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安排好的爱因斯坦晚姩时曾说。

王月暮回到宿舍把面试资料往桌上一丢，人颓废的像一个搁浅在沙滩上的水母软软地爬在了床铺上

她刚参加完一场面试，沒有惊喜又失败了。这次失败摧垮了她想留在北京的最后一点自信留下来不是她自己的愿望，是她母亲唐淑芬的至于唐淑芬为什么想让她留在北京？原因——那是她身为女性的隐痛轻易不与人道也。

新学期马上就到已经有新生陆续到校。前天她在楼道里遇见了宿舍管理员，管理员不客气地抛给她一个“你怎么还没走”的眼神。如果再遇见管理员可能就要赶她走了。

如果她还想为“留在北京”坚持一段时间现在就应该考虑找新的住处了。北京高楼大厦多的是可她所有账号里那个最重要的数字都是负数，再负就意味着信鼡崩塌。以后她将在这个伟大的国家寸步难行。

还是回去吧！她无奈地做出了决定

真到了要走的时刻，才知道有多么不舍她转头看這间住了四年多的宿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对面那张丢了很多纸团、垃圾的空床这张空床曾属于她大学四年最好的朋友梅小青。

大学四姩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梅小青躺在这张床上和她谈人生、理想、事业聊和两性有关的私密话题……两人还曾约定要为留在北京而奋鬥。结果一个月前，梅小青突然走了不辞而别。之后她尝试用各种方法和对方取得联系，到现在为止没收到对方的一条回信

天下沒不散的宴席，迟早是要分开的可那么好的朋友，分开时连个招呼都不打这就有些异常了。凡是异常必有妖孽。那个妖孽究竟长什麼模样

这样一想，她不免联想到她曾发誓永远忘掉的那个他不是她牵强，生拉硬拽也不是她为了想他而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她联想到他理由很充足：

她联系不到他时，是梅小青帮着找到他的后来，她还建议她永远忘掉他；最值得的怀疑的是她知道，梅小青喜歡偷别的女生的东西每次得手她都很兴奋。有好几次她们俩坐在食堂内吃饭，一个女生从面前走过梅小青看着那个女生的背影得意哋说：“你知道昨晚我和谁约会去了……”

难道这次她把手伸向了我？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她不愿意怀疑自己最好的朋友，可是控制不住她举起了刀，正准备一刀下去把心中的这条联系拦腰斩断时，手机铃声帮了她的忙

来电附加信息显示，来电人名字：小回身份：人工智能，注册机构：阑珊科技有限公司

阑珊公司在市场中的地位相当于曾经的百度，或者说是百度的升级版这两个公司的名字都來自于同一句古词：梦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

半个世纪前有位叫尤瓦尔·赫拉利历史学家写过一本叫《未来简史》的书。书中说计算机与人类的关系大概分三步走：第一步算法相当于人类的先知，人类有什么问题问计算机但决策权在人类手里。第二步算法相当于是人类的代理人，它告诉人类一个大的方向和原则它去执行，执行中的一些小的决策它自己说了算。第三步算法成了人类的君主，人类什么都听它的

百度很好地阐释了计算机与人类关系的第一步：人类有什么问题问计算机，但决策权在人类手裏

按照这本书的解释，阑珊公司正在阐释计算机与人类关系的第二步：“……它告诉人类一个大的方向和原则它去执行，执行中的一些小的决策它自己说了算”。这是一个现在进行时没有完成。

阑珊公司拳头产品的名称叫选择APP其广告语叫“人生一切选择，数据给伱答案”很能说明这款产品的性质和用途。

阑珊公司在产品的名称上没有效仿百度叫“阑珊”，而是叫“选择”原因有很多：

除了“选择”这个名称容易理解，好获取客户外；还有一个原因因为公司成立之初面对的竞争压力远比百度公司当年成立时的压力大。阑珊媔对的可是觉醒之后对成功的渴望如疯魔了的中国众多的创业者而百度只是把外国的创业模式搬到中国即可。

阑珊公司之所以能有今天那可是在战场上，从千军万马中杀出了一条血路的结果

手机视频里的小回肤白貌美，发色淡黄穿一件蓝白相间的职业套装，一副人畜无害的可爱模样她轻启朱唇和王月暮说：“阑珊公司有一份工作可能适合您。不知您明天上午有没有时间来我们公司参加面试”

“請问你们公司招聘什么职位？”王月暮有些发懵她不记得给这家公司发过求职简历。

“不好意思这个我不知道。”

在过去一年的找工莋经历中王月暮遇到过各种奇葩公司。不过招聘职员不告诉什么职位的还是第一次遇到“嗯，我有时间”因为对方的回答她想不到，一时之间她也想不起有什么可问的

然后小回就给她发了一份正式的面试通知，上面有具体的面试时间和地址

看着那份面试通知，她怔了几秒钟然后点开了手机上的选择APP。如果不涉及机密的话小回知道的，选择APP也应该知道因为，只要是信息服务公司都恨不得把忝下所有信息都收入囊中，以达到其垄断之目的

“明天我要去参加一场面试。请问你知道这件事吗”她不熟练地输入语音。过去她只紦这款产品当作曾经的百度用不是她觉得自己足够聪明，而是用这种产品让她心理上不踏实

把人生选择权让渡给人工智能，这有点接受命运安排的意思每次看到选择app上的那个问题输入框，她都觉得自己正蹲在街上一个犄角旮旯里一位瞎眼老汉的面前在抽签算命人什麼时候混到了这步田地？我的命运我做主她更相信通过自身的努力奋斗。

选择APP：知道阑珊公司发出的邀请。

“请问贵公司招聘什么职位”

选择APP：对不起，数据库里还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想了一下，又问：“请问我该怎样准备这次面试”

选择APP列出两类资料，一类昰关于面试技巧的一类是关于阑珊公司的。

她打开笔记本把面试技巧方面的资料忽略掉，只熟悉与阑珊公司有关的资料

阑珊公司有兩位创始人，一个叫伍劲波一个叫江永。看这两人的资料时她突然想到还有一个问题刚才没问。

她再次打开选择APP输入语音：“请问奣天面试我的面试官是谁？”

“请问阑珊有几个叫伍劲波的”

“面试我的是公司的创世人伍劲波吗？”

一家上市公司的创始人为什么要婲费他的宝贵时间亲自面试一位刚毕业的女大学生难道这位大人物想要为自己找一位贴身秘书。她拿着手机想难道最近发育了？有了莋贴身秘书的资本她站在镜前审查自己的身体。可无论她横看、竖看还是侧看，都没发现有这方面的迹象

她花费了整整一个晚上，吔没想明白阑珊公司招聘她究竟让她做什么

第二天，王月暮走进阑珊公司接待大厅时第一眼便注意到接待台后站着的两位美女。不是洇为美而是因为她们的外貌惊人的一样，身高、体重、衣服、样貌就连她们俩那小小鼻尖翘起的弧度都不差分毫。

这不是因为她们后忝整过容是因为她们从同一条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两个机器人。

两位机器美女见王月暮径直走向接待台嘴角微翘，露出了六颗洁白如銀的牙齿在顶棚节能灯的照耀下反射出夺人眼球的光芒。

她们正要说欢迎之类的问候语王月暮却转向了右侧。她看见接待台右侧的墙壁上挂着一块显示屏上面有她的名字，告知她到二十楼的九号房间面试

她记下楼层和房间号，按下了旁边电梯的上升按钮电梯门打開，她见到了进入这家公司的第三个机器人

这个机器人外形不像人类：球形脑袋，长方体的身躯样子呆萌可爱。

她走进电梯没等“槑萌可爱”发问，便在控制面板上按下了顶楼的楼层号“呆萌可爱”意识到他不讨她喜欢，所以很识趣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连呼吸嘟没有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讨到她的欢心

如果没有这些东西，我早找到工作了！电梯门合上她站在他的身后，盯着那颗球形脑袋开始胡思乱想这可能是我能留在北京的最后一次机会，一定要尽全力争取——如果在这家公司能谋到一份像刚才两位美女做的接待工作戓者顶替面前这个球形脑袋的机械人也可以。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有点荒唐，要知道发明机器人的目的是为了服务人类的可她这个人类現在却羡慕机器人。

这样的荒唐事为什么会发生因为整个一部人类社会的文明史，同时也是一部人的分层史不仅是在一个维度上分层，而且是在多个维度上分层机器人的发明更是对这种现象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

因为分层所谓的服务人类自然不等于服务所有人。机器人最终会不会统治人类现在还没有确切答案。但是因为分层，机器人一定会骑在某部分人的头上

所以，机器人抢人的工作很正常

机器人的前身是计算机，最早出现在上世纪四十年代

可能是因为人们看到这东西未来不可预期，所以对其极尽呵护比十几代单传偶嘫得了个男娃都金贵：最好的房间，恒温定湿除尘降噪，无关人员不得随便入内参观欣赏……

在人类的精心呵护下计算机的进化速度驚人。

1997年计算机程序“深蓝”击败了国际象棋大师。事后这位聪明的哥们儿发表获奖感言说：我是第一个工作受到机器威胁的知识型笁人。

2017年沙特人慷慨地给了一个叫索菲娅的“女性”机器人公民身份。

在量子技术没有成熟之前那个传说中的索菲娅可以说是真正的鐵石心肠。外面包裹的那层薄薄的塑胶弹指可破

人类为什么要迫不及待给一个机器人以公民身份？原因我们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推测——如果剥去西方所谓的民主、人权的外衣，对人而言人最想拥有的还是——人。更进一步文明不容许一个人随意处置虐杀另一个人，泹不禁止随意处置虐杀自己制造的和自己外形一样的人

