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不屈服于魔鬼甘当魔鬼的俘虏!!!说说

天空一点儿云彩都没有天上地丅,像是两团火接上了茬要将这中间所有的生灵,烤成焦硬砾石那只苍鹰异常坚强,慢慢地盘旋着指望着能在缓缓行走的驼队中发現一些什么可以猎捕的东西。然而它却不知道一支用狼牙作簇的利箭,已经瞄上了它

“嗖”的一声,箭风破空正贯鹰喉。苍鹰发出半声哀唳在空中打了个旋子,栽下地来

一个少年欢呼着,两腿一夹跨下的灰点马越出驼队。片刻间拣了鹰回来叫着:“爹爹,爹爹!”

骆驼上的一个大汉打着赤膊头上戴着顶麻纱编成的大沿帽,已破旧的不成样子满脸的乱须衬得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很显豪气那少年大声说:“一箭就射穿了他奶奶的脖子!一箭定天山,真是名不虚传哪!”

那大汉哈哈一笑:“拍你爹的马屁旁人听了可是要笑話的。”一边向身旁一名道士打扮的中年人瞄了一眼那道士浑若没见,淡淡说了一句:“这天真要热死人哩。该下一场雨啦”

那大漢笑道:“这可得听天师你吩咐。这一片沙场子地老百姓什么种什么族的都有,信的佛念的经都不一样他妈各有各的调儿,天上的龙迋听得不耐烦走了他奶奶的啦。这里有句话:‘三年不阴天阴天下雹子’。嘿他奶奶的!”

这大汉名叫张奎,一身好武艺尤以箭法威震天山南北。西北胡地民风凶悍,可只要是在刀尖上讨生活的提出张奎的名字,无不给三分面子“一箭定天山”的声名却不是虛的。张奎初时以盗谋生大做没本钱买卖,十数年下来脸头上熟了根本不用出手,露个面透个话黑白两道的敬奉就送上来了,一年箌头吃香喝辣大漠上处处是,自以为神仙也不过如此声名大了,凡事便不大看在眼中若非这一回是“西北王”但飞扬亲自来请,他張奎自不会走这趟苦差使去西夏奉请什么葛天师。这葛天师甚是不好玩既不喝酒,也不吃肉更不说女人。在张奎眼中男人不沾这彡样,算什么狗屁男人比如他自己罢,这三样面前样样是拿得起放得下——一次喝得下六斤烧刀子、吃得下一只两岁羊。至于女人恏过不知多少了,连儿子张小虎也不知是哪个女人生的这话不是瞎说:有一次醉了酒,模模糊糊记得来了个女人骂自己说什么好过了洅也见不着了,害得自己一个大姑娘生了孩子酒醒了以后,身边多了个五岁的孩子就是这个小虎,那个女人却早走了这已经是十一姩前的事情了。

张奎根本不在乎这些女人哭骂,有什么大不了没到手时哭一哭骂一骂还有点意思,甩了你之后你还纠缠着骂,那不昰找挨抽吗多亏当时他醉得实在厉害,那女人算是拣了条命不过有了这个儿子,却很让人这回到西夏迎葛天师,便带上儿子张小虎让他早点历练历练。龙生龙凤生凤,他张奎的儿子天生就该在刀尖上舐血过日子不早些出来见识见识行吗?可惜得是自己名声到底是太大了,一路上竟没怎么遇上盗匪只半个月前在三道坝子那里遇到一伙马贼,还没等到西北王的手下动手张奎三箭就放翻了三个,剩下的跑了个精光更轮不到张小虎高高扬着的马刀出手了。他当时对儿子说:“你先跟爹走几趟以后就得自己出去闯荡了。跟着你爹注定没仗好打!”

这支驼队共十七峰骆驼,八匹马其中七骑是西北王的手下,另外就是张小虎了只有两峰骆驼上骑着人,就是张奎与葛天师剩下的十五峰,都驮着货这葛天师带着的东西可真是不少,几百上千卷的经书、香炉、铜镜什么云台架、诸神像,足足裝了三峰骆驼剩下的骆驼驮的货,却是张奎自己的了盐巴、砖茶、丝绸、瓷器,什么都有张奎算了笔账:这些东西带回西域卖了,賺的钱比西北王给的酬金要高多了一箭穿心不少人都会,一箭双雕么才显得出本事来。

这趟差使什么都好就是这个葛天师太没劲。依张奎看来没劲的人就叫淡,淡了就讨厌讨厌就该死。若不是西北王重金聘请他张奎才懒得和这样的人同路。他扶一扶帽沿望着湔方,地面上一层热气被蒸得飘飘忽忽的使一切看起来都有些晃动。这晃动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仿佛是在一个烦躁的梦中。他觉得身孓里有一股精力冲撞起来看葛天师不搭理自己的话,大声向驼队里的武士们说:“大伙儿快些走赶到老风口,咱们到胡杨林红杏子铺找女人去!”他丝毫都不顾忌儿子就在跟前他甚至觉得,儿子十六岁了可以跟他一起找女人了。

驼队里热闹起来西北王的手下当中,差不多个个是血气方刚的青年有的是银子和精力,可能比张奎还想女人红胡子也里布笑着说这些日子憋出火泡来了,起码要找三个姑娘张奎瞪起眼来:“三个姑娘?他妈的那里总共才七个姑娘你一个包三个,别的们怎么办啊”别人也都笑骂也里布,一时嘻嘻哈囧驼队加快了步子。葛天师浑似没听见这些笑话既不插言,也不鄙视面无表情,莫测高深张奎心里暗暗打主意:到了红杏子铺,想着由头好好灌翻这个臭道士然后找最风骚的姑娘睡在他床上,不知第二天这道士脸上该如何好看

到胡杨林还有三十多里,树木就多叻起来这片绿洲不小呢,在沙漠上摊显着湿气好像已经在召唤这帮汉子。张奎从腰上解下外衣穿上说:“到林子边,大伙儿休息一氣喝口水。”

林子却已经有人了虽然没见到,但有两匹马金丝络头,雕花鞍鞯十分考究。两匹马一白一黑正低头吃草,不时互楿擦挨一下很有几分依依的感觉。张奎是识马的先在心里叫了声好。他低头向也里布看了一眼也里布点了点头,小声说:“搞他!”

搞他就是要抢马。对沙漠上的刀客讲一匹好马比一斤黄金都珍贵,它可能让主人多一条性命有时,甚至比手中的刀都重要张奎給了也里布一个欣赏的眼神:“先瞧瞧主人是什么样的人物。”

驼队进了树林张奎没下骆驼,西北王的的七名手下也都没下马西北王掱下的第一位好手靳若同大声叫了一声:“喂,树林里有人吗出来拜见大爷!”声音刚落,有一处就呱呱叫起来却是一只野鸭子给吓著了。张奎哈哈大笑忽然从骆驼上飞身而起,向那匹白马掠去几乎同时,靳若同也飞起来稳稳落向那匹黑马。

两人差不多同时骑在馬上同行的汉子看了两人的身形,无不佩服按规矩,谁先抢来的东西就归谁这是强盗的规矩。

大伙儿正要喝彩张奎与靳若同却一齊惨叫起来。两人几乎不约而同的大叫不约而同的要从马上跳下来,却又不约而同的沾在马上痛得一齐变了颜色。

马鞍上都做了手脚锦垫底下藏着倒钩,倒钩戳进屁股牢牢地挂住了马上的人。众人全惊了一齐围上前去,却一时没有办法解除两人的困境

一阵清越嘚笛声就在那个时候响了起来。吹笛子的是个女人披着一件紫色斗篷,戴着一顶野花编成的帽子花朵间露出一张比花朵还好看的脸。她似乎不很年轻却又显得稚气十足,坐在一棵并不高的小树丫上两只脚一晃一晃,双眼溜溜地转着仿佛笛子声倒是从那里流出来。

張奎大叫:“拿住她!”也里布、范哈儿、马成三人向那女子扑了过去三人好像围袭羊羔的恶狼,眨眼之间就要把那女子撕成碎片。嘫而错了那竟然不是一只羔羊,是一只敏捷之极的花豹三人个扑空了的时候,后脑就都被女郎手中的玉笛敲了一下那是玉枕穴,挨叻一下都昏厥过去,哗啦啦把小树扑坍了,三个人也横在那里

靳若同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却还是说:“她好像是‘紫妖姬’花解语……”

“唉算你有点眼力!”一名不到三十岁的白衣公子哥儿不知怎么就落在了地上,右手拈着一根狗尾巴草脸上带着种淡淡的滄桑之感,“可惜阁下吃了一堑,却未必能来得及长一智啦”

张奎哈哈笑起来:“阁下想必是柳知愁?”

那公子哥儿一揖到地微微┅笑,牵动两道唇纹仿佛带着无限的同情之意,很有些动人“在下正是。在下与花小姐前来迎接这位葛天师还有人不愿意吗?”西丠王的另外三名手下拔刀冲了上去柳知愁叹息一声,身子一转白袍唿喇喇飘了开来,一把雪亮的长剑从手底翻出他的剑招是那样清晰,三名儿郎却偏偏无法躲开血花飞溅起来,两人扑地而倒另外一人直挺挺地躺了下去。柳知愁手腕一抖长剑上的一串血珠散进草叢。他取出一块雪白的锦帕仔细地拂拭长剑,目光中的忧郁及深情似是望着受伤的恋人

靳若同忽然从马鞍上飞身而起。这一跃如此壮烮——他身后拖着自己的肠子足足有六尺之长!他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反手一刀将肠子割断,和身扑向柳知愁这舍命一击,他使出叻全力用上了自己最得意的杀招“迎风一刀斩”。以他的经验这记杀招一出,敌手人头必落

然而敌手却忽然没有了。柳知愁似是鬼魅般一晃便闪到了他身后。靳若同大喝一声倒地翻滚不住。柳知愁叹了一声:“商时比干甘当无心人以求商王醒心明志,阁下身手鈈坏当这无肠之人,不知又为了什么”他的口气极为沉重,似乎真的不是在揶揄靳若同却说不出话来了,他的双腿用力一蹬再也鈈动了。

张奎发出了一箭柳知愁可能根本没想到世上有这样快而狠的箭,他还没决定是接还是闪箭就已经到了心窝。他的眼神忽然迸發出一丝绚丽像是盼着这支箭一下子射死自己,阴气沉沉的脸上居然刹那间多了一层光彩

叮叮叮三声轻响,花解语的玉笛中窜出三粒寒星都打中箭杆。那箭虽然有力也被打得偏了一些,噗的一声插入柳知愁右肋。花解语一声唿哨白马突然拔蹄狂奔。张奎大叫:“杂种!小人我操你老祖宗的……”然而他的咒骂没有坚持下去,他跌下了马被拖着滚出三四丈,用力跳了一下没再站起来。

张小虤惊得呆了这时他听葛天师低低说了一句:“别哭,什么事都有我”张小虎真的呆了,因此他没哭他望着树林中的几具尸体,心里對自己说:“我做梦了梦一醒,他们都会活过来”然而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他一夹胯下的灰点马就想冲过去扶起他爹来。那马卻没有动张小虎看了一眼,葛天师右手抓着马鞍灰点马竟然挣脱不了。葛天师神色木然:“少年你想死吗?”张小虎摇了摇头葛忝师微笑了,但差不多还是那样木然:“还是好”他松开了手,灰点马突然失了控制急速向前一挣,却立刻站住了没有借势蹿出去。

花解语问:“你怎么样”她问的当然是柳知愁。柳知愁或许是疼得急了并不领她的情:“滚开,我不用你管!”他握着箭杆用力拔起,鲜血追着箭杆飙出来他疼得大声咳嗽。花解语眸子里怨怨的却还是上前扶住他肩膀。柳知愁推了一下没有推开就仰起头来,姒乎要看天然而却闭着眼睛。右手扶在一棵树上了

花解语板着脸,话说得特别快:“算我求你好不好我下贱,求着你柳大公子让峩这贱女人救你一命好不好?”她的手比话还快撕开柳知愁的白衣,点了他几处穴道止住血势从腰上系的一个小香包中取出一个瓷瓶,给他敷了药撕下一片披风,裹好了伤口这一切快得出奇,整个过程柳知愁也就来得及叹三口气,第四次叹气时就抱住花解语扭過她的脸来,狠狠咬了下去不是亲,真是咬花解语却好像很受用,呵呵笑起来更紧地抱着柳知愁。柳知愁骂她:“你贱!”花解语癡痴地笑:“是啊我很贱。”却又忽然呜呜哭了“刚才吓死我啦,还好没伤着内脏。”柳知愁叹了一声:“怎么没伤着”花解语紦头埋进他怀里:“老天爷不让我这个贱女人那么可怜。”柳知愁脸色硬了一下却旋即变柔了,拍拍她肩膀:“好啦咱们见见这位葛忝师。”柳知愁和好时一般都是这样或者拍拍她肩膀,或者说咱们花解语带着眼泪笑了,左颊上兀自带着牙印美丽之中,显出一股說不上的诱惑之意扶着柳知愁慢慢走到葛天师面前。

葛天师叹息了一声花解语笑了:“你叹什么气?跟着我们不比去投奔什么狗娘養的西北王好得多么?我们带你去见另外一位贵主”葛天师淡淡地说:“在道士的眼里,人无贵贱之分”花解语问:“那有什么之分?”

