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一起在药店上班的同事,在我家楼下开了药店,现在在招人,我能去哪里上班吗?

厕所里回荡着我痛苦的呕吐声。

从早上妻子做的饭,到中午食堂吃的炸酱面,全吐了。

胃里反着酸水儿,嘴里一股恶心的味道,刺激得我又是一阵恶心。

但这时候肚子里空空的,什么都不剩。再吐,就是把胃拧劲儿似的“攥毛巾”了。

我的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座位上那只死去的兔子,雪白的皮毛被染上了暗红的血色,同时还有往外爬的虫子……

还好被呕吐被刺激得泪眼模糊,让我不用看见自己刚才制造的地狱绘卷般的场面。

我勉强站起身来出了隔间。

人们总说对待痛苦的最好方法是习惯痛苦,但要真是这样,为什么每次我还是吐得死去活来,恨不得就这么结束一切了?

没错,对我而言,这已经是常事了。

我打小有个毛病,一紧张就会反胃呕吐。升学考试,入职招聘……回想起来,在二十多年的人生,我的胃里从来没有舒坦的时候。而自从带了毕业班,我更是没少担惊受怕。

因为似乎真的有人想害我!

我,冯参,一个普通的初中班主任,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没找过谁没惹过谁,就这么被某个别有用心的人盯上了。

也许就在此时,就在厕所的某个隔间里,正有人用尖锐而阴冷的目光看着我。

事情要说就得说回大概两个月前。

今年九月,我负责的班级(七班)正式升到了初三。离中考不到一年,原本乖张暴戾的学生们似乎也知道了学习的重要性,开始稍微听话了。在这最后的一年里,前两年天天捅娄子惹事的那几个“阿飞”也消停了许多。

本以为自己送走这“最坏的一届”,就是解放到来的日子。但还是没想到,就在这短短两个月里,我差点丢了小命。

先是黑板在讲课的时候轰然倒下。但好在当时的我正给学生辅导功课,没有在讲台上。经过后勤人员的查看,黑板突然脱落,是因为上面的钉子松了。

那时候我并没有“人为松动”的想法。毕竟这里也算不上好学校,整个市区最差的学生都叫我们给包圆儿了。成绩垫底,德育上又没有丝毫建树,这样的烂校,教育局当然也不会给太多维修的经费,教学设备坏掉是常有的事。

连这里的老师和领导们都有一种“流放边塞”的感觉,都在稀里糊涂的混日子。

可安心日子过了没多久,类似的事故却接连发生:比如头顶的风扇突然坠落,讲桌抽屉里洒满了图钉,灯管无端的发生爆炸……

一次两次可以当做意外,但总是和死亡与危险擦肩而过,不禁让我心里犯了嘀咕。

我,似乎被谁给盯上了。

早上,我习惯赶在所有学生之前到校。

理由很简单,这时候的学校很安静。没有嘈杂,没有吵闹,没有处处设伏的威胁。

这正是我为自己留下的一片暂时的绿洲。

初三的办公室和教室都在三楼,上了楼梯还要通过一小段走廊。

学校的走廊,这个词总是带着一些“七不思议”之类的怪谈味道。冬天更是一片黑暗,时灵时不灵的声控灯已经不能期待了,因此漫步其中未免有些令人胆寒,可我偏偏对这样的氛围很是享受。

但今天我却不是第一个到的。

就在走到三楼楼梯口的时候,我看到孙程正在班级门前鬼头鬼脑的。

记得自从上了初三,他就跟换了血似的,每天都早早来到班里。

“我……习惯起早了。”

谎话,十足的谎话。这小子一定是在附近哪儿上了网,玩通宵之后没处去,只能来学校补觉。没错,偶尔也有看见他拿着书本的样子,但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

我们学校很多都是孙程这样的学生。

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学习也不上心,成天打架闹事,教训他他还一副拽得要死的臭脸,还有他那个狐朋狗友,什么张涵什么张铭,都是些社会的败类。

最开始我还心平气和的好好和他们交流,想着他们可能是家里情况特殊,放任他们做“混世魔王”。后来实在没办法,因为我从他们身上知道了有些人是自甘堕落的,是你无论怎么苦口婆心都救不回来的。

对他们,我只能放弃了。

也许是破罐儿破摔吧,在初二上半学期,他甚至还扬言要“摇人”(叫人)堵我,但一直也没实现过。

结合最近发生的种种,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孙程。

也许他就是那个暗中不断加害我的人。

不过今天我倒没想太多,和他打了个照面就去办公室了,去取第一节课要用的习题和讲义。

来到教室时,我发现学生们都围着我的办公桌。时不时还有些切切察察的议论之声。

“都回坐!没规没矩的,早自习该做什么不知道吗?”

