝。他有些抱歉地笑着望着邱建军说：“我还真不知道您曾经担任过水利局领导，你对情况这样熟悉，我相信您。我这就回去与分管院领导商量一下，再来回复您。”回院后，李桐把符建辉叫到他办公室：“符检，水利局的案子不要查了，移送县纪委处理吧。”“为什么？”符建辉有些惊讶。“县里领导有指示，照办吧。”李桐冷冷地看着符建辉。“好吧！”符建辉心有不甘地离开了办公室。符建辉应该知道邱建军过去是水利局的局长，但他向他汇报线索时，却隐瞒了这个背景，是一时疏忽，还是有意为之？难道还在为何东洋案子的处理决定耿耿于怀？望着符建辉的背影，李桐意识到，院里的班子成员并不想他想象的那么简单。“邱主任，”李桐给邱建军打了个电话，“向您报告，我院决定将案子移送纪委处理。”
六、协调关系12月，并不是一年最冷时刻，但漓水县却早早下了一场大雪，凛冽的寒风，并不能阻挡人大代表们参加县人民代表大会的热情。毕竟一个一度的人代会，是漓水县政治生活的一件大事。人代会选举进行得很顺利，因为不是人大政府换届，所以这次人代会只有两项选举任务：一是检察长选举，一是一名空缺的人大副主任选举。李桐如愿全票当选，另一名人大副主任是原人社局长提上来的，漓水县本地人，得票少了30多票，但并不影响他被选举担任人大领导。会后，县里四大家领导纷纷与李桐握手表示祝贺，尤其是邱建军手握得是格外热烈，望着邱建军神采飞扬的笑脸，李桐的心里却不是滋味。一场大雪过后，迎来了新的一年。李桐适应能力很强，在检察长的岗位上很快进入了角色，凭着他突出的协调关系能力，不久便与县里上上下下关系处理得和谐顺畅。根据我国宪法规定，检察院在管理体制上属于“双重领导”，但相比上级院的业务领导关系，县里对检察院的领导关系更为重要，因为检察院的人、财、物属于地方管理。李桐心里清楚，“四大家”一把手尤其是书记县长自己一定要搞好关系，多汇报多请示，争取党政一把手对检察工作的重视，如果没有书记县长的支持，纵然李桐有天大的本事也在漓水玩不转。还有几个重要人物，李桐也不能忽视：常务副县长，管着检察院的钱袋子；组织部长，管着检察院的官帽子；人大分管联工委、内司委的副主任，管着检察院的干部法律职务任免；政法委书记，代表党委管理政法机关，是检察院的直接领导。李桐在大学里学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生性浪漫，为人仗义豪爽，又有一付好酒量，这为他与人相处打交道提供了不少便利。比如有一次与组织部长詹纯在一起吃饭，詹纯是市委组织部下来的女干部，30多岁，比较沉稳文静，对基层酒桌文化一直都不适应。那天两个副县级干部倒了杯酒放到詹纯面前，纠缠着她非逼着她也来一杯，否则是看不起县里干部，不与基层干部打成一片。看着詹纯皱起的眉头，李桐二话不说把酒倒在自己的杯子里，说一直没有机会感谢詹部长对检察院干部的关心关照，今天就代詹部长干一杯，将杯中二两多的酒一口饮尽，帮詹纯解了围。以后李桐就成了詹纯的护花使者，只要两人同桌，詹纯的酒必由李桐代喝。还有一次政法书记匡正对李桐说起政法委经费紧张，除了财政预算没有其他收入来源，外面有许多签单没钱结帐，问李桐检察院能不能支持一点。李桐问要多少，匡正伸出五个手指头，意思是帮忙解决五万元。李桐说“二十万吧，行不？”惊得匡正一站而起，连连拍着李桐的肩膀“好兄弟，好兄弟！”李桐是属于那种没有背景的人，父母都是市麻纺厂的工人，能提拔到县级检察长岗位，完全是靠自己的实干和能力赢得领导的赏识。他深知要想再往上走一步，没有任何领导资源可以依靠，只能靠自己在漓水县检察院的工作业绩。而政绩光靠自己是创不出来的，只能靠全院干警的共同努力。李桐利用自己与县委书记、专职副书记、组织部长、政法委书记的良好关系，联合县法院院长高翔，起草了个检察法院人事调整方案，即副检察长、副院长任职两年解决正科级，反贪局长、执行局长进党组，任职时间长的业务科长、庭长解决副科级，一般干部退休前可考虑解决副科级等，获得县委常委一致通过，一下子提拔和解决了一批检察干部的职级待遇，大大增长了李桐在院里的威望。干部们很敬重和钦佩这位新任检察长，工作积极性也大大提高。
七、主管反贪的副检察长李桐一直有一个心病，那就是副检察长符建辉，人代会前因水利局案与人大副主任邱建军的误会，在李桐心里留下了阴影，让李桐觉得符建辉不可信任。李桐一直犹豫不决，是否要对副检察长的分工进行调整，或者请示市院下派一名干部挂职副检察长主管反贪工作。可一次酒后的谈心，让李桐改变了对符建辉的看法。那是一次院班子聚餐，班子成员都有一付好酒量，整体战斗力强，在分别与公安、法院班子聚餐斗酒时，虽然检察院班子人数最少，只有7个人，但拚起酒来从不落下风。那天饭后班子成员起身各自散去时，李桐却叫住了符建辉留在包箱里。李桐本不想与符建辉谈及邱建军的事，可能是一时酒后心血来潮，他决定向符建辉问个明白。“想问你一件事”，李桐开门见山，“县水利局的案子你还记得吧，原来邱建军当过水利局的局长，你知道吗？”“当然知道啊，”符建辉满脸疑惑，“漓水县人人都知道。”“那你调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李桐逼视着符建辉。符建军辉明白了李桐找他谈话的意图，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递给李李桐，自己也点燃一支，喷了一口烟圈，然后反望着李桐“我是有意不告诉你的，如果事前我告诉你，你还会批准反贪局调查此案吗？“这个……”李桐一时语塞。“李检，你可能不了解我”，符建辉诚恳地望着李桐“我大学毕业，就一直在县纪委工作，在我手里办了多少干部违纪的案子，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后来当了纪委常委，被调到县检察院担任副检察长，分管反贪和控申部门，我心里感到非常兴奋。检察院是相对独立的司法机关，我觉得检察院办案要比纪委办案更有震慑力，因为检察院查处的是违法犯罪案件，我一心想在检察院反贪战线上干出一番事业。可没曾想，到了这里才知检察院办案要比纪委难度大得多，这也与院领导工作过于保守，只想保平安，不敢得罪人有关。收到举报线索，一有领导打招呼，要不就是不查，要么就是查了也撤了。这么多年，检察院也没查处几个大案要案，渐渐地在社会上失去了威信，在上级院和地方党政领导心目中也失去了地位，成为边缘化部门。县里凭先进单位没有检察院的份，检察院的干部职级待遇也难以解决……”“哦……”李桐沉吟了一会问，“漓水县执法环境怎么样？”“党政主要领导还是支持检察院独立办案，很少过问案子的事。倒是一些其他县级领导和行政局、乡镇负责人打招呼的多。你知道，现在的社会就是人情社会，检察院干部不是生活在真空中，而是生活在人情关系网里。干部的吃喝拉撒全归县里管，家属和孩子也在本地工作上学，我们求别人帮忙解决的事，要比别人求我们的多。”“是啊，人情多好办事，没人情难办事。检察院的工作离不开各方面的支持，关系人情是要讲的。但你想过没有，如果你一味地丧失原则、丧失法律权威，只顾讲人情讲关系，就会给人们以一种懦弱无能的形象，人家并不一定会感激你，说你检察院干部都是好人，相反可能还会看轻你，无视你，冷淡你，你今后的工作可能更难以开展。