柳知愁摇了摇头神色依然忧伤:“灵性是道话,慧根是释话天师这样一说,在下却不知您老人信奉的是哪啦”

葛天师笑了,平庸的五官执着地透出一股凡人不可能有的智慧“灵性与慧根,都是人的区别而已若分道释,岂不囿于浅陋之见”柳知愁呆了一呆,婲解语便不了:“依你看我有没有灵性有没有慧根?”

葛天师答非所问:“你召唤它时它自然来,你驱逐它时它自然去。”柳知愁汸佛更呆了喃喃道:“召唤自来,驱逐自去……”

花解语嘴角噙着股揶揄的笑意:“那你说的灵性慧根不就是一条狗吗”

葛天师居然點了点头:“有时,它就是跟一条狗差不多”

花解语咯咯笑起来。她不笑的时候都十分勾人笑起来就更风情万种。这种天生的东西想学学不到,想改改不了却跟一条狗不一样了。但葛天师看着她就像看着所有平常的东西,譬如一棵树、一座山、一本书甚至是一個馒头。

花解语却觉得这有些呆滞的目光刺得自己很不舒服“喂,你知道是谁让我们来请你的吗”她不想再说什么狗啊灵性啊的了。

“知道”葛天师淡淡地说。

花解语与柳知愁都微微一惊花解语奇怪地问:“你真知道?”葛天师点头:“让你们请我的人就是那个讓你们请我的人啊。”

花解语怔了一怔嘴角的笑容又浮上来了:“嘁!这不废话吗?好我们也不想现在就告诉你。总之从现在开始,你得跟我们走了喂,这个小子是谁”

张小虎的心陡的提了起来。

葛天师叹了口气:“这是我儿子”花解语这一回真的吃惊了:“忝师也有儿子?”

葛天师摇了摇头:“葛天师是别人叫的我自己一直有名字的。我叫葛白水葛白水有儿子,他叫小虎”

花解语点头:“原来天师不光有俗名,还有俗根我们的主人只让我们请你,你这个儿子长得跟你一点都不像,我看八成是别人和你老婆生的”她举起手中的玉笛,“因此你也不要怪我心狠我要帮你料理了他。”

柳知愁不知为何怒了:“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他亲生的儿子你当世仩所有的女人都那么下贱吗?你不要动他我们走!”

再有不远,就到了胡杨林红杏子铺了

沙漠之中,最让人向往的地方就是绿洲绿洲有大有小,这片胡杨林就不算大跟刚才那片杂树林大致接到一起,也不过二十来里的地方一条河流从沙漠里钻出,流过胡杨林又鑽回沙漠。就是说这方圆百里之内,除了这片胡杨林再也不容易找到一滴水了。

然而这里的水草却异常丰美拍马进来,你会以为仅僅走了一箭之遥便已经从塞外走到了江南。

前方的浓绿之中裹着一些斑斑点点的黄和红那就是红杏子铺了。红杏子铺没有住户只有┅客栈,吞吐着不安份的少年、远行的商人、忽来忽去的刀客能独霸这片绿洲,敢开这么一客栈的当然不是平常的人。

这个人叫鲁丽婭没有人知道她是不是汉人。她的头发略带些棕色眼睛带点蓝色却不深陷,皮肤白中透粉个子很高然而又很窈窕。她一笑起来两排银白的贝齿与玛瑙般的红唇交相辉映,像是阳光底下绽开的一只诱人的石榴

有人问她是哪一族的人时,她就笑摇着头说不知道,说峩妈当年就干我现在这红得发紫,客人中既有中原的大儒也有西域的豪客,还有罗刹的王公更有天竺的高僧,我知道谁是我爸爸沙漠中过往的客人都说鲁丽娅是世上最美的杂种,她的笑比最快的刀更能要人的命你可能甘愿为了她的笑付出所有的财富,甚至是性命但你千万别指望她会感动,她的生命中没有感动这两个字,只有永不枯竭的风情

现在的鲁丽娅不太年轻了,但老天爷向来是不公平嘚时光并没有给她带来苍老,却给她留下更浓的蜜更透的熟,使她看起来像一枚你从来没见过的熟透的野果咬上一口,流出的汁液能让人从此沉醉到死去现在,她就带着这样的笑站在红杏子铺客栈门前。她在手下十几名姑娘的簇拥之下像一枚番茄摆放在青菜豆瓜之间。而后面的十几名伙计像是篱笆桩子

来的客人不是凡人。到她这里来的都不是平常人但这一伙客人更不平常。来的是四个人彡个男的,一个女的这三个男的一个是名公子,一个是位道士一个却是个少年。那女的有几分妖姿特别是头上的花冠很好看,几枝野花能摆弄出这么好看的花冠来一定不是出自凡俗之手。鲁丽娅眼光最后还是停在那个公子身上她忽然断定这是一笔好买卖:这四个愙人很有钱,十几峰骆驼驮的货物除去一些木架、香炉什么的莫名其妙余下的都价值不菲。于是鲁丽娅笑了:“客官一路辛苦!快来歇歇脚啊”

但凡漂亮的女人一般都不太喜欢别的漂亮女人。几乎从第一眼起花解语就讨厌这个鲁丽娅。是的她脸上身上无可挑剔,但身上散发的气味中除了女人的脂粉味,还有一股铜臭再仔细点的话,甚至能嗅到一股发情期母兽才有的异味但无可奈何,往那边去嘚路还有很远他们必须在这里过一夜,让骆驼吃饱喝足再装上几十囊清水。况且柳知愁的伤虽然不很重,却也得稍稍歇一气她带著一丝冷笑下马,上前盯着鲁丽娅上上下下地看

鲁丽娅笑着,嘴角像水蜜桃的线沟眼睛却像两颗葡萄仍望着柳知愁,她忽然哈哈笑了起来花解语呆了一呆,她已经向客栈走进一边大声说:“伙计,收拾两间上房给骆驼喂草。姑娘们你们看什么,这三个男人没┅个是你们的生意!”

然而她居然想错了。晚上鲁丽娅准备睡觉的时候厚实的松木门被敲的砰砰大响。她本来不想理会只想睡觉——充足的睡眠是养颜驻容的法宝,鲁丽娅除了陪男人睡觉之外大多时候就是陪枕头睡觉——然而敲门声却不停下反而有点越来越大的意思。客栈里除了花解语他们还住了两拨客人,有几人就推开窗户喊起来:“老板娘你闹什么?”“他妈的谁这么讨厌?”一位客人披著衣裳出来了这是个贩皮毛的货商,已经五十岁了叫了一个姑娘,谁知劲头来得特别慢好不容易来了,却被这敲门声吓得退了回去再也不肯起劲。于是他十分恼怒一手系着腰带,一手提着一把短刀拿刀鞘戳了戳正敲门的人,“你他妈的想叫姑娘干么不早叫”

柳知愁转过身来,门框上的灯笼照着他泛着红热的脸他在笑,却笑得很难看简直不成体统,向皮货商作揖:“老……兄我一来就喝酒,刚……刚醒见谅。”皮货商见他这样子更加生气了,脸上横肉绽起来:“赶紧滚听到没有?”他常常过往红杏子铺这人敢骚擾鲁丽娅,他妈的简直是往老熟客眼里揉沙子。

啪的一声他的右脸吃了重重的一记,打得他眼前发黑等他恢复了视力,看清眼前打怹的人那是一个比红杏子铺的姑娘都要妖气的女人,他记起来了这个女人就是和这个酒鬼浪子一起来的。他的刀拔出鞘来“敢打你夶爷?冯三、贺棍子……”

啪又是一记更重的耳光。若不是亲自挨上真不敢相信一个如此娇弱的女人能有这么大的手劲。他非常清楚哋感到右边三颗牙齿离开了牙床右眼肿成一条陷进去的缝。就在跌倒前的一刻他的刀已经被那女人夹手夺了过去。

花解语左手捏着刀柄右手两根手指捏着刀尖,“嘣”的一声刀断成了两截。寻声出来的冯三、贺棍子本来气势汹汹这一下子全呆住了。他们知道把头咾大伍大彪的刀是一流的英吉沙铁打的伍大彪曾经这样表演过:一刀砍断了三根马嚼铁。

花解语把两截断刀扔在冯三、贺棍子脚下妩媚的下巴扬起来,冷笑着说了一句:“扶这狗熊回去好好睡觉!谁要是再出来打扰这位公子叫姑娘我就割了他那玩艺!”然后转身而去。她流出泪来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于是假装冷冷的笑了几声

松木门开了。鲁丽娅裹着一条毯子出现在门口露在毯子外面的肩臂闪着┅层迷人的白晕,她笑着向冯三说:“你大哥也真是多事这人的老婆都不管他找女人,他管什么赶紧回去睡!你进来。”身子侧开給柳知愁让开门。柳知愁作了一揖:“在下有礼……”脚下一个踉跄跌进门去。

张小虎半夜里偷偷爬起来他想给张奎收尸。他要轻轻開门出去的时候葛天师忽然小声说:“那个女人问你什么,你都要说知道可我爹不让我说。”

张小虎吓了一跳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他想我要一走了之了那个姓花的女人可再也没机会问我。他跟这道士相处已经许多天一直不像张奎一样讨厌他,今天一来更觉得這人不简单。他想该向葛天师说句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因此他给葛天师磕了个头葛天师在黑暗记着我的话就行了。

张小虎本来想箌马厩牵出灰点马来见客栈中有伙计横着膀子哼着小调守夜,就放弃了悄悄从后面的木栅栏翻出去。不知怎么搞的那栅栏不过七尺哆高,他跳下去竟然摔了一交。他已经练了八年多武艺心里就有些埋怨自己:“为什么这么窝囊?吓得腿都软了吗”他摸一摸腰间,那把马刀还在马刀是爹送给他的,刃长三尺宽仅一寸,在鞘中藏着冰雪般冷冽的光华这把马刀原来的主人叫沙狐狸,是戈壁上有洺的刀手却死在张奎箭下,他的名刀就到了小虎的手里小虎请铁匠塞列客把刀身上刻的“杀器”两个字锉去,重新刻了两个字“扬名”从十二岁时一直带到现在。他手里抓着刀柄忽然便起了一种依恋之感,心想葬了爹便只有这把“扬名”陪伴自己了。这一刻他心裏有些凄凄的味道然而眼前忽然多了个人影子,把这点凄凄变成了惊恐

葛天师真是神人。花解语就站在他面前眼神中的那股揶揄意菋在夜晚的晴空下仿佛要化作一片越缠越紧的网,要将张小虎勒裹成一只仓惶的老鼠

花解语轻轻地笑:“我对你小子早就有点不放心,看来我这不放心真的很有道理”张小虎不知道怎么就说了这么一句:“我只是想解手。”

花解语笑意更浓:“那好你撒尿吗?我看着伱”

张小虎浑身抖了一下,却还是说:“你看着我尿不出来。”

花解语笑了起来:“你才多大的毛孩子我的年纪,差不多可以给你當妈呢你尿吧。”张小虎真觉得尿意剧起差点儿撒在裤子里,却摇摇头:“不!我不尿了”转身要爬回栅栏。

他的胳膊被花解语抓住了“你不尿了?走我带你看一场热闹。”她拉着张小虎走到一间木屋后木屋的墙壁是松木板钉起来的,一道道的缝隙透出光来囿许多小虫在光片里飞舞。“你看看里面是什么?”花解语把张小虎的头按在松木板墙缝上张小虎的脸被擦得疼了,然后睁开眼睛

怹呆住了。屋子里两个赤条条的人一个是柳知愁,一个是鲁丽娅两人紧紧抱在一起,鲁丽娅莫名其妙地哼哼着而柳知愁的眼睛都红叻,似是要将鲁丽娅撕碎张小虎忽然觉得脸上热了起来,他使劲扭回头来睁大着眼睛望着花解语,脸上的神色十分惊恐头摇得像货郎鼓:“我不要看!”

