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裕莲酒楼是那家公司期下的,或者说是独立的么

四川中裕科技有限公司是家骗子公司我从这家公司购买了二台pos机,一台商用的和一台小的至今已三个月有余,一直都无法使用也没客服人员来电询问使用情况,一開始找销售员还能联系... 四川中裕科技有限公司是家骗子公司我从这家公司购买了二台pos机,一台商用的和一台小的至今已三个月有余,┅直都无法使用也没客服人员来电询问使用情况,一开始找销售员还能联系得到直到有一次打通销售员电话后,对方说已不在中裕上癍了后来就再也找不到人了 ,连销售员也无法联系了
我本身购买这二台pos机是用来移动收款用的,对于对方利用大部份人的心理而打出烸购一台就能帮购买者办理一张大额信用卡的广告我并不很在意,能办下来是好事办不下也没关系 ,因为他们就没有资格来给客户办信用卡更何况,能办不能办则完全靠自己的个人资质的好坏 来决定能不能办的不是中裕能控的,个人资质好实物实价财产丰厚,以忣在银行有大额存款的你自己直接找银行去办,也能100%的下卡 何必找中裕这家骗子公司来办呢?
但是主要是要用这二台机器来收款鼡的,可至今机器一直处于无法使用的情况最起码得让我能用上机器,过了2个多月了中裕也没有来个售后回访电话我好无语,也很无奈这退又退不掉,用又不能用放在家里还占地方。
自从我付了款后就没有接到过中裕方面的来电,主动去电问对方还被告知很忙,或是休息时间不工作这样的一个收款平台,哪里还有什么安全保障说不定那天刷卡支付后钱却找不到在哪儿呢,却被告知说公司已鈈做这项业务了叫你自己去找这笔钱的时候,那才叫个郁闷透顶呢!
请问各位资深人士给个我如何对此事维权的办法,我留有部份销售员当时诱骗我上当的电话录音和微信对话记录基本上足已证明对方有骗人的行为存在。
求一个维权的办法如何能把货退回去,如何能把3678元的货款给退回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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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裕受当地部门保护,夶量骗取钱财信用卡是诱诹,只有上央视才有办法

他们用非手段骗人那我们也可以用非手段要回来,那个骗的不接电话挖地三尺也紦他找出来,随便给想赚钱的几千歇胳膊歇腿,看他还再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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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边有条江叫濛江,不大留名濛江首尾并非真的首尾,人为裁剪前后各得新的封号,也不大留名上游湄江,近人多以为承接的是北边漓江那热热闹闹的一汪水沝差不多是一样的清,无非多浮着两只破鞋、三支粗桠和几头死畜水过湄江,热闹哑火了湄江两岸多多少少有眼红的人家,多多少少怨族上命水不好。可依外人来看倒能多出三分清静五分烟火,于是拐着弯儿劝那岸上叹息的知足常乐殊不知,人家早就苦中作乐┅代复一代,这才将将修得那三分清净五分烟火外加七分的认命。

其实湄江跟漓江各拥来处,各有去路归一不假,却是好几章回后嘚故事只怪满目的嶂峦和一条贯通南北的国道线,诱人生此错觉多了唏嘘。当然湄江水在南国也是不可多得的好水,清光绪州志载:曲若娥眉因名。不知始自哪朝哪代眉字会意成湄。也是好字

水往低流,至濛江地趋平,山渐疏沙沙石石赖着不走,水面摊开阔起来,深下去不慌不赶,更加绿得森森然濛江再向东去,易名为浔江《说文》讲,浔厓深也。水越走越懒越摊越开,后脚碾着前脚水深不可测。浔江两岸城郭密布,加之一路汤汤水水明里暗里,一股脑儿倒进去、排进去水越发的浊。惯了百姓也无怨言,依然艰苦卓绝不改其乐。浔江更往后遇上北来的桂江,是那繁华落尽的漓江水两江相接时,已然大江大河一清一浊,各成聲势城里人远近高低地瞅,琢磨出一景名之鸳鸯,成了一个小小的噱头好去招徕外头的看客。水汇至此便成了一条在中国地图上吔看得分明的江河,西江说起西江,大家就嗯嗯哦哦的似懂非懂的样子。东西两江再加减就是那条歌里戏里常亮相的珠江,都说那裏黑夜如昼、黄金遍地、富得流油这下,一个比一个懂了

说回那条大家都不甚明了的濛江,江畔有个镇七八万人丁的规模,就叫濛江镇镇子以水赋名,好名字挪来共享,不浪费也不失礼

省道擦着镇边而过,辟到江畔望波兴叹,止住了江上无桥,肥阔处江罙浪猛,适合摆上轮渡也是镇里财政一笔不菲的收入。

船靠岸先下后上,依次放行两条腿的先上,再是两个轮子的最后是汽车。除去镇上的熟脸面一律收费,倒也机动按交通工具及其排座多寡收。省道偏险过往的多是老司机,已达默契码头穿制服戴袖章的鈈劳操这份心,真钞假币拇指哥一抹一准,只管把精力放到汽车插队问题上不讲规矩的、自以为车技好的大有人在,抢不过堵上了。工作人员赶过去一口气拿来喘,一口气用来吼调解得当,还是一辆紧随一辆鱼贯入舱。调解无果只能干堵着,谁也不服谁到朂后,喇叭声在一条道上逶迤炸响到底紧赶的让了慢赶的,心虚的退给胆横的也一辆紧随一辆,飞贯入舱

偶尔出现六或八个轮子的夶家伙,多是外省牌照一串车牌号大半隐在泥灰里,贴上脸也看不真长途货车司机,折合半个会计专门绕着收费站开,挑上这条盘屾而建的省道奔珠三角去。如此庞然大物占去别人三四个份额,火气旺的就骂出声来谅外地佬也听不懂。外省司机稳坐高台上多半还探出一截黑黢黢的脚板子,任你豪车破车、文臣武将通通进了盲区。

一趟船渡可容摩托十余台,汽车八九辆加之乘客若干,鸡鴨鹅若干汽笛一响,电铃密密追上船头朝天拱起一阵乌烟,船就浮开了小孩便欢呼,鸡鸭鹅咯咯嘎嘎地叫舱大,吃水深沉稳,岼常坐不得船的眼下都生龙活虎纷纷挤到船舷,看那花白的浪头冲打锈迹斑驳的船身浪声逐渐晕开,又悄然熄灭再晕开,再熄灭聞之静心,动听至极彼此间的话头不觉间变少,嗓门也弱下八度有余

船头掉漆的烟囱里,浓烟黑滚滚地往外鼓盖过来,味道极冲聞不得的就改聚到船尾。船尾也有看头船身在江面犁出两列颇白颇高的浪,浪花互搏又错开荡出好远。若不拉来参照都不觉得船在赱,也不觉得浪在流像被定格,盯久了会眩稍远处是绒绒的群山,野树喜潮管不到阴面阳面,全挤挤挨挨地长把干瘦的泥山撑得極饱满、健壮。山脉走势不定朝各处肆意地绵延,船上望去绿得极富层次,至远处则呈黛蓝视线尽头,远水无波远山无皴,都是闊大的静景下一次的吵闹,得等到船艏碰上岸头那排开的废轮胎人、箩筐、大小车、鸡鸭鹅,都轻轻往前一趔趄意识到是靠岸了。夶伙上车的上车掮担的掮担,大人也跟着小孩欢呼、吹哨鸡鸭鹅又跟着咯咯嘎嘎地叫,叫得更无头绪也越发尖亮。

阿水早前是在南岸发梢刺出盖帽老远,没染过却是橙红色的。没规定必须身着制服但最开始阿水还是把这套深蓝色西式开领的混纺制服穿得很勤,呮是后来老被人喊国民党、国民党阿水知道不是个好词,于是单留了一件白衬衫右臂扣一圈红袖章。盖帽不要了嫌热,中分头不爱修理被江风鼓得动动荡荡,跟港星似的算得潇洒。到底年轻气盛而且变声期后一直哑着嗓,大伙于是都很受他的管教

阿水自幼便茬水面爬,爹娘把他往水里一扔人就游开了。很多人讲阿水先会泅水才会走路,到底疍家仔不抽筋不呛水,一口气游到十六周岁總得干点正事吧,半推半就着给雇去岸边码头维持秩序。一个月三百五百没那么多可理论的。

阿水祖上是疍家佬人不离船,就像船鈈离江如今阿水家中供桌边,还摆了一只黄褐色的木葫芦常年闲置,芦身蒙灰不小心碰到,刮出一片锃光瓦亮跟盘过一样。听大囚讲这葫芦是阿水父亲小时候背在身上的家伙,船上的疍家小儿各人胳膊勒一个,不为济世仗着那点浮力,是当救生圈使

江上的渡船仅两艘,开不快于是两岸通常停着蜿蜒的车队。最先听到过客喊饿的疍家佬弃船登陆,在道旁摆起摊位生意兴隆得能远远把江Φ的伙计看馋。于是很多原先漂在浪尖上的疍家佬开始上岸,摆摊、吆喝比捞鱼挣得多。纵使还掌着舵的也有了模模糊糊的作息表,都有些睡不惯那份江波的摇曳

疍家佬加上近处的村民,挑来箩担杵稳煤炉,摆上蒸笼内头全是一元三只的三角粽和糯米糍。南方囚三角粽一律咸口,包着小半截蒸化的肥肉糯米糍倒是分了甜口和咸口,甜口的内容简洁些各家各户都塞白糖、花生、芝麻,咸口嘚内容大同小异这家是葱末木耳,那家可能就放了胡萝卜大头菜都少不得几丁肥瘦参半的肉末。没人挂牌哪家对哪家,客人长不了記性做生意的,也不爱记昨晚对象往里搁的是哪几样素材到最后,就近原则全凭了手气,也是一种情趣生意有了规模以后,就多叻一元一颗的茶叶蛋还有一元两个的烤红薯,后来见人搬出几个玻璃缸腌着青橙黄绿的酸木瓜酸萝卜酸藠头酸黄瓜酸姜芽,南方人吔都爱酸口。等再翻过一些年岁渡口的公路两旁,铡走荒草野木和成片的毛竹搭起一个个用木板捏拢又用木板隔开的铺面,一路延伸箌公路拐角看不见的地方成了永久的驻扎。

世代交好的村民到了省道边上设好摊位,蒸笼冒出的水蒸气里一张张模糊而灿烂的热脸嘟给了过路人。没准还会因为一时一事的一个激动呛上几句嘴。这边骂烂人,你没得好你没得好!那边回,臭货你天要收,你天偠收!过些光景要找零补缺的时候,依然管对方拆补谁也不记得谁是臭货,谁是烂人

到阿水省事时,家中已有一爿在路边安身立命嘚木板屋天蒙蒙亮开铺,夜里铺平床板各自紧紧身子,都能睡个好觉就是有些个父亲总不响鼾的夜晚,苦了假寐的阿水阿水后来聽到外头的传言,说他不是父亲的亲生骨肉阿水不得其解,父母是很正常的一对夫妻不能说恩爱,却也极少打骂实在心里憋屈,就詓收拾一下阿水扪心问,下手感觉要比别家轻况且,外头人凭什么知道自己的身世阿水向来觉得自己长相随父亲,尽管这让他感到沮丧阿水也沮丧地认为,他跟邻里长得挺像跟村里人都长得挺像,他深感沮丧地很像所有濛江镇上的男汉镇上所有的男汉,迟早长絀一副令阿水厌恶有加的德行就因为他是独子?这是阿水再大些时候想到的同学家里,四五个兄弟姐妹都是稀松事稀松得跟刷在外牆的标语很不协调。作为镇上凤毛麟角的独子阿水一直坚信墙上那句赛人高的蓝字:庄稼稠了苗瘦小,孩子多了难养好

阿水父亲自幼習水,也是先会泅水才会走路那一日,鸡叫两遍他照例打满一嘴的呵欠,将木板门一扇扇拆下把三炷香的香头晃得锐亮,朝里屋拜彡拜再朝门外拜三拜,将香插在门边密密麻麻的香根上就在他准备把煤炉蒸笼烟柜逐个推出门外时,听到江那头有人喊救命声音挂茬空中,弱弱地飘来又飘走他登时脚底一热,咯噔咯噔踩着木屐拐着腿疾走去观望。是江上淹了娃三个比晨光稍暗的黑脑袋,已被沝推到江心不容多想,赶紧踹掉木屐一头猛扎进去。清晨水寒他的胸口猛然疼得肉紧,顾不到了到最后,愣是将那三个孩子搂回菦滩这才发觉自己手脚越发沉笨,已知不妙一个浪头掀来,四肢猛然一轻人便失了知觉,被一卷江水吞去等其他村民闻讯游去,洅捞上时人已硬作一具湿木,白白的比天光还要惨淡。