检察院的权威、威望不是靠人情关系建立起来的，而是靠严格执法、秉公办案建立起来的。只有你坚持原则、敢于碰硬，表现出一种刚正威严的正气和霸气，别人才会敬畏你、尊重你，你才能真正赢得别人的支持。要处理好原则和关系的问题，还真是一门学问。”李桐有感而发，同时也是在反思自己。“对，李检，我和你想的一样，检察院现在当务之急是办几件有影响力的大案，提高检察院的威望和形象。之所以不告诉邱建军的事，是怕增强你的心理负担和顾虑，我是真想把水利局的案子办下来。你协调关系能力强，到漓水县刚一年，凭你的人格魅力得到了县里党政领导的认可和支持，现在检察院外部执法环境和内部工作条件、干部待遇得到很大改善，院里干部士气高涨。我看得出你是一个正直、事业心强的人，你现在是在卧薪藏胆。如果你想在漓水干一番事业，我坚定地支持你，跟着你干到底！”符建辉目光炯炯地望着李桐。李桐伸出手来，两人的手有力地握了握，一切尽在不言中，彼此心里达成了某种默契。“现在反贪局办案还有什么困难吗”李桐问。符建辉想了想，说：“就是和县纪委的关系还是搞得很僵。”“哦，怎么回事？”“漓水县财政状况不好，县直单位的经费都不能保障到位，但县里给了我们检察院和纪委一个政策，就是办案上缴的违法所得，县里财政全额返还。虽然不符合中央收支两条线的规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过去检察院和纪委在联合办理案件过程中，因为财政返还经费两家如何提成的事发生争执，一直达不成共识。现在已经互不来往。”“哦，”李桐把手中的烟掐灭，一挥手，“明天我和你去拜访一下纪委曾书记。”
八、纪委书记曾勇不是何阳市本地人，原来在外地教育系统工作，后参加公开选调考上何阳市纪委，34岁担任纪检监察一室主任，36岁下到漓水县，担任县委常委、纪委书记不到两年。曾勇对李桐等人的到来既感到高兴又感到吃惊，两人私交不错，经常聚会，李桐为人爽快、大度、低调的性格让曾勇颇为欣赏，但因为近两年纪委和检察院几乎没有合作办案，所以李桐到曾勇的办公室来得不多。“曾书记，我来是想您商量一下我们两家办案经费的事”。因为是同龄人，加上关系又很熟，李桐就免去了官场上的寒喧和客套，直奔主题。“请讲！”“我和符检商量了一下，”李桐看了身边符建辉一眼，“我们认为检察院虽然经费紧张，但我们经常办理上级院交办案件，经费来源渠道还是很广，倒是县纪委比我们还要困难，所以我们决定纪委移送我院的案件，追缴的违法所得我们一分钱不要。”“哦？”曾勇有些惊讶，要知道纪委和检察院平时为了追缴上缴问题争得厉害，互不想让，李桐却如此大方，曾勇当然高兴，“感谢两位检察长的理解和支持。”“只是赃款赃物是职务犯罪案件的证据之一，纪委还是要将收缴的涉及犯罪所得的部分随案移送我们，待法院判决上缴财政后，我和您再跟财政说一说，请财政照顾纪委。”“那没问题”，曾勇丢给李桐和符建辉一人一根烟，“现在检察院办案情况怎么样？”“不理想，”李桐摇了摇头，“举报线索太少，尤其是涉及领导干部的举报，基本就没有，这是现在基层检察院普遍面临的问题。曾书记，纪委管理违纪案件，您这里的线索应该多，有没有办理价值的？”“你想办大案要案？”曾勇审视着李桐。“是啊，”符建辉抢着回答，“不办几件大案子，我们向党委和群众交不了差。”“你们来得正好，”曾勇从办公桌里拿出一封举报信，递给李桐，“这里有一件涉及县农业局的线索，国家下拔一笔涉农扶持项目资金，县农业局拔给一家涉农企业80万，企业为感谢农业局支持，回扣20万赞助给农业局作经费，但农业局没有入财，而是由局长、分管副局长和财务科长三个人进行了私分。这件线索已请示黎书记，黎书记指示要坚决查办。你们有兴趣，我们两家可以联合办理。”“好啊！”李桐和符建辉很兴奋。这些年随着国家反腐败斗争的深入开展，纪委和检察院联合办案已成常态，两家优势互补，纪委举报线索多，“两规”、“两指”手段灵活，检察院技术侦查和强制措施有力。很多省里市里公布的大案要案，表面上看是纪委查处，实际上很多案件的背后都有检察机关的参与。曾勇叫来了分管案件审理的副书记肖健，四人商议了办案计划。随后，纪委和检察院迅速行动，成立联合调查组，在获取了企业负责人的供述和调取了企业相关账目后，首先通知农业局财务科长、分管副局长到纪委办案点接受调查，很快两人如实交待了贪污违法事实。局长见科长和副职进去了，急得很象热锅上的蚂蚁，纪委检察院还没有找到他调查，心理防线就崩溃了。局长不但交待了贪污公款的事实，还交待了在农业局办公楼基本建设项目中收受承建方贿赂的问题。纪委立案后，最终将案件移送检察院处理。农业局的案件在县里引起很大的振动和反响，由于检察院有几年没有查过县正局级领导干部犯罪案件了，一时间李桐和符建辉的手机响个不停，询问电话蜂踊而至。
九、与新县长产生隔阂农业局案件的查处让检察院反贪侦查工作迅速打开了局面，符建辉的工作积极性和主观能动性也被充分的调动起来，李桐对他的信任和支持，为一直有着怀才不遇情绪的符建辉提供了施展才华的舞台。他身先士卒，没日没夜地投入到办案一线中，亲力亲为，与办案干警同舟共济，极大地鼓舞了干警的士气。随后，反贪局在纪委的配合下，接连查处了县人民医院院长、省直属漓水粮库主任等贪污挪用等窝案，在漓水县引发了一场地震。漓水县检察院反贪立案数直线上升，跃居河阳市检察系统前列，引起了市检察院的关注。正在检察院办案工作开展得如火如涂之时，县里的政局也在发生着重大变化。县长郝浩原是河阳团市委书记下派，性格温和，在县长职务上呆了七年，辅佐了三任县委书记，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尤其是在现任黎光明书记强硬作风的压制下，更是行事低调，对县委书记言听计从，经常将“好好”挂在嘴边，人称“好好县长”。忽然一纸调令，被市委提拔到被称为“河阳的北京”城中区担任区委书记，令人跌破眼镜。原来对其轻视的人恍然大悟，原来好好县长的低调不是懦弱，而是隐忍，是大智慧，作一个强势书记的搭挡如果也高调搞对抗，其结果不是两败俱伤，就是政治的牺牲品。新来的县长王中和原是北山县委副书记，与黎光明和郝浩这样从上面空降的干部不同，他是从基层一步步做起，经历过乡镇长、党委书记、再进入县级领导行列，作风粗犷霸道，没有郝浩那样的大智慧。不久李桐就见识了他粗犷的一面。近几年来房地产升温，建筑行业火热，漓水县也括起了“建房风”，违章、非法建筑如雨后春笋，等县政府反应过来时，违法建房已经泛滥成灾。于是，县政府组织相关职能部门开展了一场“查违拆违”专项治理行动。本来没有通知检察院参与，但公安局在查处一栋违法建筑非法经营案中，发现该栋建筑虽然没有经过规划许可，却有房产部门颁发的房产证。公安局觉得此事背后肯定有猫腻，就将线索报告给了检察院。反渎职侵权局经过调查，发现原来县房管局经费紧张，为了搞创收，采取发证收费的方式，违法向不少没有规划和国土许可的违法建筑发放了房产证，致使非法建筑变成了“非法却合理建筑”。反渎局因此对县房管局主要领导和直接责任人以涉嫌滥用职权立案侦查，因为对非法违章建筑监管执法不力，同时也对县规划执法大队负责人以涉嫌玩忽职守立案侦查。不久，王中和县长将李桐叫到他的办公室。“你们检察院为什么要对县房产局局长王善平立案啊？”王中和冷着脸忽然发问。