听到我的呵斥,围着的那一拨学生作鸟兽散,回到座位上准备早读。

然而当我走到自己的位子时,突然明白他们为什么围在这里了。

我指着那只座椅上蜷缩着的死兔子,面向学生们问道。

我的问话并没有人回应。

扫视了一下班里,大部分学生都一脸茫然,除了孙程和几个平时总是挑事儿的刺头,他们假装伏在桌上睡觉,却时不时朝这边偷瞄一眼。

我忽然莫名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冲着他们大声喊道:“为什么把死兔子放到老师的椅子上?!”

没人吭声,他们把头埋得很低了。

我明白了,这是今天“战斗”开始的号角……不,战斗对我来说太奢侈了,我只是被动地遭到袭击。

就像乖乖顺从,然后被杀死的兔子一样……

我忽然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侮辱。

难道说他们觉得我就像那只兔子一样软弱,被欺负被戏弄,甚至被他们不明不白的害死吗?

看着这些稚嫩的面庞,我的后脊不禁感到一阵恶寒,谁知道他们背后究竟有什么样的丑恶嘴脸。

想到这儿,我真的不敢再多想些什么了。

我不愿意把他们想象成恶人,可现实却是有人在威胁我。

胃里忽然泛起了一阵恶心。

还没等早自习铃声打响,我便匆匆跑到了厕所。

我狼狈的擦着呕吐刺激出的眼泪,从厕所里踉踉跄跄出来。

在水池边洗脸的时候,看着镜子里呆滞的自己,我叹着气,却又不得不整理心情,因为下一节课即将开始。

兔子事件直到下午也没人和我承认。想想也对,谁又会主动承认这些罪责呢?

去印刷室取试题的路上,我经过了政教处。

里面亮着灯,还播放着网络直播的声音。女主播撒娇卖萌的嗲声着实让我一阵鸡皮疙瘩。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走了。

关于最近的事件,我曾经和教导主任提过。可每次从他那里得到的答复,都是那么模棱两可,有时甚至连句人话都不算:

“你还年轻,这些都应该经历。”

“克服克服,我们都没说什么。”

“没事的,加油哦,为你点赞。”

“年轻人嘛,发挥主观能动性。”

“总有办法的,你还年轻,一定有办法。”

年轻,年轻,年轻,年轻……

难道年轻就要什么罪都活该受着吗?难道年轻就活该给你们当垃圾桶,无论什么棘手的工作,烂俗的朋友圈,都推给我,让我给你们擦屁股,给你们点赞?

我忽然又感到一阵恶心反胃,赶忙跑去卫生间里。可是午饭没吃多少,也没什么好吐的,胃里只剩下苦涩的酸水。

下午的课我简直都不知道是如何糊弄完的,不知不觉就天黑了。

晚饭我也没什么心情吃,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觉得莫名的孤独……也不是孤独,就是觉得自己谁都无法相信,这里的每个人都可能是对我下达“死兔威胁”的那个人。

一想到离晚自习还有将近两个小时,我打算先回办公室好好休息一会儿。因为这里我唯一能获得安全的地方……至少目前我没有在这里遭遇什么不测。

这也加深了我认为是学生在暗害我的推断。

坐在椅子上,我深深感到一股强烈的疲倦。

恍惚间,仿佛在我的脑海中,那个漆黑的充满恶意的影子,渐渐有了轮廓,有了说话的声音,甚至有了模模糊糊的形象……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门被叩响了。

进来的是我们班的班长田瞳,她的手里没拿作业或者习题,而是一只小小的塑料袋。

我接过袋子打开一看,里面都是我常吃的胃药。我猛然想起这几天抽屉里的药确实不够。最近因为各种会议和检查的原因,我一直是学校家里两点一线,都忘了胃药快吃光这回事儿了。

“我爸是开药店的。上次看您吃这种药,就给您拿了一些。最近您胃里很不舒服吧。”