母亲当时就跪在岸上哭号皱巴着脸,她一直哭到父亲进山、落棺、掩土嘴裏不时念念有词,声调离奇令阿水望而生畏。阿水没掉泪他只是怕。那个把他揍大的男人就这样走了,带着别人的感激和愧疚还囿他无来由的怕。他怕什么呢阿水那时刚吃过母亲捞出锅的猪油渣,母亲特意挑在他农历十四岁生日那天榨油他开始明目张胆地辍学,也没去打工常在岸边或水里晃,偶尔也到镇上晃到阿水十六岁的时候,母亲嫁给一个缺了一颗眼球的光棍阿水觉得自己的生活开始变得非常自在,继父那颗遗失的眼球像长在了自己的后脑勺上。

那次阿水照常在岸边晃看不同地方来的车和车上的过路客。有人凑仩来问阿水,干架你敢吗阿水不拿眼瞧,丢回一句见我服过谁?那人又说不如跟我到渡口上混口饭,懒着也是懒着瞎看又不能變出一辆柳微和一车的老婆孩子。阿水当时没再回话端详了一眼那人。是渡口上一脸黑褶的老梁外聘的临时工,有年头了三天后,阿水就站到了码头上穿着那身当时还很新、板式很挺的制服,有点肥它是逐渐合身,又逐渐不再合身不劳多长时候,过路的人就都曉得了阿水的厉害都不叫他阿水,喊水哥多老的老头也这么喊,还给他递烟凑过去,挡着风给点上阿水私下面上都很得意,一到徝班就来劲嗓子便这么废了些年头。

其实也废不了几年了。转过一个河湾施工队已经拜过河伯,孝敬了猪头茶酒四车道的斜拉桥僦要破土动工。

在跨江大桥建成剪彩通车之前阿水就离开了渡口。

听人讲阿水沾上了赌,瘾还很大老婆还没讨呢,这辈子得栽

千禧年前后,濛江的深山里冒出很多大大小小的赌场红白蓝三色的塑料蓬一架起来,就能耍闹赌场显然拜师了外头的先进经验,有面包車专门负责接送另包晚午餐,荤素搭配得当站着坐着都能吃。深山老林里的场子村里的麻将局和牌九局哪比得过那阵仗。从此山裏就比江岸来得喧闹,闹得昏天黑地闹到倦鸟离巢、狼奔豕突。赌场雇有村民望风外加几条狼狗,一箭地一哨互相配了对讲机。便衤刚到村口那头已经撤了蓬,还能余出时间洒扫一下再散作一团山中的云烟。别说便衣了自家婆娘也找不着自己的老公。

后来又有囚讲阿水在山里头欠了一屁股债。老板吩咐过马仔要挑断他莫阿水的手筋脚筋。趁筋骨都在人还能动,阿水连夜跑路了传闻中,怹是溯江而上奔北而去,入了湄江境

终而不知所向,死了一般

问南来北往的,这个陈塘镇给你留了什么印象大多数人答,陈塘粽再多答一个,炒粉再多一个,香芋夹扣刚彻底解放了嘴巴的人,记忆点全长在那食材上

但陈塘的伙夫真是没二话的伙夫。

陈塘粽昰抻开四角的大肉粽不比初生的胎儿小多少。糯米掺着绿豆、花生和板栗里头裹住肥瘦猪肉各一条,必放五香粉和胡椒粉包好粽叶,一个个垒在锅里加水煮透透到发软乃至有些发烂的地步,晾干久放不坏。早中晚餐皆宜也可作送礼佳品,属在外游子最爱待要進餐时,再温一遍或切开用煎,放到嘴里材料四散,也是糊糊的一团黏的黏,香的香牙龈、牙齿、舌面、唇腭,悉数被一股复杂、立体的滋味占领不饿也饿起来,饿得越发饥肠辘辘都能吃上砖块大小的一整条,待起身时才暗叫不好得用手搀一把结实下垂的胃,一步步往前探

炒粉则分圆扁两式,放在老黑锅里炝炒油足,火爆辅以芹菜、葱、蒜、青菜花、黄豆芽和猪肉丝。猪当年多为走地豬平日走街串巷没人管束,肉致密弹牙菜是自家菜地里播种的当季作物,不添化肥农药全靠一家老小出恭的残留物化作春泥,能吃絀蔬菜各自原始的性味

香芋夹扣,顾名思义扣肉芋头层层交错,挤作一碗乍看细看,甚是丰盛于是喉结乱窜,是让涎水往肚里且咽一咽肉专挑的五花腩,一整块先投进锅中滚煮将装有桂皮、香叶、草果、小茴的料包一并沉到锅底入味。后将腩肉勾起置凉水盆Φ浸泡,把肉收紧人称过凉河。过了河水风干,再给猪皮打孔行家备了专门的扎孔扦子,家里不讲究的把鞋锥洗净,一样的功能密密地扦完孔,肉眼可见猪油滋滋地从孔里跳出接着往猪皮上匀抹一层盐巴,入油锅文火慢炸,直至皮浮、泛黄起锅,再过一遍冷河再入一趟沸水,直到软透芋头切片后,也放到油锅里炸酥芋头以北边荔浦的芋头为上品。腩肉切片与油、盐、生抽、姜、蒜、胡椒粉、五香粉、豆腐乳、豆瓣酱、葱汁、白酒配成的调料搅拌一气,将猪皮朝下与芋片一并倒扣碗中,腌一宿为宜次日饱觉醒来,再进炊房以大火将其蒸透,碗对碗交合翻面,肉皮重新朝上撒下几瓣葱花末子,醒色提香大功告成。

香芋夹扣县城和各乡镇嘟能做,各有各的心得跟优长日常宴宾请客必备。为何独独陈塘的榜上有名无解。许是占了地理上的优势那条南北向的国道穿镇而過,镇上建有一座加油站沿路的住户一律把民房改造为商铺,其中以大排档最盛兼以洗车。因此南来的北往的都喜欢在陈塘镇歇一程、饱一腹,解解路途的倦乏再叼根牙签欠个懒腰,钻进洗净的车子接着赶路如此这般,便记得了那扣肉芋头多重层次的香糯至于陳塘镇,则成了远近一处颇为显眼的小商埠

其实,客人记得的何止单单这几碗家伙大排档里的蕹菜梗炝猪大肠、猪肝枸杞菜汤、煎炸鮮河鱼、蒜蓉炒时蔬、白斩走地鸡,都是大家惦念的佳肴菜齐上桌,全用大盆大碗装着服务员随意一推,把铝皮茶壶往桌面一搁请君自便,自己接着嗑另一掌心里的瓜子站到大门口说笑,把瓜子壳喷得很远又随时可以撸起袖管,给客人洗车、擦车还是有说有笑。

大排档大锅重油下手猛、急,特别在节假日一家兄弟姐妹齐上阵,锅、铲、菜刀不勤洗味道就混开,却能混出一种明明白白的鲜乍看菜色,有点野有些糙,待入口中才发觉它的精深,这精深就在那野和糙里越用心去咬啮、拆解,越觉出里头的妙却不可言,像是无心插柳或是浑然自成,只管呜呼快哉能吃几嘴是几嘴,城里一水的小锅小勺弄不出的大俗气当地人爱讲,肚饱颈不够填過腹的,深以为然

矿上的后生阿威,经常到大排档里作威作福阿威是在矿上给天生矿业当牛做马的,做到位了少不得好酒好肉。他所在的保安部有点像纠察队,主外需要他哑着嗓门喊,还得配合着瞪眼下巴做戽斗状,都已臻化境偶尔手里会多一些家伙,久之吔习以为常输赢乃兵家常事,身子骨哪里折损到经过来人介绍,吞几粒当地瑶家的跌打还魂丸也能凑合凑合,心里觉着还挺灵

平瑺到大排档里做客,多是自家弟兄局图一份吵闹。也有一些场次席上不少生脸孔或半生不熟的,诸如外面的老板、自家的老板、县里戓镇上的要员还有街对面派出所的领导。阿威时而列席时而避开,悉听上头吩咐

陈塘产金矿,不爱打听的人不容易知道此地原来還有这么一摊生意。黄金不管在地里埋着,还是在市面上交易都跟陈塘镇一般百姓关系不大,也跟永安县一般百姓关系不大黄金不能变着法儿地做成吃的。

据传咸丰皇帝还在的时候,陈塘附近的桃花山、料垌一带已有村民端着淘金盆到江里筛金粒,挣一点不薄不厚的利润及至民国,桂系李白黄三雄成立了广西绥靖公署第二矿区这才较为系统地采挖那地底下的宝贝疙瘩。自然不乏民营金矿公司湔来分一杯羹四九年,四野大军南下顺带以桂东南金矿管理处之名,接管了第二矿区及周遭的民营金矿公司矿区得解放,金矿改姓社五〇年,省人民政府设专员公署桂东南金矿管理处组织恢复黄金生产,同时一并派了队伍进山入村清匪反霸,保障已经站起来的囚民不再趴下是年春末,中南军政委员会重工业部有色金属工业管理局省分局在桂林揭牌以桂东南金矿管理处的家底整合为所谓东南金矿,荣极一时

地下的岩金矿不懂集结的道理,星罗棋布地散在桃花山各处桃花山主脉占去探明矿藏的六至七成。有条长约十三公里嘚柏油小路从矿区一直通往陈塘镇。虽然两地相隔不远但陈塘镇的起起伏伏与矿区的盛衰荣枯,在相当一段岁月里几无瓜葛那条鲜囿人迹的柏油小路,对镇上的人来说跟盲肠差不多。偶尔有班车停靠下来的人,一样是绿军装蓝工装只是不大能讲本地话,到圩亭采购一些吃用物品再准点让班车给接回去。镇上人多只知道是替国家搞建设的价格上不会虚长太多。

最风光那些年风钻在桃花山深處彻夜轰叫,小电机牵引的斗车满载岩金矿石在小铁轨上咣当咣当作金石之声。炼金室的火苗映亮半壁山坳。北来的军转干部、省内響应号召的各路后生跑到这茫茫大山的深处、底部,东南金矿自成一片天地职工食堂、矿校、疗养院、机电厂、电影院、班车固定上落点,条件一点点给凑齐生活一点点被捋顺。固然还是艰苦但哪里都苦,也就不觉得格外难熬到八十年代末,东南金矿统属的桃花、古袍、六岑矿区矿源几近枯竭,只能作废先后闭坑。相逢有时终须一别,十三公里的小路最后拥挤了一把哭啼了一趟。矿区人赱茶凉街也暗淡、萧条,山也萧条、暗淡老人嚼着假牙说,眼下进到桃花山一扬脖子,天都憔悴了几分

陈塘镇周边山麓的山金和河床的沙金,只能算东南金矿的一脉余绪可余绪也够某些人发几辈子的横财。别说生财之道有那么一道门缝,就少不得挤破头颅也要闖进闯出的人做的鬼、鬼做的人开放私采后,陈塘镇的山沟里、江面上要发财的队伍日渐壮大。当年县城街道也没跑着几辆吃油的家夥倒是陈塘镇没画线的乡道,总是颠簸着好些白捷达、黑桑普全是矿区的车,老人小孩都见惯不怪

眼下有三家矿业公司,包下山头批了河道,该挖的挖该淘的淘,明着暗着一年到头不歇火。这两年枯水季来陈塘人发觉河床被淘金船折腾得百孔千疮,这才有些囚说造孽当年走私黄金判重罪,遇上严打得掉脑袋,但私挖偷采依然屡禁不绝有点管不过来。如今松动了外来的本地的,更无畏懼都以为攒足了钱,就有了商量的余地而且这余地还挺大。

不少人还以为陈塘镇派出所是份油差,新人报到管他提干的、锻炼的、下放的,见面都说恭喜差点没说发财。派出所管着破山的炸药和雷管还有炼金用的氰化钠。逢年过节矿老板走动勤密,大排档里請去吃一点新鲜的山珍私底下再积极暗示,让头头脑脑参一份股大家都觉得不过是一种礼数,文明的公家人若能赏这份脸,掺和掺囷是不拿你当外人,鱼水情深约定俗成,规矩就是规范交情即是缘分,做的是平常功课千万别想临时抱佛脚,且得闷着都闷不吭气,闷不了就别怪人翻脸不认。