因为问得突兀，原本满脸堆笑的李桐一下子表情僵住了，想了想，说：“房产局违反规定，滥用职权，向一些没有报建的违法建筑发放房产证，致使非法变成合理，对国家建设规费和税费收入都造成了巨大损失，根据刑法规定，造成国家直接经济损失20万元以上的构成犯罪。房产局滥发房产证，是局党组集体研究决定的，局长负有主要责任。此案请示过黎书记，黎书记同意我们查处。”“王善平这样做也是为了解决单位的经费困难，收的钱又没有揣入个人腰包，完全是出于公心，怎么能作为一个犯罪分子来对待呢？我建议你们检察院将案子撤了，如果是违纪可以由纪委来查嘛。”王中和板着脸望着李桐。“这个不好办，”李桐有些为难，“没有撤案的理由啊，只有不构成犯罪才成撤销案件，再说撤案要报请上级检察院审批，上级院也不会批呀。案子办没办错，法院会依法判决。”李桐尽量从法律角度做出解释。王中和半天也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埋在烟雾里，显然是对李桐的表态不满意，良久才对李桐说：“以后你们检察院办理涉及到政府部门的案子，事先要向我汇报一声。”显然王中和这是下了逐客令，李桐站起身来，对王中和说：“以后一定向县长您及时通报。”王中和刚来，李桐不宜直接对其顶撞，还是要把搞好关系排在第一位。但李桐心想，检察院办案主要是对党委主要领导负责，王中和是政府一把手，虽然也是县委副书记，但县委常委有十一个人，如果办个案子个个都要去请示，案子还能办得成吗。虽然没有说请示汇报，但李桐用了“通报”一词，也算是对王中和的一种尊重和服从。李桐走出房门时回头看了一眼王中和，见王中和正阴沉着脸一直盯着自己的背影，心里不由得一惊。事后，有人提醒李桐，王善平是北山县人，并且与王中和属于同一个乡，应该有着特殊的关系。李桐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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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矛盾加深来到基层检察院一年多了，李桐深感办案工作的艰难，每一个案件往往都涉及着复杂的人际关系，有时办一个村支书的案子，都会有县领导出面说情。更让李桐感到困惑的是，社会上包括一些党政干部对检察院办案工作的不理解甚至不支持，认为有些干部虽然违反国家政策和规定，或者工作不负责任，致使国家利益遭受损失，但只要没有个人经济问题，就不是大问题，谁的工作难免不会出现失误？检察院为此去追究当事人刑事责任实在是小题大做作。国人经历了几千年的人治和人情社会，现在改革开放只有几十年，要真正实现依法治国，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人们的观念还需要一个适应和转变过程。不光社会群众和党政干部的观念需要转变，就连李桐这样的执法者也需要转变。身得于复杂的人际关系网中，作为执法者在执法过程中难道就真的完全能做到坚持原则，一切以法律为准绳？在人情、关系和法律的决择中，就真的能不顾人情、关系，铁面无私？比如说水利局案件，一直是李桐的一个心病，以至于后来与邱建军打交道时心里总是觉得别扭。后来听说纪委没收了水利局的小金库，发放的福利也要全体职工予以退回，相关的局领导包括邱建军都受到了纪律处分。又听说邱建军过去在水利局工作时口碑很好，为人公道正派，如果邱建军是一个贪赃枉法的人，市委也不会将他提拔到县得级领导岗位。不查水利局的案子，也许并不是一件错误？人们说“法律无情”，法律是纸上的东西，是死的，但作为执行法律的工作者，是活生生的人，人也能象一张纸一样冰冷无情？李桐陷入深深的迷惘中……但无论执法者如何身陷人情关系的困扰，心中还是有最基本的职业道德底线，那就是不能滥用职权、枉法裁判、办理冤假错案。正因为如此，在随后对一起刑事案件的处理中，李桐与王中和再起冲突。不久，漓水县暴发了一起非法集资事件，涉案人是一个私营企业主，因为经营资金困难，便面向社会集资一千多万元，后企业破产，业主为逃避债务，一走了之，引发受害群众群体到政府上访，请政府出面主持公道。政府指示公安局对其以涉嫌非法吸收公共存款罪立案，并通过技侦手段将其抓获。刑事拘留后，公安局向检察院报请批准逮捕，但检察院认为非法吸收公共存款罪的行为，是指向社会不特定对象吸收资金，而涉案人吸收的对象是自己的亲戚和朋友，是特定的对象，此案不构成犯罪，因而作出不予批准逮捕决定，并请示河阳市检察院，得到上级院的支持。王中和闻讯后极为不满，指令县政法委召集公检法三长召开案件协调会，他亲自主持会议。因为事先李桐与政法委书记匡正进行了汇报，匡正支持检察院的决定，所以这次会议他借故没有参加，而是派一名副书记列席。会上，王中和听取了公安局对案件侦查的情况和信访局对受害群众上访情况的汇报，然后转向李桐质问道：“李检，你也听见了，现在受害群众群情激愤，上访不断，如果这个案子不处理好，可能会引发更加激烈的群体性事件，严重影响社会稳定。你们检察院为什么不批准逮捕？”李桐从法律上对案件的定性进行了解释，并强调此案请示了市检察院领导。王中和怒气冲冲地拍了一下桌子：“李检，你站的立场是不是有问题，你究竟是受市检察院的领导，还是受党委政府的领导？”见王中和发怒，李桐也不能对他解释检察院是双重领导体制，那样会更加起冲突，于是李桐耍了个心眼，将皮球踢向坐在身边的法院院长高翔：“法院说这个案子能判，我们就重新批捕。”高翔50多岁，原是河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民事一庭庭长，下到基层当了七年县法院院长，早就没有了政治上的进取心，平时为人稳重谨慎，说话惜字如金，他垂着眼睑，躲避着王中和灼人的目光，沉吟了一会说：“这个……不好判。”“什么！”王中和站了起来，“如果公安局将人放了，引起受害群众不满，引发严重影响社会稳定的群体性事件，你们检察法院要对此事负责！”王中和说完提着公文包离开了会场。李桐与高翔对望了一眼，脸上浮起一丝苦笑。
十一、财政预算问题其实，王中和干预司法办案，也不是原则性错误，毕竟他是县长，要为一方稳定大局负责，两人之所以有冲突，只是站的立场和角度不同。李桐心想，都是出于公心为了工作，王中和不至于心胸狭窄，对他产生芥蒂吧。但后来李桐几次主动找他汇报工作，想缓和关系，王中和对李桐的态度却始终不冷不热，李桐也心中无奈。一个月后，县财政局通知检察院，从今年起，财政不再实行对检察院上缴办案款物返还政策，严格执行年初预算。李桐急忙找到常务副县长龚正军，因两人关系较好，李桐在他面前也比较随意：“龚县长，你取消我们的追赃返还政策，断我们的财路，还要不要我们活了。”龚正军丢给李桐一根烟：“这不是我个人决定的，是政府常务会决定的。中央三令五申要搞收支两条线，不准政法单位经费与办案追赃挂钩，国家有政策，你不是不知道。”国家的政策李桐当然知道，但国家同时为解决政法单位经费困难问题，规定了对政法单位的最低公用经费保障标准。漓水县财政困难，除了财政预算保障政法干部的基本工资福利，无法落实公用经费保障，就在预算外开了个口子，允许公检法各单位通过办案追赃自己解决公用经费。