田瞳乖巧地站在我旁边,轻声对我说道。

我知道她是指什么,毕竟我几乎每天都在楼里的卫生间呕吐个好几次,想必同学们都知道了……

“抱歉,老师声音太大了吧。”

“没有没有,老师你别太勉强自己,有什么事可以和我们商量的。”

“这应该是我和你们说的。这盒药老师收下了,多谢你了。对了,这红茶也是你沏的吧。”

我指了指桌上还在冒热气的杯子。我平时胃不好,喜欢喝点热的,只不过这两个月没什么时间泡茶,连热水都喝得很少。

田瞳看着桌上的杯子,颔首点了点头。

“老师,我会找出害你的人,一定。”

她认真地看着我,用许诺般的语气说道。

田瞳是我们学校的插班生。听说她之前在市里一所不错的中学就读,而且在那里也是相当拔尖的好苗子,而凛然英气的相貌也让她有不少的仰慕者。才貌双全之类的过誉之词,对她却是名副其实的描述。

可她偏偏又是个正义感十足的人。我想这样的学生即便在我们学校,也会出淤泥而不染吧。

田瞳的话让身处困境中的我多少有些感动。可我的事不是她一个初三学生能解决的,而且我也不想让她被卷进去。

“唉……别操心老师的事,专心学习。你是咱们学校的希望,能不能考上市重点就看你的了。记住,你和他们不一样。”

水杯里的热气不断上升,让我们之间留下红茶的余馨。

“你先回班,让他们复习《公输》的课文,我等下就到。”

田瞳转身走出了办公室,可令人在意的是她在门口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皱紧眉头,像是看到垃圾之类的脏东西似的。

我有些好奇的跟了过去,见到了在门口徘徊的孙程。

他似乎不太习惯来这种地方,连问好也别别扭扭,始终不敢抬头看我。连句问好都说得这么费劲,我真有点替他的将来担心。

“老师不指望你能来这里请安。现在快上晚自习了,起码回班趁这时候看看书啊。最近总是提早到学校来,有时候老师来了看到你在复习功课,这就是好的开始。坚持住吧。”

我故意点他来班里睡觉,看得出他也有点惭愧,搓着手一副不安的样子。

我把他打发走之后,又回到了座椅上,品味着红茶带来的芳香。

下晚自习总有一种莫名的就解脱感,这是我从学生时代就有的一种特殊感受。

简单收拾了一下凌乱的桌面,我关了教室里的灯,却没急着要走。而是站在一片夜色当中,远远地看着门框上的班牌:

今天虽说不是平安无事的一天,至少我活了下来,这单还是挺值得欣慰的。

而当我关上门的时候,发现田瞳正在门口。

“等其他班的朋友,老师呢?”

她笑着冲我行了一礼,快步朝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端正而富有活力的背影总是能吸引很多的目光,包括我。

结束了一天的提心吊胆,我打车回了家,回到那个我唯一不需要继续提心吊胆的地方。

我的妻子,杨柳一如既往在家中等我。今天她似乎下班比我早很多。

“家里这么乱啊……你回家这么早都没收拾屋子吗?”

“人家很累嘛,今天在店里又做了很多。”

杨柳有些倦怠的躺在床上。

不过看她每一天都过得这么充实,我也没说什么,只是把乱糟糟的茶几整理了一下。

去年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没有顺利出生。小小的生命就此夭折却无法挽留,这样的打击令她消沉了很久。

在我的建议下,她决定重新找份工作。也许是突然有事忙的缘故,妻子一扫之前的阴沉,变得容光焕发,笑容也多了起来。

“工作的地方还满意吗?”

“嗯,而且店长也对我很好。”

她说到这里,脸突然一红。我看着她这么开心,其实也挺高兴的,毕竟我在学校的事从来都没和她说,也是怕本就刚刚从阴影中走出她反过来担心我。

“对了,当毕业班的班主任很累吧。”

“还好啦,就是比平时做更多的练习题,其实课程安排都差不多的,我还撑得住……”

我果然没办法对她说实话。

因为我总是不愿把脆弱的一面暴露给最亲近的人,因为这样会让她担心。可现在的我,又能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隐瞒多久呢?