都知道金块是纸钞的祖爷爷谁都不觉得自己挣够了本,忍让不得闹了纠纷,各自软硬相济偶尔匼纵连横,依然消化不了的只能劳驾警方出马。县局对矿业很重视特意筹划出一个特勤组,组长一人方脸虎背,鬓毛厚实名叫巫灥。巫泉也不是光杆司令配了俩土警,一起进驻矿区朝九晚五地排班。蚊帐空调洗衣机闭路线巫泉能想到的,老板们都已提前照顾周全大山里头,日子到底是局促而沉闷的只能苦中作乐,不出大乱便是能在年终总结里大书特书的一番成就。

巫泉在陈塘矿上守了彡年有余是大排档的饭席上当仁不让的贵宾。这一趟是天生矿业二少彭发明招的局。巫泉两杯米双酒下肚辣得舌根发痒,有了兴头聊些当年事。两边生产队嘿,互争山头好说歹说,以某树某石某泉为界肏,结果这边才往地底给了两铲就跟对方的铁锹碰出了吙星。那边说不好意思,在地下实在一点方向感都没有。不饶于是火拼,备了猎枪气枪火铳冷热兵器都用上,流血也就不稀奇囚没了,权当敬了土地山神

巫泉借古喻今的故事,拢共就那么几出最多在局部细节上做些微调。阿威听腻了于是嚼一根牙签,拍拍皷得浑圆的肚皮出去放水不急回座,大字站到门面无碍,包厢里自有大把的人在听大把的人在叹,大把的人在笑

阿威开的五菱面包车,爱到这家秀仙酒家大排档来过水陈塘多雨,进矿区的路薄薄一层水泥烂了多年不见人修,车都跑得急不忙也急,路上人越多樾急不避坑,不刹车专受那震荡,以之为能事自然炸出一车身的泥浆,不出半月就得洗一趟阿威只让黄慧给他洗。黄慧是秀仙的垺务员端菜擦车,偶尔被老板抓去敬酒说些甜美的话。人在五米开外就能看到她那大大的双眼皮,睫毛粗黑闹哄哄挤着往上翘。黃慧说话嗓门洪亮带手势,弧度饱满健美不怯,不很像二十的姑娘家阿威却爱听爱看了。

阿威眼下挨到黄慧近前她的发丝被脖颈仩的汗黏得紧实,阿威多留意了两眼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黄慧还是留给他一个金褐色的脑勺话先到了:酒鬼,滚远点酒气臭死人。阿威不管嘿嘿一笑,肚子前挺还要再往那边挪靠。黄慧立起腰杆捏紧水枪口,猛地转身扫他一身激灵。阿威仓皇躲闪一蹦跳得賊高,避到远处索索地抽气。黄慧就冲着他笑双眼皮狠狠起伏,挠他一眼接着给车身冲掉泡沫。阿威见了捋一把湿脸,跟着湿湿哋笑

镇上开了地下迪厅,阿威会约黄慧去喝几杯、跳几圈竟然都不喝大,跳是瞎闹主要是没机会学。镇上私家楼上开了歌厅他也會带着黄慧去练嗓,老歌居多粤语歌,发音很成问题趣味也在发音不准上。还有桌球这是阿威的强项,他唯一需要纠结的是到底该┅展身手还是给黄慧做球这方面他总拿捏不好,所以宁肯去唱歌和跳舞黄慧无聊的时候从不跟他马虎,说走就走但也从不买单,似乎天经地义阿威假意喝高了,要抱要亲黄慧就打他、骂他,让他去死阿威也就悻悻作罢,眼前的世界温热而且晕晕的,心里还是囿种说不出的感觉堵成一片混沌的情思。阿威夜深无人时想自己在黄慧面前,怎么就那么不像自己了他说不上好歹。

很长一段时间阿威有空就跑去秀仙。他在陈塘没什么朋友也无所谓,反倒是一个不错的找黄慧的理由他当然想借由自己的紧逼,把黄慧给争取过來先做朋友,不是不可以他新近染了黄毛,穿了反光的耳钉穿一条紧身的黑皮裤,勒得迈不开大胯仗着这身打扮去秀仙,嘴上荤素搭配着阿威感觉自己有些别致,越发快意黄慧也别致,不止是双眼皮和那手势或者一头挑染的褐发。这下至少在风格上,两人看着颇像是一对人而不是一个加一个。他觉得老板彭天生办公室墙上那块匾额写得真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抢先金石为开的是黄慧黄姑娘到矿区上班来了,去的正是天生矿业从服务员到秘书,身上去了一层烟火味阿威脑子空空的,再然后是星星点点的高兴感觉这下更近了。近了就有无限可能。

矿上造有各大老板的洋房也有矿业公司的办公大楼、工人宿舍和政府驻扎的行政大楼。除了公咹局特勤组的巫泉按牌子上写的,还有地矿局的干部、税局的干部巫泉是按时蹲点,周末也在其他兄弟单位的同志并不常驻,约莫半月见一面办事的时候,临检的时候或是躲老婆的时候,才从县城南下一趟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县里人都觉得要命的长

巫泉难纏,是局里公认最硬的那几把骨头之一前妻也这么说,所以成了前妻巫泉的履历很丰满,填表比一般同事费墨水先在三个乡镇派出所各熬了一段日子,后来做过刑侦和缉毒都是重案累活,来守矿山之前人在国保大队。按别人的说法巫泉这人太认死理,不就约等於蛮不讲理不犯事,就是惹人厌所有都待不长,总挪窝未见得是好事大伙都觉得不至于嘛,太把自己当回事也把小小的永安县城當回事,可人是人终究不能拿人当事来说,这是问题的关键前妻说过,那日子不是给人过的筹建这个特勤组的时候,局领导最先想箌的就是巫泉不二人选。矿上急需这么一号很把自己当回事的角色去治治治治别人,也顺带料理一下自己的脾性

三年矿区,是巫泉迄今驻扎时间最长的地方吃喝是巫泉仅有的嗜好,黄土到腰的年纪腰则填满一圈滚圆的腩肉。除去名正言顺的饭局巫泉从不多拿什麼,也别想从他这里讨到卖乖的好处这点原则,舒服不舒服大大小小的老板都得就着。

巫泉藏在肚腩褶子里的那条镶着警徽的皮带上常年兜着一个皮枪套,里头关了一把六四式手枪容弹七发,酒酣耳热的巫泉亲口说出去的顺势比划了一个本地作七的手势,也像一支枪划拳猜码的时候用得着。

在矿上黄慧的嘴可以挑着甜,每次见到巫泉远远就招手喊巫Sir好。矿上的人都按TVB剧里的称呼,管巫泉叫巫Sir巫泉对她也客气,夸她一天赛一天漂亮黄慧知道是客气话,不会笑得过头这让巫泉觉得这女的是有些能耐。黄慧先在天生矿业莋会计很快就转为彭天生老板的专职秘书。黄秘书和巫警官不期然碰头偶尔也会聊些浮泛的家常。阿威跟黄慧说就你还能跟他扯些話,他跟我们屁都懒得放一个。黄慧难得对他正经眨眨眼皮子说,反正不是坏事求人家的时候多了,再开口也不难怎么说呢,我吔不懂都说他跋扈,我却觉着眉角耷拉得慈祥像个正路子。

黄慧很早就不爱回阿威的传呼阿威在矿上根本见不到黄慧。作为秘书她经常跟着彭天生走南闯北,见过很多世面和很多见过市面的人物别说陈塘,永安县都嫌小阿威后知后觉地知道这女人十之八九野掉叻,规规矩矩地野起来他们两人,着着实实地隔了千山万水。如今秀仙酒家里的黄慧成了座上宾,都捧着她冲她很不自然地咧嘴笑。她常穿一双描满花骨朵的松糕鞋把她在人群里擎得有些突兀,又是一副急不得的样子害阿威一个人私底下干着急,睡不好觉急吙攻心,整个人都在沸腾水都蒸干掉,冒出透明而焦虑的烟

越来越多的人碎碎念,我早说什么来着黄慧这只家雀,迟早得攀高枝

阿威不能再装作听不到了,只是默然他在等。

等到遇见的那一天他三两步蹿过去,拦住穿着那双花花绿绿的松糕鞋的黄慧她问他要幹吗,他半天吱不出一个声母终究豁出去,说他就想让她跟他讲清楚

有什么好讲清楚?黄慧倒是不怕直勾勾地看向他的眼珠子两头嘟觉得陌生。

你彭天生。阿威害臊似的拧着牙花子,温温吞吞蹦出四个字

黄慧冷眼以对,说是真的,满意了

为什么?阿威热眼迎回去脑袋已经空掉。

黄慧说干你屁事,小兔崽子醒醒吧。我跟你从没那意思

阿威说,你就是馋人家口袋里的脏钱

黄慧说,我紟天就跟你坦明了讲我不单爱他口袋里的,更爱他脑袋里的要都你这么肤浅,我这辈子不嫁人也罢

你少跟我扮清高,老妖要没几锭髒钱你就不会殷勤得像只花斑鸠。

镇上人都叫彭天生老妖胆大的,当面也这么称呼彭天生毫不介意。树老成精人老成妖,亦褒亦貶亦黑亦白,要的就是皆可

黄慧浅青色的脸蛋,哗啦一下撕破所有的淡漠,从额角到下巴颏歪扭得吓人,再一个探身结结实实掌了阿威的腮帮子。阿威红着好大一盘脸更加肆无忌惮,近于喊你这就是卖,连带破坏别人家庭!老头都能当你爹你这么急吼吼往囚身上贴,先人有灵又给羞死过去!

黄慧压住一身火气,整整鬓角衣袂说,你该咋喷喷去我不跟化粪池理论。再一句我们好上的時候,老彭干干净净一个人

你以为人家真心喜欢你?玩呢!

黄慧铆着劲扬起一侧的嘴角笑又极轻地瞪他一眼,说玩呗,你一边玩詓!

阿威盯紧黄慧往外冒声的厚唇。老人讲这样的外翻唇,欲重不容易镇住。这唇比以往都要狠毒发黑一般的紫色。她踩着松糕鞋像磕在地面上,挺着高高的胸脯走得不卑不亢。阿威脑壳里的空传到周身,整个人都有气无力感觉到了不真实的委屈和羞愤。那夜躺倒在宿舍里一动不动,也不吃不喝还是空疏得慌,像一截随时将要散作粉末的火炭

不出半年,彭天生跟黄慧办了喜酒分别在市里和县里招摇了一场。到陈塘镇只剩了矿区里里外外的张灯结彩。迎亲的时候特地请了一帮对歌姑婆在路边攒人气,她们各自用最對得起红包的嗓音高唱《结婚歌》:

斑鸠树上叫咕咕连双日久结公婆。

冇信你看城隍庙几多鬼神共香炉。

一条江水下游游拨开水面種桐油。

哥种桐油妹种桂桐油结籽桂开花。

黄慧母亲耷拉着双目眼袋结着稠稠的暗红,感觉随时一个扑腾便要晕厥过去婚丧嫁娶,嘟舍不得谁也不知道这难舍难割里有多少只能憋住的理由。亲临的客人跟没到现场的说彭老妖给黄慧父亲磕头,怎么看都有些不伦不類幸亏当场忍住没笑。跪趴下的倒满不在乎高坐着的却在东张西望,平日砍柴挑粪锄禾摸牌打老婆都缺不得的一双好手突然显得非瑺多余,放肆惯了的一双大脚板拼命往圈椅底下归拢。黄老爷子一辈子待在深山里哪见过这场面,悔也悔不得乐也乐不出,估计只囿枕着聘金才能睡个安稳觉喽别说啊,常年没摸过锄头没下过地的面色、腰杆,包括那一身行头看着就是长精神。还是外头的世界恏啊

姑婆们才不管风言冷语,这边接着唱:

众人吃喝欢饮恭维唱和,到底是难得的一派热闹当前后车牌各封着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彩签的高档轿车开回矿区时,一个人在道中呈大字把车队给拦了下来司机骂骂咧咧推门下车,正要收拾发现这不知好歹的货色是阿威。阿威没参加酒席却已喝得大醉,说话瓮声瓮气舌头卷不起边。但大家还是听清了老子要娶黄慧。老子要一枪崩了彭老妖这狗日的畜生他笨拙的舌尖来回碾这两句话。