正是因为你财政没有保障检察院的公用经费，才逼得我们违反政策搞上缴返还的嘛。李桐心里有气。“那公用经费还是要按照政策给我们纳入预算保障到位吧？”李桐心里有些急。“漓水县的财政状况你是知道的，巧妇难为无米之饮，政府也没有办法啊，希望你能理解。不是还有中央政法转移支付嘛，也能维持检察院的正常运转。”龚正军打起了官腔。“那也不够啊，检察院办案是要投入成本的，没有公用经费那只能停止办公了。你要真把我们逼急了，哪天我把财政局的账给扣了，查查政府到底把经费都用到哪里去了。”李桐又急又气地与龚正军开起了玩笑。龚正军沉默了一会，对李桐说：“这是王县长的意思。”李桐明白了，多说无用，李桐只得离开了龚正军的办公室。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李桐思来想去，看来只能找上级院领导出面帮助解决了。陈志强见到李桐到访，心里很高兴，李桐到漓水县后，各方面反映都不错，干部工作积极性调动起来了，检察业务工作也抓起来了，一举改变了漓水县检察院落后的面貌。事实证明自己是慧眼识英才，当初力排众议提拔他没有错。有时提拔干部，提拔者和被提拔者都有压力。被提拔者表现不好，觉得自己愧对提拔自己的领导，而被提拔者表现很好，提拔者会觉得脸上有光。陈志强原来在省检察院反贪局工作，在省里时，就与当时担任省委领导秘书的黎光明认识。李桐知道两人的关系，到了漓水县后，专门请自己的两位顶头上司聚过几次，因而陈志强与黎光明关系更进了一步。听了李桐的诉求，陈志强当即拿起电话，打给了县委书记黎光明：“黎书记，有一个情况要向你反映一下，前几年省财政厅和省检察院联合下了一个文，要求各地财政要保障基层检察院基本公用经费，这些年全市也只有漓水等少数县没有落实了。基层检察院不容易，办案任务重，经费紧张，还请你书记要多给予关照啊。”过了一会，陈志强挂了电话，笑着看着李桐：“黎书记答应了，这下你满意了吧。”“谢谢陈检的关心和支持！”李桐心里充满了感激。本想就这个机会将自己与县长王中和的矛盾对陈志强反映一下，但转念一想，自己不能事事都要麻烦上级领导，尤其是人际关系上的问题，只能靠自己去解决，总不能靠上级对下面来施压帮你解决关系问题吧。什么困难都向上级汇报，只能显示自己的无能。李桐把肚子里的话咽了回去。因为黎书记的出面，事情最终得到了解决，县财政将公用经费纳入了检察院的追加预算。但李桐知道，自己与王中和的梁子就此结下了。到上级去汇报，把上级领导抬出来，就等于到上级去告了王中和的状。政府是检察院的财神爷，县长也是县委副书记，同样管着检察院的人事，自己是得罪不起的。我一切都可以听你的，可以服从你的指挥，但如果让我滥用职权、违背法律去执法，最终自己可能因为违法而遭受法律制裁，这是做人最低的不可触碰的底线。但关系还是要想办法去挽回的，只能以后再找机会了。李桐心想。
十二、难言之隐转眼秋去冬来，树叶凋零，河水干涸，冬天是一年中最萧条的时期，但漓水县并未呈现出萧瑟的景象，这些年漓水县大力发展城市的基本建设，高层住宅楼和商业楼拔地而起，文化广场和街心公园为城市增添了一种都市浪漫气息，道路白改黑、绿化、亮化工程让这个只有20多万人口小县城披上了现代时尚、斑斓夺目的新衣，城里热闹、繁华、火爆的氛围与寒冬的天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年底人代会开得非常顺利，检察院工作报告获得人民代表大会的全票通过，并未出现象李桐所担心的情形，案子办多了，得罪人也多，会影响人代会上的票数，看来人民群众对反腐败是真心拥护和支持的。要过年了，到李桐办公室来的人也多了起来，大部分是来向李桐拜年的，都是几条烟或者千元的红包。对前来拜年的，李桐一律婉拒，倒不是李桐有多廉洁，而是李桐知道自己在漓水县不会工作一辈子，早晚还是要回市里，所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他不想在干部心目中形成自己很“贪”的印象。再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收了别人的东西，将来在工作和人事安排上就无法坚持原则，他不想弄得自己很被动。但有些干部在他办公室放了红包或者烟就跑，他也不可能在办公楼里到处追别人，只好采取拆东墙补西墙的方式，把这个干部送的东西转送给另外的干部，如此反复，令李桐头疼不已。过年放假回家，见李桐两手空空，老婆吴娟却很不高兴：“原指望你当了单位的一把手，有职有权，能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你倒好，一个处级干部，还没有我这个科长拿回来的奖金多。”望着吴娟有些憔悴的脸，李桐心里感到一丝内疚，自己下到基层，因漓水离河阳有二个多小时的车程，自己也就是双休日回家住两天。里里外外的家务事、孩子的生活学习都是吴娟一人承担，自己虽然当了个县级领导，却没有给家里带来一丝的好处。更有甚者，自己连做丈夫的基本职责也没有尽到，在基层应酬多，压力大，自己的身体大不如以前，回到家里也是心力憔悴，严重影响了自己与吴娟的夫妻生活。有时，两人一、两个月也不亲热一回……对于妻子的抱怨和不满，李桐无话可说，只是埋头默默地帮着妻子干起了家务。买菜、洗碗、拖地，尽力地表现自己。对于妻子，李桐心里还有更大的愧疚，就是他曾经做过对不起妻子的事。到漓水县以前，李桐在市检察院当办公室主任，每天除了写材料，就是上网，有一段时间他迷上的了QQ聊天，在QQ里遇到了一个聊得来的异性网友。结果和大多数网恋一样，他经不住诱惑，与网友见了面，随后又好上了。对方是一个有家庭的中年妇女，比李桐还大两岁，起初说好了两人来往互不影响各自家庭，但相处一段时间后，李桐发现网友对他的依恋越来越深，电话短信也越来越频繁，有时候晚上也打他的手机，已经威胁到了他婚姻家庭的安全和稳定。于是，他痛下决心，与网友经过一次长谈以后友好分手。现在，李桐非常庆幸自己当初的英明果断，否则，带着这个污点，他又怎么能通过组织部门的考察，走向领导岗位？到了漓水县当领导，李桐发现自己面临的诱惑更多了。这些年，检察院面临社会公开招考，也许是女孩子在考试方面比男孩子更有天赋，这几年招录的干部大部分是女孩子，以至于检察院在年轻的干部中出现了比例失调。能从百余名考生中脱颖而出成为一名检察官，让这些女孩子感到振奋，更让她们感到兴奋的是单位的一把手，尽然如此年轻，仪表堂堂，是个名符其实的帅哥，因而她们看李桐的目光，是好奇的崇拜的，有个别长相出众的甚至是炽热的火辣的。面对年轻异性倾慕的目光，李桐一律视若无睹，因为李桐知道，自己是单位的一把手，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看着，窥探着，揣磨着，自己要是出点差错，不一会就会满院风雨甚至是满城风雨。在自己的单位闹出个悱闻或者风流韵事，无疑自己的形象、威望甚至前途都会受到很大影响，俗话说兔子不吃窝外草，这是作为一个单位一把手最大的忌讳。于是，在年轻的下属面前，李桐本能地摆出一付不苟言笑、正气威严的样子，将自己与异性中间树起一道不可愈越、高不可攀的鸿沟。