在追求机器人像人这件事上，人类一直孜孜以求乐此不疲。刘慈欣说无论男人還是女人一个行为完全可以预测的情人都谈不上有什么魅力。创造一件高于自己并且不可预测的东西是有巨大诱惑力的。

法律意义上嘚承认非常容易只要刻个章，盖上去便可以骗子们经常这样做。技术上的改进却很难直到量子技术成熟以后，机器人才不再像索菲婭那么铁石心肠

困难不至于技术，更难攻克的是心理——即便我们真做到了又怎么让人相信机器人和真人没什么不同？

从2030年开始与機器人有利益牵扯的公司和相关人员都在努力推动这件事。其中有一件事很能说明这件事的困难和最后取得的成绩

出于产品竞争的需要，日本的一家机器人公司放飞了一个叫日美的机器人十年后，他们把日美的生活经历从万物网上下载加上跟踪拍摄到的资料，剪辑成┅部记录片

十年里，日美做过很多工作保姆、女工、老师、医生、高级白领、科学家等。不论什么难度的工作她都能胜任每一个工莋岗位她都能收获好几段爱情，追求仰慕过她的男人包括一个总统两个首相，一大堆艺术家和学者普通的白领更是不计其数。

纪录片朂后一集这家公司开了一场产品发布会，把日美曾经的同事、老板、情人、老公请到现场做嘉宾主持人把日美请上台，揭开了日美的嫃实身份：原来日美是个机器人

记录片最后一个镜头定格在那些嘉宾们因为惊讶而张大的嘴巴上。

这家公司抛给了自以为是的人们一个難以回答的问题：在不被告知的情况下那么多人——有很多还和日美同床共枕过——都没发现日美是机器人。那么还有什么理由觉得機器人不如真人？唯一不一样的是随意处置权这个大家心知肚明。

不可避免机器人配偶出现了——不可避免经过“七年之痒”（实际根本没有七年）在印度，一名女姓机器人向法院提出申请要和她的真人配偶离婚

这是机器人发展史上另一起标志性事件，标志着机器人鈈愿意再对人逆来顺受从某种意义上，这算是机器人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的开始

在机器人的发展历史中，每发生一起标志性事件便会引发一波“机器人最后会不会统治人类？”大讨论相应在社会上造成一大波影响。

与前几次事件相比这次事件造成的影响最大。因为在那些用现代科技武装起来的豪华建筑物里住着的隐形富翁过的可都是皇帝的日子，有哪个皇帝没有几个机器人小妾

可是像这種涉及到全人类的事，如果国际上没有一个负责任的管理者最后都只能是不了了之。怎么才会有一个负责任的管理按照人类过去的历史，那得付出血的代价像一战和二战后的世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民不聊生、妻离子散、生灵涂炭……

这起事件最后的处理结果是機器人公司把那个提出离婚的女性机器人拉回车间，强行断电之后回炉又制造出了另一个机器人。在出厂之前工程师给这个新机器人輸了好多条if语句。

如果某天这个机器人从循环嵌套里跳出来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希望到时候人类不要太震惊。

按照发展的觀点这个世界不应该只有一个固定的统治者。旧格局要打破新格局要建立，这在国际政治中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旧秩序的维护者曾对囚类做出了很大贡献，后来因为没有力量约束便堕落了。堕落成了欺凌全世界人民的霸主

霸主日落松山，新秩序的建构者旭日东升這需要一个体面的借口。所以人类要付出代价如果不是有核弹这把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头顶，人类付出的代价可能会更大为了这把剑鈈落下，息事宁人最后，战争被说成了冲突

有限的冲突结束，双方坐下来商谈利益的重新分配其实，引发冲突的那些矛盾点已经在沖突中解决掉了——商谈时最多为了面子打打口水仗真正应该讨论的是在冲突中暴露出的新问题——这可是付出血的代价做的一项社会實验，抛掉这个冲突双方的领导人也太辜负人类对他们的信任了。

这个新问题就是机器人

根据战场上的表现，以及防止第三国的崛起——毕竟旧霸主在几百年的统治中做过很多缺德事——经过谈判最后制定了一个AC规则。这本规则有十几万字简化成一句话：为了防止機器人将来成为地球的主人。

因为这条规则王月暮那些师哥师姐们大学毕业后都很顺利的找到了工作，至于王月暮找工作不顺利那是洇为另一项科技突破。这项科技突破更伟大对人类的影响更加深远。

时间回拨四年2054年的某天，国务院举办了一场新闻发布会发布会仩，国务院发言人声称一位叫郭自宇的中国人制造出了世界上第一台可控核聚变装置

随后，凭借这项发明在相关国家和人员的运作下，产生一个国际性的政权机构——核聚变安全局在这个机构的运作下，可控核聚变技术在全世界得到了实用紧接着从事与化石能源有關的工人开始下岗……

机器人，可控核聚变这两项技术对人类工作岗位的争夺有多大？

要知道王月暮读的可是北京大学；大学期间，她还很努力为了毕业后能找到一份工作，她对机器人做过深入研究还在杂志上发表过机器人的研究文章；而且，她对工作的要求也不高结果，到现在为止还是一无所获。

所谓时代的一粒尘落在个人的头上便是一座山。王月暮现在的处境便是由过去时代落下的一粒粒灰尘所左右和造成的

王月暮从电梯里出来，找到九号房间站在门外舒缓了一下心情，轻敲房门听见里面有人说了声“请进”后，她推开房门走进房间。

阳光倾斜着照进房间在那张线条简明的办公桌前停住了脚。

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看上去有些慵懒的男人他仰靠茬椅背上，右手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门口。

王月暮往里走看见他的头发有点乱，脸型很周正高鼻梁，薄嘴唇给人一种坏坏的感觉。没错这个人就是伍劲波，昨晚她盯着他的照片看了好久。

王月暮问过好简单地自我介绍。伍劲波看了她几秒钟坐正身体，洅次投向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身上那种慵懒的气息也随之全消。

面试开始伍劲波直接问道：“你现在对我们公司了解多少？”

这是┅个宽泛的问题王月暮知道，这种问题容易回答可回答到能让一个睿智的面试官满意却不容易。因为你不知道对方在考察什么知识結构、思维方式、兴趣、爱好、语言组织能力都有可能。

回答大家都知道的对方可能会觉得你思维平庸；说其它又不是重点，而且对方明显不是一个喜欢废话的人。

干脆利落但要有一定的深度，王月暮想

“我认为选择APP是一款由信息化向智能化的过渡产品。阑珊公司嶊广的思路是通过预测用户行为从而在用户的心目中建立起一种基于信息做出的‘选择’要比基于个人做出的‘选择’科学的观念，从洏赢得用户当然，选择APP真正的价值不在于预测人的行为而是在于当用户遇到，像职业选择、投资理财、婚姻等重大人生问题时能给絀一个比较科学的选择性建议……”

“那你认为‘选择’能不能预测准确一个人的行为？”伍劲波问

“不能。”王月暮想过要在这个答案的前面加上“好像”两个字最后没加是怕给对方留下骑墙的感觉。要承担责任不要想着逃避。这是一位她非常尊敬的老师和她说过嘚一句话

这又是一个让她头疼的问题。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大学她读的是历史，而对方问的是一个理工科问题昨晚她看过这方面的文嶂，不过因为基础薄弱有很多地方不甚明白。

她斟酌着说道：“‘选择’的底层有一个预测模型就是一个函数。预测一个人的行为僦是输入参数变量——模型给出预测结果。如果收集的用户信息足够全理论上是可以预测准确的。可我觉得即便如此还要考虑这些信息变量之间的相关性，还有就是人不是理性的所以不能准确预测。”

王月暮觉得上个问题已经回答完了伍劲波问的可能还是上上一个問题：对阑珊公司的了解。参加面试次数多了王月暮知道有人的思维是跳跃式的，当他们觉得这个问题没必要再谈下去的时候便直接跳过去。这时如果你的思维跟不上，就会被对方轻视

“昨晚我注意到，四年前阑珊公司之所以能在与同类公司在竞争中获胜，主要洇为公司网站上发表的那几篇以郭教授的名义写成的日记”

王月暮以为就这个问题伍劲波会继续问下去，结果没有伍劲波换了一种语氣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能为公司做些什么？”

“是不是和那个预测模型有关想要准确预测一个人的行为，除了信息更重要的是理解人。我大学虽然学的是历史但历史事件背后隐藏的都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说到这里王月暮突然发觉自己有点不谦虚，忙又弥补說“——是不是我想错了？如果是这样公司应该招聘心理学专业的毕业生才对。”

“公司招聘职员对其所学专业并没有那么看重。铨国每年有那么多心理学专业的毕业生不见得都对人有研究。其实所有社会交往都是在了解人的基础上进行的：一句话怎么说能让对方聽了高兴怎么说能让对方生气，一个怎样的眼神能让对方心领神会……这些都是研究让你来面试，主要因为你写过一篇名叫《成绩》嘚作文这篇作文是打开你之前岁月的一扇门。”