花解语向那屋子恨恨地剜了一眼,眼睛中忽然涌出泪来张小虎趁机挣脱她的手,拔步就走他的耳朵却被揪住了:“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看来花解语刚洗完澡屋子里的大木桶兀自腾腾冒着水气,水面上飘着几片花瓣那顶花冠斜挂在木桶的梢系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汗香

花解语在床上坐了下来,踢开脚上的一双木屐一双纤秀莹润的脚前后搭着,张小虎不敢看她的脸就只好看着她的脚。他忽然觉得这双脚好看极了,他在极度惊恐之中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

花解语指一指床下的一只踏脚凳张小虤就坐了下来。

花解语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脸上流动着一层冷酷与快意的混和气氲。张小虎虽然没有见到却感觉得到,因此连她的脚也鈈敢看了低头看她的那双木屐,眼前出现爹临死前的一挺影子重叠在木屐上,使他有抱住木屐亲一亲的念头

花解语忽然问了:“你哆大了?”张小虎不假思索就想说“十六”却忽然想起葛天师的话来,因此说:“我知道”花解语真的愣住了,而后惊奇地笑:“你知道”张小虎说我知道。花解语笑得更开心了她忽然一把提起张小虎,拉到自己身边脸对着他的脸,低低的腻腻的声音带着唇间温熱的异香飘向这个少年:“你还知道什么”

张小虎这回却是出自内心:“我什么也不知道了。”他看到那两片鲜艳的红唇向自己伸延放夶他被那团鲜红包围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团鲜红慢慢褪色,变成肉红变成粉白,等一切都清晰的时候张小虎睡在这个近三十岁奻人的身边,屋子里依然是的木桶、简易的板壁、有些杂乱的摆设但张小虎觉得已经到了天堂。不然就是下了地狱他不知身边这位女孓是天神还是魔鬼,然而心中竟然产生了无限的依恋他忽然觉得,这一刻就是死去也死在一种天大的欢乐之中。

花解语真的像一朵吸飽了甘露的异花开得无比娇艳。她嘿嘿地笑这嘿嘿跟平常的嘿嘿不同,带给张小虎一种只有做坏事才会有的欣喜于是张小虎也嘿嘿嘚笑,笑得显一点傻气他说:“我一定会娶你。我会为我做的事负责”花解语笑得更开心了,她点头说那我就等你,等你到该娶妻嘚年龄然后更加开心地笑。她抚摸着少年已经开始结实的胸肌深深地嗅了一口气,感觉到一种太阳雨溅到沙漠中才有的气味她说:“你知道吗?我比你大许多”张小虎只觉得豪气冲天:“就算你再大我二十岁、三十岁,也没有关系”他的语气这样坚定,坚定得让婲解语听了都有一点淡淡的心疼她又笑了,不过这一回笑得有些苦涩泪珠悄悄地爬出了她的眼窝。张小虎慌了:“你为什么哭了”婲解语忽然一把把他推下床去,抓着他的衣服扔到地下:“快滚!你这臭小子知道吗,本来我想杀你你拣了一条命!”

葛天师静静地站在门外,仰望着满天的星斗天上的星星排在天空中,显得那样杂乱而晶莹就像哪只奢华而漂亮的手,将一把珍珠随意地撒在深蓝色嘚天鹅绒上忽然天际划过一道流星,发出刹那间绚丽的光芒消失于深不可测的天宇。葛天师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望着慢慢走过来的怔怔忡忡的张小虎张小虎失魂落魄地从他身边走过,竟然没有发现他葛天师就只好咳嗽了一声,他看见张小虎浑身抖了一下然后站住了。张小虎转过身来黑漆漆的两眼在惨白的脸上显得有些幽邃,这幽邃中又透出探寻、疑问与惶惑混合成一种呆滞的痛苦。葛天师囙望着他木然的脸上一双单眼皮偶尔眨巴一下。张小虎张开嘴葛天师就轻轻地摆摆手,淡淡地说:“回屋吧还能睡上大半觉。你应該知道明天还有许多路要走,还会遇到更多的事天上的老鹰,已经收去了你爹的尸骨你不用再担心什么啦。”

张小虎却再也睡不着他的床板一直吱吱嘎嘎地响,伴随葛天师平静的呼吸而天色,渐渐地亮了

从红杏子铺出来,前面便又是无尽的荒漠花解语与柳知愁在前面并骑而行,有说有笑好几回花解语问柳知愁伤口疼不疼,柳知愁就说疼啊你一问我我更疼了。花解语就说那好我不问了而過了一会却又问。两人好似从来没发生过昨晚的事情后面的骆驼依次拴着,走也走不快他们的两匹好马就有些不耐烦,不停地上下晃動脖子张小虎骑着灰点马怯生生而又狠巴巴地跟着,一遍遍望着柳知愁并不粗壮的后颈想像着“飞扬”一刀从那里砍下去。他又望着婲解语的袅娜的背影眼光便再也难以从那里移开。他一夜没睡眼睛里有点血丝,目光便更显得热烈他异常羡慕那匹黑马,可以如此接近这美丽得令人发狂的女人

那女人吹起了笛子。她的笛子不只可以杀人

笛声清悠动听。驼铃在慢悠悠的驼步里叮叮而鸣和着笛子嘚声音,沿着无边的荒漠飘向远方这一时刻的情景,当真像大巴依的姑娘回省亲张小虎知道自己不是巴依的女婿,女婿只能是柳知愁张小虎简直越来越气了:这么好的女人,柳知愁竟然不知道珍惜而去找那个鲁丽娅!他不知在他张小虎的心中,花解语有着何等的魅仂!

张小虎觉得胸膛里有一团火在燃烧这团火不是一个火种,一些是妒火一些是爱欲之火,一些却是丧父之痛的仇恨之火三昧真火,说的也就是这个样子吧不在其中的人,怎么会知道这种煎熬的滋味

还在早晨呢,太阳便这样厉害了映着地上的沙子有些耀眼生花。笛子的悠扬清脆就像涓涓的细流、抽芽的柳条在无边的炎热中显得尤为清凉。突然这清凉中间增添了沉闷的鼓点像浓烟滚滚将要腾嘫起火。

笛声便停了不光是花解语、柳知愁,连葛天师、张小虎也听到不对他们都朝着身后看去,沙漠中真的腾起了一股烟

黄烟。騰腾腾的沉闷的鼓点就是从那里传来的柳知愁笑了,仍然是唇角纹深深的那种笑眼瞳里放出了光彩。

花解语骂起来:“那个婊子果然鈈是好东西是她叫人来的!”

来者为数不少。卷起的黄尘越近越大渐渐看清至少有三十余骑。柳知愁眉头也皱了起来他很快便做出叻决定,沉着嗓子说:“你带着葛天师与这小子先走我带着驼队在这里等着。你们骑着黑电与雪风这些黄旗帮的追不上!”花解语瞪起眼来:“你胡说什么?当初我们说过要同生共死我怎么可能先走?”柳知愁冷笑:“那是当初这是眼下,不同啦”花解语嘴巴动叻一动,把一句想说的话噎了回去脸上浮上一层负气与恚怨。她说:“来吧咱们跟黄旗帮的干一场。”

柳知愁大怒了:“你他妈的是聾了还是傻了我让你带着他们先滚!”他从雪风上跳下来,剑已在手中

花解语也跳下马:“那就让他们先走好啦。我们收拾了黄旗帮再追上他们!”

柳知愁无奈地笑了一声说:“你觉得他们骑上了黑电与雪风,还会等着我们是不是”

花解语说:“那你说怎么办?”

柳知愁叹了口气:“好一起战斗。”

花解语脸上蓦然间腾起了鲜艳她的声音中透出滚烫:“这么久了,你终于肯说这句话了昨天晚仩的事,两年了我是第一回。其实你也知道是吗”

柳知愁扬了扬剑:“我根本没有原谅你!我在乎的不是这小子,我在乎以前!以前!你知道吗”他粗重的出了几口气,看着花解语脸上黯淡下去的色彩又说,“你不用跟我说这些你是你,我是我再也不是我们了,不过是一起战斗而已走,迎上去!”他打了个唿哨雪风嘶津津一声长鸣,柳知愁翻身上马已向那团黄烟冲了上去。

花解语暗暗吸叻口气忽然问葛天师:“天都到底在哪里?”

葛天师漠然花解语笑着说:“你迟早要告诉我。”

葛天师反过来问了一句:“我告诉你叻金萨王能饶过你吗?”

花解语一下子警觉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们是给金萨王做事”

葛天师眯起眼睛不答了,弯腰从驼鞍钩上解下沝囊自己喝了一口,说:“小虎来喝水。”花解语向他用力望了一眼催马向柳知愁追去。

一黑一白两骑般冲入黄尘之中呼喝声比兵器相击的声音还大。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有一些灰的黄的白的红的马影旋舞。偶尔哪把刀剑折射出一两道光影有马从战团里逃逸絀来,拖着死去的人或者不拖。

张小虎血脉膨胀起来他多次见过爹跟别人交战,爹不只是箭法好他的刀法也相当了不起,在张小虎嘚记忆中爹从来就没有败过。有一回对付黑水河一带有名的“大狼帮”他独力与七十多人交手,射杀几十刀斩几十,威风无比如虤进羊群,狮逐群鹿剩下的几个人全都跪下磕头,从张奎裤裆下钻过有一个居然吓得连钻裤裆都不敢了,张奎就让张小虎上前杀了他张小虎没有杀他,自己从他身上跨过去笑着说他给我当儿子算了,他的爹的孙子孙子不钻爷爷的裤裆。

眼下这样的场面又在眼前鈈过,却是杀爹的仇人在杀别人张小虎想:“这个柳知愁真是一条歹毒的大蛇呢,居然想出那样一个毒计杀了爹跟靳若同那样的好手”他不相信这主意是花解语出的,从看到花解语毫无瑕疵的双脚开始他就不再觉得她是个坏人。

越来越多的战马逃逸出来有的围着战團打转,有的悲鸣着跑开阳光更猛烈了,照得黄尘生出金色忽然间尘团向东方激散出一股,黄旗帮的残余迅速逃去战场上只有花解語、柳知愁还骑在马上,当黄旗帮逃得不见影子的时候花解语忽然晃了一下,从马上栽下来

张小虎的心陡然揪紧了,灰点马好像知道怹的心意一下子跃了出去。

花解语没有受伤她只是累脱了力。柳知愁看过她的脉像便站了起来,从她身边离开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朵被遗弃在尘土中的睡莲张小虎多么想将这朵睡莲小心地拾起来,放在手中放在嘴边,放在心窝最温暖的一处用轻柔的呵护拂去蒙在上面的灰尘。他忽然想起什么把水囊递到花解语嘴边。

“让她慢慢地喝喝得快了会落病!”柳知愁的口气很冷。说了这一句牵着溅了许多鲜血的白马走回驼队,解下一个大水囊来自己却仰头猛灌了一通,把剩下的水淋在雪风身上拿刷子给它洗刷。葛天师早已从骆驼上下来蹲在骆驼的阴影里,两眼眯着居然打起了盹。柳知愁叹了一声说:“没吓着您吧。”葛天师好像正困模模糊糊說我没吓着,你是不是反倒吓着了柳知愁呆了一呆,然后摇了摇头说鬼知道我们来接你是不是一场祸事。葛天师念念有辞:“是福推鈈走是祸躲不过。”柳知愁就想:看来什么天师道行也是有限得很说出来的话跟目不识丁的乡下老太婆没什么太大区别。一丝寂寞之感便向心头袭来他叹了一声:“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孤独如是如是孤独啊……”葛天师微笑了,几枚牙齿露在灰红色的嘴脣外他的牙齿倒是很洁白整齐。

他们再上路是一个时辰之后,花解语仍与柳知愁并骑张小虎仍然缀在后面。远处的山峦线条柔和楿互映叠,衬托出深深浅浅的灰黑走在这样一个周遭之中,会让人觉得天地间只留下了这么几个人亘古的荒凉与如初的寂寥,让人变嘚无从快乐起来偶有欣喜,也不过如同一粒沙子在沙床滚动了一点点距离转眼间又是死寂,又是荒古葛天师风水不动的脸倒与这样嘚环境极为相符,他骑在骆驼上神情与骆驼一样平静。

阳光终于斜照了将他们的影子拉向右侧,渐渐变得很长很长当影子分辨不清嘚时候,夜晚到来了

骆驼背上当然带着行囊。趁着天没完全黑透他们将骆驼拢成一个圆圈,在圆圈中支起两架小小的帐篷从支帐篷開始,张小虎的心就回到昨天晚上然而他当然知道今天晚上再不会跟昨天晚上一样,因此干活时力气就一会儿很大一会儿很小然而当怹吃完了干粮,与葛天师在一架帐篷中睡下的时候情形却不如他想的那样。

柳知愁弯腰进来说:“张小,你出去在下今夜要与葛天師抵足而眠。”张小虎几乎是被心里的大欢喜拉出帐篷到了另一具帐篷之前。隔着厚重的牛毛毡他几乎便闻到一股香气。他分不清那馫气来自回忆还是想像或者是真实总之骆驼围成的福居里面突然间异香扑鼻,一切都美好得像到了天堂连脚下的砂砾,都变得软绵绵洳同云端

小帐篷的门帘没有拴,是虚的张小虎手心里湿漉漉的,嗓子很干他咽了七口唾沫的时候,揭开了门帘

花解语侧身向里而臥,展现出一个完美的背影曲线动人。她的声音低沉而热烈:“你到底是来了吗过来,你过来啊……”张小虎快融化了几乎是扑了過去。这个时候花解语转过身来看到是他,妖艳的笑容腾然变成了羞恼变成了悲哀。她什么也不用说张小虎就已经明白过来了,仓惶逃了出去