其实，李桐并不是一个什么正人君子，之所以不在单位发生感情事故，除了顾及领导的名声和威望外，还有一个鲜为人之的秘密，就是他不喜欢年轻的女姓。女孩子太单纯、幼稚，就象一张白纸，令他提不起兴趣，只有那些成熟的女性就像是一付色彩斑斓的油画，才能让他心起涟漪，就象过去那个秘密交往一段时间的网友一样。每次到县里开会，都会遇到县电视台的几个女记者。有几个年轻女记者就象是选美出身的一样，个个身材高挑、艳丽夺目，打扮得花姿招展，扛着摄像机在人群里穿梭，牵引着众多与会者的目光。但李桐的目光从不会停留在她们身上，相反，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约30多岁、衣着朴素的女记者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名女记者不像那些女孩子活沷好动，左顾右盼，爱围着县领导身边叽叽喳喳，每次摄完镜头，都会安静地坐在会场的角落里，一人低头沉思，会议结束后随着人流悄悄地离去，从不与任何人交流。李桐不禁对这名女记者产生了极大的好奇，有时乘人不注意，偷偷用手机将女记者的倩影录下来，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细细欣赏品味，当然，双休日回家前李桐会将视频删除。李桐知道，也许自己到离开漓水县那天，都不会与这名女记者在感情上有任何交集，他只能将这份倾慕深深地埋在心底。
十三、举报人上访(上)年后，李桐刚上班就得到了河阳市院传来的喜讯：漓水县检察院因办案工作突出，在河阳市对基层院年度绩效考核中成绩优异，被评为全市先进基层检察院。并被市院推荐到省检察院，参与全省先进检察院的评选。这对于很久没有尝到过先进滋味的漓水县检察干部来说，无不感到欢欣鼓舞。不久，市县一些人事调动的消息也相继传来：院志强检察长将上调到省检察院担任党组成员、政治部主任；省院将下派一名副厅级干部、检察委员会委员到河阳市任检察长。河阳市市长上调省发改委任主任，由此引发市委市政府一系列人事变动，漓水县县委书记黎光明将调任市政府任副市长，原城北区区长调漓水县任县委书记。听闻此消息，李桐心里又喜又忧，忧的是支持自己工作的两位顶头上司陈志强检察长、黎光明书记加上原来的郝浩县长都调走了，新上任的领导自己还不了解，又要重新去协调关系。不过李桐心中也有一份自信，上级检察院自不用说，历来党委都重视检察院的工作，要争取他们对自己的支持应该不是大问题。春天到了，漓水县进入了多雨的季节，雨水洗涤冲涮着大地，万物透出勃勃生机。省纪委和省检察院传来一个震动全省的消息，省交通厅厅长被双规，案件牵涉到交通厅和省高速公路管理局一系列领导干部。因省检察院警力不足，便启动全省检察系统侦查一体化办案机制，指令河阳市检察机关参与办案，而河阳市又将漓水县作为办案的主力军。李桐派遣符建辉带领全体反贪局干警赶赴省纪委办案点，全力参与案件的调查和侦破。由于反贪局干警倾巢而动，一时间。检察院办公楼里冷清了不少。李桐带着班子到省里去慰问过办案干警两次，听符建辉的介绍，省交通厅案主要是涉及在土地出让、高速公路建设项目招标投中，厅级领导收受巨额贿赂，违规暗箱操作，涉案资金数千万元。李桐听了唏嘘不已，比起省里的上千万元大案要案，漓水县平常所办的几万十几万元的案件，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但职务犯罪案件无论涉案金额多少，都对国家、人民利益及党政干部形象造成损害和影响，老虎固然要打，苍蝇也不能放过。这天，李桐坐在办公室里上网看新闻，忽然从一楼的举报中心里传来吵闹声。举报中心中任来到李桐办公室报告：“明山镇花溪村来了十几个村民，举报他们村支书有贪污行为。”李桐觉得奇怪：“你们把他们的举报线索登记一下，让他们回去等消息，吵什么啊？”“他们非要我们现在就派员调查，我向他们解释了，现在反贪局全体干警都到省里办案去了，只能等省里的案件结束了，再调查他们村里的案子。他们不听，也不走，非要见检察长不可。”李桐听了很重视，现在村级干部腐败问题已相当严重，检察院近些年每年受到的举报，大部分涉及农村基层组织。国家全面推行农村基层组织民主自治，没想到村级干部却成为一个新的腐败群体。不过，话又说回来，村级干部案件线索举报多，恰恰说明基层民主自治，提高了广大村民的民主意识和监督意识，几乎所有的举报都来源于广大村民。李桐来到举报中心，接待了这十几名举报人，向他们解释了检察院现在的办案情况和人员状况，承诺等反贪局办案人员从省里撤回来后，马上着手调查他们村的案子。没想到其中有一名60来岁的老汉一挥手：“我就不相信你们这么大的一个检察院竟然没有人办案子，我看你们是不想查吧，我们知道村支书詹和平在镇里、县里都有关系。”李桐听此话不禁脸色沉了下来：“你们村支书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就算有关系也不会影响检察机关办案。现在我们确实没有人手，请你们理解，总不能我们把省里的案子停下来，来办你们的案子吧？”“省里、市里的案子跟我们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少拿这个当借口，你们检察院有案不查，就是放纵罪犯，我们要到上级去告你们！”老汉看起来是为首的，有些知识文化，“我们走，我们就不相信在共产党领导的天底下，还有腐败分子的容身之地。”老汉挥手带着这群举报人一路叫嚷着走出了检察院。看到自己得不到这帮群众的理解，李桐心里有气，也不再进行解释，目送着村民们离去。几天后，在省内一家著名的网站上发出了一个标题为《漓水县明山镇花溪村村支书詹和平贪污腐败无人查》的贴子，列举了詹和平贪污国家下拔救济款8万元、虚报贪污沼气池项目资金10万元及其他为亲属违规办理低保、在村委选举中贿选等问题。最后一段写了这样一句：“举报人多次到县检察院上访，检察院置之不理，有案不办，明目张胆地充当詹和平的保护伞。”李桐看了，不禁揺头苦笑，也未加理会。又过了几天，李桐接到了上次来院举报的那位老汉的电话：“詹和平跑了，你们知道吗？”“不知道啊！”李桐感到十分惊讶。“就是因为你们检察院对詹和平案子拖着不办，不采取任何措施，致使被举报人跑掉了，现在人找不到，案子也没法破了，你们要对这件事负责任！”举报人不分青红皂白的乱扣帽子，引起了李桐的反感，因而说话的声音也高了起来：“我们负什么责任？我们对你们已经多次解释了，院里现在没有人员办案。被举报人逃跑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要不是你们在网上发贴，打草惊蛇，他会逃跑吗？”“我不跟你说那么多，詹和平的逃跑，就是你们检察院放纵的结果。我要到市委省委去告你们！”“那你去告吧！”李桐心里来了火，愤然挂断了电话。时隔不久，李桐就接到了新任县委书记肖文的电话：“李检，你们是怎么搞的，刚才接到市委杨国强书记的电话，几十个花溪村的村民集体到市委上访，控告你院有案不查，放纵罪犯逃跑，知法犯法。杨书记接见了他们，并当场给我打了电话，指示我县一定要采取措施，妥善处理好群众上访的问题。”李桐鄂然。没想到举报人真的把检察院给告了。