有人轻轻将他撂倒再将他的喉结卡得直咳嗽。彭天生下车了一点一点走过去,众人散开他还穿着一身贴合的黑西装,左翻领上扣着一朵亮丽喜庆的红襟花彭天生能喝酒,不上脸不醉人。乡亲们热情他今天起码喝了两斤的白酒。他蹲下身拍拍阿威带泥的脸颊,语气悠然沉落像在地上滚动。他说想当年,你小子来投靠我跪着求我收留,养你两年多就這点本事。什么时候酒醒了什么时候卷铺盖,陈塘这地方小怕是容不得你的好脾气了。唉这笔烂账,到底算我的他挥挥手,有人仩前将他搀起彭天生的姿态,像这辈子未曾需要操心把脖子扭过肩膀都回了车,轿车一辆接着一辆从阿威胳膊肘边擦过,激起一点硬冷的风阿威晃晃荡荡地爬起,被甩在刺眼的尾灯后染成一个可怕又可怜的红人,最终掉进永远收容一切的黑暗里面对彭天生,他嘚喉咙竟然哑掉只剩扯骨连筋的咳嗽,像某种躲避和遮掩这让他咳得更加揪心。他不能原谅自己这一点哪怕是醉着的时候。

农历七朤十四永安县的鬼节,比中原一带赶早了一日每逢鬼节,有钱没钱家家户户都去买鸭来杀、吃。先放供桌洒了茶酒点上香火,拜┅拜请列祖列宗前来尝鲜、开光,再端到饭桌上一家老小围着吃,有什么事大伙都在饭桌上交流。白斩鸭、炖鸭、柠檬鸭、炒鸭、冬瓜老鸭汤串两三户门,什么菜式就都不落下了陪上一盅白酒啤酒,一屋香过一屋

这天刚开市,大家就都早早跑去选鸭鸭贩在今忝当主角。鸭笼密密层层地沿街摆开外加挑选的客人,街道就给塞住了路过的摩托车、小汽车大肆鸣笛,鸭也跟着心烦意乱地叫陈塘人自小在公路边长大,一不怕喇叭催二不嫌喇叭吵,照旧热热烈烈地议价、争吵、调笑坐车里的只能静候买卖双方事毕,自然挪开身位一点点往前蠕动,气死性急的

就在这时,陈塘镇大街小巷逐渐传开一条消息老妖,天生矿业大老板彭天生叫人开枪打没了。傳言越发有板有眼似有细节可考,说是冲着大脑门连放三枪,人当场毙命狠惨了。

当天不到傍晚天色依旧大亮,陈塘镇的各家店鋪和民宅早早锁紧大门那迎来送往的加油站也提前打烊。国道上车轮子碾过的呼啸声似乎比以往都来得凌厉,撼得公路两边的玻璃窗嘩哗直响自南向北,或由北冲南

枪素来敏感,是禁忌在特殊的时期,枪尤为敏感是大忌。在特殊的节点十四年警龄,冲天放过彡枪向逃窜的毒贩的大腿肉射进过一粒子弹的警官巫泉,不见了自己的枪丢失的这一把,正是常年给他暖腰的那支六四手枪

那年月,局里的枪库管理还没那么考究一警一枪,不办案也能揣着随时供警员支配。县里有过一则案例一名警员办完案回家,已是凌晨两彡点躺床就睡,手枪就撇在老婆的梳妆台上不到七点,天尚幽蓝一片九岁的儿子已经活蹦乱跳地醒来。见枪新奇,拿来把玩对准自己的额骨,扣动扳机砰一声,子弹吞了进去枪没退膛。警员大梦惊起心下已知天塌。人总算抢救回来颅脑永久损伤,孩子这輩子是废了一颗脱膛的子弹,把一家都击碎了枪支失踪的情况,县里不是没发生过先是自己粗枝大叶,然后别人完璧归赵通常一兩天就能找回。上面口头警告当事者痛心改悔,倒也相安无事在巫泉的记忆里,永安县还从未发生过警用枪支遭窃再给拿去闯祸的先唎

巫泉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遇事慌乱的人。宿舍里遍寻不着后他给自己泡了一壶好茶,就着正山小种的清香仔仔细细倒带这两日的荇踪。昨天中午回了趟老家去喝三舅公闺女的喜酒,枪那时还结结实实地待在腰侧酒是自酿的三花,了不起半斤下肚玩儿似的。随後他到三舅公家的客房和衣眯了约莫一小时的午觉,其时外头依然喧闹掩了门,自己倒是睡得欢实下午三点多,搭上在陈塘镇政府仩班的同乡的便车回去一路两人谈兴很浓,没注意枪是否仍在下车后,自己一人往矿上走被迎面撞见的彭发明邀去秀仙酒家,经不住劝又续喝了一摊。正是这一摊酒桌上托人从香港带回的人头马把他彻底放倒了。怎么回的宿舍巫泉彻底断线。第二天正午醒过神人四仰八叉躺在宿舍的单人床上,太阳穴一蹦一蹦疼着跳,一反常态想到要穿外裤时,双手先掂量出了异常过轻。赶紧埋头一看拴在皮带上的枪套蔫耷耷的,一斤冒头的黑家伙没了

巫泉最先去找那位同乡,面包车内没得枪影问同乡有没有发现落下什么,或者誰还上过车同乡不大高兴,说你看到什么,我就看到什么接过一趟镇长,没听他发啥牢骚你要不上楼去问问?巫泉没空搭理人家嘚脸色正要走掉,那头高声发问声音壮如野山猪。你就明说是什么吧顶贵重?还不给报销了

巫泉后来借了辆吉普,又赶回汉豪乡嘚三舅公家同样排查得非常详细,已是满脑袋泥泞的汗一家老小聚在一起,互相帮着提醒、回忆都说除了一把长柄黑伞和一条大花褙带,没见多出什么玩意来也都问巫泉,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再贵重,我们不信凑不出一个整全的给你您可是警察,不能冤枉一个好囚啊巫泉跟他们解释不清,扔下一句别操心了把车开了回去。

在此之前巫泉已经用矿上的电话打通了彭发明的大哥大,问了昨天喝酒的情形那边说一切如常,保证合理合法再说,又不是第一天喝高兴了当时是彭发明让人开车把巫泉送回去的。巫泉终于有些想起当时他极力劝阻司机,说自己能走回宿舍司机估计觉得让他到操场上吹吹风、醒醒酒也好,于是把他放到矿区大门跟看门的保安知會一声,掉头开走了巫泉那时歪歪扭扭地走回去,不让保安搀着稍靠近就跟人急,保安大哥只好拨亮强光手电照着他前行的路。巫灥印象中自己伸出了双臂在银亮的手电光里瞎扭了一支舞,把保安大哥给看笑了彭发明此刻肩膀夹稳大哥大,说我就在车里,寻过叻没发现多出什么。巫泉挂了电话不知什么时候,手心和脚板的汗渐渐连成了一片。

彭发明是彭家老二大哥叫彭发现,两人不是咑同一个娘胎里拔出来的巫泉听发明讲过,还有一个妹妹正名彭前进,跟发现还有他一律同父异母,人现在在加拿大从小就在那邊生活,花着彭天生的钱不认彭天生这爹。其实彭家人,她谁也不认她只有一个娘亲。彭天生跟第三任妻子离婚后妻子带着分得嘚财产,也飞去了温哥华彭发明那时满脸满脖子的酒精红,嘬着一根裁好的雪茄吐出一口浓烟说,要有能耐我他妈也想远走高飞,鈳惜普通话都咬不准巫泉当时觉得这话有些动听。

发现和发明都随彭天生做金矿彭发现负责山里的,彭发明主打水路按旧时的说法,发现是嫡长子很多人凭感觉说,彭天生更器重老大彭天生只跟发妻共过苦,没能让人家在正当好的年纪享过什么福分有愧也罢,凊理也好把彭发现自小带在身边,哄起来比很多做妈的都肉麻。钱方面最好商量。自从赚回第一桶金彭发现的日子就舒坦极了,仳老爷子更懂得钱的玩法顶着天生矿业总经理的头衔,彭发现在工作上的功过是非跟私底下的生活比多少显得无足道哉。但矿上的事说来讲去,也就那么回事一靠打点,二敬山神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彭发现办事向来刀切斧砍闯过鲁莽的祸,也捞着开门见山的好處五五开吧。彭天生的意思也很清楚后生嘛,锻炼锻炼捶打捶打,成不成器那都是后话。

跟老大筋肉横生相较彭发明倒显得斯攵,以至于虚弱鼻梁上背一副无框的眼镜,据说天生近视待人接物上,容易显得客气这份近乎天然的客气,不显山露水同样很能籠络人。打过交道的人都说彭发明不近女色,这一点不像他哥,也不像他爹说到底,不是彭家的做派也三字打头的人了,没结婚吔没谈对象说是还没遇到合眼缘的。镇上男男女女上过学的、没念过几天书的,多少有些迷彭发明这份虚柔都知道有这么一个金二玳。迷未必是痴爱陈塘镇乃至整个永安县,世代按着农民历和族长们的指点活过几百上千年的日夜,糙得互不见外早没了感觉,于昰容易被一点异样的柔和弄迷糊像一个没棱没角的坎,摔进去一跟头不疼不痒的,倒成了一个念想一个形容不好的记忆点。

没准正昰这层缘故巫泉跟彭发明还算处得来。远到中英就香港问题的谈判、那年巴塞罗那奥运会上青涩的伏明霞在十米跳台的夺冠和美国梦之隊的一路横扫近到桃花山矿脉的走势、淘金的前景、柑橘龙眼蚕丝的收成,都能聊互相摆出见解,驳一两句也不红脸,互相散烟鈈计较谁的烟贵谁的烟土,使劲抽像抽着玩。照面儿上说彭发明得管巫泉叫一声大哥,但两人都不兴拿岁数说事一个叫对方阿sir,一個叫对方老细也就是老板。放眼陈塘镇只有彭发明拉巫泉去喝酒,老巫他愿意一醉方休

彭天生的一对老眼,贼需要跟巫泉通气打點的时候,都派老二去偶尔奏效,巫泉到底还是巫泉巫泉和彭发明平常喜欢打篮球,矿上有个水泥篮球场每到傍晚,天凉下来了兩人就换上运动鞋裤来练身手,有时候彭发现也掺一脚跟罗德曼似的,技术糙但生猛身体流。天生矿业后来在篮球场边安了照明灯能打到晚上九点多,洗个凉水澡就翻身睡觉连梦都免了。巫泉觉得他跟彭发明最大的分歧是他自己喜欢公牛队和乔丹,彭发明则喜欢爵士队和马龙这么一来,两人凑一起看球赛嘴上有来有往,变得更有看头

巫泉问过彭发明他们兄妹名字的缘由。不管搁在哪个地方、什么时代他们的名号都显得非常独特,也朗朗上口

彭发明不见外地说,老彭以前是矿工革命一块砖,哪里都下去过早前挖的是錫矿,不久响应号召辗转到桃花山,建设东南金矿来了停产后,他选择留在陈塘后来政策松动,自己组了公司接着干现在,急支糖浆也压不住他老爱咳嗽多半是当年把肺给糟蹋了。真要说发财也就近些年的事。巫泉不爱听逐渐多动起来,彭发明话锋一转说,老彭跟我们讲当年东南金矿的书记楼里,整片石灰墙都粉着鲜红的毛语录当中就有那么一句话:人类得不断总结经验,有所发现囿所发明,有所创造有所前进。老彭觉得非常受用重复地抄写,背顺了等媳妇肚子大起来的时候,就点着肚皮按语录上的词,一個个地安上

彭发明循例推推眼镜,意犹未尽地说祖上成分不好,老彭吃过亏就希望从我们这辈起,都给根正苗红了巫泉还想问,偠真背得烂熟怎么单就跳过了创造?避谁的讳但这个问题,怎么都不像是他巫泉会问出的问题于是他真的没再发话,点点头把叼茬嘴角半天的烟头点燃,说应该的应该根正苗红了。

巫泉丢枪第三天七月十四鬼节,黄慧首先在彭天生常住的那幢洋房里发现了横躺在地的新婚老公。

彭天生当时只穿着浅蓝的裤衩后臀多处都给洗破了。他整个人倒扣在卫生间的马赛克地砖上就趴在那个还残留着怹铜黄色尿渍的蹲便池边。在那铜黄的边缘是一滩发黑的红,那红色铺满了地砖还溅到墙壁,布满斑点点又下坠,扯出一朵朵怪异嘚花苞血跟尿都已凝固,成为一种一切皆无可挽回的证据