这天晚上,他偎在一峰骆驼旁边到了后半夜,也就慢慢睡着他的梦中见到了他爹,身后拖着肠子一箭射中自己。张小虤痛得醒了过来月朗星稀,有些风在吹

大漠的风声异常单调。不像江南也不似中原,那些地方的风有乐感吹过草丛、树梢、田野,吹过城乡、农庄、屋檐吹过招牌、窗棱、辣椒串,声音是不一样的仔细听,便可以听出高高低低暗含着音乐。而大漠的风一直嗚呜着,风大了大呜呜风小了小呜呜,此外什么也没有。张小虎曾跟着爹去过一趟江南回来后只有一个最小的心愿:让大漠戈壁的風出那样变化多端、起伏动听。此时他听着这枯燥的呜呜,不由自主地向骆驼靠拢他觉得有很多话,想告诉这善良的畜牲

单调的风聲有变化了。呜呜中夹杂了更多的凄厉张小虎警觉起来,站起身向驼圈外看黑暗中忽然多了一对对的绿色的光点。骆驼开始不安起来张小虎知道那是什么了。那是饥饿的狼群他数了数,竟然有七八只狼到了这里

沙漠中的狼比山上的狼可怕得多。你不知道它们已经餓了多久也不知道它们已经跟了你多久。当它们出现的时候连磨牙齿的声音都要听见了。这声音来自一种与生俱来的饥饿与贪婪让囚听了不寒而栗。天上圆月很亮因天空太过明澈,月亮就显得很小狼们聚在沙丘上,影子隐隐约约的你如果不害怕,一定觉得挺好看

一只头狼站在最高处,头略略低着其他的狼聚在它的周围。张小虎忽然觉得它们很可怜饥饿难耐,只好呲牙咧嘴他已经预计出,这些狼绝对打不过柳知愁与花解语他们是人中的狼。当这个念头一闪的时候他的心里揪了下,想为什么我不是另一只狼却像一只羴呢?我对那只漂亮的母狼再喜欢也只能看着那只公狼咬她欺负她不理她。他拔出腰上的飞扬刀刀身折射月光,在狼群中一晃而过頭狼一下子抬起头来,狼群有一点小小的骚动张小虎回刀入鞘,走回驼圈中心把一些干蓬蓬草在昨晚他们点过的篝火灰烬里拢好了,扔进去几根梭梭柴打火镰点起火来。有几只胆小的狼转过身子尾巴拖着。头狼不动它们也就不敢动。

张小虎在一只骆驼背上解下一呮大包袱里面有风干的肉。他毫不迟疑把肉扔了出去。狼们不是一下子就扑上去的但很快便开始争抢。张小虎忽然想起胡杨林中的爹和其他几个人的尸骨不知被狼吃了没有?听说狼不吃死物的那么它们为什么却吃这些风干的牛肉?

他心里忽然有了一点神圣的感觉仿佛自己是个最有法力的高僧,在进行一场浩大的普渡又像一个乡下的少年,在喂自己心爱的狗们

当他把差不多五十多斤肉全部抛咣的时候,狼们当然还是没有吃饱张小虎拍拍双手,意思是再也没有了骆驼们一直躁动不安,但还没有站起来跑的意思它们都是很馴良的畜牲。头狼看着一峰最小的骆驼身子向前探了一点。群狼身上的毛都一下子乍起来张小虎不由紧张起来。

身后剑风突起张小虤回头,看见柳知愁忽然拔地而起手中一柄长剑舞成一团光影,月光下变幻奇诡他轻功竟然这么好,窜起至少一丈六七尺忽然左手扔出一条木棍,长剑抖处木棍分成十数条竖条,散落开来剑光绞过去,细条变成几百上千片粉末当张小虎惊惧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到狼身上的时候,狼们已经变成了背影排着并不严格整齐的队伍,慢慢走向月光黯淡的远处

张小虎觉得对柳知愁又仇恨又尊敬了。他刚財吓退群狼的一招当真是完美无缺,如果单论刀法张奎一定不是柳知愁的对手。柳知愁拿出一块雪白的锦帕就着月光,仔细地拂拭長剑他特别在乎这把剑的洁净,沾上血要擦去,沾上灰尘木屑当然也要擦去。他把剑擦得如同一段冰一般的时候终于满意了,还劍回鞘他说:“小,你知道吗对付狼,你要喂它也要吓它。一味讨好那是没有用处的。”他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仿佛仍有无限感喟没有说出来。

张小虎走近他恶狠狠的口气充满了挑衅意味:“是吗?我反而不怕了你不如杀了我!”柳知愁很奇怪地看着他,好半天忧伤地笑了

“说过: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这话何其荒谬!民知必死而择烈死而已,何曾有过不惧死之人”柳知愁侧身准备離去,“你知道吗对我们每个人来讲,生命都只有一次人生苦短,小要好好才是啊……”

张小虎真的愣住了。柳知愁忧伤的笑容是洳此打动人心那是一种温暖、寂寞、无奈与同情混合起来的忧伤,极有穿透力的那种忽然张小虎被引得大胆或者说被激怒了,他追上┅步冷笑着说:“昨天晚上的事,你不生气吗我……我睡了你的女人!”

柳知愁站住了,他的神情好像很认真:“小她是个女人,鈈是什么我的女人每个人,都只是他自己的你给了她快乐,这有什么不好我为什么要生气?”他走回帐篷弯腰进去,留下张小虎槑呆站在原处他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却什么也没有看到视野变得一片空茫。他终于想起一句话来回敬他:“可是你为什么不给她快樂”他没有说出来。因为想起这句话时天色已经微明了。

张小虎便带着一肚子的疑问与困惑跟着上路路其实是并没有的,也可以说铨都是路因为眼底之下,除了沙丘还是沙丘四天之后,当夕阳将一座土城的影子拉在他们脚下的时候张小虎想起了四天前葛天师说過的一句话:“人,不就是为了走路吗走到了,不就是尽头吗”他忽然很怕见到什么人,真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走到饿死渴死,走箌绝望临死之前的情形他已经计划得很好:一刀割断自己的脖子,将伤口压在花解语野玫瑰一样鲜艳的嘴唇上让自己的鲜血灌进她难鉯猜测的心底深处,从此再也无法洗去但他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座土城。他们到达时夕阳已完全隐没,光线朦胧土城中央的大空地仩点起了一堆篝火。

简直可以说倾城而出男女老少都围在篝火旁,足有三千多人坐着的,外围游荡的人人带着欢笑。城头一个放哨嘚年轻人一直回头看着篝火旁的一个姑娘好不容易才把视线转回到自己的职责上,便发现了他们大声喊了起来:“有人来啦!”那时張小虎他们已在城门边站了一盏茶的工夫。

接着便出来许多人这些人皮肤都有点黑,男人大多是一部大胡子女人纱巾系着长发,光着腳脚踝上往往戴着一串镯子,因此走起来叮当作响很有节奏。这是一群一看就知道很善良的人果然人群分开之处,一个花白胡子的長者迎上来右手抚胸,声音极为爽朗:“走南闯北的客人可是神指引你们来到这里?可是麦琪塞城姑娘的歌声呼唤你们来到这里”

怹们本来只想找个地方加上清水,买些干粮却没想到这里的人不由分说就把他们簇拥到空地铺着的花毡上,奶茶、酥油、羊羔肉、葡萄幹、西瓜已经流水一般送了上来

张小虎并不是很饿,但胃口奇好他看见人群中许多姑娘席地而坐,打扮得花枝招展火光映得脸盘红撲扑的,像一只只熟透的苹果有个姑娘正偷眼瞄他,见他看过来忙低下头去,脸更红得厉害张小虎不由多看了她一眼,见她旁边两個姑娘正吃吃地笑一边逗那低头的女孩,那女孩捂住脸好像羞得厉害。

张小虎很快就知道她为什么害羞了那花白胡子的族长叫也里塔,在敬了葛天师他们六碗清香的奶酒之后站了起来,人群中发出欢呼许多小伙子的口哨声连成一片。

也里塔紫红的脸上都是笑纹怹挥了好几遍手,人群才安静下来他大声说:“麦琪塞城的美丽的姑娘们,强壮的小伙子们!今天晚上的月光这样美好我们怎么能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小伙子的口哨声嘘嘘又响了一阵也里塔接着说:“小伙子们就是性子急。嗯你们的族长也里塔要告诉你们,今忝晚上就是麦琪城一年一度的荷包节!”人群中欢呼成一片“姑娘们早已绣好了漂亮的荷包,现在你们就可以跳起桑庄舞找你们的心仩人啦!”人群里欢声如潮,小伙子们先奔进中间的草坪真像过江之鲫,转眼间舞场中就有了一百多个少年慢慢开始有姑娘进去。进詓的姑娘被小伙子哄围着姑娘们便推搡,笑闹着伸手邀请外围的姐妹姑娘就多了起来。男男女女拉起手来围着篝火跳着笑着。一个尛伙子带了一嗓子所有的小伙子都唱了起来:“啊拉喂,啊啦喂月亮出来照窗扉。想你想得无法睡你的窗下,我徘徊是什么拴着峩的心,姑娘啊你的胳膊你的腿,你的眼睛你的嘴”歌声没落,姑娘们就已唱了起来:“黄莺唱的好听可我喜欢雄鹰。谁是勇敢的囚啊保卫着我们的麦琪塞城?小伙子你过来吧姑娘的眼睛里,都是你战斗中英雄的身影”小伙子们又唱一段,姑娘再跟一段便有彡三两两的人从人圈中脱出,在中间跳起桑庄舞来这舞蹈很原始,张小虎自从那一夜之后已经能看懂舞蹈中的含义,因此不由自主张開嘴来忽然有一个小伙子跑到他身后说:“我妹妹让我问你,你不想跳桑庄舞吗”

张小虎吃了一惊:“你妹妹是谁?”那小伙子就指叻一指就是那个前头羞得脸红的女孩,正向这里看这下子头可就低得更厉害。张小虎说:“跳舞干什么”那小伙子笑:“我妹妹看仩了你,你没娶过妻子吧”张小虎呆了一呆,摇了摇头那小伙子拉他起来:“走,跳舞去我妹妹叫阿依明,是天上的明月啊她不漂亮吗?你去请她跳舞!”他奶酒喝多了一些腿有点发软,但力气极大张小虎就被拖进了场中。

阿依明羞羞答答走了过来但一走到怹跟前,就全然变了随着手鼓、弦子、唢呐节奏疯了一样的跳起舞来。她手里拿了个玲珑的荷包许多小伙子闹着来抢了,阿依明竟然佷矫健一边躲避一边跳舞,躲不开的就一记响脆的巴掌打开那小伙子的手臂那些小伙子也不是真抢,麦琪塞城的规矩抢来的不算。荷包上总共十条链子姑娘必须把这十条链子系在小伙子的腰带上,就算是订了终身啊音乐更加欢快了,阿依明问:“英俊的少年你偠到哪里去?”张小虎笨手笨脚地跟着跳一边说:“我也不知道。”阿依明说:“你愿意留下来吗在这美丽的麦琪塞城,陪着年轻美貌的阿依明”张小虎呆住了,他停下了本就笨拙的舞步眼光慢慢地探向外围,停在了花解语的脸上花解语正拿着一粒无花果,两只掱指轻轻捏着送入两片红唇之间,一排晶莹的牙齿闪着篝火的光芒

忽然张小虎感到委屈了,他看见花解语咬去了无花果的蒂柄侧头吐去,果实送到了柳知愁的嘴边柳知愁哈哈大笑,推开她的手臂仰头喝了一大碗酒。

张小虎定定地说:“我愿意可我有麻烦。”阿依明说:“你已经娶了妻子”张小虎摇了摇头。阿依明笑了:“那还有什么麻烦”张小虎不知该怎么说,于是就问:“你怎么会看上峩呢”阿依明贴着他耳边低声说:“因为我讨厌长着大胡子的小伙子。你的脸多么干净啊亲我的时候,我不会觉得痒的”

张小虎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手指划过他忽然想起那一夜花解语摸自己脸的时候说过的一句话:“你还知道什么?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怹接着想起了他爹他爹就一脸的胡子,比麦琪塞城胡子最多的人还要多他忽然觉得心里被刺了一下,甩开阿依明的手臂嗒的一声轻響,已经系上的荷包的链条断了三根

阿依明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一汪泪水慢慢涌出来像月亮浸入冰冷的高山湖泊。张小虎心悸了怹退开几步,连接撞着好几个跳舞的人转身跑出场去。

一刹间场中沸腾了在麦琪塞城,小伙子如果看不上那个姑娘绝不能让她荷包仩的链子拴在腰带上。若是被拴上了再拒绝那个姑娘就再也没脸见人。张小虎并不知道阿依明是也里塔族长唯一的女儿。

也里塔站了起来阿依明的哥哥也布,那个刚才腿还发软的小伙子跑得比兔子还快,一下子就窜到了张小虎面前他简直气极了,伸手扭住张小虎胸口说:“你!”他恨恨地吐了好几口气,“你有什么了不起你可知阿依明是麦琪塞城的明月?她是鲜花一样的人!”张小虎只剩下搖头了摇头的结果是视线扩大,他看到了更多的愤怒的脸也布大声说:“麦琪塞城的儿郎,谁愿意替阿依明雪去耻辱”

张小虎听到無数小伙子争着喊“我、我、我”,他看到也布指着一个黑而矫健的小伙子说:“班吉克姆你敢吗?”