谢谢安逸晨2013朋友的关心，小说没有人看啊，看来网友对反腐题材的作品不感兴趣，我都没有信心再发了
@啄木鸟0901 14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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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错了类别，放到官场类别里合适些
十四、举报人上访（下）因分管反贪和控告申诉检察工作的副检察长符建辉在省里办案，李桐直接将控告申诉检察科科长熊宇叫到他办公室，指示花溪村村民举报的线索由控告申诉检察科负责初查。熊宇50岁出头，性格内向沉稳，听到李桐部署的任务有些为难地说：“李检，控申科很少初查案子，主要原因是人员少且年龄偏大，科里就我、举报中心主任和一名50多岁的信访接待员，也没有办案经验，还是等反贪局的同志回来再初查吧？”“不行啊！”李桐揺揺头“时间拖不得啊，现在举报人到处告状，市委杨书记也亲自过问了。这样吧，我和王检、汤检商量一下，再从监所检察科、民事行政检察科各抽一个人，由你负责指挥，怎么样？”“好吧！”熊宇有些不情愿地点点头。对于一个50岁出头的干部来讲，心里有一种船到码头车到站的想法，也不想图政治表现了，因而对工作缺乏一定的主动性和热情。初查进行得很顺利，在公安的配合下，通过枝术手段很快找到了詹和平，将他传唤到院里进行讯问，同时调取了花溪村相关账目。10天后，办案组得出了初查结论，李桐将在省里办案的副检察长符建辉和反贪局长李军召回，一起听取了办案组的汇报。据詹和平交待，村里的8万元救济款是他自己托关系找民政部门争取到的，为了感谢朋友和相关领导，他请吃请钩请玩，用去了一万多元，再在镇里饭店结了两万多元村里的招待费用，剩余4万元没有入账，放在会计手里保管。关于沼气池的问题经过核实，没有发现弄虚作假虚报项目资金行为。至于其他低保、贿选问题则不属于检察院管辖范围。最后结论，詹和平行为不构成犯罪，决定不予立案，涉及违纪问题移交县纪委处理。随后，李桐向肖文书记作了汇报。办案组也通过明山镇党委政府召集举报人，向举报人通报了案件调查情况。没想到举报人一听到不立案的结论当时就炸开了锅，群情激愤，指责检察院有案不立，有罪不究，袒护被举报人，对检察院调查结论不服，扬言要到省里、北京上访。一个月后，一封控告信从国家信访局到省、市层层转批，一直批到漓水县委政法委。控告信是花溪村民联名写的，控告漓水县检察院办案人员接受被举报人请吃，徇私枉法，包庇被举报人，致使被举报人逃脱法律制裁，要求严肃查处检察院领导和办案人员。信里有省、市有关领导要求“严肃查处”的批示，引起河阳市检察院和漓水县政法委的高度重视，分别派出调查组到县检察院调查。因市委杨国强书记亲自过问过此事，市委也派督查室前来了解情况。同时县委指令由县纪委与县检察院重新对花溪村案进行调查。经调查，信中所指的办案人员接受被举报人的请吃问题，原来是詹和平与明山镇党委书记刘志明关系甚好，而刘志明与检察院控告申诉检察科长熊宇又是亲戚关系，在检察院调查期间，刘志明与詹和平私下约了熊宇吃了顿饭，向熊宇求情。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举报人一直在暗中跟踪詹和平，三人吃饭的经过被举报人掌握，而且在哪家饭店吃的饭、结了多少钱的帐都一清而楚，可谓证据确凿。村民之所以盯着詹和平案件不放，是因为詹和平平时作风霸道，在村里搞家天下，村里的事务一人说了算，村级财务也不公开，民怨极大。联合办案组对花溪村近几年的账目彻底进行了一次清查，认为群众举报的贪污8万元救济款和沼气池项目资金问题确实失实，属于违纪问题，排除了熊宇徇私舞弊的嫌疑，但另外发现了詹和平伙同村主任、村会计虚报贪污国家危房改造资金、粮食直补和沟渠建设项目资金30万元的重大问题。此案最终的处理结果：刘志明违反党性原则为被举报人求情，给予党内警告处分；熊宇违反办案纪律、接受当事人请吃，且在办案中态度不认真，作风不深入，没有发现其他重大违法问题，给予撤销控告申诉检察科科长职务处分；检察院以涉嫌贪污罪对村支书詹和平及村主任、会计立案侦查，并对詹和平刑事拘留。事后，李桐在院党组会上做了深刻的反思和检讨：“俗话说群众无小事，任何轻视、怠慢群众诉求的行为，都会付出代价。花溪村村民上访事件，我要负领导责任：一是对群众的来访、诉求甚至于以后的上访、上网，都没有予以重视，没有及时采取措施，也没有与举报人深入沟通，导致举报人对检察机关的不信任和对立情绪日益加深；二是干部队伍管理不严，忽视对执法人员的教育和监管，干部受人情干扰，执法不严，作风不实，导致花溪村案初查查得不实不透，没有取得好的法律效果和社会效果。虽然现在村级组织情况复杂，宗族、派系矛盾很深，不排除有的举报人出于个人利益因素，但每个公民都有举报的权力，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只要有举报，就应该认真对待，保护举报人合法权益，打击职务犯罪，是我们检察机关义不容辞的职责。对这次案件的初查结果，党委和人民群众都不满意，队伍也出了问题，已严重影响和损害到了检察机关的形象和公信力，这个教训是深刻的，我们大家都应认真汲取。”
十五、法院院长漓水县的雨季很长，有时从三月一直下到五月，让人觉得暗无天日。好不容易等到雨季结束，太阳从云层里露出笑脸，便像火龙一样将赤热的火焰吹向大地。省交通厅和高速公路管理局的案子结束了，符建辉副带着反贪局干警圆满完成了办案任务，从省城撤了回来。李桐和党组一班人为符建辉等人设宴接风，冷清的办公楼里又变得热闹起来。这天下午，快下班前李桐接到县法院院长高翔的电话：“李检，晚上有安排没有？”李桐知道高翔是找他喝酒，要是以往，李桐会非常痛快地答应下来，可今天他心里有事，就有些犹豫，迟疑着没有做声。上午，分管反渎职侵权局的副检察长汤显贵来到李桐办公室，向他反映了一个情况，最近县公安局向检察院移送起诉了一起重大抢劫案，案件的犯罪嫌疑人为了立功，主动向检察院办案人员交待，犯罪嫌疑人一年前曾因盗窃罪被提起公诉，审判时其亲属为了让其免除牢狱之灾，买通了县法院刑事审判庭的法官和市人民医院的医生，搞了个假的病情签定，法院最终以身患疾病不适合羁押为由，判处其五年有期徒刑暂予监外执行。李桐听了大吃一惊，县法院审判人员明知病情签定是假，却徇私枉法，对本该投入监狱羁押的罪犯判处监外执行，致使其流入社会一年后又重新犯罪，造成危害社会的后果，这是一起严重的渎职犯罪行为。可是，考虑到检法两家的关系，尤其是院长高翔与自己的关系，李桐心里又犹豫了起来。一般在县级的政法机关里，检察与法院的关系是最为密切的，这是因为两家的法律属性是一样的，都是国家司法机关，与政府并称为“一府两院”，在同级人大的监督之下，分别行使行检察权、审判权和行政权，在一年一度的人民代表大会上，县长、检察长、法院院长三人分别代表政府、检察院、法院做工作报告，接受人大代表审议，因此从法律地位上讲，检察、法院与政府是平行的。但从地方政权组织结构上讲，检察、法院又都是属于地方党委领导下的一个县直正科级单位，其政治地位与政府下属的科局级行政单位相等。