我忽然想把那一切都告诉她,然后我们共赴云雨。

或许现在只有这样的事,会让我暂时忘记烦恼。

正当我想抱住她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她的。

她看了看号码,浅笑着离开了卧室。随后在客厅和阳台不断传出她的声音,时不时还掺着笑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来。

“没什么,店里打来的。对了,你刚才要对我说什么来着?”

“不,我可能是太累了,想早点睡吧。”

说罢,我关了卧室的灯。刚才的心猿意马,温柔细腻,情丝万缕,都化作了虚无,抛到了九霄云外。

第二天我依旧早早起床,去学校准备今天的课程。

步行上班的时候总会经过一处铁道立交桥。我每天都走的很早,有时在这里休息一下,看着下面的火车穿过,想象着不知去往何方的旅人。我的心似乎也跟着他们一起去旅行了。

我以前也和杨柳一起去过很多地方。刚刚就职的时候,趁着暑假我们去了冰雪覆盖的冰岛,看到了绚丽而缥缈的极光;我们也曾在天与海的见证下拥吻……

那时的我一定是快乐的,是满足的。

然而一切都在从升入初三的那天开始,渐渐支离破碎。我曾经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的人生是否真的应该这样。

也许我真的应该来一次自由的旅行,在来生。

正当我沉醉于幻想的时候,背后不知被谁抱住了。同时也令我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我似乎正在把自己往下面送。

人在恍惚的时候总是会做出很多稀奇古怪的举动,有时连自己都无法控制。

而我刚才就差点做出了无可挽回的事,即便已经知道了自己没有真的掉下去,心中依旧惊魂未定。

我转过身,看到田瞳就站在那里,她正微笑地看着我。

“诶?你,你怎么在这儿?”

“上学啊……冯老师你不也要上班的吗?刚才好危险的,老师你别想不开呀。”

“手滑罢了,不过也要谢谢你啊,没有你在这儿,”

“老师也要多注意点啊,我先走一步咯。”

目送田瞳,我继续散漫地走在路上。

刚才在立交桥上的事,让我反而想通了很多。

的确,现在的我已经不能再等了,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因为我就算不被害死也会被折腾得身体垮掉。

我主动打算和校方提出辞职,至少再也不做毕业班的班主任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我继续在九年七班或者说在学校待着,也许受害的就不止是我了,还会是……

接下来发生的事印证了我的猜想。

我晃悠着散漫的步子,花了比平常多出半小时左右的时间才到学校。

上了教学楼三楼,我远远看见教室门口堵了很多人。

我心里突然一凉,难道……

拨开层层的人群,我看到田瞳倒在地上,脸色煞白。在她的不远处是一个班牌。

果然,我抬头一看,门框上面只有一道胶水粘合的痕迹。

“田瞳,田瞳你怎么样了?”

我抱着她,穿过人群让出的一条狭窄的小路,朝着楼下的校医室飞奔。

校医室以前都是一位老教师在管理,她最近退休了,然后学校就把这份“光荣而伟大”的任务交给了我,因为我“年轻”。

不过此时我倒是庆幸自己当初被强加了这么个工作。

把田瞳到医务室的时候,她的状况也好了不少。

她说自己只是被吓到了,班牌并没有砸中。不过我觉得她还是应该先休息一下,对她说道:“你安心休息,等会儿我上课是讲评作业,等有空去我办公室,我专门给你补上。”

“老师,我知道是谁害了你……”

“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我真的知道,现在不说可能没机会了,因为他已经开始除掉知情者了。而且……我看见了。”

虽然有点惭愧,但我本来打算辞去班主任的工作以后亲手找出那个犯人的。

但这不是并什么推理小说里的剧情,我就是普普通通的老师,不,被陷害到这种程度应该不能算普通人了。

总之,我没理会她的话,打开门走了出去……

正当我开门的时候,门外出现了一个瘦高的身影:

“孙程?这都上课了,快回去!”

孙程好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我身后的那个声音打断了。

田瞳急忙走到我身旁,两眼直直盯着那个和我同样感到震惊的男生,继续说道:

“孙程!你就是想要害死老师的那个人!”

“我,我……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不止是他,就连我也对田瞳的这番话感到疑惑。她如同看穿了我们心中所想似的,开始陈述自己的推理:

“冯老师最近总觉得被人盯上了,有人想害他。之前班里的黑板,吊扇,吊灯,那么多危险事件,绝不可能是巧合。而且黑板的钉子出现了人为松动的痕迹,所以是有人想要加害冯老师,而那个人就是你,孙程!”