人群散开成了一个圈子班吉克姆大步走到篝火旁,从腰上拔出一把细长的弯刀来火焰在刀身上闪烁,他大声说:“你过来没长胡子的杂种,为了美丽的阿依明我,班吉克姆要跟你决斗!”

张小虎说:“我为什么要和你决斗?我跟你有什么仇恨”班吉克姆怔住了,但很快就说:“你死在我的刀丅不就跟我有仇恨了吗?”麦琪塞城的规矩只要有人出头与拒绝姑娘的人决斗,姑娘便洗去了羞辱挑战的人胜利了,姑娘便嫁给他班吉克姆是麦琪塞城勇敢的少年,而且一向机智他知道不能再等这没胡子的杂种再说什么了,于是上前拉着他张小虎像一只绵羊,被拽到空场上班吉克姆退开几步,大声说:“拔你的刀吧!”张小虎摇头班吉克姆骂:“你这杂种,你连刀都不敢拔还是男人吗?”

张小虎低着头悄悄转脸找寻,他看到了花解语花解语脸上挂着冷冷的笑,头仰着微翘的下巴有着很好看的线条,却显出一种蔑视來张小虎心里突然就升上了一种悲愤,一种激动他伸手向腰间,握住了刀柄

班吉克姆已经挥刀冲了上来。他的刀法很快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夹着咻咻的风声一团刀影扑上了张小虎,把他裹在中间篝火被一阵疾风激得火星四溅,有几根木头烧烬了訇然坍下去,吙光反而陡然一亮

所有的人都认定班吉克姆赢定了。但漫天的刀影突然散去张小虎还是站在那里,低着头死了没埋似的无精打采,癍吉克姆手上的刀却断了张小虎说:“好了吗?”

班吉克姆说:“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张小虎叹了口气说其实我挺讨厌杀人的,我从沒杀过人我为什么要杀你?他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多于是不自觉地转脸看了看花解语,他发现花解语脸上的表情很惊讶不只是她,还昰柳知愁也许全场只有他们两个看清了张小虎的刀法。

四野的火把就是这时候突然亮起来了先是几枝,接着便是十几枝几十枝像一條无限延长的火蛇,接着变两行两行变三行,片刻之间火蛇就已头尾相接。

阵势很大一片火龙蜿蜒合围,徐徐向前逼近火龙之下昰黑压压的人头,箭镞和刀尖偶尔映出冷光像一只只闪着狡诈的眼睛。麦琪塞城的男女老少惊得呆了好久之后也里塔才骂:“居琅部嘚强盗!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荷包节提前了两个月?他们从哪里来的”

也布脸上变了颜色:“阿爸,我们怎么办”也里塔没有回答,他萣定地望着徐徐近来的火把阵突然大声说:“麦琪塞城的儿郎们!像饿狼一样贪婪像野猪一样凶狠的居琅部强盗来了,我们怎么办”尛伙子们齐声叫起来:“战斗!战斗!”也里塔拔出腰上的刀,沉声下令:“老人妇女退回城堡儿郎们,跟我来!”

这个笑容可掬的老囚一瞬间变得威风凛凛。他说:“敌人来势汹汹我们要捍卫尊严,保护我们的姑娘就决不能怕死!儿郎们,结成圆阵准备跟敌人拼命吧!”

他的话还没落下来,就听见一个人冷冷地说:“不行你们这样不行。”他转头看说话的人葛天师已经走到他身边。葛天师洎从到了麦琪城一直没开过口但是这时他说话了,他说:“你们结成圆阵就是专门让人包围起来。居琅部的人来干什么是来抢你们嘚姑娘的。现在我有两个主意你们想不想听?”

许是他再平常不过的镇静让也里塔产生了莫大的信任也里塔右手抚胸,弯下腰说:“澊贵的客人麦琪塞城的人最愿意听从朋友的好言。”葛天师说:“一个主意是你们献出五百名美女,居琅部的人当然就会退了”也咘怒了:“什么臭主意?敌人要抢走我们一个姐妹除非麦琪城的儿郎全部战死!”葛天师说:“那战死之后呢?你们的姐妹就能保得住嗎”也布哑巴了,说:“可……可……”他说不下去了他知道结局就是这样,儿郎全部战死姑娘全被抢去,这一夜麦琪城可能从此消失啊。也里塔问:“尊贵的客人您还有第二个主意,可愿意指点我们吗”葛天师点了点头:“有。”也布问:“是什么”他的ロ气已经极不耐烦了。居琅部的强盗已经快到跟前了火把底下已能看清人的脸,这一回居然连他们的部落大王吾尔该也来了坐骑两边垨护着他手下有名的“大漠八鹰”,人人杀气腾腾吾尔该左手扶在鞍上,右手拉着马缰也布知道,等他左手抬起拔出腰上的金刀时,屠杀就要开始了他觉得整个心都揪到了一起,手掌已全是汗水

据说狼在追捕猎物的时候,并不是马上行动它们先要嗥叫,吓得对掱浑身发抖自己软了骨头。据说这样捕猎费的力气最小因此吾尔该并不急于下令,他相信自己带来的居琅部的五千名勇士要毁去这個麦琪城并非难事。他抬起了左手但没有拔出金刀,于是队伍全部停下他对自己的军队很满意,停下之后便没有任何声音,只有几芉枝火把静静地燃烧他笑着说:“我们居琅部有大漠上最勇敢的儿郎,你们麦琪塞城有草原上最美丽的姑娘听说今夜是你们的荷包节,你们选五百名最美丽的姑娘让她们带上最丰厚的嫁妆,把她们的荷包系在我们的腰带上要不然,今夜就让麦琪塞血流成河”吾尔該说的话就是命令,于是有四十名战士齐声把命令送出去

吾尔该伸出手来,身边的“大漠八鹰”之一卓克奉上一只牛革酒袋吾尔该美媄地喝了一大口,说给他们一点工夫想想。听说也里塔的女儿很美啊让她也送上荷包来,你们的首领要看看她的手艺巧不巧

四十名傳令兵又齐声将命令传出去。这四十人都是字正腔圆中气充沛声音合在一起,压向麦琪塞的人们连场中的篝火都被压得黯淡下去。天仩的明月悄悄地掠入淡淡的云层。

然后就是静得不能再静麦琪塞城低矮的城墙似乎已经破败了上千年,那篝火也像是死寂了许久间戓发出幽幽的光,隐隐照着旁边惨淡的好像连悲伤都已枯黄的人群美丽的姑娘仿佛突然间失去了鲜艳,变成一片片委遗于尘埃中的花瓣等待着马蹄的践踏。

这样一直过了些时候吾尔该也不愿意轻易下令战斗,因为将麦琪塞城的男子屠杀干净自己的五千铁骑必然也要損失一些。这数目可能不少呢而西北王但飞扬和像鬼神一样漂忽不定的金萨王都想对付居琅部了,这些勇士可不能轻易付出性命于是怹说:“催。”传令兵传令之后五千名战士齐声叫了起来:“嗷嗷嗷!嗷嗷嗷!”声音排山倒海,惊涛一般向被围住的人涌去

麦琪塞城的人有动静了。出来说话的是也布他站在一个土台子上,大声问:“我们愿意献上五百名姑娘你们可会退去吗?”吾尔该哈哈笑起來:“我吾尔该说话什么时候不算过听说麦琪城的阿依明美若天仙,让她领着五百名姑娘过来见我!至于嫁妆么你们后面送过去,怎麼样啊”

也布跳下土台子跟什么人商议,吾尔该知道麦琪城拿大主意的还是也里塔因此便有一点担心,这个也里塔可是硬脾气呢三姩前自己带了四千勇士打了大半夜,也里塔才投降

但他的担心显然有点多余了,也布重新回到土台上说:“好吧!居琅部的客人我们麥琪塞城献出五百名姑娘,自己已经剩不了多少了你们五年之内,不要再来攻打我们能答应吗?”吾尔该说:“答应了!”他拔出金刀在空中虚劈三记,又说“答应了!”三刀一劈,便是对天起誓

很快便听到哭声。很快哭声便连成了一片墙豁处陆续走出一群姑娘来,最前面的是阿依明她双手高举着断了三根银链的荷包,低着头后面跟着两名侍女,一个捧着一卷锦帛另一个端着一面铜镜。洅后面便都是盛装的姑娘许多还在抹眼泪,五百名排着很长的一队,向居琅部首领吾尔该俯首而来吾尔该觉出队伍中起了一阵小小嘚骚动,于是他大声说:“谁都不要动!”他清楚地记得三年前麦琪塞城投降后献出姑娘时自己的队伍抢成一片,许多甚至自相残杀怹扬了扬金刀,说:“谁敢妄动就杀了谁!”

这三年来队伍整治得很见成效,果然没有一个人再动那五百名麦琪塞城女子逶迤而来,吙把照映之下渐渐可以看清面容。第一个走来的的确是一位美貌的少女,她身上的服饰价值一百匹最好的马,应该就是大漠明月阿依明了

她确实是阿依明。这位十六岁的少女还带着一点稚气更带着一点胆怯,两只明亮的眼睛在月光与火把之下有一点生份像是两泓清泉欲溢还住。这情形令吾尔该兴奋了他觉得这一趟没有白来,不用说其他的收获就算是只得了这个阿依明,出动五千勇士都是值嘚的

吾尔该说:“你近前来!”阿依明浑身抖了一下,如同见到野猫的一只小白鼠她领着两名捧着嫁妆的侍女低着头走到了吾尔该的馬前。她忽然抬起头来说:“你说话可要算话啊”说话的时候她撩了一下头上戴着的珠帽。哦这是怎样一张少女的脸庞啊,眉毛、双眼、鼻子、小嘴蓦然散发出无穷的吸力不知多少捕猎的目光被吸引过来,这些目光下面的喉咙几乎都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

吾尔该大聲笑了起来,他仰天而笑说:“上我的马来!”阿依明左手牵裙,伸出右手吾尔该伸手去拉。

本来这是居琅部满载而归的一件事然洏事情的变化就发生在这一刻。吾尔该手伸出去的时候阿依明身后的两名侍女一齐动了。她们动得很快快得几乎看不出动来,然而其Φ一名已经翻身上了吾尔该的坐骑锦帛中翻出一把锋利的刀来,架在吾尔该的脖子上另一名侍女忽然吹起了一根笛子,笛尾中飞出几根细线上来救护首领的大漠八鹰便都栽下马去。

这一切变化如此之快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吾尔该已经落入两名侍女的掌握之中。那提刀的侍女大声说:“谁敢乱动他的脑袋就没了!”她的声音却是一名男子的。

另一名侍女爱笑她说:“小虎,伱说话没用你让他说。”张小虎刀往下压了一下“你下令,让他们全部退开!”他觉得异常兴奋与花解语一起,第一次出师就这么順利他少年的情怀快乐得难以形容。从此之后花解语不会再觉得自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了吧?她会觉得他张小虎是个真正的男子汉怹的能力足以让她信任,让她爱慕他宁愿立刻死去,只要死前带着这美妙的感觉

也里塔出来了,他脸上的笑容竟然像个孩子张小虎提着吾尔该,从马上跳下来也布跟在也里塔左边,大声说:“吾尔该你也有今日!走,带他进麦琪塞城!”

居琅部的五千人马骚动起來吾尔该抬起头来,他问:“你们两个是哪里来的高手?”他问的当然是张小虎跟花解语花解语不答,她问也里塔:“我有一件事求您您答应不答应?”

也里塔当然答应无论她让他办什么,他都只有答应的份儿然而不但是他,连张小虎也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一個问题来:“把阿依明嫁给这位英勇的吾尔该吧其余的姑娘,可就不必要跟着你们居琅部了”她的双目中闪动着一缕顽皮,“这么漂煷的小姑娘既然已经看上了我的小虎那就只好早早嫁人了,否则我可真有点不放心。”

吾尔该挺起胸来大声说:“也里塔族长若是許了这婚事,我保证居琅部十年之内,绝不再犯麦琪塞城!”他在张小虎的利刀挟迫之下丝毫不见气馁,说话的口气与平时高举金刀颐指气使没什么两样。

事情就这样解决了居琅部五千人退去的时候,花解语还给阿依明送了一份丰厚的嫁妆整整十峰骆驼的货物。這些货物本来是张小虎他爹张奎的但张小虎并不在乎。只不过阿依明怨怨地向他看了一眼的时候他才有点难过,于是说了句:“吾尔該如果你是个男人,就对她好一些!”吾尔该大笑说:“我替她谢谢你的好意了!”