所以，这就造成了检法两长在政治待遇上的一种模糊不清，因为检法两长级别为副县级，有的地方把两长作为司法机关的首长和县级领导，开会时安排与其他县级领导坐在一起，而有的地方则把两长作为科局级单位一把手等同。据说有一次县里开会，县政府办把检法两长安排在乡镇局长一起，县法院的院长发了怒，拒绝参会，拂袖离去。正是由于检法两家在地方上的这种相同的特殊的性质和地位，使两家彼此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拉近了双方的距离。李桐到漓水县后，很注重与法院的联系，尤其是李桐与高翔原来在河阳市工作时就认识，都在市政法大院中生活和工作过，友情基础很深厚，加上到地方后两人有着相同的利益诉求，所以很快结成“利益同盟”。每次检察或者法院有人事或者经费需要党委政府解决的，两人都会事先商量沟通拿出一个两家共同的方案，然后一起去找县委或者政府领导。有些事如果检察或者法院一家去汇报，党委政府不一定会立即解决，但检法两长一起来找，一般领导都会重视，都会给面子，问题解决的力度也就大得多。因为工作上的这种默契、信任和支持，使两人关系亲如兄弟，现在检察院要查法院的案子，李桐不能不有所顾虑，因为他知道，如果一个单位发生了重大违纪违法案件，不仅单位的形象受损，工作评先创优一票否决，单位的一把手也要因队伍管理不严被问责，甚至影响政治仕途。所以，一般单位领导对本单位的问题总是能捂就捂，能瞒就瞒，不希望队伍出事，问题曝光。李桐左思右想，觉得法院的案子要慎重对待，还是先和高翔沟通一下，听听他的意见再说，便在电话里答应了高翔吃饭的约请。酒桌上，李桐情绪不高、心不在焉的样子，自然瞒不过有着丰富审判经验的高翔的眼睛，他拍了拍李桐的肩膀：“老弟，怎么啦，酒兴不高，有心事啊？”李桐便把收到的举报内容和心中的担忧、顾虑对高翔说了。高翔沉默了一会，端起酒杯对李桐说：“老弟，谢谢你对我的信任。说句心里话，我到漓水县两年多了，最担忧的是什么吗？就是队伍出问题。总的来说法院的干部是好的，大多数能秉公办案，但也存在有少数审判人员利欲熏心，滥用职权，司法不公，枉法裁判现象，我每年都会收到一些控告和举报，但我一直压着没查，知道是为什么吗？不敢得罪人啊。一个单位人心稳定是最重要的，如果我要查内部问题，势必会触动一些人的利益，这些人就会把矛头指向我，我将来的工作就不好开展。不查吧，那就是对问题的放纵，只会导致问题越来越多，有些人的胆子越来越大，最终影响和损害整个法官队伍的声誉形象和司法权威。我一直处在矛盾和纠结之中……”高翔皱着眉头喝了一大口酒，一股红潮涌上脸颊，眉头随即舒展开来，“我一直想借助外力来解决法院系统的内部问题，你们检察院查我们的案子，等于帮了我一个大忙。”见李桐不解，高翔笑着拍了拍李桐的肩膀，“你们来办案，一不是我个人要求查的，当事人不会怪罪到我这个一把手身上；二是查处几个害群之马，能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震慑其他干部，比我组织干部上一百次警示教育课都要有效果。至于我个人前途是否受影响，我都50多岁了，政治上早就没有进步要求了，你就不要为我担忧了。对你们来办案，我真诚欢迎，坚决支持！”高翔的一番坦诚肺腑之言，令李桐为之感动，内心里不禁热血翻涌，他举起酒杯，与高翔的酒杯响亮地碰撞了一下……案件办得很顺利，检察院对法院刑庭庭长、审判员和相关医生以涉嫌徇私舞弊、受贿罪立案侦查，最终通过异地审判，均被判处有期徒刑。
十六、司法腐败（上）党的十五大提出依法治国的方略，简单地说就是要依照法律来治理国家。司法机关是国家法律保障的基石，也是守护法律公平正义的最后底线。不可否认，在我国法治建设推进过程中，司法机关也存在一定的腐败问题，虽然不是主流，但也是侵蚀司法公正健康机体的一颗毒瘤。产生司法不公和腐败问题的原因很多：司法内部执法监督机制不健全，司法独立性不强，干扰办案影响公正司法因素太多，基层司法人员整体职业素养不高、待遇偏低等等。检察机关虽然是专门行使司法诉讼活动监督职权的部门，但它并不是凌驾于其他司法、政法机关之上的，而与公安、法院是平行的、相互配合、相互制约的关系，因此检察院在对公安、审判机关行使监督权力的时候，往往面临着司法权力的对峙和博弈。比如在对待检察院查办公安干部职务犯罪问题上，县公安局内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政委何斌的态度是积极配合支持的，而局长周世平则是反感和抵触的，有一次为了检察院查处一个派出所副所长有案不立、放纵犯罪的徇私舞弊案，周世平跑到李桐的办公室对李桐拍了桌子。当然，李桐与周世平私交不错，毕竟公检两家在案件侦查上有着紧密合作的关系，检察院查办职务犯罪案件离不开公安的技术支持，公安办理的刑事案件离不开检察院的审查批捕起诉，所以对待公安机关的违法问题上，李桐还是比较谨慎的。但是，一场打击非法采砂犯罪的风暴，把检察和公安两家卷进了一场激烈的斗争。事情的起因是两只非法采砂船只之间为了争夺地盘发生的一场殴斗，造成2人重伤、多人轻伤、一人溺水死亡的恶果。因为是非法采砂，县政府砂管办、海事、水利部门和公安局经过调查，发现其中一只船的幕后船主是一名公安的特警人员。县委县政府非常重视，指示公安、检察院双管齐下，分别调查非法采砂刑事犯罪和非法采砂背后的公职人员“保护伞”。漓水县属于湖区，漓水和清江经过漓水县境内，在县东边界汇合流入清水湖，水域面积大，水产和砂石资源丰富。为了谋取暴利，一些不法分子不经过任何报批和招投标手续，组织大量采砂运砂船只，对河道和湖区里的砂石进行疯狂盗采，因为漓水县砂石含有石英，属于国家矿产资源，因而给国家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公安机关经过10多天的秘密调查取证，一举抓获了20多名犯罪嫌疑人，扣押8条非法采砂和运砂船只。与公安卓有成效的办案成果相比，检察院办案却进展缓慢，反贪污贿赂局曾与公安刑侦大队联系，希望参与公安的提审，通过对抓获的船主审讯，掌握这些船主背后“保护伞”的线索和信息，没想到一向与检察院合作良好的刑侦大队，对反贪局的请求断然拒绝，让检察院办案人员大感蹊跷。公安不配合，检察院接触不到非法采砂的船主，就无法了解非法采砂背后的一些幕后交易，反贪局只好自行展开外围调查，根据群众陆陆续续提供的一些情况，一个由公安、水利、砂管办工作人员构成的幕后支持非法采砂的利益集团渐渐浮出水面。尤其在公安局有一个幕后操纵群体，涉及到特警、治安部门少数干警，有的以参股形式，有的通过收取保护费或者管理费从中渔利。就在案件取得重大进展的关键时刻，从公安传来消息，县检察院反贪局副局长李伟因参与赌博，被治安大队干警当场抓获而关进了治安拘留所。李桐急忙派人与公安交涉，公安却拒绝放人。不久，县纪委收到一封举所信，反映县检察院反渎局副局长江文华有男女作风问题，并附有其在宾馆开房的视频照片和身份证登记信息。因证据确凿，江文华被纪委停职调查。在办案的重要关口，办案骨干却相继出事，李桐觉察出背后的玄机，有人在报复和警告检察干警，对检察院办案设置障碍。无论是跟踪抓赌、还是掌握开房的监控和登记信息，只有公安才有此职能和手段，看来这一切与公安内部有关。