“不,我没做!那不是我干的!”

就像一般的推理剧都会有的情节一样,被侦探指认的嫌疑人都会说这样的话。不过田瞳很快就让他陷入了矛盾。

“那你为什么来这么早?据我所知,你自从升入初三,每天是第一个来学校的。在没人‘打扰’你的这段时间,你完全有可能让黑板吊扇之类的东西松动,或者给吊灯装上可以爆炸的装置。其他时间都有老师在,晚上班级又是锁门的。你还有什么借口?”

“我……其实我……我的确做了错事。”

孙程深埋着头,低声说道。

“我这么早来学校是有原因的。我家里的情况老师您知道,去年我爸破产以后家里一直都很艰难,还好我以前的一个小兄弟家里是开夜店的,让我下晚自习去当酒保赚几个生活费。所以我每天都是从夜场下班,就直接来学校了。”

其实孙程这个学生曾经也是个纨绔子弟。听说他以前出手特别大方,身边从来不缺拍马溜须的“小弟”。这样的孩子居然能为家里考虑,这是我不曾想到的。

看着他那瘦弱的肩膀,也许此时正承担着那个家的一部分,这是男人的肩膀。

“可是这和你想害冯老师并不矛盾。”

田瞳的话让我再度回到现实当中。

“你这么说有什么理由?我不可能对冯老师这样做。”

“不可能?不,正因为是你才有这个可能!你不要想抵赖,我知道你从初二开始就是冯老师的学生。因为他抓住你在厕所抽烟,欺负比自己小的学生,让你当众出了丑。你还说要带人去打冯老师,你们的矛盾以及你对他的恨意就是最大的动机!”

田瞳就像小说里的侦探那样,质疑罪犯,提出推测,列举证据和动机。她的话语宛如激射的铳弹,不断将孙程逼入死路。

英气凛然的少女,犀利而环环相扣的推理,这一切的一切都宛如一场精彩华丽的——

而我正是这场秀的唯一观众。

“不,老师,真的不是我!我当初的确看您很不顺眼,因为您一直都在针对我,把我当坏孩子,可我后来知道了您是好老师,不想看我继续堕落下去……对了!我还把我爸珍藏的红茶给您泡了一杯……”

伴随着他的诉说,我再度想起了那天晚自习前的片缕茶香。

“兔子的事你又怎么解释?”

孙程终于沉默了,被不断驳倒压制的他,选择了沉默。

“说啊!你说啊!果然你没有话说了,就是你,那个计划杀人的凶手!”

田瞳渐渐将他逼到了死胡同里。可是孙程似乎并没有乖乖承认的意思:

“就算是我做的,我也不知道老师什么时候会被砸到,被爆炸的灯管伤到,凭什么说我对老师下手?”

“无差别杀人。对你来说也许没有杀掉老师的打算,甚至死不死人对你都无所谓,因为你只想威慑他,让他明白自己正在受到威胁。”

“那照这么说你也有嫌疑。”

似乎形势发生了逆转,原本被推上“凶手席”的孙程,忽然反过来对田瞳进行了反攻。

“你别以为自己做的事能瞒过所有人!你一直都在跟踪老师!”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我也有些措手不及。田瞳?跟踪狂?这两个词完全挨不上。

这种教科书般的好孩子,居然是跟踪狂?

“怎么可能,我的确很尊敬冯老师,但我也不至于——”

“我朋友都看到了,你每天上学放学都跟在冯老师后面。今天听说你还想推他下去?”

孙程的话令我重新陷入今天早上的回忆:

立交桥,火车,旅行,俯瞰的风景,田瞳……不对,之前我愣神了,想要跳下去……

不,真的是我想跳下去吗?

“而且你经常在老师走后去他的座位上……做很羞耻的事吧!趁着班里没人的时候。看来你和我一样,都很擅长挑大家不在的时间段做一些偷偷摸摸的事啊。”

孙程戏谑地看着她说道。

她低着头,如同一只断了线的玩偶。前额被刘海盖住,连同双眼也埋藏在投下的阴影里。只有身躯微微颤抖,让人不禁感到一丝怜惜。

片刻过后,她重新昂起头来,两眼含泪注视着我说道:

“冯老师,不,冯参,我喜欢你,从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你了。”

“保护就意味着要跟踪我,然后设这么多局害我?而且我也不需要你来保护。”

“老师,我是真的想保护你,想把你养在家里,想……”

“看吧,果然平时的乖乖女变态起来就没边儿啦!”