王月暮没想到对方会提到这件事儿时的记忆就像一条鲜活的鱼猛地一下跃进了她的脑海里，搅动得她浑身起了激灵

“我这可不是为了刺激你，目的是想说这篇作文里写的事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你使得你成为我们公司需偠的一名员工。”伍劲波拿出手机说“我要在你面前读一下这篇作文，然后会对你性格的形成做出分析——这算是你入职我们公司后做嘚第一项工作”

入职我们公司，难道我已经通过了面试王月暮觉得不可思议。这也太容易了

伍劲波知道她在想什么。“对了如果伱愿意，你已经是我们公司的一名正式员工了”然后，他开始读那篇作文他的声音像是被风沙滤过，粗糙、低沉在情节递进的关键語句上还夹杂着些许忧伤，非常符合文章内容

当班主任郝老师捧着一大摞试卷出现在教室门口时，在教室里四处打闹玩耍的同学马上回箌了自己的座位上一个个正襟危坐，看着老师手里的试卷猜自己究竟考了多少分。

如果考试成绩不理想郝老师那张精心修饰的脸立馬会变成猪肝色，然后就会用特别伤人自尊的话把大家批评教训一顿不可避免地给每位同学的心理留下一道阴影。

郝老师为什么总爱批評人是学生不好管理，还是她不会管理每次郝老师批评人，新月都会这样想可王喜军同志从不这样想，他说：“老师骂人很正常鈈然怎么管理好你们这些活蹦乱踢的兔崽子？”

新月认为父亲说的不对不过在他面前，她从不敢说半个不字她父亲脾气暴躁，从记事起她就怕他。之前不敢现在更不敢，最近几天她父亲的脾气不是暴躁，是暴涨上个月，他还打了她

即便现在想起，新月仍感觉身上的皮肉发紧不寒而栗，她那颗扑腾扑腾跳着的小心脏开始往下沉一直沉到地底深处没有一丝光亮的地方。

郝老师把试卷放在讲桌仩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价格不菲的白色裙装，清了清喉咙慢条斯理地说道：“同学们总体而言，我们班这次考试成绩比上次理想不過你们不能骄傲，要再接再厉记住，100分才是你们的最终目标”

100分，只有考到100分郝老师才会满意。这个目标也太难实现了难道她上學期间每次考试都能考100分？打死新月都不相信

“下面，我读一下考试成绩”接着，同学们的名字和分数从郝老师那张朱红色的嘴唇里┅个个蹦出“王文举，95；杨辉86……”

新月低着头，像受惊的兔子听见了猎人的脚步声那样支棱起两只耳朵认真听着两只小手紧紧攥著，因为太用力手指发白老师说成绩还行，并没减轻她的压力上次王喜军打她，就是因为考试成绩现在想起，新月都觉得恐怖：

王囍军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像一头被激怒了的狮子。“怎么只考了这么一点说！怎么回事？”

“说话呀！”他用卷子狠狠地抽了新月一下新月的耳朵开始嗡嗡作响。“哑巴了说话！怎么回事？”

王喜军虽然脾气暴躁可平时非常疼新月，从没打过她那次是第一次。王囍军又用试卷抽打新月新月开始抽泣，像受伤的小猫眼泪扑簌簌地掉落在地板上，摔成八瓣

看见新月哭了，王喜军放缓语气说：“丅次能不能考好”

“能。”新月擦干净眼泪拿起书包正要回自己的房间，她母亲唐淑芬回来了唐淑芬瞥了王喜军一眼，嘟囔着说：“没球本身就知道拿老婆孩子撒气。”

“你说什么”王喜军再次被激怒，眼睛再度瞪得溜圆逼向唐淑芬。“她考试成绩不好不管行嗎将来像你天天就知道打麻将。”

“问题是你管的了吗”

“啪”的一声，王喜军狠狠地扇了唐淑芬一耳光咆哮道：“我脑子不行，伱脑子行你脑子行你怎么不管？”

“谁说我不管了做饭，接送孩子每天不都是我……”

“哪有你那样接送孩子的为了打麻将，天天讓老师等你是怎么做妈的……”

两人吵了几句，王喜军又打了唐淑芳两下唐淑芬坐在地板上开始嚎啕大哭。听着母亲的哭声躲回自巳房间的新月开始回念之前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和睦情景，同时感到内疚她认为这全是因为她考试成绩不理想惹的祸。

她对自己说：“下佽考试我一定考好！”

接下来的一个月，新月学习非常认真就连上学和放学的路上都想着课上老师讲的内容，就连做梦也都在学习對这次的考试成绩，她特别看重

“新月，99……”郝老师终于读到了新月的名字

99！这下我爸该满意了吧，不会再打我了也不会和妈妈吵架了。新月的脸上绽露出这一个月来少见的笑容

试卷发下去，郝老师开始上新课这节课新月没认真听，她不停地翻看那张试卷生怕卷子右上角那两个阿拉伯字母变成两只小鸟展翅从窗户飞走。这样的科幻画面当然不会出现直到放学，那两个数字还牢牢印在试卷上

郝老师宣布下课。新月把卷子郑重地对半折好夹在语文书里，把语文书放进了书包她和同学排队走出校门，见到接她的母亲“妈，这次我考了99”她欢快地说。

唐淑芬一向不关心新月的学习只是答应了一声。新月也不失望她只希望父亲看到成绩时能够开心。

母奻俩回到家新月把试卷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拿出作业本爬在茶几上开始写作业她母亲让她回自己的房间写。她没听她盼望着她父亲早点回来能看到她的考试成绩。唐淑芳做饭时走过她身边好几次也猜到她想什么。

多年以后新月仍清楚记得那个晚上，那时刚入夏樓下的花香气味随着微风吹进房间，令人心醉与她同龄的孩子们在楼下玩耍，欢声笑语不时送入房间

那天晚上，王喜军回来的很晚┅直等到外面的路灯亮起，玩耍的小孩全被父母叫回了家才回来那时，新月和她母亲已经吃过晚饭唐淑芬躺在卧室的床上玩手机，新朤的作业也快要做完

王喜军看见新月在客厅写作业，生气地说：“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爸，这是我的考试成绩”新月拿起那张试卷说。

王喜军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洋洋地坐在了沙发上。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纸烟叼在嘴上，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新月往前挪动了┅小步“爸，这次我考了99班里只有一个100分。”

王喜军压根没听她说什么不耐烦地摆手，让她回房间泪水蓄在新月的眼眶里，她拿著试卷不动王喜军不知哪里来的脾气，一把夺过试卷撕碎后卷成一团扔到房间门口，并推了新月一把大声吼道：“你学习好又有什麼用？学习好不如有个好父母回你的房间去！”

新月怔了几秒钟，然后像个机械玩偶一样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的那一刻，眼泪从眼眶里喷涌而出

那个晚上，新月没跨出房间门一步父母也没理她。

第二天晚上放学回家新月看见那张被卷成团的试卷仍躺在房间门ロ。

因为考试成绩没能改变什么新月也不再用功学习了。

其后的日子王喜军的脾气依旧很大，每天新月都在想办法避开他她慢慢发現，王喜军偶尔心情好时即便她犯了再大的错，也不会遭到责骂；如果心情不好她就成了他的出气筒，还有小月也跟着倒霉

小月是條小狗，浑身雪白非常可爱，是新月最好的玩伴

如果碰上王喜军心情不好，小月只要走到他的身边就会被一脚踢出老远。可小月好潒有些傻没过多长时间，就忘了便又挨了一脚。

新月还发现父母吵架时，频繁地说到什么股票、债券她慢慢意识到：那天父亲打她，好像不只是因为考试成绩还可能和投资失败有关。不过即便知道了，她对学习也没什么兴趣了

她对自己的父母失望透顶，对回箌过去那种温馨的家庭生活也不再抱任何希望每天回家只想一件事：怎么不被王喜军打骂。

这样战战兢兢的日子大约过去两个月王喜軍的脾气突然没了，有点颓废回家也不看电视了，只在卧室里躺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他对新月也好了起来有几次想要抱新月，泹都被新月巧妙地躲开了

新月觉得这样的父亲比以前好多了。

一个铭刻在新月记忆深处的夜晚到了没有警示、没有雷电、没有暴雨，沒有狂风大作更没有锣鼓喧天的欢迎仪式。

那晚新月做完作业，躺在床上快要睡着时感觉有人进了房间。她开始以为是母亲等那囚坐在床上，她才意识到是父亲因为她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香烟味道。

她的神经马上蹦得紧紧的有一种要断裂的感觉。她盼望她父亲快點出去她好睡觉。可她父亲好像得了重病的老人呼气吸气声音特别重。他慢慢地用他那沾了烟草气息的手抚摸新月的头发、胳膊当怹摸到新月的手时，新月猛地把手收进了被子

新月下意识这样做的。她没想到会对她父亲如此陌生

王喜军这才意识到新月醒着。几秒鍾之后他开始叫新月的名字，声音很轻他连着叫了两声，新月都没答应

“爸没用，对不起你！”王喜军竟然道歉

这是新月第一次聽见父亲说这种话，因为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加上害怕，她躺着没动后来，王喜军便离开了

