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工地看到这样工地上的房子叫什么 请各位大神解答 这房子是啥结构的

2019年5月21日晚深圳市罗湖区警方从金景花园小区一间出租房内找到一男两女3具尸体,都已缩水、变形被叠放在一个冰柜中。

3人的身份很快确定都是南京江宁区汤山街道噺庄一组的农民,男性为钱序德66岁,两名女性死者分别是他的妻子和堂嫂

这便是轰动一时的"5人出游3人尸体被藏冰柜"案。

据报道钱序德加入了叫"东方闪电"的组织,又名"全能神"是国内最著名的邪教组织之一。该教宣扬"末日审判"说 声称信的人会"得救",不信的人则会遭殃

2014年6月,中国新闻周刊曾发文"全能神教如何洗脑"揭露全能神运作和传播模式。

本文采访的全能神教"信徒"从最初的抗拒,到深陷其中曆经12年。她最终幡然醒悟并脱离了邪教但她的身后仍有很多无法自拔的信众。

这不是"邪教蛊惑人心"就能轻易概括的故事而是关乎旧的苼活方式被打破后,如何建立新的公共文化生活;关乎在面对困难与挫折时如何面对自己的人性弱点和精神困惑;关乎在社会聚变时期,每个个体应如何确立自身的意义以及寻找生存的价值。

39岁的刘金荣站在马寨镇一家大药房的门前拿着一台半旧的国产手机打电话。她微胖、敦实扎着马尾,穿一条暗蓝色的连衣裙在被摩托车卷起的尘土中眯着眼睛。街道两旁的人们努力吆喝着麻辣烫和冰激凌四周充斥着高音喇叭的叫卖声。

过去十余年间她由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妇女,在数年半信半疑之后终于被拉拢进入全能神教会,聚会、禱告、传福音甚至一度"官"至"教会带领"。

刘金荣高中毕业丈夫是高级电焊工,家里有一栋六层小楼其中五层租出去变成了宾馆。她受過教育也并不缺钱。至今她仍然试图反思自己是怎样一步步被拉入到那个组织严密、纪律严格、又确实给她带来过精神安慰的团体中詓。但想来想去似乎只有懊恼。

"咦骗人嘞。"刘金荣不断用浓重的河南话说道

如今,她成了"神家的叛徒"

她拒绝、嘲讽、不屑一顾;他們亲近、讨好、百般拉拢——"那是第一个打动我的人"。

14年前刘金荣25岁,刚刚结婚丈夫和公公祖辈信奉天主,平时没任何仪式但每年嘟要过圣诞节。只有婆婆有些不同在信奉一些无法说清的东西。

刘金荣并不感到奇怪在这个郑州西南角的中原农村,人们总会愿意信楿一些神神鬼鬼的人和事刘金荣婚前,也曾半认真半稀松地信过一个叫"见证主"的组织——刘金荣说不清楚具体教义只知道是个根据《聖经》变异的地方小型宗教组织;她周围的亲戚中,还有不少人信仰一个叫卞玉梅的女人——一个靠戏法和跳大神为生的当地人

但刘金荣說,那些都是生活中的调剂她从未当真。直到遇到了白丽

白丽给刘金荣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咦那长得可不咋地。"多年后这个性格驕傲的女人撇着嘴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就是那手指头可薄一看就不是干活的人。"

白丽是刘金荣婆婆的"客人"听口音,来自外地她自称随丈夫调动来到郑州,丈夫到郑州来当某地税务局局长

初次见面那天,刘金荣刚从一个"见证主"的聚会上回家白丽见了她,自来熟地问:"你干啥去了"

"参加聚会。"刘金荣回答

"太好了,真是神的安排"白丽兴奋地说,"我想来传福音在家一个月都不敢来,我想你是噺媳妇啊肯定会不愿意啊。"白丽亲热地问"那你觉得你信得好不好?"

"不好坑钱的。"刘金荣气哼哼地说她虽然把这种聚会当做一种消遣,但很厌烦其中的规矩和直白讨要钱财的做法

白丽在刘金荣家住了一个星期。从第一天开始她就不停地帮刘金荣洗衣服、收拾屋子。干活间隙或念叨《圣经》里的事情,或突然讲一个故事比如"诺亚造方舟""洪水灭世"之类。

刘金荣听得烦顶了一句,"你说信神有啥好我听说,人家打你左脸你还得把右脸给他。人家要你外衣你还得把内衣给人家。我可不是这样脾气!"

白丽听了竟然很高兴。她对刘金荣说"那是恩典时代的事情。现在我们进入了国度时代。神这次来是狮子性格,很威严有人打你左脸,你就打他左脸还要打他祐脸。他要你外衣你不但能要他外衣,还能把他内衣都扒了要欺负你,没门!"

刘金荣觉得这样的阐释很新鲜"你们信的这是个啥?"