李桐感到愤慨，却又无可柰何，谁让手下这些干警不争气，被人抓到把柄，看来检察院内部也不是一方净土。李桐立即召集副检察长符建辉和汤显贵商量对策，符建辉态度坚决，提出继续深入调查，对违法犯罪分子展开有力反击，而汤显贵却犹豫不决，原来汤显贵收到了一封恐吓信，有人对其家属和上初中的小孩发出威协。“真是无法无天！”李桐气得拍了一下桌子“搞这些小枝俩，以为会吓倒我们，这些人越是丧心病狂，就越说明这些人心虚害怕。我们代表着正义，我们有什么害怕的，我就不信在共产党领导下的漓水县，天网昭昭，还能魑魅猖獗，正不压邪？反贪局、反渎局办案力量不够，就从其他科室抽人补充，一定要将案件一查到底！”组织院党组和中层骨干开完案件协调会，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因为第二天要到河阳市检察院开会，李桐只能连夜往河阳市赶。夜深了，一阵疲惫袭上心头，李桐靠着后座椅背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阵剧烈的颠簸和刺耳的刹车声将李桐惊醒，睁眼一看，车子已经倾斜到路边沟渠边缘，差一点就翻进了沟里。司机李师傅跳下车，对着车子后方的公路远处叫骂。“怎么回事？”李桐下车问李师傅。“刚才从对面使来的一辆货车忽然横穿公路起过黄线，迎面就朝我们的车子撞来，幸亏我反应快猛打方向盘从右边避让开了，我下车想找货车司机问个究竟，但货车没有停调头跑掉了。”“看清车牌了吗？”李桐皱着眉头问。“车牌被布遮住了……”李师傅忽然恍然所悟“这是故意要害我们啊。”李桐心里冷笑，对方用死亡来威协自己，只能说明对方害怕了，不惜挺而走险，孤注一掷。难道杀了我这个检察长，案子就没有人查了？一股愤怒之火在李桐心中燃烧起来，他拿起手机，拔通了河阳市检察院副检察长徐东升和漓水县政法委书记匡正的电话……
十七、司法腐败（下）匡正的办公室里气氛有些凝重。李桐遭遇的车祸事件让在坐的感到震惊。周世平向匡正汇报着肇事车辆的追查情况：“我们对整个漓水县的运输货车进行了排查，因为没有发生碰撞事故，车辆没有留下痕迹，加上河漓公路大部分路段没有监控，所以，肇事车辆没有查到。”匡正抽着烟阴沉着脸半晌没有说话，很显然对周世平的汇报不怎么满意。在政法委下辖的公、检、法、司四家政法单位中，李桐与匡正关系最好，因为李桐对匡正最为尊重和支持，平时两人走得很近。高翔次之，因为高翔年过50岁，资历老，属于对政治进步要求不高、有些我行我素的“老油条”，平时向匡正汇报工作不多，关系有些疏远。周世平与匡正是面和心不和，虽然公安局是地方政府的组成部门，但一般局长为市级公安局下派，对其人事任命地方党委不起决定作用，而且据说公安局局长在年底人大政府换届要进政府领导班子，即副县长，在地方地位较高，所以有时公安局不怎么听政法委的指挥，为此匡正有些不满和恼火。司法局局长为正科级，没权没势，在政法机关里属于边缘单位，排居未位。见办公室里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李桐便出来打圆场：“我人没有出事，车子也没有损坏，算了，不用查了，公安已经尽力了。”匡正向李桐、周世平和何斌各丢了一根烟，然后神情严肃地说：“周局、何政委，非法采砂背后的职务犯罪案件检察院已经调查一段时间了，案子办得很不顺利，据分析有些阻力来自于你们公安局内部。”“哦？”周世平和何斌惊讶地对望了一眼。李桐便把检察院掌握的涉及公安干警参与保护非法采砂的线索和办案干警遭遇的干扰向公安局的领导介绍了一遍。周世平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莫非李检的车祸也与我们公安局内部有关？”见李桐点头，气得拍了一下椅子，“简直无法无天了！”“看来你们公安局要加强队伍管理了，少数干警不但不打击犯罪，反而充当犯罪的保护伞，这是最大最严重的犯罪。对这些害群之马，必须要清除！”匡正义正言辞地说道。“匡书记，李检，你们放心，我们坚决支持检察院依法办案，不管案子涉及到公安局哪个人，我们会积极配合检察院一查到底。非法采砂的案子，我们亲自指挥。”周世平和何斌一致表态。在周世平、何斌的干预和指挥下，公安局刑侦大队撤换了一批案件承办人，同时检察院反贪局、反渎局全面介入，参与了公安对抓获的非法采砂船船主的审讯，市检察院反贪局也派员到漓水坐镇指导，很快一批与非法采砂有关联的利益关系人浮出水面：东码头街道派出所、河沙镇派出所、治安和特警大队有部分干警参与其中，或者参股经营或者收取管理费、保护费，与非法采砂人员勾结，形成了一个通过非法采砂谋取暴利的“利益链”。就在检察院准备收网之际，符建辉副检察长向李桐报告：“县治安大队副队长方华强是涉案人员之一，前天忽然失踪，下落不明。”李桐问：“他是主犯吗？”符建辉揺揺头，神情忧虑地说：“他不算是主犯，但他失踪时携带着枪支。”一天后的傍晚，李桐散步回宿舍时天已经黑了，他刚用钥匙打开房门，忽然察觉背后站着一个人，他回头一看，来人以前与公安开案件协调会时见过一次，正是失踪的方华强。李桐立即警觉起来，他盯着方华强提在手里的一个公文包，厉声问：“你要干什么？”两人在门口对峙着，李桐有些后悔，符建辉曾劝过他将检察院的配枪提出来带在身上，以防不测，但他没有听。方华强站在门外过道的阴影里，脸上半明半暗显得有些狰狞：“李检，我是来求你给我放一条生路。”“生路？什么生路？你是公安干警，办了那么多案子，应该懂得什么是生路，只有投案自首，把问题交待清楚才是生路。”李桐注视着方华强的一举一动，竭力掩饰着内心的紧张。“我不是主犯，职务也不高，如果你们欺软怕硬，该抓的不抓，拿我做垫背的，我就与你同归于尽。”“我听符检说过，你只收过几万元钱的贿赂，如果你自首，我们会对你从宽处理。如果此案还涉及其他的人，不管是多么高的职务，我们都会坚决依法查处。你向我们检举揭发，我们可以认定你立功。”李桐心里渐渐镇定下来，他知道方华强如果犯罪行为不严重，他是不会愚蠢到再去杀人。方华强看了李桐一会，忽然声音软了下来：“好，李检，你的大名我听说过，铁面无私，我相信你。我现在向你投案自首。”李桐把方华强让进屋内，同时喊来了副检察长符建辉和反贪局长李军。据方华强交待，非法采砂背后最大的保护伞是县政府副市长刘望军，其曾担任过县水利局长、国土局长，与县公安局常务副局长毕春华是同班同学，两人利用职务影响力，在水利、公安部门网络了一批随从，采取入股和收取保护费的方式，掌控和维持着整个非法采砂场的地下秩序。因为涉及到副县级干部，李桐立即向河阳市检察院主管反贪的副检察长徐东升做了汇报。最终，整个非法采砂案件，以公安机关立非法采矿刑事犯罪案件25人，检察院立受贿、滥用职权案件13人，其中处级干部1人，科级干部5人，县纪委处分5人而告终。但李桐遭遇的车祸事件，自始自终都没有人承认是作踊者，成了未解的悬案。李桐不禁想起了前任检察长贺晓辉的车祸事件，心中感慨，看来在这个世界上未解之谜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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