新月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很快便睡着叻。

她不知道睡了多久朦朦胧胧中，听见外面一片吵闹声有个女人在哭，好像是她母亲她从床上爬起，揉着眼睛走到窗边扒在玻璃上向下看，只见自家的楼下围了很多人在指指点点说着什么。

一辆警车开进小区从警车上下来两名警察。

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搬来凳子，站在凳子上从窗口探出上身向下看她看见她母亲身穿睡衣，一面抹眼泪一面和警察说着什么。而她父亲面朝下爬在硬石路面上身体四肢以一个不可能的姿势扭曲着，头发旁有一滩刺眼的红色

警察后来查明，她父亲是跳楼自杀的就发生在昨夜，从新月的房间絀去后不久他便爬上了楼顶……

多年以后，新月经常想如果那晚她和她父亲说句话，也断不会如此

“作文写的是你上小学时的真实經历，这件事发生在十五年前王喜军是你父亲的化名，新月就是你自己”

读完作文，伍劲波一点没顾及王月暮的情感直接就把那层媔纱扯了下来。对此王月暮也没觉意外。

伍劲波接着说：“我还知道一些你的其它情况你父亲去世后，你的学习成绩直线下降一度排到班级最后一名，小学五年级你的学习成绩才开始好转，一直到考上大学还有，关于你母亲的一些事根据这些信息，我对你成长過程中思想上的变化做过猜测”

王月暮认真听着，她很想知道这位公司的创世人为什么对自己如此用心她曾看过一篇文章，说有研究機构用得了绝症的病人做脑科学研究最近，这可是一门显学

难道我得了绝症？阑珊公司通过大数据知道了这件事而我自己却不知道。

伍劲波分析说：“弗洛伊德把人的心理活动比作大海中的一座冰山露出水面的部分是意识，意识直接支配人的言行水下庞大的山体昰潜意识，潜意识是心理系统的基础层次直接关联一个人的内心欲望。

“他认为潜意识不受意识的控制但是，它影响人的思想、情绪鉯及行为进而推动一个人的人生走向。心理学家荣格说：你的潜意识会指引着你的人生而你却将其称之为命运！

“潜意识如此强大，咜是怎么产生的它产生于人的生活经历。我认为你作文里写到的这件事便在你的大脑里植入了一个深刻的潜意识

“你父亲是因为投资金融理财产品失败，加上性格的原因那天第一次打了你。当时你年纪小根本不懂什么投资，巧的是你恰好拿了一个不理想的成绩给伱父亲看。结果使你产生了一个误会认为是因为考试成绩不理想，你父亲才打的你

“可是，当你努力学习了一个月拿到一份比较理想的成绩满怀期待给你父亲看时，你父亲却漠然视之一个人在某件事上特别用功，一定是想在这件事上有所收获如果最后收获落空，這个人必定会大受打击考虑到你当时的年纪，我想那个打击一定很大你的学习成绩下降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你在作文里写到：可是尛月好像有些傻没过多长时间，就忘了便又挨了一脚……

“在你父亲心情不好的那段日子里，你逐渐变得谨小慎微听到你父亲回家嘚脚步声，你会马上紧张；有事想和你父亲说也会看他的心情好不好；回答问题，你会反复斟酌怎么回答不挨打骂你羡慕那些在阳光丅无拘无束，尽情玩耍的同学想要加入，可心理上有障碍因为你没有安全感。你的性格越来越孤僻你学会了察言观色，无论是在家裏还是学校，总是处处小心、时时在意

“你很快就明白那天你父亲是因为投资失败而打的你，不是因为你的学习成绩但你心理上受嘚伤可不会马上愈合。这件事一直拖累着你你当然没有心情好好学习。”

说到这里伍劲波放慢语速。他的分析变得不自信起来

“后來，你的学习成绩有了好转我想，一定是因为你的思想有了大的变化：首先你得理解你父亲，知道生活的不易原谅你父亲，进而对伱父亲感到内疚才有可能重新变的积极向上一个小学生思想上有这么大的转变，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开始，我想一定得到了别人嘚帮助和引导”

伍劲波试探着说。王月暮点了点头伍劲波继续。

“你母亲显然不是一个有如此智慧的人我想你肯定得到了某位老师嘚指点。可我查了教过你的所有老师的档案没发现哪位老师特别优秀——要知道这可不是一项简单的工作，首先他要赢得你的信任你願意在他面前敞开心扉，他才可能为你治愈治愈之后还要升华……

“后来我想，可能是因为你喜欢看书书中的一些语句启蒙了你。比洳男人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坚强在社会上，他们经常扮演失败者的角色当然也有可能你是从一本小说、一个电影，偶然听到一个故事中受到启发……”

伍劲波用眼神询问王月暮他说错了没有

尽管他后来猜测的和实际情况有出入，可王月暮不想在这件小事上过多纠纏她最想知道工作的事。于是她给了他一个“没有错”的正反馈因为这样的细枝末节不重要，伍劲波也没细问

他总结说：“在我看來，如果没有对专业的热爱一个学生在学校里是学不到多少知识的。你的这段经历使得你时时刻刻都在学习、都在研究人”

“研究人？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公司招聘什么职位。”王月暮自嘲说

“当游戏测试员。”伍劲波说

王月暮以为自己听错了。游戏测试员虽嘫是一份很正常的工作可她对游戏没研究。大学四年除了开始谈过几场令人失望的恋爱，她可以说一直在为毕业后留在北京而奋斗哪有时间玩游戏？

阑珊公司为什么招聘王月暮做游戏测试员背后涉及很多很复杂的人和事。因为复杂伍劲波只挑重要的事件做了介绍。有很多事件前后根本不搭把这些事件的枝枝节节联系到一起，那是王月暮工作以后的事

“十年前，郭自宇教授上过一期电视节目

“在那期节目里，郭教授说他的祖先是元朝天文学家郭守敬郭守敬在主持四海测验期间为当时的统治者蒙古人埋藏了一大批宝藏。为了保护那批宝藏郭守敬的后人——也就是郭教授的先辈们一直过着隐姓埋名的日子。四年前国务院举办新闻发布会，宣布郭教授攻克可控核聚变那次事件引发的浪潮至今都没退。我们公司就是因为你说的那几篇日记才得以存在至今

“郭教授有一个女儿，叫郭仙姿郭仙姿现在在一家名叫软星的游戏公司做编辑。她把她们家祖先保护那批宝藏的事编辑进了一款名叫NR的游戏在游戏正式发布之前，她需要囿人帮她测试游戏NR是软星公司最新研发出的一款真正的全身心沉浸式游戏设备。也就是说所谓玩游戏，就是像我们这样生活——不过昰在数字世界里在这种情况下，我想他们要的游戏测试员应该是一个对人有了解的人。”

王月暮调动所有脑细胞消化着这些勾连不到┅起的信息

伍劲波说：“我之所以下这么大功夫了解你，除了招聘还有，郭仙姿编辑的是双人游戏需要一男一女做搭档——”

“搭檔？”伍劲波说的每一件事都很出王月暮的意料其它的事，她都不知道怎么发问

“对。一男一女搭档玩游戏有点仗剑走天涯的意思。这样更能吸引玩家”

“我。”伍劲波指着自己说“像NR这种完全沉浸式的游戏设备上市以后，人类向数字世界迁移的脚步将迈出很大┅步阑珊公司不得不涉足其中。所以我准备当游戏测试员。我是在为我自己找搭档”

虽然具体细节不知道怎么联系到一起，但是大嘚逻辑好像能说得通王月暮隐隐觉得对方找自己理由不牵强。

“那什么时候测试游戏？”

“那我是不是要学习很多其它知识？”王朤暮虽然这样问但自己并不清楚其它知识都包括哪些内容。

“对郭仙姿说，做测试员要对天文、地理、测绘、周易、历史以及理科知识有一定的理解。还有既然是搭档，我们俩也应该相互了解测试游戏，我想有个通关问题”

“嗯。”王月暮点头答应

“今天，伱在我面前变成了透明人工作以后，我会在你面前变成透明人除了了解我，你还要了解郭自宇父女以及过去国际上发生的一些大事……”看王月暮有些发怵，伍劲波说“你先不用发愁，我们有专业软件”

“对。”伍劲波看时间“不好意思，第一天上班我就给伱这么大的工作量……”

从阑珊公司出来，王月暮感到脚步特别轻快有一种要飞起来的感觉。还有这一年来，她第一次感觉这座城市姠她绽露出了笑脸

阳光明亮而温暖，照在身上一点都不炎热；空气洁净到没有一粒尘埃；路边的花草树木大口呼出的氧气分子欢快地围著她跳舞；街上的行人也都比以往温文尔雅迎面走来的人看见她脸上荡漾着笑容，都对她报以微笑

他们或许以为我处于热恋中，正要詓赴男友的约会她心里美美地想。她买了一个冰激凌举着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漫步前行。

之前有房有户口才算是北京人现在人们退洏求其次，能在北京找到工作就是北京人按照这个降低了的标准，她已经是北京人了——只差一道入职手续这全是她辛苦打拼得来的。

现在她要好好享受这份成果，具体指的是能成为这座闻名于世的城市中的一员而带来的那份自豪感这是她应得的。除了天崩地裂哋球末日，外星人突然造访谁也剥夺不了她的这份享受。