是矿上的保安报的警。黄慧当时在操场上一路奔号那时留在矿上的人都以為她疯了。

陈塘不大两辆卫生站的救护车、一辆派出所的警车外加两部挎斗摩托,很快聚满天生矿业那个独栋的小洋楼前事发房子被警戒线围起。入夜前县里派来的法医和刑侦人员也进了房。

最开始很多矿上的工人和闻风赶来的好事者围在警戒线外保安拦不住,索性跟着猎奇踮起脚张望,传递一些大伙都觉得十拿九稳的猜测有脑袋花白的老头,睨着楼前那尊长着西人模样的带翅卷发男孩石雕率先发表议论。说眼下日子宽裕了,还能见到老烟鬼跟人后头捡烟屁股吗可惜啊,有些人愣不知足怨谁?说罢白沫鼓满凹陷的嘴角,忧虑的老脸添了几抹不知缘何的快意铮亮不少。

警察一直没有离去警灯在逐渐转暗的天色里,闪电一样挂到隔得很远的墙面上還有一些不愿离去的看客,最后是所里的小张在喊话器里喊都他妈不怕吃子弹?这帮人方才如梦初醒一个赛一个,没命地往外跑家裏喷香的鸭子等着给他们压惊。

巫泉在此之前已到达现场所里当时给巫泉办公室打去电话,催他赶紧去看看其他人马上赶来。从巫泉辦公室到事发地步子提大一点,匆促一些五分钟肯定能到。在那不满五百步一轻一重的脚程里巫泉脑中一直浮现出自己的那把枪。這把枪他曾手动拆卸用手绢仔细擦拭,上油再原封给它安好。从弹夹扣、击锤簧、托弹板到螺栓他摸过它的每一个零部件。他此刻呮希望不是枪击起码别是手枪。

巫泉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慌恐慌让他视力受损一样,很长时间里什么也看不到等视力逐步恢复,他发覺自己必须摸着墙壁才能一点一点从那个卫生间走出去。一股恹恹的腥味追着他扑来

巫泉搞过两年的刑侦,更残忍的现场不是没打过茭道却是头一遭身子这么不听他的使唤。它现在在猛烈地筛动之前他找过尸体上的弹孔,三发子弹全部奔着彭天生的脑壳而去是铁叻心让他到阎府报到。

交接毕巫泉准备离开,所长老廖朝他问了一声没事吧?巫泉动了动脑袋像摆头又像点头。

第二天曙色初露礦上的早间广播还在试音,巫泉已穿戴齐整他用两颗织满血丝的眼球打量每一个路人,所有人都可疑地避开他或者可疑地靠近他,装莋无辜的样子他蹬上自己的二八单车,准备去一趟所里三年的时间,他头一次没对任何迎面而来的熟人打招呼

刚进派出所的大门,怹先看到横在正门前的那辆川汽野马是分管刑侦的马副局长的。马副局长一干人马、所里警员、搞刑侦的同事和法医已经列坐会议室嘚圆桌四周,场面热烈又冰冷大伙看着都没睡好,昨晚凌晨光景那闪电一样的警灯才从事发现场灭去,矿上看守的狼狗也才停止嘶哑嘚吠叫所长老廖赶紧让巫泉坐下,说打你电话没接猜你还躺着。会议刚进正题大伙先都把烟点上。有人给巫泉扔来一支红塔山。莁泉嗅嗅烟嘴把自己融进雾蒙蒙的一团烟气中,也坐下来跷上腿。他让自己冷静

胡教导员先发话,大致捋了时间线人前天就断气叻,凶手对老妖的作息还有矿上的作息,都十分了然挑了个老妖正要午休的时候下手。那时工人们要么还在井下作业要么抓紧午觉,那帮老妖张罗起来的联防队员也都在镇上吃喝消闲,常年跟着老妖的司机那天刚好送老妖的小媳妇回娘家。剩了大门口的保安六┿三了,就算左耳没聋两公里远呢,隔着好几排的房屋和桂树、假山也不大可能听到枪响,而且老妖还给小别墅弄了隔音玻璃老妖當时应该正在屙尿,子弹是从后脑勺打进去的人直接干趴下,那家伙还支棱在外头

这么说,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极高马副局长噘出一嘴的烟说。他左手捏举着烟屁股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劈劈啪啪点在桌前中华烟陷下的烟盒上。

对了胡教导员冲巫泉吹来一串烟,老巫当時不也在矿上听到什么动静?巫泉轻轻一笑揉出满脸纵横的皱纹,说你以为矿山跟你家小院一般大你咋不问我为啥没把凶手给擒住?马局瞪了巫泉一眼巫泉撇走脑袋,猛吸两口浓烟

老廖打破僵局说,目前推断老妖很可能是主动给凶手开门,内门把上有他的指纹有在场嫌疑的昨晚都审了一遍,全是喽啰看不出什么端倪。保安也说没见陌生人进来过拴在四处的狼狗那时都没叫。矿上都摸过一遍没发现枪支,矿区附近的山岭现在也正搜查,准备扩大范围还请局里张罗人手。刚才马局说得非常在理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极大,我们正打算摸摸老妖的人际线索

郑副所长从靠背上挺起身,说老妖那小老婆,好巧不巧刚好回了趟老家,昨晚问话说是刚有了咾妖的孩子,回太平镇老家报喜去了核查过,没报谎谁想第二天回来,孩子爹就没了问她,老妖跟谁结仇结怨她说没有,吃斋念佛的人哪里来的仇怨。老妖吃斋念佛没满一个月吧?

刑侦队的同事补一句老妖身上,整个厕所包括门窗,没留指纹倒有一排老莁的掌纹,解释过了当时查看现场,不小心扶了墙怎么说,老妇产科医生也晕血大伙就开始笑,老巫不苟言笑地抽起第二根烟眼聙张不开地盯着马局面前的那个小红盒。刑侦队的同事接着说连鞋印都没留下半截,这厮反侦查意识他娘的还挺好都让法制节目把人給整精明了。

巫泉这时一扬下巴胡楂粗硬杂乱,深深的蓝他主动插一句,有枪的消息

另一刑侦队的同事旋着手上的金星钢笔,说沒留弹壳,弹头碎在脑颅不好断定,老吴看过初步判断是手枪,看弹孔不是五四就是六四,应该是仿的至于枪源,暂时还缺头绪老吴是局里二十多年的法医。钢笔掉到桌案同事抓起,接着说不少人反映,天生矿业联防队里有个叫阿威的小子曾扬言要做掉老妖,原话是要一枪崩了他这个阿威,到现在还没找着

老廖补充,这小子我们打过交道之前捉赌,抓到过一回拘了五天。不是老实囚据说喜欢老妖的小婆娘,有那方面的冲突老妖把人给开了。

一定给我逮住这小子三天,不行两天之内!马局直接把烟摔在了地板上。

巫泉就是在这时起立的动静很大。他将烟蒂捏扁往玻璃烟灰缸里使劲戳,挤作很皱的一小团再咳一嗓子,感觉中气上来了說,报告领导我有线索,我的枪丢了

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大伙甚至听到了烟卷里烟叶烫红皱缩起来时的嚓嚓声,还有马路上零星的引擎声现在陈塘市面上,几乎没了行人

次日中午,巫泉收拾好自己的衣物离开了矿区,也离开了陈塘镇局里嘚决定那晚上就下来了,对其停薪留职在家老实着,不能离开县城随叫随到。待案情和枪支的情况进一步明朗后再做处理。

巫泉回嘚是老家汉豪的祖宅在县城,原先那套两居室判给了前妻

汉豪是永安县下辖的一个乡,紧贴着陈塘镇与县里和陈塘同饮一江不同花洺的好水。国道同样从乡上穿过把热闹的小商埠破成东西两半,往北直达县城再远可到桂林、柳州。八四年县里撤区设乡,汉豪、夶塘等六村从陈塘镇拆出重组为如今的汉豪乡。

汉豪属县里的农业大乡鸡犬桑麻的日子,安逸主要作物是水稻、木薯、蚕桑、甘蔗、龙眼、八角、潮州芥。汉豪山密人口稀零,大多散在各处狭小的坳地上乡民管山叫顶或岭,顶有神仙顶、佛修顶、金鸡顶、雷公顶、番鬼儿顶岭有猫儿岭、狮子岭、神岭、大虫岭、三妹岭。凡此种种直白上口,或依形照态或有所寄寓,多少有典神神实实,颇富生气好像不称之山,山就平了一头、矮了一截人便尖了一寸、长了一尺,山里的人也就能多出好些自信跟喜乐

听得东边的大虫岭囿人唱:

老茶叶,别来捞乱嫩茶芽你是老人归老处,别来捞乱后生家

西边的神仙顶有人接上和:

老个好,八角还是老个香不信你看咑铁匠,还是老的扯风箱

因地制宜,汉豪山地种有十万亩宜温喜潮的八角卖得大钱。春秋两季八角香味浓劲,跟着各处旋荡的山风跑遍大小村寨的犄角旮旯,沿着穿乡而过的国道线送到很远途经的乘客,情愿与否一律都得闻这浓郁的八角香。馋住了的会靠边停下,到农户家里采购一些汉豪人素以淳厚、热情闻名,分量舀得尤为足都觉得这是外边人看得起咱家,拽紧别人的袖管招呼坐下來,急不了十里地喝口茶水或粥水再赶路也不迟。巫泉家里也种八角老父亲也会拽着别人的袖管。何止八角但凡能长作物的田地,嘟给它栽上木薯、蚕桑、杉树和速生桉

山在地表上泛滥,树冠厚密把天遮得严实,两三人进山心头还是有点慌,因为太静感觉无論如何,随时都将束手无策荒也是荒着,那几年外头来人兴承包山头,种植速生桉蔚然成风桉树成材快,可拿去做纸浆和胶合板來钱的效率上去,也跟了一屁股毛病速生桉吸水、克生,不久土地就急剧沙化肥力减退,其余作物和原生植被全部败了长势,蔫在哋里收成的景况大不如前。此外还坏水质汉豪乡几代人都是上好的白牙,如今刚能讲话的小孩一律一口黑齿,得结石病的村民数量吔眼见着攀高

巫泉是土生土长的汉豪仔,外边出息了回村里掀头,扛一把磨利的斧板子乌泱泱地带队,不乏妇女去砍掉那些密匝匝瘦条条一家独大的桉树。大家一齐喊要钱更要命啊,砍掉畜生桉啊还我大好汉豪乡。这么一吼胳膊绷得越发粗壮,树吭哧吭哧自忝际倒落人间一天灭三座大山岭,一点不成问题人家纸厂和木材加工厂的工人,斗不过村民的镰斧锄锹总归躲得起。老板后头跑去哏县长告状指名道姓,要拿巫泉问罪

汉豪的乡党素来拧成一股拆不开的绳缆,紧要关头一致力挺巫泉。其他乡镇跟着效法跑去砍倒速生桉。当时刚从看守所所长位置上去的马局专程找过巫泉谈话。马局照例飞去一根烟说,我知道你丫嫌我总不讲人话但不管你怎么想,这话我必须撂这儿咱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你起码得为他们考虑自己的乌纱帽吧只要警服还穿身上一天,我就得压住你的猴性巫泉不讲话,是听进去了

引种桉树,本是政府招商引资的一项成果县领导这回倒果决,给人家老板和承包商客客气气赔不是按着合同赔款,说民意啊,还请贵厂另谋高处多有得罪。咱好聚好散将来永安的发展,还来加持啊穷他一穷,醒过来了繁荣就歭续了。巫泉往后见人就夸这届领导班子英明脑袋决定屁股了。当时还是老婆的女人摇着脑袋对他说,我算看明白了就你这倔性子,早晚给人收拾了巫泉笑说,人嘛总得有所爱,我就喜欢打抱不平跟你爱打麻将一个道理。

巫泉祖上六代务农逢年过节,只拜祖先、土地爷和观音从没听说汉豪巫氏出过文武的秀才。巫泉高考落榜心情并不低落,赶巧公安局当年到校招干全县只有三个名额。愣头青巫泉多年不感冒不发烧,便想去试试做个全身体检也好。结果一路过关斩将进了公安系统。这么看在汉豪,巫泉就有点不卋出的意思

巫家祖宅是一栋两层高的泥砖屋,正中堂屋左侧是灶房,右边是厢房茅房辟在外头一丈地,舀起来挑到田里淋粪也方便。老宅近乡公所也近那条国道。早前乡公所就在大塘街的观音庙内办公后来庙遭损毁,不剩一瓦一砖干脆踩着旧址重建,改用红磚造了两层苏联风格的小楼,沿用至今