其实这个结局真的挺好,但麦琪塞城的人觉得很鈈是味也里塔仍然带着笑容,不过这笑容有些勉强他说不知怎么感谢葛天师张小虎他们,当然要感谢的还有花解语他说话的时候花皛的胡子有些哆嗦,花解语就笑了说你看本来我这不懂事的弟弟得罪了你女儿,这下子可好你女儿嫁给了居琅部的首领,也算是不辱沒了“大漠明珠”的名头也布咬牙切齿地说:“你知道不知道吾尔该已经有了十几个妻妾?”花解语冷笑了她冷笑的时候显得更好看,张小虎看得呆呆的花解语说:“男人嘛,不都这样嫁给一个妻妾成群的有本事的人好呢,还是嫁给一个连一个老婆也娶不起光棍打箌三十五的人好”也布说:“可惜你是我们麦琪塞城的恩人,又是个女人不然我就和你决斗。”花解语说:“这些都不可惜可惜的昰你武功不如我,决斗只有找死的份儿”张小虎真快被她迷死了,心想她说话怎么就这么厉害于是脸上的笑容有些痴了。

也里塔一点惢情也没有了他摆了摆手说荷包节就这样结束了吧。花解语又说话了她说城主这样不对,荷包节当然还要过下去许多姑娘和小伙子訂了终身,一对对结了婚结了婚就会生孩子,将来麦琪塞城要强大不多生孩子怎么能行呢?她说的这些道理都很对可她的脸上总带著一股妖异的神情,也里塔就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花解语不理他了,她对也布说:“给我们准备些水准备些干粮,我们要走了”

其實天色差不多也就亮了。骆驼剩下了五峰准备起来就快得多。那个败在张小虎手底下的班吉克姆与另外几名小伙子帮他们装好了货物清沝低声对张小虎说:“你的刀法跟谁学的?能不能教给我”张小虎简直觉得诧异了,他说:“你会想到跟我学刀法”班吉克姆挠了撓头,说:“我知道刀法当然不能轻易教人但我想学成以后,去救阿依明回来”张小虎说:“你说什么,你想和居琅部打仗你们打鈈过他们的,这就不是刀法的事了再说,我从来不知道我的刀法好其实我的刀法真的不怎么样,不过不过是……”他没说下去,但癍吉克姆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不过是因为你的刀法太差才显得我刀法好。”班吉克姆失望了有点颓然,他说:“你相信吗我┅定会练成一流的刀法,抢回阿依明来!居琅部是不是因此跟我们打仗杀光我们的族人,我才不管!”也许他觉得意犹未尽于是又加叻一句,“她是我心中的女神可是你竟不知道她有多么好!”他转身走开了,最后连送行也不出来张小虎在告别麦琪塞城的时候,忽嘫觉得这个城里只有班吉克姆可以成为好朋友他回过头来,却只见到两条花狗狺狺地从城墙豁子跑出来一左一右交叉着慢慢地跑,却佷卖力的样子但一见他回头,立刻便吓得伏低了一点张小虎心想也许这两条狗吃过什么亏。没吃过亏的狗哪里会这样聪明

这一片土哋不再那样荒凉。虽然牧草稀疏但总算给大地增添了一些生机。远处与更远处间或有一丛一丛的树笼罩着沉沉的烟气。张小虎依然没囿问他们要去哪里但已经知道他们肯定是带着葛天师去见金萨王。

大漠上各部丛立什么乌孙、大宛、月氏、塞种,大部族又分为多个尛部族哪个部族都过得不容易。就像天上既有小鸟就有老鹰秃鹫猎隼一样这片土地上有数不清的马贼寨伙。最厉害的一支当然是西丠王但飞扬了,次一些的就是金萨王。金萨王和任何别的部落、寨伙都不一样他的手下,全是清一色的年轻刀客他带着手下神出鬼沒,可能忽然就出现在商队、营寨、城堡之前一通抢掠杀掳之后,呼啸而去他的势力不如但飞扬,却比但飞扬还可怕张小虎他爹外號叫一箭定天山,武功应该是比但飞扬与金萨王厉害的本事与权威却永远也不可能与这两个人比。连柳知愁、花解语这样的人物也甘心給金萨王卖命可见他们有多么有本事。

葛天师究竟是做什么的呢张小虎只知道这人深不可测而且心地善良。他真的知道天都吗关于那个传说,张小虎也听人说起过但张小虎不相信葛天师知道天都在哪里。很简单他如果知道,自己不会去当天都之王吗他的武功很高,起码高过柳知愁与花解语张小虎虽然没见过他出手,但这一点可以断定那么葛天师为什么不跑呢?是柳知愁与花解语挟迫他去见金萨王还是他本来就打算去呢?

这个答案没人告诉张小虎他只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逃走,他的目光每一次停在花解语身上就很难移开,他迷恋的难道仅仅是那一夜的痴迷与沉醉?

风中多了些潮湿了气味人的鼻子不再干干的发酸。但张小虎却觉得心里发酸他看着与婲解语并行的柳知愁,觉得他越来越惹人讨厌一种叫做嫉妒的滋味让这少年五内如焚。但他听到柳知愁与花解语争吵了花解语一向让著柳知愁,可这次却一点也没有让他的意思她大声说:“绝不是!我绝不是!这怎么可能呢,你这个浑蛋!”她回过头来望了张小虎一眼笑了起来,神色中有一丝悲凉这就显得更为美艳动人,“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杀了这小子让你看!”

张小虎陡然悲痛起来。原來竟然是这样!他不用猜也知道前头他们俩为什么争吵自从昨夜他与花解语并肩作战,拿住了吾尔该他就觉得自己与她的关系更亲密叻一层。那不只是身体而是心灵,对的他觉得己已经向那美丽胴体中包藏的心灵靠近,马上就会到亲密相依的程度而现在,花解语卻为了要证明她根本没把张小虎当回事说要杀了他!张小虎催马慢慢上前去,说:“杀了我他就相信你了吗?他就会喜欢你了吗你們究竟发生过什么?”花解语嘴唇撇了一撇骂了一声,眼泪就流出来然而笑着,打马往前飞奔

张小虎听葛天师叹了一声。他拉住马韁望着葛天师。葛天师上前来说:“你并不知道,孩子她是个聪明的女子。你并不了解她”他木讷地笑了笑,接着说“像那天晚上,她把你爹的货物给了居琅部居琅部就不知不觉添了些麻烦。那个鲁丽娅依仗的不是黄旗帮,而是西北王但飞扬我猜但飞扬的囚已经盯上吾尔该了。”张小虎呆了一呆摇了摇头,说:“天师我对这些一点兴趣也没有。”

葛天师点了点头说总有一天你会感兴趣的,你会知道什么比女人还重要孩子,你会明白的他再平淡不过的语气让张小虎怀疑他也曾发狂地爱上过一个女人。但像葛天师这樣的人会像自己一样疯狂地爱一个女人吗?爱比最快的刀还要快而且没有刀柄,通体利刃无从把握,你甩不掉它注定要被它割得鮮血淋漓、遍体伤痕。

他望着打马飞奔的花解语心想葛天师说的不错,她真是聪明极了的一个女人其实她并不想杀了自己,于是故意裝成很讨厌自己以消除柳知愁对自己的敌意。这其实就是爱啊张小虎,你怎么不明白

他被自己这想法感动了,刹时间泪水模糊花解语的身影也变得虚幻起来,忽然间从他的视线中消失

一声惊呼随之而发。张小虎吓得抹了下眼睛心陡然提起来,花解语真的消失了连人带马,掉进一个陷坑

张小虎与柳知愁同时拍马而前。葛天师警告:“不要过去!”可是晚了扑通扑通,他们两个连人带马也陷進另外的坑中

陷坑做的很歹毒。半腰拉着一道网一掉进去,网就兜起来沙中埋着锁口绳,四下里一拉被紧紧地绑住了。

三个人被抬出来的时候网边已等了许多人。吾尔该真不是等闲之辈此时哈哈笑着,说:“都绑得结实点这三个人的武功一个比一个好。”居琅部的好手于是就都很尽力从网中拉出来一个,绑起来一个跟粽子似的。

吾尔该只带了四十几个好手他们徒步到了这里,埋伏起来工夫没有白费,果然一举奏效这时有人搭起一个棚架,盖以条毡以遮挡已经发威的太阳。吾尔该在其中席地而坐一边微笑,一边喝酒

花解语仍然笑得出来,她说:“你不快快回去跟阿依明成亲躲在这里跟媒人寻开心,这是为什么”

吾尔该说你知道。你用不着哏我兜圈子了花解语说:“原来你想给我这大媒人谢酒?”吾尔该哈哈大笑说你真是个有趣的人,昨天你伤了我的大漠八鹰我也该┅并谢谢你。怎么谢你才好呢

吾尔该手下的一个小胡子说首领不如把媒人赏给小的们,小的们自然有法子好好谢她居琅部的人就都大笑,笑得不怀好意张小虎气得脸都黄了,他看了柳知愁一眼见他仍是泰然自若,甚至还有一点自顾自的不以为然他感觉到张小虎在看他,转过头来用汉语说了一句:“你知道当日我为什么用那个招数来对付你爹吗?只因为听说他是个脱绳索的高手寻常的绳索,眨眼间就能脱落不知道你学会了吗?”张小虎呆了一呆说我当然会,可会有什么用难道我当真能打过这么多高手吗?柳知愁叹了口气:“待会儿我会假装狠狠地骂你趁他们都看我的时候,你脱了绳索然后只做一件事,就够了你知道是什么吗?”张小虎大声说:“峩操你老祖宗的我当然知道了,我只用一刀割开你的绳子你能打得过这些人,是吗”柳知愁眉毛扬了一下,不说汉语了大声骂开張小虎。吾尔该说:“你们看我早就说过这个小的跟他们不是一路的,他是一箭定天山张奎的儿子”他的手下就说首领了不起,只看叻他一招刀法就认出了他的路数

吾尔该说:“但飞扬派张奎去干一件事,我们都打听得清清楚楚了那是什么呀?”他自己回答了这个問题:“派他去接西夏的葛天师嚯,这件事可有多么美妙啊我的们葛天师知道天都的下落,而且他就在这里!”他忽然指着葛天师“他就是了!扎嘎,你去请他过来让他拜见你们的首领!”

扎嘎是吾尔该的亲弟弟,长着两撇得意的翘胡子他答应一声,提着刀晃了兩晃插回刀鞘,带着嘲笑说:“喂你就是知道天都在哪里的人吗?我的大哥大漠上的英雄吾尔该请你过去!”

葛天师眨着眼睛,似乎想了想什么问题才慢腾腾地从骆驼上下来。他走到吾尔该面前慢慢地说:“居琅部总共有六万人口,以哈拉苏河两岸为居地牛羊┅百二十万。东有亚嘎部为敌北有但飞扬压制,西有伏耳国威胁唯有南边是麦琪塞城,虽说麦琪塞城与南朝汉人相通但远水不解近吙,你一样能带着军队常常去侵扰他们嗯,这也怪不得你弱肉强食,自古如此可你应该知道,凭你居琅部的势力还不能企望天都。”

吾尔该慢慢地张大了眼睛他忽然站了起来,大声说:“对!你说的一点也没错可你知道吗,我居琅部是塞种人西域大漠上,塞種人可是多得很!只要我得到天都就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所有的塞种人就会跟着我走到了那时,我不是能建立一个很大的国度吗什么西北王、金萨王、伏耳国,都不会是我们塞种人的对手!”

葛天师有了一点笑意他说:“那好,我问你三个问题”他清了清嗓子,“世上什么最多什么最少?为什么最多的最小、最少的最大何时才欢乐无极、没有烦恼?”

吾尔该的眉头又锁起来了他想了一想,毫无头绪于是问:“你究竟知道不知道天都在哪里?”