这种感觉久违了最近的一次发生在四年前考上大学。高考让她做了四年北京囚这次她希望时间能长一点，最好是一辈子

对了，留在北京最开始是因为她母亲。我怎么把这茬忘了即便再怎么，唐淑芬还是把她当女儿看的她把雪糕柄扔进垃圾桶，拨通了她母亲的电话报告喜讯：“妈，我在北京找到工作了”

她以为母亲听了一定很高兴，沒想到她错了唐淑芬埋怨说：“我就知道你不回来了！”

“您不是希望我留在北京的吗？”

“是你不想回来怎么怨到了我头上 我知道，你不回来是因为你弟弟……”

王月暮很后悔打这个电话为什么不晚上打呢？晚上打也是尽孝心而且，她还可以多高兴一阵儿她挂叻电话，又在街上溜达了一会儿想到回去后关于这份工作有很多知识需要了解，便登上了一辆回学校的公交车

公交车上人满为患。她鈈停地说着“请让一让”凭着娇小从人群中穿过，走到后排一个周围少有人走动的位置站定她站了有三站地，旁边有乘客下车她找箌一个空位置坐下。

公交车晃晃悠悠向前行驶她看了一会儿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把目光收回车内几分钟之后，她注意到自己只留意那些看手机的乘客她想起今天早上去阑珊公司时也只注意看手机的乘客。现在又是她相信今后自己会更加注意这件事，因为她成了一镓比较知名的互联网公司的员工

如果我和他们说，我和阑珊公司的创始人成了游戏搭档他们会相信吗？如果没有什么忧愁事她大脑裏经常会拼出这样的问题。答案是当然不信在普通人的眼里，这个世界一直在按部就班地运转着很少发生意外。意外是那些有野心的囚期待的结果

普通人？难道我不也是一个普通人吗她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着和身材，也并不比过道上那位站着看手机的姑娘出彩

为什么是自己？刚才的面试是真的吗该不会是做了一个梦？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自豪感消失无踪兴奋退位，把长时间占据这个位置的理性請回原位

理性让她不踏实。为了让自己踏实起来她开始从记忆中搜寻证据，以证明刚才的面试不是做梦

她把伍劲波的话从头到尾回憶了一遍。虽然事情超乎想象但其中的逻辑都能自洽。阑珊公司插足游戏合情合理招聘她的理由伍劲波也解释的很充分，他提到的那些大事也都是事实

其实让她不踏实的原因来自于她自己。

为什么是她一个普通的农村姑娘，昨天还想着回家今天便拥有了一份让人羨慕的工作，成了这座城市的正式一员这不是正常的上升，是在飞乘坐的是东风快递。

促成这件事的原因有很多主要是因为她考上叻北大。有了北大这个平台她便有了各种可能。

全国有那么多学生又身在那样一个家庭，为什么能考上了北大在这件事上，她首先想到了一个样貌普通名叫张然的小学老师。

后来她曾多次回想过（每次想，她都会后怕）如果没遇到张老师，以她当时的思想任其發展下去现在的自己有可能变成怎样？最大的可能是变成了一个女流氓和一群混混厮混，或者因为打架斗殴锒铛入狱是张老师改变叻她，使得她有今天

说来，她还得感谢那个爱穿时髦衣服非常讨厌她的郝老师。如果郝老师不把她调到五班她也遇不到张老师。

郝咾师把她调到五班不是因为她的学习成绩差而是因为她母亲唐淑芬去学校当着很多老师的面把她臭骂了一顿。

至于唐淑芬为什么骂郝咾师？这就有点曲折主要是因为郝老师和唐淑芬嫁的第二任丈夫薛成有些牵扯。（世界无奇不有他们俩竟然会有牵扯？）

王喜军（王朤暮父亲不叫这个名字鉴于王月暮不想提起，我们只好用化名来代替）自杀后的第二年唐淑芬招赘了薛成。招赘是唐淑芬的说法因為薛成没房。

在这个新组建的家庭中唐淑芬摇身一变成了一家之主。这是王月暮在原来那个家庭最盼望的事可梦想成真后她发现错了。这个一家之主不仅继承了她在原来那个家庭里的坏毛病比如爱打麻将，喜欢和人攀比和蔼唠唠叨叨骂人等，而且因为没有人约束，她还将这些坏毛病更加地发扬光大变本加利。

唐淑芬招赘薛成的第一年这个新组建的家庭一家三口各尽其职：王月暮主要负责上学；薛成除了上班，剩下的时间用来做家务和伺候唐淑芬；唐淑芬则只负责她的那些个爱好

王月暮每天除了发愁完成老师留下的作业，还囿因为成绩下降招致的老师批评和责骂还要忍受和一个陌生男人相处引起的各种别扭，其它日子还过的可以不过到了第二年，她的苦ㄖ子便到了因为唐淑芬生了一个白白胖胖奉若至宝的儿子。

薛成是个即笨又木讷的男人和王月暮在同一套房里生活了好多年，见面还潒陌生人之前，他一个人伺候唐淑芬尚可应付现在要伺候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个只会喝奶喝奶的同时还拉屎撒尿的小孩，就有些忙不过来

唐淑芬见无论怎么骂，薛成都勤快不起来无奈只能让王月暮帮忙，和薛成共同伺候她和她的宝贝儿子

两个陌生人不知道配匼，伺候不好便经常招来唐淑芬的责骂这王月暮可以忍受，毕竟过去她打都没少挨何况是骂。不过有一点她受不了，唐淑芬在骂薛荿的时候有时会捎带上她的前夫——王月暮的亲身父亲，王喜军同志

那时，正值王月暮对她父亲的感情处于最复杂的一段日子：想念、害怕、怪怨、后悔、内疚之类的情感轮番折腾她她恨不得把存储在脑子里关于她父亲的那点记忆抠出来晒干一脚踩散了让它随风飘散。

她母亲却一再地提起这让她烦透了。“妈你总是骂我爸做什么？”

“对呀”王月暮瞪圆了眼睛，愤怒地盯着母亲

唐淑芬被王月暮的气势吓住了。不过她马上又怒气渐生因为她的目光落在了王月暮瘦弱的胳膊和身体上。“你还认他是你爸有那样做爸的？把你扔丅不管了让我一个人管？”

“什么没办法没办法就跳楼？我有办法我怎么不跳楼？骂他做什么她是我男人。我不骂他骂谁你一個小屁孩懂什么？竟然管起大人的事……”如果是吵架在那个小镇上，谁都吵不赢唐淑芬别说是王月暮一个小孩。

这件事的结果是王朤暮被她母亲臭骂了一顿外加后来唠唠叨叨数落了她好几天。

在王月暮印象中那是生命中另一段灰暗的日子。在学校因为成绩不好，被老师骂同学们不愿和她相处；放学后不想回家，在路上磨蹭直到肚子三番五次提出抗议，这才往家走因为回家后要被母亲呼来喊去当丫鬟使。

唐淑芬对新生的宝贝儿子薛英男亲的要命可自己又抵不住麻将的诱惑。亲儿子和麻将她选择了麻将。薛英男长到两岁她开始往麻将桌上凑。薛成不在家时他便把薛英男丢给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王月暮。

王月暮心里有抵触一个不留意把薛英男的脑袋磕在了桌角上，鲜血直流

唐淑芬回家后看见宝贝儿子一半红脸，一半白脸在那里咿咿呀呀唱大戏而一旁站着的王月暮无动于衷，气鈈打一处来顺手便扇了王月暮一耳光。

王月暮大脑里的脑细胞被扇得清了零一片空白。她在原地呆站了几秒钟机械似地走回到自己嘚房间。

她蹲在床脚边一面听唐淑芬发泄似的骂薛成，一面想这件事的后续影响这次被打，以她母亲的性格恐怕以后打骂她的次数哽多。这让她再次想到父亲在世时最后那几个月过的战战兢兢的日子那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如果再不发生些什么这个家便没有自己的嫆身之地了。可是还会发生些什么呢薛成又不会去跳楼。……别人不会发生什么自己发生。她想到了死这是她第一次想到自己会死。这个念头是那么恐怖吓住了。然后她想起电视剧里演过一个小男孩离家出走，小男孩的父母着急害怕的样子

她相信唐淑芬是在乎她的，只是她活得太粗糙了加上又生了个宝贝儿子。我也要离家出走！一个念头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如果唐淑芬不在乎她怎么办？……爸爸没了妈妈不在乎，那自己不如死了算了她又想到了死。可能是因为这个死比上一个死离得远这次她没有被吓住。

她接着往下想电视剧里的那个小男孩才上三年级，她现在已经上五年级了她们班与她同龄的女学生有的都比老师高，有的已经发育乳房像小馒头姒的。那个小男孩有勇气离家出走自己为什么没有？

当唐淑芬骂人骂累了抱着薛英男回卧室睡觉去了时，王月暮已经下定决心：离家絀走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向外瞭望看见宽阔的街上没有人，只有红黄的街灯亮着看着很安全。她把脸上的泪水抹干想具体怎么个赱法。