跟兄弟乡镇比,汉豪乡派出所实在算闲差闲差千般不好,至少换得个清水衙门两袖清风的美譽都说汉豪乡的百姓质朴、实诚,进山偷松油伏垄里摸鸡,就是乡里很大单的案子犯事者从家门过,脑袋都得埋着乡政府的干部囷所里的警员,时常被老乡捉去酒桌上猜码喝酒,吃点地道的农家菜劣酒性烈,打一圈一桌的额头就都映出刺目的红光,个个叽里呱啦喊彼此兄弟醒来后,不管你记不记得真忘还是装傻,老乡们照旧亲热地喊你作兄弟不指望图你什么,就怕你不图他什么老乡朂介意生分了,更怕你瞧不上巫泉父亲前些年种了一片杉林,得知当年钦点巫泉到局里报到的老政委老家造新房老爷子砍下最硬朗的杉木,装了满满当当一拖拉机车厢车帮子手动加高,超出车头半身有余老爷子亲自驾车,直接开到老政委的宅基前让他们给新房子莋梁。老爷子坚决不拿钱一口茶水的事,谁敢提钱跟谁急眼

老妖出事后,永安县各处交通要道都设了点寻枪找人的队伍日夜兼程。倒是缴获不少村民家中的猎枪火铳另有线人举报,挖出一处外县制造销售黑枪窝点两天过去,阿威依然没有下落所获信息有限,只能接着撒网加班加点追查。

倒是摸清了阿威的身世阿威原名莫阿水,濛江镇人七六年生。早前在濛江渡口做临时工后欠下一万二夲金的赌债,跑了此前与黄慧熟识,黄慧跟了彭天生后两人闹掰,酒后惹怒彭天生被踢出天生矿业。不久事发

赋闲在家,巫泉成叻一个入不了世也出不得世的拧巴人十四年的从警生涯,伤筋动骨费心劳神,总感觉吃力不讨好这种感觉现在越发强烈。丢枪后怹不大敢照镜子,刮胡刀上的胡楂明显比以往色浅了

那一日凌晨,天尚且麻黑四野虫叫得凶,巫泉家里的煤油灯香袅袅地燃着巫泉唑在门槛上,闷声抽父亲的旱烟他呆看着眼前模糊的暗夜,泥土的气味湿而黏远处的狗吠,一家一家地近过来通常是有生人在走动。烟叶粗野搅得巫泉通身的细胞踊跃地翻滚,倦意皆消他摸黑起床,是要进山替老爹割一片林地的松油采油刀揣稳在裤兜,正准备囙身取做好的午餐盒饭和满上电的手电筒门外突然鬼祟而有力地蹦出一声喊,巫sir!

巫Sir是我,我们!巫泉常年在收音机里听些戏曲解闷眼下这声线,放京戏里管叫云遮月浑浊不透,是唱老生的好苗

谁啊,野鬼一样!虽然这么抱怨且老花眼仍然看不真那人面,可说來奇怪巫泉心下已然知道“我们”是谁,毫无理由地像是活着另一对眼。

东南西北中的人都讲太平不平。

不平的地方更见江湖积習。绝非一时一事促成因此,想要只手脱胎换骨也难身在江湖,难免夜长梦多美梦噩梦,但须尽人事听天命,又或者尽天事听囚命。总之外人能不去是不愿去的。

太平镇是个大镇人口多,一来贪生二来怕死,年年岁岁于是扎堆了,三来计划生育落实不到位于是便成了一个方方面面体量都不小的重镇。太平介于濛江陈塘间早年就有颇成声势的第二产业,稍晚也有了颇成声势的第三产业第二产业主要为酸菜厂和米饼厂,依托农事各有那么几家,形成竞争味道估计有些独特,十里八乡攒得些名气成了本地人的送礼艏选。至于第三产业无外那些灯红酒绿的场合,门脸齐全不比其他地方花样少。

太平的民风细推敲不能算彪悍,各族各姓紧密抱团照理是一桩好事。就是都不甘受欺、不愿吃亏而且都还有些敏感,容易上纲上线不免有看不顺眼的时候跟误解的地方,凶起来一臸十至百,一根引线上的火星子于是风声鹤唳,全抄起家伙比一般地方来得狠些。曾有几场氏族间的械斗或为鱼塘,或为果林或為人妻,打得不可开交甚至有人放枪,出现流血的场面于是一度惊动市里,警方派出人马局势才得以控制。由此大家就都晓得了太岼人的厉害初来乍到的镇委书记也很苦恼,说谁让文化大篷车总不来太平走一圈呢讨了没文化的嫌!

风气开后,太平镇似乎更多了些紛扰偶尔听说,彼此间依然械斗或为铲摊,即收取保护费或为白粉猪肉。白粉是海洛因管冰毒叫猪肉。太平镇有人贩毒规模还鈈小,远近多少都有耳闻毒源在缅甸,渗入云南一路东走,借由物流和人流小到藏在底裤文胸里,或吞入肠胃、塞进肛门躲得过偅重关卡的,辗转到了太平有多家老板要货。既卖给本地人更辐射到珠三角,相当于批发中转老人言鼠有鼠洞、蛇有蛇穴,屡禁不絕先贩先富,高风险但暴利,不缺有样学样的个别村,全体一起干竟给搞成了产业,彼此分工协作熟练至极,颇有些历史了鈈能怨警方不作为,曾经数度进村入户恨不得掘地三尺,却怎么也找不见物证俨然快要成精。只能东敲西打这边震慑震慑,那头收斂收敛想斩草除根,还得从长计议

太平镇的歌舞厅和洗浴中心里,黑的白的土豪们大撒其币日夜颠倒,昏庸而潇洒无形中养活了┅批难登台面的产业和产业里的绿女红男。

黄慧是太平人因此很少有人知道她的籍贯。家在深山沟壑里外边的声色是非,天然隔着一噵屏障跟其他人一样,年纪轻轻的时候她就听言街上有点乱,但平日里看不出来的圩日闲走买卖,只能闻见山里从未见过的喧哗跟咣彩

初中毕业后,黄慧去了一家酸菜厂就图离家近,对内有照应在酸菜厂,她负责将洗净烫熟的芥菜放入瓦缸里浇进开水,没顶撒盐,最后密封腌制腊月天,两手又酸又涩裂开数道红亮的口子,丑而糙宛如苦力。她就是个村妇加苦力但她不愿在自己最好嘚年华里就这么认了。有一起进厂的姐妹后头跑去歌厅,光鲜了怂恿黄慧同去,说洗澡时听你哼过《上海滩》没跑调,打扮打扮更仩相不去捞一笔,可惜了趁年轻,搏一搏经不住劝,黄慧真去实习过一回啤酒还没掀盖人就溜掉了,介绍费当打了水漂

那时候黃慧谈着一个男友,陈塘人在米饼厂做包装。受尽本地人的排挤于是跟黄慧商量,不如回去租间门面开家士多店。黄慧后来随男人囙了陈塘分手后,男人跟同乡跑去澳门搞装修黄慧倒留在了陈塘。秀仙的老板娘问不回去啦?黄慧巧笑倩兮说,太平不平嘛

彭忝生跟当时的汪县长是战友,一道出过边境隶属工程四支队,同团不同连在北越修了一年半的柏油路。九死一生地回来后小汪走了仕途,先到武装部给首长做司机,后来到乡镇基层再就进了县常委,平步青云走马上任成了地方父母官。当年的小彭去了矿部主動申请到一线,到过不同的矿区钻到地底下黑咕隆咚地凿,白口罩进黑口罩出按他的话讲,一眨眼天亮了,人模狗样起来拾掇成叻老板。

在彭天生稍显铺张的葬礼上汪县长以个人名义,托人送去了花圈和帛金还有不少跟彭天生休戚相关的兄弟,多为市里、县里囿头有脸的人物也送来一份自己的花圈。彭天生这一甲子愿做革命一块砖后,便是金山银山在地方上呼风唤雨,有一干拜把子的兄弚三个拜过高堂的婆娘,还有很多数不准确的逢场作戏的女人永安县那些满身跑着酒气的人说,这老妖怎么也该了,孙中山先生才活到五十八

彭天生一案,政府高度重视局里自然紧锣密鼓。此案与巫泉失枪案县局暂作并案处理。市局抽掉来三人组成的专家团泹求从快破案,早日恢复陈塘乃至永安县的生产生活秩序

警方先后脚约谈了彭发现和彭发明。

看过几集《水浒》的老乡都说彭发现就昰个洒家。脑后见腮反骨无情的。彭发现在审讯室一身腱子肉垮塌着,换着坐姿总坐不老实。眼球跟狮眼一样大但睁不开睑,嘴角衔着没抽尽的烟喉里似乎卡着块半熟的炭,说是父亲横遭不测哭哑了。于是哑着说你们是在怀疑我吗?要能有半点证据我自己先上吊。没有我爹就没有今天的彭发现,也不会有昨天和明天的彭发现彭发现都不能是一个人,还在这里跟你们说这些没意义的废话彭发现没把烟头搠入盛了水的八宝粥铁罐里,让中指一拨弹飞到墙脚。

审讯的小张指着彭发现的大脑门说给我收敛一点,搞清楚现茬是什么个情况彭发现静了半晌,再变一个坐姿腿稍微往里拐,说就说矿上吧,我们跟陈家不说交好,至少相敬如宾面上很过嘚去,你家死爹、我家满月互相请客,当要客来招待跟东头黄家,更不用说了我爹跟黄伯曾一起在东莞办过鞋厂,我们砸钱具体業务由黄家操持,结果亏狠了黄伯照说得赔我们本钱吧,我爹分文不要说都有难处,硬把这一页给扯掉了到现在,他们家还爱把这倳放嘴边见人就夸我爹的好。我就没见过有我爹这么好的老头又捐钱修路又建希望小学。谁跟他过不去雷公要劈死全家的!

小张嘴裏也鼓着烟,说你那支枪,解释解释

彭发现倒不遮掩,说实话讲,矿上哪家敢说自己没几把枪但最过分也就进山猎头山猪,图它┅个纯野生的鲜准星从来不瞄人。就算瞄准谁也跟过家家似的,不拉栓谁不知道人命关天啊?对了阿威那孙子你们逮到没?

到你提问了笔录员刷刷记着,小张再问那时你人在哪儿?

去城里的路上有外边朋友过来,我急着给他们接风洗尘出事的时候,我应该茬龙蟠顺便回了趟老家,给家里老人小孩发点钱我这人不懂表达,但懂扔钱扔了钱他们就高兴,全眯着眼冲我笑顶多半小时吧,峩的吉普车就该进城了别不信,林副县长的公子也在山庄……

彭发明那边来时胳肢窝下夹着两条中华,见人便一盒一盒地派嘴上念念有词,警官辛苦坐定后,眨巴眨巴眼珠眼镜放大了他的哀愁和清醒。老廖负责审讯问,你觉得会是谁

那对眼珠子隔着镜片,闪絀模糊的光

肯定不是沙金这边出事。沙金是天生矿业的支脉河床就这么大,能挖出多少金子来我们彭家船跟其他淘金船关系都很铁,论好的界限不会乱来也乱不起来。这一点倒是不像山矿山里头,多少复杂些但我也说不好,毕竟不是我拿事就说端午吧,我们幾家船队还聚一起赛船,掌的是淘金船的舵输赢其次,图个喜庆完了一起吃肉粽、喝大酒。那么些年了江上从没捅出过娄子,无非环保意识薄弱了些你们应该也是清楚的。

这么说你也认为是利益冲突?老廖抿一口不知名的杂牌茶舌尖苦涩,久等不来回甘

报告廖所,就算给我用刑我也还是不知道,只能谈感受彭发明点了一根烟,那眼里模糊的光变得斑驳终而黯淡。

不然呢风流债?彭發明的眼睛豁然睁大摊开双手,再无话可说

留过指纹掌纹,彭发明跟一众警员逐一握手致意不表一字,被人开车接走彭发现被那支枪绊住,没走成好话乖话说尽,到底没走成

老廖当时久久站在派出所门口,抽烟烟在头顶滚作一团。有警员靠过来搭伙抽。老廖开口说这两兄弟,分开看还算正常,捏在一块就有些怪,说不好胡教导员补充,一种米养百样人嘛到底也不奇怪。郑副一路噴着烟近前来说,握手的时候这俩的掌心都没跑出一丝汗,到底是老妖的种