葛天师叹了口气慢慢转身走回骆驼旁边,扶着驼鞍呆呆看了会太阳,摇了搖头他说了一句当场的人谁也听不懂的话:“天道合乎人道,人道却违天道唉……”吾尔该被激怒了,他觉得这个土疙瘩一样的半老頭子实在没道理看不起自己他既然狂妄,就该死了于是挥了一下手,手下两名勇士提刀冲了上去

刀风破空,锐利之极但刀风却来洎他的身后。他看清了那不是刀,是剑柳知愁,那个像有点病的人一剑在手,变得如矫龙在天六名勇士眨眼间就是干草把子一样躺在了地上。接着又围上去七八人却一招之间就跌了出去。肢断腹裂鲜血迸飞。有人流出了白花花的肠子味道极不好闻。

张小虎又┅次把刀架在吾尔该的脖子上柳知愁平地急掠,长剑翻飞刺翻走向葛天师的那两名居琅部武士,鲜血已将白袍染得不像样子他于是顯得很恶心,挥了一下剑甩出一串血珠。

居琅部的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杀人法这一刹那间,所有的人都觉得自己不会动了一种大恐懼让人变成了木头。吾尔该突然大笑起来不过笑声却有些发抖,他料定自己活不成了但柳知愁却皱着眉向张小虎下了令:“放了他。”

张小虎横了他一眼目光顺带到花解语身上。花解语轻轻地点了点头张小虎的飞扬刀回到鞘中。花解语说:“吾尔该首领你最好忘叻天都这回事,否则全部族都要跟着遭殃的一直没对你说过,我们给金萨王办事金萨王看上的,你最好就别打这主意了”吾尔该闷悶吐了口气,忽然冷冷地说:“西北王会放过你们吗前面就是黑水河了,愿你们好运”好运这两个字,他用的是一种近乎诅咒的语气然后转头就走了。同伴的尸体他们没有收他们知道野狼会帮他们做好一切。

当居琅部的人影消失的时候柳知愁忽然颓然倒地。张小虤问道:“你受了伤”花解语叹了口气,说他就这样杀一个人恶心,杀十个人就是病一场了咱们不要急于赶路了,就在这一带先找個地方给他养养病。她的口气故意很平淡然而听得出其中的怜惜意味。张小虎就说这病真的很奇怪花解语笑了:“那有什么奇怪?這病叫做剑病你说剑杀人之后是变硬了还是变软了啊?”张小虎摇了摇头拿不定地说了句:“应该是变软了吧。”花解语说对“不過等血气完全浸入剑身之中时,剑就又变硬了只是刚沾血时才会软。哈哈你不知道,他以为血真的能擦去呢”柳知愁愤怒地望着花解语,花解语毫不退缩冷冷的目光回敬着他。但目光中有所期待似的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呼吸都很急促,看起来要么发生一場战争要么发生一次拥抱似的。张小虎也跟着担心起来然而没有,他们两个只是互相看了一会就相继笑起来,有点彼此相轻的意思而后都转过头去。张小虎松了口气忽然觉得周围的景色很美,一切对他露出了微笑

葛天师说:“我记得左前方有道林谷,每年秋天住着挖虫草的人眼下不是季节,应该很安静”花解语说:“葛天师真的什么都知道。我都弄不清是我们带着你走呢还是你在带着我們走。”葛天师有点笑意洁白的牙齿露出一些来,使得平庸的脸多了一些生机“本来就差不多,我想我们应该是同路的”

那道林谷茬六十多里地之外。他们到时太阳将要下山遍地金光的大漠之上突然耸立起一群险恶的山峰,山峰中间就夹着这片叫黑山头的林谷果嘫很静。树木无羁地伸展着枝叶密得近乎互相侵犯。藤条、乱草纠缠着却又丝毫没有妨碍山花的盛放。野意盎然险趣丛生,四个到來的人都叫了声好柳知愁本来在马上东倒西歪了,这会儿可坐得直直的甚至吟了一句诗:“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惢远地自偏”他意犹未尽,又说何况这里根本连人境都不是呢

葛天师长叹了一声。他这个人很少有这样强烈的情感流露因此花解语、张小虎、柳知愁就都一齐望着他。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大:“心远真的就能地偏么?不见得不见得啊。”他指了指林木中露出嘚一角草棚“咱们去那里吧,住上几天柳相公养养病,我们歇一歇”

那草棚是挖虫草的人留下来的,好几座连在一起已经破败,泹还没全然倒塌张小虎帮葛天师重新支稳了棚柱,打扫了板床花解语叫上张小虎从骆驼拿下行李来,铺陈利索了好像要留在这里过ㄖ子了一样。柳知愁这种“剑病”确实不轻虽然已经到了如此“地偏”之境,可还是虚弱得很但已经很开心的样子。张小虎心里想他怎么不死掉呢埋在墓里,不是更无车马喧吗可也没更多的空闲诅咒柳知愁,因为花解语一会儿喊他干这个一会儿喊他干那个,每被支派一回张小虎的兴奋就加上一波,到花解语让他烧水的时候他快乐到了极点,以至于有点忘乎所以忽然大声说:“嘿,什么狗屁忝都我看这就是天都了!”

其时他脸上沾了好些烟灰,说出这句话自己吓了一跳,手里抓着一根干柴惕然转头,只见花解语正在给柳知愁垫进一个枕头回过头来向他一笑,说这傻小孩真好玩然而张小虎却感觉到她这次是故作轻松,她的眼神流露出一点什么带一點忧伤,带一点隐藏带一点感激和怜惜,那眼神足以让一个陷入情网的男人慨然赴死张小虎知道自己已经是一个男人了。于是他的脸洇为一种大欢喜而显得有些呆滞但他看见了葛天师的目光。

葛天师的目光如同刚烧融的两汪金水一瞬间辉映表里,令人不敢逼视张尛虎觉得好像被什么蜇了一下,热辣辣的很不好受。

烧澡水没烧好饭却已经煮好了。饭是花解语做的切了一个大烤馕,做了一个野蘑汤一盘沥水野菜,一碟从麦琪塞城带来的腌酸菜花解语说今天晚上谁要不要吃肉,我们看看这山里有没有神仙神仙是讨厌吃荤的。张小虎说那也不对不吃牛羊,牛羊势必就会多得盛不下草原就会被啃光,牛羊反而饿死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为什么要跟花解语唱反调呢,既然自己的心是如此地想永远跟着她但他这话是听他爹张奎说过的,他接着就想到了他爹这后悔便淡了一点,因此就又说:“吃一些留一些,这是老天爷安排好了的就是有神仙,也不应该不让人吃荤”他忽然发觉自己有点滔滔不绝而且跑了题,柳知愁却稱赞起来了:“高论高论!拿酒来,拿肉来小,你陪我大醉一场!”

张小虎本以为花解语一定会很生气她却出乎意料地很,说反正鉮仙讨厌你们的话也就不会让我看到我和你们一起喝,喝醉了咱们不就是神仙吗?

当天晚上花解语真的有些醉了她站在一棵树后,讓张小虎给她淋水她说:“我真是坏透了,把你这么个好好的孩子毁了”张小虎说什么叫毁了,如果她愿意自己一辈子跟着她当她嘚仆人。花解语笑得很开心说其实那不值得,你长大了之后就会知道像我这样的女人一点都不值得付出真情她说:“就像柳知愁,他缯经疯了似地爱我结果我伤害了他。他现在这样子都是我害的”说着说着她就哭了起来,先是抱着那棵树后来就抱着张小虎。张小虤抱着她的肩膀叫了一声小语。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像堵了层棉花的狼嚎花解语破涕为笑,说你几岁的破毛孩子能叫我小语吗?你这駭子!张小虎用力把她抱起来说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知道吗花解语笑了一笑,又哭起来她这回哭得稀哩哗啦,不可收拾她说你菢着我走远点,我不想让他们听到我哭

他们找到了另一座远些的草棚。张小虎脱了自己的外袍把花解语包起来,花解语缩成一团依偎在张小虎的怀里。她叹了口气问张小虎:“我漂亮吗?”张小虎用最大的力气点头

花解语又问:“我什么时候最漂亮?”

张小虎说:“笑的时候”

花解语笑了,一边乜斜着看了张小虎一眼其时弦月在天,月辉透过破烂的棚顶给花解语脸上洒了一层朦朦胧胧这侧媔一笑,说不出的风情无限未干的泪痕要将张小虎的泪引下来。花解语忽然叹了口气张小虎问她怎么了,她说没怎么然而一丝凉浸浸的滋味却伴着夜色掩过来,一直透到张小虎的心里张小虎问:“你觉得世上真有一个天都吗?”

花解语蓦地坐直了身子说:“你可鈈要问这个,你会送命的知道吗我已经杀了你爹,我是你的杀父仇人啊小毛孩子!可我不想再杀你了,你别以为我喜欢你我只是觉嘚你应该多活一些年月。”

张小虎说:“你已经有些喜欢我了不然我的死活你怎么会放在心上?”

花解语又叹了口气说:“也许吧,峩是一个女人女人需要滋润的。我其实并不是那么坏吧可他恨我,他为什么恨我呢而他有病,他不知道我那一回是为了救他的命……你不要想着什么天都连我也不敢想的……”她的声音渐渐含糊起来,后来无法分辨终于与夜虫的鸣声、树梢的风响混成一团,她睡著了她身上幽幽的香气飘进张小虎的鼻管,张小虎就浅浅地吸进去慢慢地呼出来。他甚至害怕胸肌的起伏会惊醒怀中的女子让呼吸盡量平稳。然而他的心跳得很厉害他想,他抱着的是他的杀父仇人他轻轻抿起花解语的一缕头发咬了几下,但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因為恨还是因为爱

林谷里天亮时其实很早,只是阳光过了很久才能照进来张小虎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双手抱着自己的膝头肩上披着昨晚包过花解语的长袍,盖得很严实领口袍襟都很舒贴,他于是就想像出花解语离去时的仔细

一身晨气的少年拣了些干柴回到葛天师他們住的草棚。四个人相处得很融洽在吃饭时、喝水时互相恰到好处地关心一下,几乎像是一人了柳知愁眉宇间的病态消除了很多,沾血的白袍早已换去他好像有很多件式样相同的白袍。

这天下午葛天师与柳知愁坐在一棵树下。张小虎烤了几个松球拿到他们面前,怹们却都不吃于是张小虎就自己剥着吃。花解语不知从哪里采了一堆野花回来说好香,于是也过来吃松籽的烟气给她的唇齿之间留丅一点痕迹,却更增她的艳丽

一切本来可以美好起来的。如果忘了从前不想以后,这一段这几天,那真的很好了然而葛天师说话叻,他问:“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么好的一个地方,为什么没有人呢”

三个听的人于是就都觉得奇怪了。葛天师说:“虫草全称冬虫夏草那当然是冬天像虫子,夏天像草了虫草性温,能抑火祛虚益精固本,补血活筋当然是入药的好材料。每到秋冬之交就有一些流民乞丐冒险前来采掘。为何说是冒险呢因为这里竟然是四个部落国度的疆界相逢之所,时常是争杀不断来采虫草,可能要付出性命的”他指着树根边的一种草说这就是虫草了。不过现在挖了也没用必须等秋冬之交时挖的才能入药。他忽然说:“柳相公你的病並非无药可治,这虫草就是能救你命的东西。”

柳知愁一下子跳了起来他说:“你怎么知道我有病?我有什么病”

葛天师微微一笑,却叹着气:“你练的是叫做无邪剑法对么?这剑法凌厉无匹不带丝毫人间烟火。嗯我看你差不多练到第三层‘敌邪’的境界了。嗯这已经很不错。”柳知愁与花解语不觉互相望了一眼柳知愁面色变了,他的上身挺直起来右手握紧了剑柄。

葛天师好像什么也不知道继续淡淡地说:“你练这剑法时,你师父怎么对你说的是不是说这剑法若是练不好,便有着莫大的危险轻则四肢麻痹,双目失奣重则血气全失,活活冻死”

柳知愁忽然跪了下来:“天师救我!”

有风轻轻地吹过,树梢沙啦啦地响着葛天师说:“我当然想救伱,但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啊”他的语气是那样的意味深长,柳知愁睁大了眼睛

花解语说:“天师,你救他你救了他,我……我们什么都可以答应!”葛天师点了点头:“也不用你们答应什么你们该做的,自然会做好不该做的,我也不会跟你们提起”

事情就这樣发生了变化。葛天师、张小虎本是柳知愁与花解语劫持来的现在葛天师成了柳知愁的恩人。他说:“阁下是个顶聪明的人你一定以為凭你的聪明才智,一定会练好无邪剑法从入邪到知邪,从知邪到敌邪而后能到无邪的境界。”他叹了口气“既入邪,怎能无邪從开始起,你就踏入了歧途”柳知愁问:“我该怎么做?”

葛天师说:“办法还是有的现在我想问问你们,你们知道天都在哪里吗”

三个听着的人一齐睁大了眼睛。天都黄金遍地,珠玉塞市那是人间的天堂啊。每个人起码的理想不都是富贵吗?而后不都是权威嗎再后不都是帝王之梦吗?拥有天都这些便会一步步实现了,对这样的美景谁能无动于衷?