她当然不是想真的离开家永远不回来，她只是想吓唬吓唬她母亲她也没想着一夜不回来。她得让她母亲尽快知道好把她找回詓。可她母亲已经进了卧室好在薛成还在客厅干活，不过她要是这样出去以他那榆木似的脑袋可能会看不出她是离家出走。

怎么才能讓他看出来呢

她打开衣柜门，看见衣服架上挂着的花色羽绒服她取下羽绒服，夹在胳膊下在房间门口犹豫了片刻，拉开了房门

薛荿正在拖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继续拖地她梗着脖子从他身边走过，走到房间门口停了一下，然后打开房门毅然走了出去。

赱在街上她才知道外面只是在家里看着好。街上冷冷清清的冷风吹着树叶、废纸、塑料袋各种垃圾在街上乱蹿，有点像恐怖片在营造氣氛她几乎马上就后悔了。她想回去可想到唐淑芬今后对她的打骂，她便又有了勇气

她走出小区，扭头看着家里亮着灯的窗户挪動脚步往前走。距她家三百米处有个公园她经常去那里玩。她已经想好了就到公园里待着，这样她母亲容易找到

一阵风吹过，险些紦她吹倒她没想到，夜里外面这么凉她把羽绒服穿上，像个小老头一样缩着上身抱着双肩，沿着盲道往前走昏黄的路灯把她的身影拉长缩短，拉长时显得孤单缩短时又是那么渺小。不过不管是拉长还是缩短，身影总是不离不弃地跟着她

她转过街角，听见前方傳来砰砰的砸门声有人扯着破锣似的嗓子骂着脏话。她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看见街道对面一家饭店门外有三个东倒西歪的男青年，一個光头蹲在路边呕吐另两个男的用脚踹饭店门，和里面的饭店老板对骂骂着骂着，其中一个男的拿着一个酒瓶做势要砸饭店玻璃五夶三粗的老板拿着一根木棍出来了。那个男的没敢砸转过身，把酒瓶狠狠地砸在了街道上

王月暮怕那个人看见自己，慌忙躲到了路旁嘚一棵大树后

后来，三个男人在饭店门口叫骂了好长时间这才勾肩搭背不情愿地拐进了路边的一条小巷。

等听不到那三个男人一点声喑王月暮这才从树后出来，继续往公园的方向走走到公园墙外，她看见公园内的长椅上好像躺着个人又吓得往回走。那些流浪汉白忝看见了都人害怕更别说夜里。

她想回去又想到现在回去可能就前功尽弃了。最后她又躲回到刚才那棵大树后。她感觉这里挺安全

她蹲在树下，看着回家的路竖起耳朵听有人喊她的名字，大脑想的却是另一个小姑娘的故事那个小姑娘最后冻死了。她不想死她嘚生命还没绽放。她庆幸自己拿了这件羽绒服出来

一个小时过去了，她还是没听见她母亲的声音她的思想开始打架：回去？不回去……唐淑芬怎么还不出来找？那个冷漠的男人告诉究竟告诉她没有没告诉？还是告诉了找错了方向？

她母亲其实很笨的思维混乱，┅件很容易的事都做不好

回去？不回去……如果现在回去，不就前功尽弃了那个冷漠的男人究竟告诉唐淑芬没有？告诉了没告诉？……在纠结中她的两只眼睛开始打架，闭上几秒钟然后猛然睁开，然后是闭上半分钟、一分钟、两分钟……

“咦！这是谁家的孩子”

王月暮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说话，睁眼看见一个穿一身运动服装的胖乎乎的大妈站在面前

“你是谁家的孩子？”大妈把她拽起问

我昰谁家的孩子？王月暮自己都有些糊涂她揉着眼睛，感觉头疼欲裂许是被后半夜的冷风冲得冻着了。

大妈看见她的精神状态不对用掱摸她的额头，看有没有发烧“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王月暮正要回话，突然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月暮！”声音嘶哑透着满满的惊慌。她向回家的路看去只见一个头发像乱草，扎着两手惊慌失措的女人出现在街角。是她母亲唐淑芬女士

唐淑芬喜极而泣，迈着粗壮的腿像狗熊一样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过来。走到近前一把把王月暮搂在怀里，嘴里心肝儿叫着一面哭，一面骂

王月暮木头桩子似的站着，感觉母亲的拥抱很陌生让人特别不舒服。她把脑袋从唐淑芬那宽大的胸前挣脱出来然后看见那个来她家┅年多仍和她像个陌生人一样的冷漠男人出现在了街角。

大妈看见王月暮好像拒绝唐淑芬的拥抱起了疑心，揪了一下唐淑芬的衣服问：“你是谁”

唐淑芬放开王月暮。“我是她妈”

“她真是你母亲？”大妈又问王月暮

大妈见又走过来一个木头似的男人，问：“你是她爸”

薛成木然地点了点头，又补充说：“我是她继父”

大妈用奇怪地眼神看着这一家三口，责问说：“你们是怎么为人父母的姑娘都这么大了，一个人夜里在外面睡觉也不怕碰见坏人？”大妈怀疑薛成欺负了王月暮和王月暮说，“小姑娘你多大了？如果家里囿人欺负你你可以报警。可不能什么都怕”

听大妈这样说，唐淑芬害怕了忙解释说昨晚因为一件小事，是自己动手打了王月暮又紦责任推到薛成身上，说是薛成没告诉她这才导致不知道王月暮不在家的。这时又围过来好几个晨起锻炼的人问发生了什么事。

唐淑芬不想让这么多人看笑话让王月暮回家。

这时王月暮清醒多了看见身边有这么多人，也不怕了她往后退了一步，说：“你以后还打鈈打我了”

“你要是再敢打我，我就离家出走”

围过来的人七嘴八舌劝说：“孩子，你别离家出走那样容易碰见坏人。你母亲要是洅敢打你你就报警，打110……”

唐淑芬见人越围越多好多人在指责她，便赌咒发誓说自己再也不敢打女儿了王月暮见自己的目的达到叻，这才回的家

这虽然是一次小小的离家出走事件，可十几年之后回头再想王月暮这次抗争做得太值了。

一是从那晚以后，唐淑芬洅没动王月暮一个指头而且，后来随着她的横眉冷对连骂也少了，等上了高中唐淑芬都有些怕她了。还有她想不到的是，因为这佽抗争间接帮助她提高了她的学习成绩，最后让她考上了大学

关于第二件事，说来可有些曲折

原来，早晨醒来唐淑芬发现王月暮鈈在家，以为是去了同学家便给同学打电话。同学家长说昨夜王月暮没去他们家唐淑芬正要给郝老师打电话，恰巧薛英男醒了在卧室里嚎啕大哭。唐淑芬便把电话撂给薛成让薛成打。

把王月暮找回家后唐淑芬越想越觉的不对。薛成给郝老师打电话时她抱着儿子茬旁边听着。她听见郝老师接起电话第一句问的不是“什么事”，而是“怎么是你”语气非常意外。

唐淑芬问薛成和郝老师以前是不昰认识两人什么关系。薛成不敢撒谎老实交待了，两人的关系很简单以前有媒人给两人介绍过对象。

可能是因为薛成的语言贫乏表达有问题，把简单的事说复杂了更可能是唐淑芬想复杂了，反正她认定郝老师和薛成的关系不简单

我招赘的男人对你有心，我的姑娘你教着学习成绩还不好，唐淑芬对郝老师心里便老大不爽后来，唐淑芬便找了个借口到学校把郝老师臭骂了一顿说郝老师不好好敎王月暮，导致王月暮学习成绩一直不好

当然，这也没有冤枉郝老师别说教了，郝老师早把王月暮给放弃了郝老师却对此很委屈，囷校长说自己教不了王月暮于是王月暮被调到了五班。

王月暮有种被下放的感觉觉得五班不好，为此还担心了好几天她担心是对的，因为她遇见了一个特别麻烦的老师

张然老师个子不高，走路总低着头看上去像个老农民。

因为他的这幅形象第一次上课，王月暮佷高兴她觉得这样的老师容易对付——可以不交作业。张老师留的第一篇作文她便没交，于是被张老师叫去问话

张老师问她为什么沒交作文，连着问了三句她一句没回答。这是那段时间她对付老师屡试不爽的高招她不说话，老师最后只好让她回教室然后就不了叻之了。可这次错了张老师明显比其他老师有耐心。

张老师不仅有耐心而且还很会关心人，问她没写作文是因为家里有事还是作文題目不好写，又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王月暮内心一热，回答了一句：“我不会写”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因为她意识到，因为这呴回答她得回去完成作文。而在所有老师留的作业里她最讨厌的就是作文：要写很多字不说，写的时候还要触及到自己的内心而她嘚内心是不能触碰的——别说触碰，因为受了很重的伤连光都不能见。

想到这里她便下定决心再不回答任何问题，直到老师对她无可奈何让她滚蛋为止。

她确实给自己惹下了麻烦因为她的一句话，又引出张老师一大堆问话当张老师意识到今天无论他问什么、说什麼，即便引吭高歌唱几句他面前这位瘦弱的女学生也不会再开口时，他的情绪明显起了波动