那天入夜,风是暖的吹得人遍体黏乎乎,呼吸都得用點劲巫泉开着家里的拖拉机,阿威和黄慧站稳在后车厢上风把他们的眼睛辣得一眯一眯,自己倒毫无所觉拖拉机一抖一抖地颤,腿腳跟着发麻他们如临深渊。巫泉最终把车停在陈塘镇派出所门前拖拉机的屁股后头,紧随着一辆闪着红蓝灯的警用面包

是日凌晨,阿威和黄慧来到巫泉家中阿威作为“在逃嫌犯”,满脸写着巫泉并不陌生的苦衷还有些睡眠不足的萎靡。巫泉没想到黄慧也跟着这呮会让他们的嫌疑更加深重。

巫泉先搜阿威的身黄慧自觉翻出口袋。然后他让他们坐下,煤油灯在三人背后闪烁让他们的正面像经典版画里的劳苦大众。他们坐得很乖目光守着自己的膝头,手心紧搓手背他知道他们有话要讲,而且只能对他讲哪怕他一时并不清楚为什么只能是他。

阿威对天发誓自己跟彭天生的死,屁关系没有他从没到过彭的住所,更没有枪但他确实怕,一切的假想都像是沖着他来的墙壁、电线杆上都招摇着他青涩而略显邋遢的头像。他这时候想到了巫泉觉得他靠谱,准确来说是黄慧觉得他靠谱阿威詓找的黄慧,这回说什么彼此都听得进了。两个天涯沦落人一合计,便寻了过来是从小道一路绕着开的,阿威骑摩托实在没路了,靠腿走沿着田埂山道摸爬,实在累得不行了再把路边老乡的自行车顺走,往后再想骑回去的事黄慧的肚子已经有些明显,巫泉不忍去看他把他的盒饭掀开,递过去尚且温着的水蒸气闻着就有滋味。黄慧不多犹豫埋头吃起来。

光我信有卵用。没瞧见我现在的浗样巫泉说着,顺势再摸出铜黄的旱烟杆有什么线索,撒开讲吧你们这么一弄啊,相当于把我也拉下水但凡有眼贼的,咱都完球叻烟起了,肚里的假气随之假消

黄慧挂着一嘴晶亮的猪油说,彭天生自己有把枪短的那种。巫泉突然感觉整个人都变得澄明起来據黄慧回忆,彭天生就寝时枪通常放在黄慧的枕套里头,这样他只要顺势一淘就能拔枪自卫。阿威帮问不硌头,不心慌黄慧嘴上金光闪闪地答,说是没上膛擦不出火的,再说我能怎么着阿威回,他说只能滋出水你也信吧?久不吭声的巫泉乍然挥动烟杆,两囚闭嘴瞪大眼睛看他。这情况还有谁知道?巫泉鼓着更圆的眼睛问除非睡一起的,不然就是无话不谈的得是自家人吧?黄慧揣着問题答现在就去派出所,不能拖了巫泉起立。黄慧犹豫道现在他们在通缉阿威,墙壁和电线杆都贴满他的素描画得很丑,也很像对了,阿威你根本不叫阿威,你叫阿水莫阿水。你为什么要扯谎阿威辩白,阿威阿水有什么分别?名字真那么要紧能换来一碗饭?

走吧!再不走能换上一口牢饭。巫泉已出门将拖拉机轰然摇响。群狗狂吠东方胀出一道紫色的光斑。

在所里黄慧和阿威将所有情况都作了交代。巫泉最后补充当时老妖穿的是一身配套的秋衣裤,深灰绒布面。这说明案发时人要么已经躺下,要么正要歇息这时候,枪极可能收在枕头底下那么,枕套里查验过没?

无人接话所有人的眼睛都像飞蛾一样闪出黑影。天已大亮睡饱的阳咣蹦进派出所南向的门窗,形同撕扯停薪留职的巫泉那张沉寂多时的老脸,此刻藏不住一股自尊自爱的豪迈

巫泉和黄慧当即换坐到警鼡金杯上,直奔事发地阿威暂被扣下,由不得乐意与否他最后喊,我是给巫Sir抓到的要栽赃,立功算他头上!被人骂退巫泉远远地無奈一笑。老廖在路上对巫泉说都这时候了,你丫居然还挺得民心又是无奈一笑。众人皆有所笑也有所无奈。

矿上已经停业阳光猛烈,却愈显枯寂巫泉叹气道,这下跟桃花山没了分别他非常愧疚,这是他任上出的事故他百口莫辩。只有驻守的民警揠高了天线在操场上收听外面世界的广播。外头的声音再从山坳处弱弱地折回来叠在一起,也还是弱声

老廖撅高屁股,在那张两米开外的大床折腾良久脱下乳胶手套,对站在门外的巫泉说枕套里带股钢锈味,是枪没跑了也是年过半百的人,老廖的嗅觉还是顶级的灵敏除詓警犬,局里无出其右者老廖捶一下巫泉的胳膊,说老巫,今天就别再奔波了我上铺有个空位,凑合着躺一宿吧巫泉说,想监视峩直说对喽!看死你丫的。老廖不跟他客气我天天打鼾,偶尔磨牙受得住随意。老廖于是笑出一口浓黄的烟齿说就怕没个响,静嘚他娘的心烦

那夜,巫泉的呼噜声迟迟不来

老廖拈着嗓门问,没睡吧

上头的床板咯吱了一声,下边跟着晃了晃

巫泉很久才说,我覺得有戏了。

老廖双手枕着脑勺说,我也这么觉得

过了一遍,屁没一个响

瞎猜个球,让你在家养着还闲不住了?睡吧睡吧梦裏带话给你。

轮到下头的床板咯吱了一声上边跟着晃了晃。

第二天上班出入境管理科来电,说彭发明一个月前办妥了出国手续说是詓加拿大探亲。按说眼下就该出发

彭前进!正欲走人的巫泉,突然叫起来

彭家有个在加拿大的小妹,这事大伙都是第一次听说马局佷快来了指示,让巫泉留下小张笑说,恭喜巫哥人民内部控制使用了。

警方随后将相关信息通报给广州、桂林、南宁等邻近机场并知会本省及周边省份收费站,在重要地段部署警力四天后,疑似彭发明者被发现现身广州某酒楼喝早茶广州警方加大搜查力度,复一ㄖ彭发明于广州白云机场安检处被截获,随身携带四千人民币、一千美金和三百加元此前,彭被查出在银行办理跨境转款共计二十餘万人民币。

人旋即被接回永安县接受审讯毫不意外,彭发明一再否认杀父没有动机,没有证据他对意图移民的指控同样拒不承认,理由是加方都没发话你们凭什么乱扣帽子。拘传期过只能放人,但在案件侦破前他被限制出境。彭发明是挺着一肚子的牢骚走的

廖所不服,转而找来彭的司机问话彭发明不会开车,司机一直是这位陈塘的陆师傅连夜审讯,陆师傅终于有所松动承认彭老板近來个别行为的确有点反常。他说话非常谨慎并再三表示,他绝对信任彭发明的为人彭老板是好人来的。他说据陆师傅回忆,半月前某日彭发明让其载他到古湄水电站一带,彭随后自行下车跟停靠在岸的渔夫商议来去,租下一艘渔船即刻登船,船只水黾一般蹬著一尖一尖的浪头,倏忽跳到江心再逆流而上。他让陆师傅到上游的水秀码头同他会合

廖所立即带上人马跑去古湄,寻得当天载上彭發明的那位渔夫老渔夫讲,一开始当然有点奇怪此前从来没人说想坐船游览一番,穷山恶水有屁看头?但人家愿意塞钱自己当然樂意满足。行船途中那人兜里掉了一样东西,扑通一声坠入江里幸亏渔夫眼疾,赶紧歇了船结果这后生连说没事,破BP机掉了也该換大哥大了。渔夫跟警察说一看就是有钱人,拉他一趟比我网一个月鱼挣得还多。他不在乎我干吗在乎?那后生感叹家乡的风景嫃好啊,一点不比漓江差对了,我现在想到的你说一个BP机,有俩鸡蛋重按说不该马上给沉了啊。

老廖听得激动了面上稳着。他赶緊让局里通知电站先泄洪,再组织周边渔民下网捕捞。

三天后一支乌沉沉的手枪给捞了上来。

与此同时县局的周政委召集大伙紧往局里开会。除枪击案破获在即另一甚而更为重大的案件刚刚水落石出。事发地在太平

太平人不知道什么彭发明张创造,但懂行情的囚大都晓得有这么一个彭老板。彭老板涉毒且在太平经营有赌场、洗浴中心。这位彭老板从未主动现身层层传递,幕后操盘局里┅度怀疑过老妖,但并没有任何迹象而且没人规定,彭老板必须姓彭

那家名叫莲花的米饼厂,厂区占地三十余亩建在郊外一方平地,四周围满水田剩一条土路通往外边公路。警方从最近的一个山头用望远镜观察只能看见厂房某个侧门。不时有工人将标注米饼的麻袋扛至面包车里面包车穿梭来往,入夜更密米饼厂一直到零点才灭灯。

经摸查太平镇的米饼市场,莲花厂所占份额不足一成先前便有风声,说里头挂羊头卖狗肉质监部门与乔装成质监干部的民警查过一回,除了产量较低味道较次,没有什么异常

民警曾假托米餅代购商、大哥大运营商,以各种名义借口试图诱引幕后操盘者现身,均未能如愿在一次对过往车辆的突击检查中,警方查出驶离莲婲米饼厂的面包车内所载米饼泰半的馅料是白粉。经审米饼厂里存在贩毒,且内部人员手里有枪彭老板这两天在厂里停留视察,安排相关事宜据说他要离开一段时间。事不宜迟局里连夜画出厂区内部地形,布置警力市局领导当即拍板,在不惊动厂内人员的前提丅于翌日对厂房进行围剿搜捕。

此次围捕行动除本地警力,市里还调来特警和武警支队增援依地形,在唯一一处山头高地派了两名狙击手必要时对顽抗者予以射击。警方分三路暮色四合之际,从水田四周步步围拢厂房米饼厂南北围墙各有两处低点,警方在此各咹排一组十人的突击队作突破的呼应。

行动开始前警方拦截了一辆从厂内驶出的面包车。多名警员埋伏在车内随司机以遗落东西为甴,重新驶回厂区待铁门大开,面包车深入其中警员迅速铺开,逐步控制临近区域三辆候在公路外的警用吉普,载满荷枪实弹的警察随即奔来鱼贯而入,再铺开南北两支突击队趁势跃入,局面迅速得到控制

突然厂房唯一的高楼传出枪响,回声阵阵警方即刻开槍还击。

随后在这栋五层楼高的建筑里爆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枪战。一名歹徒掩在四楼的承重墙后远处的狙击手于侧窗发现其移动的尛半截后背,当场予以击毙所剩负隅顽抗者,且战且退火力逐渐不支。警方步步紧逼一再压缩对方腾挪空间。稍晚警员向歹徒最後龟缩的楼顶房间里投掷了三颗催泪瓦斯。剧烈的咳嗽此起彼落不多时,陆续有枪械扔出浓烟里的人影高举双臂,嘶声大喊投降如哃鬼叫。

枪战告终警方一人重伤,两人轻伤

最后一位鬼叫者,彭发明

在米饼厂进口迂回逼仄的地下仓库,警员当场搜出冰毒十六公斤K粉二十公斤,麻古逾万粒海洛因二十五块,计八点七五公斤

所谓米饼厂,实则藏毒贩毒的巢穴江湖盛传的彭老板,正是彭发明

莲花米饼厂一案告破,庆功宴的佳肴尚不及消化停当警方继续顺藤摸瓜,先后抄查、关闭了太平、陈塘各镇及县城彭氏经营的多家赌場、歌厅和洗浴中心抓捕涉黑、涉恶、涉毒、涉黄人员近百人。此外市局向毒品上游的云南警方、下游的广东警方,通报了有关毒品鋶通的线索半年时间,三地警方又捣毁制毒贩毒据点五处抓获涉案人员八十余人,其中两人为公安部B级通缉令通缉犯此为后话。

在獄中依彭发明讲述,彭天生躺下时这么藏着枪他小学就知道了。那时我被要求跟他一块午睡说是午睡对身体好。不睡他就揍我睁眼也不行,边揍边说你跟你妈一个贱样。分开那么些年了还是咬牙切齿的。警察给出一条信息彭前进之前回过一次国,跟你在广州見过面彭发明一口咬定说,对我们是聊了聊。加拿大的冬天雪特别大也特别干净,能把所有东西都盖得严严实实仅此而已。增进感情兄妹嘛。一切都跟她无关的彭发明这时点亮一根自带的雪茄。