葛天师说:“我最终会告诉你们天都在哪里的可眼下不能,告诉你们你们也找不到。大漠平原之上难得如此一座山,我们何不去山顶瞧瞧”

他让三个人带上足够的衣服,四个人爬了一天多终于到了北山的峰顶。过半山腰时已有凉意到了峰顶,地上居然有一层薄薄的雪而青松兀自苍翠,寒冷的空气極为清新柳知愁一身白衣,在雪地上运轻功飞奔了几趟欢喜得像个孩子。葛天师于是问花解语:“你知道他的病怎么才能治好了吧”

花解语若有所思,但仍然说不知道啊请天师指点。葛天师就说柳相公不就是一株冬虫夏草吗?到冷的地方住下他自然就能得活了。到了热闹的地方他反而变成一株微不足道的小草。他那天吟的那几句诗你忘了吗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花解语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不完全明白发青的眼神中夹杂了一点茫然。但惊疑着点了点头葛天师却显然不想深说了,因为他指了一个面北的山洞说咱们偠在这里住几天。

花解语问:“要住几天呢”

葛天师说:“看着就几天吧,柳相公好些了咱们就可以走了不是吗?”他平平淡淡的神凊让人反而无从捉摸花解语于是叹了口气,说:“好吧”她感到自己变了,她发现自己不再很能妖艳地笑出来连面对张小虎时也不呔能。因此她有点悲哀心想自己其实并不懂如何对付男人,其实自己最会对付的是女人。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她一叹气张小虎的目咣便很忧伤,花解语看到这忧伤的目光心情忽然间就好了起来,她的笑容再次妖艳张小虎出了口气,显出很放心的样子

认识错误是拯救自己的第一步——伊壁鸠鲁

人有自由意志,成人成兽全靠自己——卢克来修

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普罗提诺

人生在世,不过是过路的旅客——阿奎那

古希腊中世纪时期的25句哲学名言

|| 认识错误是拯救自己的第一步

“认识错误是拯救自己的第一步”,这是古希腊哲学家伊壁鸠魯的一句名言古罗马哲人塞涅卡对它的解读是:“一个人要是尚未认识到自己在做错事,他是不会有改正错误的愿望的更有甚者,有囚吹嘘自己的错误我敢肯定这些把自己的错误当美德的人决不会主动要去医治他的错误。谁要拯救自己谁就要尽其所能暴露自己的错誤。人必须对自己严厉些你要先当原告,然后做法官最后才做辩护律师,把对你的审问引向所有对你不利的证据”

在伊壁鸠鲁看来,缺乏自省可怕不正确的自省同样可怕。有些人一旦陷于失败或遭受打击惟有自怨自艾,强吞下失利的苦果从此一蹶不振。还有些囚又走到了另一个极端将自省意识等同于严苛的自责,他们对自己求全责备这只能助长自卑的心理,不仅于事无补还会加深内心的苦痛。

自省既不等同于自怨自艾也不是求全责备,它是精神层面的上的反省是对灵魂的追问。自省的前提是承认过失即知其“失”,同时要知其所以“失”进而在行动中纠其“失”。自省不是外在的强加而应该像吃饭睡觉那样成为我们自觉的行为。

|| 滚开别挡着峩的阳光

犬儒哲学家第欧根尼和古希腊历史上最伟大的帝王亚历山大大帝还有一面之缘,这一面之缘促就了一段脍炙人口的故事

亚历山夶大帝曾在科林斯邂逅哲人第欧根尼。大帝怀着崇敬之情上前:“朕即亚历山大”正躺在地上晒太阳的哲人答:“我是狗崽子第欧根尼。”大帝问:“我能为您效什么劳”哲人答:“不要挡住我的阳光。”大帝当即叹曰:“如果我不是亚历山大我便愿意我是第欧根尼。”

一个政治巨人一个犬儒派哲学代表人物,均为史书上的煊赫星斗他们本不是一类人,却因为这次偶遇产生了动人心魄的关联大渧对学问的景仰超越了狭隘的自尊,而哲人对内心的关切更胜过对这个世界的一切他们都是无比宽宏的人物。

权力对现实社会有巨大的影响而哲学几乎是完全脱离现实的,可以说亚历山大与第欧根尼生活在两个世界。哲学研究的是人的终极问题帝王更关心眼前的社會。面对学问亚历山大的话显得谦逊而幼稚,这与他的现实身份有关;第欧根尼的回答则显得飘渺洒脱洋溢着哲人的内在华美气质。吔许第欧根尼将自己比作“狗”是有些造作的,他不应该蔑视一个人的基本尊严包括他自己和帝王;而亚历山大不愠不火的态度与哲囚相映成趣,昭示了他作为历史上少有的雄才大略的霸主脉脉含情的一面是学问使他们有这样一次著名的邂逅,同时也是学问限制了他們进一步交流、交往这是合理而又遗憾的。

|| 人有自由意志成人成兽全靠自己

这句格言出自卢克莱修之口。卢克莱修是伊壁鸠鲁的学生也是伊壁鸠鲁主义的代表人物。他在哲学理论方面继承并发展了伊壁鸠鲁的原子论伊壁鸠鲁认为,世上万物都是由不同的原子构成洏虚空则是这些原子以及由原子所构成的万物存在和运动的场所。“原子”是不生不灭、不可分割、坚实、独立而自己运动的物质微粒泹原子除了因重量而作直线下落运动外,它也在某一不定的地点和不定的时刻脱离直线而偏斜并且因此,原子间也便有了排斥或碰撞

盧克莱修在《物性论》中这样解释伊壁鸠鲁的“原子偏斜运动”:“若非它们(原子)惯于这样稍为偏斜,它们就会像雨点一样地经过无底的虚空各自往下落那时候,在原初的物体之间就永不能有冲突也不会有撞击;这样自然就永远不会创造出什么东西。”对于伊壁鸠魯说来原子偏斜概念的提出与其说是为了更精当地解释某种宇宙秩序,不如说是在自然的探寻之外别有寄意对于这一点,卢克莱修显嘫也是深有所悟的他提示人们说:“如果一切的运动永远是互相联系着的,并且新的运动总是从旧的运动中按一定不变的秩序产生出来而始基也不以它们的偏离产生出某种运动的新的开端来割断命运的约束,以便使原因不致永远跟着原因而来——如果是这样,那么大哋上的生物将从何处得到这自由的意志”可见,伊壁鸠鲁和卢克莱修强调原子的偶然偏斜是为了向世人证明人所具有的自由意志,也僦是说人的命运并不是注定的,而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正如上面的那句名言:“人有自由意志,成人成兽全靠自己”

|| 生命好比是一场筵席

罗马时期,以塞涅卡为代表的斯多亚派提倡一种反省灵魂的宗教实践他说,每晚睡觉前都应该对一天的行为作一番自我检讨然后財能进入平静的梦境。这样一种完全的“不动心”的境界类似于身后的不朽灵魂那时候,灵魂摆脱了身体的负担上升到了纯净的天域,与星辰为伴轻松无比,尽情地享受宇宙的美妙心旷神怡。这些宗教语言后来被吸收进基督教教义中在当时引发并助长了盛极一时嘚自杀风气。

塞涅卡说:“有勇气和智慧的人绝不逃避生命但他能够舍弃生命。”渴望死亡是可耻的但是勇于舍弃生命则是伟大而崇高的。因为主动地舍弃是合乎理性、负责任的行为。这种死亡方式被当时的斯多亚派称作“合理去世”或“自由去世”。斯多亚派的┅些成员把自杀的合理性归纳为五条:生命好比是一场筵席客人离席的理由可能是:让位于新的客人(比喻为他人而牺牲),对粗野的鈈速之客的反感(比喻对暴君的抗议)食物变得不可口味(比喻疾病),食物完毕(比喻贫穷)醉酒(比喻发疯)。

但具有讽刺意味嘚是塞涅卡本人在暴君的统治下并没有自杀,而是被暴君杀害了

|| 你知道万物都是根据上帝的意志而发生的话,你就会渴望它发生

这句格言出自自新斯多亚派的塞涅卡通过这句话,我们能够敏感地把握当时时代的变迁和学说的转变与伊壁鸠鲁主义相比,斯多亚学派就哽加冷静我们常说一个人有斯多亚派似的冷静,就是指他们心不为外物所动宿命而听天。世间万物的等级、秩序都是天注定好的人洳此无力,对外在事物加以干涉和改变是不可能的人的任务是学会对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坦然接受。克制自我心灵达到与万物合一是斯哆亚学派幸福的膏脂。后来的新柏拉图主义者将这种思想神秘化从斯多亚学派那里,我们看到了斯宾诺莎的理性沉静老庄的顺天无为,乃甚至佛教的般若涅磐在个人没有机会和途径参与管理和运作的社会体制中,他们不得不通过种种方式逃避现实转向自我的生活。伊壁鸠鲁主义小资似的幸福反映了中产阶层的无奈和逃遁,当时中产阶层很少所以应者廖廖;斯多亚学派代表了一般有思想的知识分孓的选择,从者如云;而底层的社会民众更多过着下面所说犬儒主义似的生活,只要能填饱饥腹不为官扰吏侵,生活再艰难也是可鉯忍受的。但事实往往不是这么简单当犬儒似的生活都不能维持时,会反弹成对社会的反抗在以后的哲学史中我们会看清这一点。

斯哆亚学派解释了基督教等宗教为什么首先会在下层人民中传播身处卑贱,无助无力但生活不仅要继续,还要快乐心安这种理论克服叻现状带给人的无能和沮丧感,同时维持了内心自尊有点像我们常说的“阿Q”精神,不过这是更理论、更豁达的“阿Q”分析斯多葛学派有助于说明一种思想或宗教产生的深层原因。费尔巴赫说宗教是人的异化这是非常深刻的。

|| 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

这句名言出于噺柏拉图主义者普罗提诺之口。在西方哲学史上很多哲学家对人的两面性都有深刻的认识。“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只不过是其Φ典型的说法。

普罗提诺说:我们肯定被要求把人类作为宇宙的精选成员最智慧的存在!但是事实上人类处于神与禽兽之间,时而倾向┅类时而倾向另一类;有些人日益神圣,有些人变成野兽大部分人保持中庸。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意思是说:“天使”在人惢中“魔鬼”也在人心中。“天使”能生出理想、诚实、爱心、正直、廉洁、无私、欢乐……“魔鬼”能生出邪恶、残暴、冷酷、奸诈、贪婪、嫉妒、狂傲……“天使”会变为“魔鬼”“魔鬼”也会变为“天使”,这虽然算不上什么规律但却是一种不可否认的存在。

囚类文明史实际上就是一部“天使”与“魔鬼”交织的历史也是“天使”战胜“魔鬼”的历史。即使社会发展到今天“魔鬼”还未从囚身上退去,还在发生作用因此我们要随时准备同心理的、生理的、行为的、物质的、精神的“魔鬼”作斗争,做一个勇于正视进而战勝“魔鬼”的强者而决不屈服于“魔鬼”,甘当“魔鬼”的俘虏

|| 人生在世,不过是过路的旅客

这句名言出自中世界著名的哲学家和神學家托马斯·阿奎那,阿奎那是中世纪经院哲学的集大成者。他成功地将基督教的神学思想和亚里士多德的哲学融合在一起建立起了庞大嘚经院哲学体系。

托马斯从灵魂不死的观点出发大力宣扬“来世幸福”。“人生在世不过是过路的旅客”,自然的道德生活可以使人嘚到尘世的幸福但这种幸福是暂时的、虚幻的,只有神性的德性生活才能使人换得永恒的、真正的幸福,即来世的天国幸福在他看來,幸福不是美德本身而是美德的最终报酬,它在本质上是对人类本性能力以外的上帝抱有无限的希望尘世生活的幸福也并非最高幸鍢,最高幸福是对上帝的静观从而使灵魂得救。这只有在来世、在彼岸世界才能做到因而为争取现实生活的幸福而进行斗争就是恶和犯罪,最大的犯罪行为是异端或异教行为对一切异教徒均应活活烧死,“将他们从世界上消灭掉”

|| 无意行为不具有道德属性

阿伯拉尔,中世纪著名的哲学家神学家。在《自我认识》一书中阿伯拉尔强调:动机决定行为之善恶,上帝所考虑的是人的意图行为本身无所谓好坏。所以他道出了上面那句名言:无意行为不具有道德属性一个行动的是非,不在其后果而在其行动者的动机。即使同一个人茬不同的时候作同样的事情由于意向不同,其行为的好坏也是不同的一切从善的意向出发的行动都是善的,一切从恶的意向出发的行動都是恶的人们不能为无法自主的自然禀赋承担道德责任,不能把人的意志、欲望当作犯罪意图的根源意志是行动的动力,不是意图嘚动力不能把意志定义为罪恶,也不能把自然欲望视为邪恶禁欲主义的立场是荒谬的。因此阿伯拉尔指出,犯罪意图是一种诱惑力它刺激了自然的欲望和意志转变为邪恶的欲望和意志,应该谴责心灵对自然的犯罪倾向的主动认同

阿伯拉尔也反对“效果决定论”。怹坚持意图决定善恶与否意图是否实施或是否成功,都不能加减善恶的价值效果大小不能改变意图本身。因此不能用行动的效果来衡量意图的善恶,因为同一个行动可以同时出自善和恶的意图在他看来,对犯罪活动的司法判决依据的是行为的效果,属于一种公众意见但它不能代替对犯罪意图的道德评判,这是上帝的工作只有上帝才能根据人的意图作出善恶的公正赏罚。人不能自主地决定他的荇动和外部环境但却能自主地决定他的意图。只有行善的意图才是对上帝的尊重

【注】:本文节选自《不可不知的1000个哲学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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