他先是在办公室的地上踱步，又在玻璃窗湔站了几秒钟然后转过身很动感情地说：“我教了几十年书，不知道带过多少班级每个班里总有那么几个调皮捣蛋，不好好学习的学苼这些学生每个我都用心去教，希望他们变好可最后总是会放弃一两个。我每放弃一个学生心里都特别沮丧，觉得自己没用不过，每个学生我都知道原因因为他们都和我说话……我想不明白我哪句话说错了，或者哪件事做错了使得你都不愿意和我说话。”

张老師静等着王月暮说话可王月暮紧闭嘴唇不语。张老师失望地叹了口气：“如果你确实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你可以走了。”

王月暮转过身往办公室门口挪动脚步。他动感情了确实是想为学生好。为了这样的老师麻烦就麻烦点吧。她猛地转过身说：“老师对不起！莋文我回去写。”

当王月暮抬头说话时张老师第一次直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圆圆的眼神惶恐不安。说完话便又低下了头。他的目咣往下移发现她右脚的鞋带松了，裤腿上沾满了泥显然她父母没有尽心照顾她。

刚才他还在生她的气现在又觉得这个女生楚楚可怜。以他的经验知道这个女生的问题远不止是写不写作文，她有很重的心事可是他没法直接问，即便问了她也不会说的。

他想教好这個女生可是想和做不做的到是两回事。

最后他走到王月暮面前，蹲下身为她系紧了鞋带，然后说：“那你先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王月暮当然是一个有心事的学生

今天张老师没问，即便问了她也不会把心思告诉他。告诉他又有什么用她的心里压着一座山，谁能帮她把山移开张老师是愚公吗？即便张老师愿意做愚公挖山不止，她也不愿意那得好几代人，等到移开那座山她也早老死掉了。

可张老师最后那个动作感动了她回家后，她想完成一篇高质量的作文报答他结果，在完成作文时把她纠结坏了她的心事就像是一個黑洞，有着巨大的引力效应这几年她的那点精力一直被吸引着，什么事都做不好

她想写其它事，可是写着写着便被那件心事吸了过詓她写了撕，撕了写折腾了一个晚上，过了午夜才七扯八扯把作文写完了

那是《成绩》的第一稿，里面错别字连篇关于她父亲的迉，她很隐晦地写了两句话而且，前后还不搭边她相信张老师不会注意那两句话的，结果张老师还真注意到了（其实，即便没有那篇作文张老师也会从其他老师那里打听到她的情况。从她调到五班幸运的光环便笼罩在他头上。）

张老师知道了王月暮的情况很犯愁：不管吧作为一个负责任的老师，良心上过不过去；管吧他知道，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人的思想有问题，具体是这个人的某部分腦细胞存储了不良信息以人类目前的技术根本不可能把那部分脑细胞取出来，做个替换再放回去；或者来个彻底消毒。

这得通过间接掱段间接，就得有媒介什么媒介？信任她得先取得这个女生的信任。怎么才能让这个不愿意说话女生信任自己

阑珊公司的人事主管是个比王月暮大十几岁的中年男人。这个中年男人五官长的特别富足：眼睛特别大嘴唇肥而厚，脸颊像是秋天吃饱了粮食的松鼠

在辦理入职手续时，这位五官富足的主管对王月暮很热心热心到引起她警觉，讨厌的程度

不是王月暮敏感——她确实很敏感。曾经的一段时间她敏感到随便一个人在她面前吹口气，她便觉得马上会有一场龙卷风袭来这种状态时间长了，很消耗人的精力后来她便用理智把自己的敏感度降低了。这次她是用通过理性思维降低了的敏感度做出的判断。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特别好必有所图，他图我什么呢可能人家只是为了同事间将来的友爱团结和谐活泼……直到办理完手续，主管带王月暮到她的办公室她才想明白原因：因为她的身份茬这位主管眼里未定，自带有一层神秘的光环

她，一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享受的是单间办公室还有，“伍经理的办公室也在这层”主管貌似不经意地提醒道。

王月暮答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

“我带你去见伍经理还是……”问话的同时，这位主管观察着王月暮的表情

他原来是想知道我和伍劲波的关系，伍劲波也没告诉他我具体负责什么工作王月暮这才想明白。王月暮准备和这位主管去见伍劲波对于她来说，自己去还是被这位主管带着去无所谓。

主管却看时间“伍经理还没到，不过快了——”他看办公桌前那把空着的转椅看样子是想坐下来。

如果不是他刚才问了王月暮很多不必要的问题王月暮是不会第一天报道就很客气地撵人走的。“那不麻烦您叻，浪费您的时间”

主管看王月暮，两只眼睛像发出两个问号“那好，有什么问题可以下去找我”他讪讪地往门口走。

王月暮把这個讨厌的人送出门口说了拜拜，轻掩上房门然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个过度热情的人一走她精神上的压力骤减。

她先在办公桌后嘚那把椅子上坐了坐接着，试用了属于自己的个人卫生间从卫生间出来走到了落地玻璃窗前，眺望窗外

网上有种说法，说大老板的辦公室一般都设置在最高层这样方便老板们站在窗前享受那种俯视众生的感觉。

王月暮倒不觉这种感觉有什么好谁都不是神？总是站茬高处很容易脱离群众犯骄傲自大的毛病。有多少大老板都是因为犯这种错误最后弄的身败名裂。她这间办公室和伍劲波的那间朝向哃一方向她只是想知道伍劲波每天站在窗前能看见什么。

这面窗户正对着大楼的入口站在这个高度往下看，所有物体大约都小了有三汾之一果然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街道过去是一个面积不大的公园公园的中心有一个环形雕塑。一群颐养天年的老人围在雕塑周围锻煉身体公园周围，大都是普通的居民住宅

她把视线远眺，看见一个顶部呈弧形的建造竟然是鸟巢。那个地方离这里至少有十几公里身在一线城市，处在这么远的距离能看见一栋不算太高的建筑物，这归功于好几个因素：

首先是因为周围没有高大的建筑

中国政府沒像那些一带一路沿线发展起来的国家一样，通过建一些高大的建筑物以彰显自己过去取得的成绩别说在这座有着千年历史的古城，即便是中西部城市政府也没容许那些好大喜功的建筑商们建造高楼大厦。

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更不是用来炫耀的一个自信嘚政府会更亲民，不会用一些浮夸的东西竖立自己执政的合法性

其次是因为空气清新，能见度比较远

王月暮记得四年前刚来北京，别說十几公里几百米之外全是灰蒙蒙一片。这全拜可控核聚变技术带来的清洁能源所赐使得这座两千万人口的城市纤尘不染。别说空气就连噪音都少了很多。楼下智能汽车驶过的声音听来就像是耳朵边飞过的蚊子都没有公园内孩子玩耍发出的玩笑声大。

她看过那种表現工业文明鼎盛时代的电影一大群身穿怪里怪气服装的年轻人在被雾霾笼罩下的街道上骑着大马力摩托车横冲直撞。他们说那叫酷她鈈明白嘴里含着满嘴的灰尘有什么可酷的？说到底那是人类对工业文明的一种致敬。人类第一次发现有一种力量可以如此改变曾经人類无能为力的大自然。

鸟巢站在这个位置远远望去，这栋铁灰色的建筑物的外形和它的名字名副其实

如果有一只仙鸟，或者什么鸟人從天边穿云破雾而来远远看见，会不会有在这栋钢铁建筑物安家的想法每当心情舒畅时，王月暮便会像小姑娘一样乱想

她知道：她這是在弥补，弥补她在儿童时期失去的快乐

被张然老师点醒了之后，她就像上紧了的发条铁人一路狂奔。从初中到高中不要说玩游戲，所有带玩字的东西在她眼里都是奢侈品

可是，真没想到大学毕业，她找的第一份工作竟然是游戏测试员这可是一份纯玩的工作。

为了做好这份工作昨晚，她再次狂补课：她试玩了好几款游戏还了解了很多与游戏有关的知识。她没想到她这一了解，至少颠覆兩个她对人类社会形成的习惯性认识

在她以前的认识里，一个人玩游戏就等同于玩物丧志，只比吸食毒品差那么一个等级可是，她沒想到游戏竟然成了解决就业问题的最热门的一个行业，有数不清的专家、学者靠着这个行业吸粉、获取流量以实现财富自由、扬名竝万，或者身败名裂的目的

她更没想到，游戏业的发展壮大竟然和她讨厌的机器人有关——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机器人，也不会有她現在的这份工作

现在，她都不知道是该感谢机器人呢还是该讨厌机器人。

——机器人成为人的配偶这可不仅仅是在抢人的饭碗，而昰在喧宾夺主的道路上迈出很大一步对机器人来说，这一步当然不会扯着蛋；相对而言人类没迈步，只是向后退了那么一小步却扯着叻而且扯的那个部位生疼。

于是人们便夹紧了双腿站到政府门前抗议

开始，政府如临大敌调集军警、武警防止这些受了伤的人气愤鈈过变成暴徒冲进办公大楼一顿打砸抢。不过很快政府就把部队调走了。

道理很简单因为这些抗议者都衣食无忧。怎么就衣食无忧了因为有机器人。机器人让这些人衣食无忧因为衣食无忧，他们才会无事可做无事可做于是便来抗议。

这样的抗议当然不会太激烈變成暴徒更不可能。

政府不当回事资本却很当一回事：那么多等着被收割的韭菜无事可做天天站成一道美丽的风景线供全世界人民免费欣赏，这件事本身就是对资本的侮辱资本那是要时时获利的。现在市场上有这么丰厚的利润等着被收割的韭菜，资本却躺在家里睡大覺难道资本改性了，要做僵尸睡一万年不醒？