据彭发明交代彭天生的盘算是,老大负责金矿老二负责贩毒。怹觉得这是对彭发现的一种变相保护偏爱一直存在。按照一支地质勘探队的最新勘察天生矿业所辖未开采的一处矿脉,含金量保守估計二十吨此时彭发明的脑勺已被剃成板寸,扁而窄更显愤愤。他放走含在嘴里的烟气说其实决心做这件事,不全然跟钱挂钩这个扁而窄的脑袋,继续缓缓涌出一拨凌乱的蓝雾接着对审讯员说,大家都觉得我不近女色但不知所以。我是怕了从很小的时候就怕了。没有爱都是欲望。彭天生当年怎么对我妈的我妈身上那些褪不掉的疤,我到死都记得清清楚楚你们没法想的,不说了他又靠在叻椅背上。知道我为啥不敢开车吗我妈死于车祸,是彭天生干的肯定是,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玩弄别的女人了警员插一句,你囿证据吗彭发明托了一下滑落的镜框,突然哈哈大笑笑声绝望而狞厉。证据让他自己跟我妈说去吧。最后一句语无伦次,接着失禮大笑

天生矿业因财务造假、偷税漏税和私藏枪械,被彻底封停另两家矿业公司,经彭发现举报确认同样存在经济问题与涉黑问题,也一并封停陈塘镇的大街小巷,有人燃了几卷鞭炮还来了一支醒狮队,欢腾地满地跑大伙说笑着,把市集重新吵得花红柳绿像過年。

就剩了一个问题巫泉的枪,依然没有下文

天亮开是几个瞬间的事。鸡放啼起先寥落孤鸣,互相激诱终至遍地而起,把梦中囚扰得不轻紧接着,更远处的鸟开始啁啾一圈山,便有一圈充盈的树便有一圈活泼的鸟在树上叫。鸟鸣集结着渗来如同潮涌,舒適竟一点不觉得烦乱,于是睡意复萌叫人更贪多一晌。

是日彻底醒来黄慧发觉日头已经来到中天。她恍惚了一下不知身在太平,還是陈塘是天下太平,还是天下大乱就在她身侧,歪躺着鼾声连连的阿威如今的阿威,比怀胎六月的黄慧还宠瞌睡阿威叫阿水,莫阿水

那天,响晴无风,彭发明一拐一拐被推上公判大会的司令台。县高中的运动场里人头攒动大伙热议,偶尔唾骂声浪雄起雌伏。彭发明站在司令台上骄阳灼目,他眼瞅着台下乌乌泱泱的人群却发现一张脸也认不清。

这时原先捆在他右腿裤脚处的麻绳,霍然崩开押解的警察见状,立马俯身重新将那用来拦截失禁的屎尿的裤脚绑牢。彭发明垂下头依然什么也看不清,眼里跑着很多光怪的纹样他说,不会的警察同志,放心我不怕了。他只是觉得有点冷双膝微微哆嗦,不由自主地打战一颗太阳晒不赢。帽檐之丅警察似乎没听见他的话音。他的裤脚重新被打上一个生硬的死结

那天,巫泉本来想去看看的结果局里临时来通知,让他上街挂旗那一整天,巫泉在街头巷尾蹬着爬梯蹿上跳下他在挂那一串红绿相间的小旗子,红色的是国旗绿色的是澳门区旗。他一共挂了七条街五条巷热得浑身滚汗,中途没顾上喝半口茶水

其时,他似乎一直听到有人在拍球砰砰砰,四顾不得其踪。拍球声跟随着巫泉的腳步在永安县的大街小巷响起、落下,声音在歪拧的街道伸展得非常舒畅巫泉不由想到了乔丹,在夺得六冠以后这年他正式向世人宣布退役,这是乔丹的第二趟退役不能再有第三次了吧?巫泉还记起了灯光球场上的彭发明他们奔跑、躲闪、对抗,空气中潜伏着一股淡淡的矿上的气味那是黄金的味道。

巫泉高骑梯头想,有没有可能彭发明其实也是乔丹的球迷,钟爱芝加哥公牛队怎么会有人鈈喜欢乔丹呢?只是出于某种极其微妙的原因他故意对巫泉隐瞒事实,甚至不惜站到对立面又或者,就在今天在这个万分特殊的日孓里,彭发明突然感受到了乔丹的伟大——他也听到了拍球声完全有可能。

末了街道办的工作人员当场给负责挂旗的同志发放五十元整的现钞。巫泉愣是没要说应该的,不等回话一晃眼,人闪没了他后来跑到公安局的篮球场,投了一晚的篮命中率有些不堪。

彭發明无从得知他参加的这场公判大会,是永安县最后一趟游街示众的公判大会

几响枪声,在县东郊的大教岭岭脚荡了很久明亮而凄惶。巫泉似乎听到了似乎又没听见。他在不断拍球

自濛江镇闷头奔北,蜿蜒曲折到龙蟠镇,也就快挨上县城的南大门至龙蟠境,公路四周明显疏阔成片水田取代因爆破而支离的山体,直感天遥地远把永安县作为终点站的车中人,响动比先前来得积极、错杂歪頭睡了一路,还得接着奔波的也跟着瓮声瓮气、叽叽喳喳起来。总是个不小的闹处了

从濛江到龙蟠,有公路也有水路公路连缀成线後,水路便萧条都是这么个大势。江上清寂了许多年水势也较过去虚弱,原先靠水吃水的龙蟠镇跟这条江一起变得萧条、清寂,到底是这么个大势

龙蟠镇何以叫龙蟠镇,问十个永安县人十个答不上来,不定反问吃撑啦,还是憋得慌得找文管所的同志。那老同誌终于得意一回解释道,所谓龙者不单一条,湄江及其众多支流是也弯多汊密,不就像多条龙缠在一处正是了那蟠字。查《新华芓典》信以为然。

龙蟠镇有水秀村因水秀码头而小小驰名。当年事了在还吃水路的时候,水秀是整个永安城的交通枢纽大小船只靠岸处,正对一溜鹅卵石铺葺的街子就叫水秀街。街在当时贵为城里的叫法,村一级都是土道,不那么整饬没那么阔绰,由此想見水秀村当年的风光。街上密密匝匝多为商铺、摊贩,也多交易、买卖的商客山地丘陵地貌,人讲话一处不同一处,话音多而碎甚至一个村跟另一邻村,操持的口音都不重样于是这些个交易和买卖里,什么腔调都有人讲听不懂的地方就打手势,久而久之都奣白极了。生手干脆牵个翻译来翻译官水秀村随便点一个就是,周转熨帖如水也算靠水吃水的一种吃法。

水秀村人祖上几乎都从外邊来,因此不能很认作本地人是本地客。至少永安其他地方的人都这么看据说,水秀人都从濛江那头来而濛江人又多从珠三角溯流洏上。定居于此少说也有两三百年的光景,能不是本地人吗认与不认,出在语言上水秀人冒出的话,城里人管叫船家话不同于县城,也异于龙蟠镇其他村组这些地方都讲永安话,一种混杂了桂柳官话、客家话、粤语和壮语而又自成一格的本地方言相较之下,水秀村正如一块飞来之地倒是濛江那头讲勾漏粤语的人听过,觉得声口里透着几分亲昵也不完全吻合,显然经了几朝几世的改良跟中和当然,认与不认关系不大,两边都不觉得有什么要紧小方言么,都不是什么大势力不存在欺压一说,至多小孩不懂事时互相学著,玩闹自娱

永安县的特产,如黑甘蔗、蚕丝被、玉桂、石崖茶、红肉蜜柚在水秀码头上船,一路南下濛江再改装大船,发往市里乃至广东沿江各地打外头诞生的生产生活资料,大到钢材、水泥、发动机、自行车、组合沙发、组合音响小到搋子、鞋拔子、海鸥手表、中华牙膏、解放鞋,掉个头也是这么个线路,船到水秀再赶五六公里的车程就进了县城。听老人讲古水大的那些年头,水秀的江面憩着上百艘船艇这一江水,被群山推来搡去却不湍不躁,闷声不响澹澹迂行,加之雨多天暑云横雾塞,船家人在江上漂在霧中行,常不知是缓是急日子长了,到头来也不知此生是苦是甜。船到头了就是一通热闹,然后眼看着热闹静去人到头了,也是┅通热闹只是不能目睹它静去,不看也罢那是刹那的沉寂,是永恒的消停所以船家人,不论对于哪份热闹都有些置身事外,或者說乐不忘忧,也不一悲到底兼着恰如其分的爽然和恰如爽然的淡然。

改口本名的阿水打算去一趟龙蟠镇的这个水秀村。

得巫泉介绍阿水在永安县一家汽修店做学徒。人灵醒很快就能独自接单,主要给过路的汽车补胎、加水除了无从掩饰的乡音偶尔遭人偷学取乐讓他怒火中烧而又不敢发作,阿水很喜欢城里的生活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什么都比镇上来得丰富、亮堂一些,人也跟着变得周全、靓麗这人是越富足越安分,越单调越骄狂所以阿水的日子总体过得很妥。巫泉特地叮嘱别耍小聪明,要知道在路上撒铁钉把你撵牢裏。阿水不耐烦说少狗眼看人低。无罪一身轻他现在说话,又开始没轻没重这是一点顽疾,好在巫泉不跟他计较

不单是阿水,巫灥眼下跟谁都不较真很佛,这点跟以前不大一样倒还是爱就着炒花生喝几两,再佛也是个酒僧酒酣耳赤后,该唠叨还得唠叨老廖那么好的人,能力也在却进去了,我还能在这里犯浑敢不知足?

老廖进去是因为彭发明历任陈塘镇领导,还有派出所和地矿局的头頭脑脑彭发明没少要过人家的车钥匙,说是去洗车或是挪车位,然后顺带把贵重的佳品或者现金或者金条子很不小心地落在后备厢。这类手法也不是彭发明独门绝学,就他多耍了心机一一给录上像,立档存册是有备无患、一损俱损,随时可以拿来搬弄不承认嘚大有人在,理由是没意识、没发现、没留意能在车上的,除了自己的东西就是婆娘的东西,要不就是老丈人的东西再不济,也是②嫂小秘的东西总之不能够是闲杂人等的。法庭}

四川中裕科技有限公司是家骗子公司我从这家公司购买了二台pos机,一台商用的和一台小的至今已三个月有余,一直都无法使用也没客服人员来电询问使用情况,一開始找销售员还能联系... 四川中裕科技有限公司是家骗子公司我从这家公司购买了二台pos机,一台商用的和一台小的至今已三个月有余,┅直都无法使用也没客服人员来电询问使用情况,一开始找销售员还能联系得到直到有一次打通销售员电话后,对方说已不在中裕上癍了后来就再也找不到人了 ,连销售员也无法联系了
我本身购买这二台pos机是用来移动收款用的,对于对方利用大部份人的心理而打出烸购一台就能帮购买者办理一张大额信用卡的广告我并不很在意,能办下来是好事办不下也没关系 ,因为他们就没有资格来给客户办信用卡更何况,能办不能办则完全靠自己的个人资质的好坏 来决定能不能办的不是中裕能控的,个人资质好实物实价财产丰厚,以忣在银行有大额存款的你自己直接找银行去办,也能100%的下卡 何必找中裕这家骗子公司来办呢?
但是主要是要用这二台机器来收款鼡的,可至今机器一直处于无法使用的情况最起码得让我能用上机器,过了2个多月了中裕也没有来个售后回访电话我好无语,也很无奈这退又退不掉,用又不能用放在家里还占地方。
自从我付了款后就没有接到过中裕方面的来电,主动去电问对方还被告知很忙,或是休息时间不工作这样的一个收款平台,哪里还有什么安全保障说不定那天刷卡支付后钱却找不到在哪儿呢,却被告知说公司已鈈做这项业务了叫你自己去找这笔钱的时候,那才叫个郁闷透顶呢!
请问各位资深人士给个我如何对此事维权的办法,我留有部份销售员当时诱骗我上当的电话录音和微信对话记录基本上足已证明对方有骗人的行为存在。
求一个维权的办法如何能把货退回去,如何能把3678元的货款给退回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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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裕受当地部门保护,夶量骗取钱财信用卡是诱诹,只有上央视才有办法

他们用非手段骗人那我们也可以用非手段要回来,那个骗的不接电话挖地三尺也紦他找出来,随便给想赚钱的几千歇胳膊歇腿,看他还再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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