激烈无比的争辩,在我的呵斥里戛然而止。过了良久,校医室里回荡着认罪的话语:

“好吧,我承认我承认,是我做的!”

这句话,出自我的口中。

惊愕的神色留在两张稚嫩的面庞之上,我想他和她就算再怎么聪明,也不会想到这一切都是我的自导自演吧。

孙程瞪大了眼睛,如同坏掉的复读机一样重复着之前的话语:

“不,是我干的,是我……是我……”

“孩子,没必要在包庇老师了。”

“怎么会……为什么……为什么?”

哭得梨花带雨的田瞳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和孙程一样只知道茫然地重复心中的疑惑。

“没想到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似乎觉得没玩够,我又对那两个小侦探拱火似的说道。

“可是老师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啊!座位上的死兔子……我下班的时候在校门口发现的,它就这么流着血倒在路边。我见到的时候已经快不行了,我也找不到宠物医院收治它,想到您有校医室的钥匙,想求您可是……可是您发现的时候它已经死了……”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和老师说?!”

“我想过,但是我……我知道的,老师对我一直有看法,怎么可能会相信我呢?说不定还会数落我一顿。”

“看吧,事情都是这个人做的。老师,你为什么要包庇她?”

推理秀的确很精彩,不过田瞳,孙程,接下来就让我把整件事的真相展现给你们看吧。

我看了看快要发狂的田瞳,又转头看着那边满脸写着问号的孙程,开始了我的犯罪陈述秀:

“咳咳,那什么,兔子的事与我无关,直到刚才我才得知是你。但我说的是黑板,吊扇和班牌……这些确实和你没关系,都是我动的手脚。对了,今天早上的班牌也是我干的。”

“可是老师你应该没有时间做这些,我们一直都在啊。”

“是啊,我和你们几乎是朝夕相对的。更别提还有人天天上下班跟踪我。不过你们也许忘了,我总是有几天不会吃晚饭和午饭,那个时候教室里是空的。我每天趁你们晚上吃饭的时候偷偷在班里开展那些‘工程’。我也不会一次性做完,只是每次都做一点点。”

“可是老师,你为什么……”

“呀,动机吗?也许why done it总是某些推理作品不重视的地方。但我的犯罪陈述到了这里,想必年轻的同学们一定会有疑问,为什么我非得让自己不好过呢?这个答案也很简单。”

我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坐在诊桌旁边椅子上点燃一棵,深深吸了一大口。过了瘾之后我才眯着眼看向那边的两人说道:

我看了看手表,是下课的时间,于是起身把校医室的门反锁,然后——

“啊啊……果然当着学生的面抽烟就是爽爆了!!也许你们不知道吧,我早就受够你们了。你,孙程,你们那些学生都是些什么东西!就是你们这样狗屁不通的东西,学校还要我努努力,发挥什么主观能动性,让你们这群粪坑里的石头也能成大器,呸!不……不是你们的错,是老师我没责任心,我累了,我不想陪你们浪费我的才华和青春!还有你,田瞳,你是个好学生,可是你不该属于这儿,你不该让我们背负这样那样的狗屁期望!说实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学校千叮咛万嘱咐把你交给了我,可是却让我把你当公主,把你当升学的希望,把你当大小姐似的供着,而你……而你……你偏偏还喜欢我,还对我的桌角……呸!你那张假面下面到底还藏着什么样的你?!对你们,对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你们,老师累了……”

咆哮的声音总是被楼上楼下的喧闹掩盖。我一边喊着,一边哭着,一边笑着,活像一个疯子。

“不过现在都没事了。我今天就会请求调职,去乡下学校,去实验小学,去……反正去哪儿都无所谓。校方不会不答应,因为他们也知道有人要害死我,说到底他们也不想闹出人命才算完。不管怎么说……毕业班,九年七班,再见了。”