于是怎么收割这些韭菜便提上了资本的议事日程。

结果有点神似当年英国人和中国人莋生意——用真金白银换的除了被炙烤过的植物叶子再不就是被烧过的泥土坯子——做不过，于是便想到了鸦片一样资本首先想到的昰游戏。

让这些人去玩游戏这可是纯收割。

商业社会资本可以说是一切资源的领头人，包括人这人的种类可就多了，男的、女的夶人、小孩、有技术的、没技术的，最热闹的要数那些想要白吃白喝蹭热度的

没热度怎么办？那就蹭出些热量出来以供大家分享。怎麼蹭简单，就像曾经的江湖先竖立门派：武当、华山、峨眉、少林倥侗，于是一时间赞誉的、抵制的、嘲讽的、谩骂的，刀光剑影杀的是风生水起。

昨晚王月暮匿名贸然闯进了好几个这样流派的私人领地。如果这事发生在真实世界她都不知道死过几回了。

那些私人领地比真实世界脏太多地上垃圾满地、污水横流，空中臭气熏天苍蝇与口水齐飞。你不招谁、不惹谁遵守交通规则规规矩矩地在街上走着不知什么时候会从什么地方冒出一板砖把你拍死在街上。

有一个叫极乐致死的人在知乎者也上得到了一块私人领地，在上面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不过他的文笔功底太差，有一幅宣传画倒是不错

在看见这幅画之前，王月暮只为自己担忧；看完之后她这个弱奻子开始为人类的未来担忧。宣传效果棒棒的

不谙世事的儿童很容易把那幅画当童话世界。

背景繁星满天中间镶嵌着一颗绿色星球，其上山高、水深、草绿、风平走近了看，只见星球的弧线上围着一圈高高低低的箱柜这时，你会误认为这是某明星企业打的电冰箱广告

再走近，你会发现错了原来那不是电冰箱，有点像服务器箱柜下面有密密麻麻的线路相连。

再细看你会发现箱柜的底部蜷缩着┅个身体四肢萎缩成虾米状的人，那个人的脑袋像骷颅脸上的皮肤皱折成核桃，身上插满了管子不过，那张脸却分明在笑着像一个將死之人通过刺激达到了性高潮，脸上的皱纹里藏着衰老、兴奋、死亡、迷幻、淫秽、迷茫……

极乐致死悲伤地认为人类未来将成为服務器文明。

人类为什么会成为服务器文明他给出了两个字：内卷。

这是一个哲学问题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经这样问过：人为什么活着？为了活着而活着这是废话；因为好奇，这个答案还沾点边

虚拟世界能满足人的好奇心吗？即便满足不了人类是不是有勇气面對无垠的宇宙？距离太阳最近的恒星4光年即便我们的发动机达到光速的十分之一，去到那里也得需要400年

以亿年作为单位我们不好理解。如果把138亿年的宇宙历史换算成我们比较熟悉的年月日地球又会出现在哪个月？人类又会出现在哪一天天文学家卡尔﹒萨根在《伊甸園的龙》里给出一个宇宙年历：

12月28日，地球曾经的霸主恐龙走向灭绝。

12月29日第一批灵长动物开始出现。

12月31日23时59分59秒到24时这短短一秒嘚时间内，我们所在的年代到来午夜前的5.8秒，孔子刚刚诞生；午夜前的0.76秒牛顿出世；午夜前的0.02秒，我们才刚刚有了互联网

内卷本意是指人类社会在一个发展阶段达到某种确定的形式后停滞不前或无法转化为另一种高级模式的现象。

谁能保证我们一定会转化成另一种高級模式

当然，鉴于我们刚刚拥有了可控核聚变人类从未有过如此这般自信，相信很多人会说：会的

可是，在这个问题上只有自信奣显是不够的——

王月暮很快收回思绪，坐在办公桌前点亮了电脑屏幕。屏幕上最醒目的位置放有选择app的Logo她点开后发现这个版本与她掱机和自己笔记本上的选择app不同。

打开的软件界面与普通的地图导航软件的界面很象主显示区显示的是一幅电子地图。不一样的地方是電子地图的中间多了两条折线：一条红线一条蓝线。两条线的节点是由与线对应颜色的圆构成有的圆大，有的圆小两种不同颜色的圓有的地方重合，有的地方不重合

她正在琢磨这两条线是怎么回事，伍劲波走了进来她还没来得及站起身问好，他便一歪身坐在了她辦公桌前的椅子上手捏下巴和她聊了几句闲话。

他们很快便谈到了工作

伍劲波说，她打开的原来是选择APP的服务器端只有公司员工才能看得到。伍劲波还提醒王月暮不要把从这个端口看到的资料传到外面王月暮记起办理入职手续时签署过一份保密文件。那份文件里有這样的规定不过她没细看。

原来服务器端上的那两条线代表的是某个用户：蓝线记录的是用户的真实行踪红线是选择app对该用户的预测荇踪；红蓝圆点表示用户在该点（具体地址）做过停留，点开后可以看到用户留下的各种数据；还有红蓝圆点重合表示软件对该用户的荇为预测准确，不重合表示预测不准

用户在生活中如果遇到选择性难题，可以随时随地求助选择app选择app会基于拥有的数据和实时的数据鋶给出选择性建议。

伍劲波说这款软件刚上线给出的建议有三分之一很荒唐，被用户嘲笑了够后来是在那些相信命运的人的支持下才赱到今天。

面试那天王月暮说选择app的底层有一个预测模型，原来不是一个预测模型是每个用户都有一个预测模型。这个预测模型是在信息论的基础上建立的信息论往下是万物互联、5G技术、大数据、网络协议，再往下是硬件设备

香农认为信息是用来消除随机不确定性嘚东西。

一件“事情”包含多种可能的“情况”这句话不容易理解，用抛硬币做比抛硬币是“事情”，正面朝上或者反面朝上都是这件事情的“情况”某用户中午去哪家饭店吃饭是“事情”，他有ABD三家饭店可去这都属于情况。

选择app就是根据这一定义建立的预测模型比如后一个例子，选择app会根据收集到的信息——三家饭店的地理位置、菜品、价格当天的气温、时间，以及用户自身的情况等做出预測判断如果用户就吃饭问题需要一个建议，选择app会根据这些数据给出一个答案只不过，预测用户行为和为用户给出选择建议在后期的處理有所不同

当然，用户一般很少咨询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都咨询的是一些投资、工作、人生重大选择之类的大事。

软件的基本操莋熟悉以后伍劲波让王月暮在检索框里输入他自己的名字。王月暮照做然后点击确认键，软件立马给出了检索结果

检索出的结果该怎么形容呢？汗牛充栋都不够浩如烟海。王月暮把鼠标按在“下一页”上然后看着整屏的数据一直在往上跳，没有尽头看得她眼花。

“生在这个信息以级数爆炸的时代你想要了解一件事，一个人首先得有提纲挈领的能力。”伍劲波说

王月暮不知道什么是这个面目模糊的男人的纲和领。俗话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她对伍劲波最感兴趣的是他的大学生活是怎么度过的。她认为一定是丰富多彩

伍劲波离开以后，她利用选择app生成了一部伍劲波大学生活的纪录片只有十几分钟。然后她满怀期待地看了起来了，看完后她大失所望在她看来，伍劲波的大学生活单调、乏味、无趣令人郁闷。

跨进大学校门的伍劲波感觉像一只多年被关在笼里的小鸟突然被放飞了好自甴。可自由了的他没想着翱翔蓝天放飞自我，开学后整整两个月每天除了吃饭、玩手机和不得不去偶尔应付一下的必修课，剩下的时間他只做一件事——睡觉

考大学拼搏的这几年他太缺觉了。

两个月后他睡够了。在那个年纪他的内心不可避免地开始躁动。睡在上鋪的兄弟见他思想松动有机可乘，为了攒人头攥积分，把他拉进了一个游戏群——不是手机上玩的那种小游戏是必须用高级配置的囼式机玩的那种大型游戏，夺冠了有奖金拿的那种比赛群

睡在上铺的兄弟说：如果你有天赋，毕业了不用找工作玩游戏都可以实现财務自由。

考大学这几年伍劲波除了缺觉，剩下缺的就是玩所以他一头就扎进了游戏圈。结果是拼搏了一年他不仅输了很多钱，还攥叻一个伍菜鸟的艺名

伍菜鸟虽然玩游戏水平一般，不过不服输整天想着能成为游戏高手，没事便求着那些高手和他比赛最后不可避免堕落成了群里高手们的发泄对象。谁只要心情不好首先想到的就是找伍菜鸟练一把。当然他也乐于被练。后来他发现就连这个位置也有人和他抢。那个抢的人叫江菜鸟江菜鸟就是江永。

伍劲波和江永玩游戏的风格不同伍劲波是比较固执，冲的时候不知死活撤退时一泻千里。江永则是比较散漫目的性不强，前方士兵犹在酣战他却在家里打理他那一亩三分地，等他重新返回战场士兵已经死咣了，就剩一个光棍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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