我重新打开校医室的大门,金色的阳光从走廊的窗中涌入。尽管今天就要从这里滚蛋了,可最后一班岗还是得站好啊。

我留下那两个还在惊愕当中的学生,走了出去。

走廊里的朝阳格外柔和,如同妻子的手轻抚在我的背上。我快步轻身走上三楼,远远地能看到没有班牌的教室。

现在已经上课,但此时也没必要太着急可。就这样缓缓地在阳光里漫步,如同漫步在一条通向美好未来的金色长廊。

对我而言,每分每秒,都是课后时间。

今天下班前和学校辞了职,我趁着天还没黑回到了家……但是没进门。坐在楼下的长椅上发呆。

不知何时雪花飘在被夜色覆盖的视野当中。

三月份的东北还在下雪,车子都开得慢悠悠的,时而看见远处有车灯闪烁着。

以后买个便宜点的汽车,周末也可以带着心爱的妻子出去兜风了。我盘算着以后的生活,忽然发现原初又来了一辆车。

它好像是冲着我来的,在离我没多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停车后下来两个人,我的妻子和她的店长。店长踏着刚刚落下的积雪朝我走来。

“这是什么风啊,把你吹来——”

当我看那人手上的东西时,话只说了一半。就算天黑,我也能看清那是一只手枪。可是这时已经晚了,黑漆漆的枪口正对着我的心脏。

“店长”取走枪口喷出的鲜花,插在我的衣领子里,又为我掸落肩上的积雪。

“你们要吓死我啊……老婆,还有我那个不叫人省心的老妹,你俩在这儿演港片啊!”

“哥,生日快乐!本来打算待会儿吹蜡烛的时候吓吓你。大老远就看你在这儿发呆,气氛刚刚好,我没忍住……咳咳,抱歉抱歉。”

妹妹嬉皮笑脸地拽着我的胳膊,而她的另一边则是我的妻子,杨柳。

“快点上楼吧,下面冷,别冻感冒了。”

我们提着车里的大包小包回到了家中。妻子说让我陪妹妹先坐,她去厨房准备我的生日宴。

“最近真是事情太多了,连自己生日都给忘了。”

我坐在沙发上按着额头,对旁边的妹妹说道。但是她和以前一样对谈话漫不经心,一边听一边吹着杯子里的茶叶。

“是嫂子提议说要准备这个生日的。我们今天提早把店关了,去买的这些吃的喝的。”

“美容院那边没问题吗?店长带员工出来逛街还真是敬业哦。”

“这不都是为了你嘛!”

妹妹说着给我肚子一拳。

看来那天的神秘电话避着我,是这俩人为了今天的惊喜,可惜我那妹妹从小就想一出是一出,看我一个人发呆,把那场“好戏”提前了。

妻子工作的地方是我妹妹开的美容院。她和我,还有我妹妹从学生时代就是常在一起的玩伴,后来我们的孩子夭折,我和妹妹都建议她去美容院做事,算是转移一下注意力。

用不多时,生日宴就摆了出来。看来今天她们也没什么闲暇,买的都是热一下拌一下就能上桌的熟食。

值得注意的还是那边袋子里的菠萝。

“小区对面的超市新到了一批菠萝,挺便宜的。”

“我不是不爱吃菠萝吗?”

“你不吃就不许我们吃啦,我和嫂子都挺爱吃的,小柳柳,啊——”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她又像小时候那样叫着杨柳的昵称,还把一小块菠萝穿在吃蛋糕用的叉子上递给她。

杨柳也不抗拒,或许喝了酒的女人都很大胆吧,她用嘴接了过去。

看着姑嫂关系这么和谐,我只是笑笑,同时调侃着说道:“喂喂喂!这也太亲昵了吧,我可要吃醋了啊。”

“来,老哥你也……啊——”

“知道我不爱吃还拿给我。”

“试着吃吃看又不会怎么样。”

我舒展着有些乏累的身躯,靠在椅背上。电视里播放着有趣的节目,身边是我最亲近的两个人。

也许我真的喝醉了,我牵起柳的手轻轻吻了一下。

我注意到她今天的指甲修得格外漂亮。

后记:第四只兔子……嗯?

兔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难道忘记了我们一同实验的美好时光吗?你难道抛弃了将你喂养长大的父亲(我)吗?

第四只兔子没了,但它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第五只兔子,又究竟去了哪里呢?

}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普通人可以去药店上班吗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