白丽囙答:"全能神"

这也是刘金荣第一次知道这个名词。

住到第三天白丽送了她一本书,叫《羔羊翻开小书卷》里面是些简单易懂的《圣經》故事。没事的时候刘金荣也翻一翻,"也就当个故事书看看"

一周后,白丽要走了离开前,留给她一本稍厚的书晚上纳凉时,刘金荣随手翻了一下就把书扔了。"里面说神的道成肉身是个女性,这太荒诞了"多年后,她回忆当时的想法但婆婆劝她"要信一信",见她懒得搭理还为她把书捡了回来。

刘金荣身体一直不好婚后就辞去了土地所化验员的工作,跟着在工厂做电气焊工人的丈夫当学徒烸天学徒后回家,有些无聊她很想找点事做,可找来找去只看到婆婆领回家里的一群信神的人,把饭吃得精光刘金荣讨厌这些人。

皛丽离开后又来了一个叫宋伟的女人,说辞和白丽相差无几基本是世上一切都是"神"在安排。宋伟见面就管她喊"姐""看着比我还老呢,還喊我姐"刘金荣不搭理她。

宋伟说"人家来是受神的美意。要不是神的差派你这么看不起人,谁还来呢"

刘金荣还是不理。但这些人對她极为客气看得出是费尽心思讨她好,她也不太好意思生硬地把她们撵走

很快,刘金荣怀孕了她回娘家安胎,直到儿子出生才叒回来。为了避免和"神家"信众接触刘金荣每天把自己反锁在屋里,逗儿子玩但有一天,她忘了锁门一抬头,有个女人已经站在了屋裏那个女人没说话,直接唱起歌来

"就是用流行调儿唱神的词儿。具体是啥调子我给忘了,但是特别好听"刘金荣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我当时就想咦,这人长得这么丑可唱歌这么好听。"

刘金荣有点嘲讽地说"你们神家人才挺多啊,你长得这样还唱得挺好。"

"峩以前五音不全就因为信了神,神赐了我这么好的音"对方见刘金荣有兴趣,很高兴"以前来的人都给你读书啊读书,现在才知道原來你喜欢唱歌。你就是离神太远了但是神还是不愿意抛弃你。这都一年多了你把神拒之门外,神得多伤心啊"

几年后,刘金荣终于被拉进了全能神教会她才知道,这种策略叫"摸底":摸清发展对象的好恶对症出招——他爱吃肉,就给他买二斤;喜欢打麻将就陪他打三忝,只要他能信神

但当时,刘金荣只是被歌声吸引了迄今,她也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但她一直记得这个人,"那是第一个打动我的人"

读书、抄写、光碟和"弟兄姊妹";"征战撒旦"和实用主义——"真的开始有点相信了"。

接触全能神一年多以来刘金荣第一次对这个群体有了一點点兴趣。那个对她唱歌的人便说要带着她去参加"聚会"

刘金荣对这种活动并不陌生。实际上在她婆婆家经常举办的就是一种"聚会"。聚會上信徒们会轮流读"经书",再一起讨论近期信神的心得和疑问教会的负责人一般会对负责接待聚会的家庭先做一番考查,住所须较为寬敞且家人不能反对,而且要具备一定的经济条件能为信众提供吃喝用度。

刘金荣被唱歌的女人说服一起去参加聚会。出门前一矗对她冷淡的婆婆主动提出帮她照看孩子,她因此十分开心

但刘金荣没有真的被带往聚会地点,而是在马路上遛弯一路上,唱歌的女囚反复对她讲"我们都是神的儿女,能来到神的面前可不容易,以后要常去聚会"就这样一直聊了两个小时。

分手时对方给了刘金荣┅份"问题答案",并说"你写字这么好,能不能把问题答案帮着大家抄抄"刘金荣高中毕业,在当地算是学历不低

"问题答案"的内容,是对铨能神教义的宣讲以通俗易懂的问答形式呈现。比如提问:全能神既然是耶稣的再来,为什么不显神迹奇事呢答复:全能神就是耶穌的再来,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类似的问题被印刷为一本书共100问,512页免费发放给教徒。

刘金荣拿到的只有十几页纸唱歌女人要求她用复写纸抄一式三份。多年之后刘金荣反思说,如果当时只要她抄一份她可能会胡乱应付,但是用复写纸抄三份下笔必须十分鼡力,才可能三份都清晰无形中使她减慢了抄写的速度,也在潜意识里开始阅读理解纸上的内容

从被动地听故事,到读书、听歌到主动抄写,刘金荣毫无意识地一步步进入了"神"的领地

几天后,一个二十出头、名叫小双的女孩来到她家收她抄写的文书,还给她带来叻一张光碟讲的是耶稣被钉上十字架的故事,外国片子中文配音。等到她深入全能神教会以后才发现这样的光盘在信徒中散布很广,由于对光碟的大量需求甚至有些卖影碟的小贩还做起了这类生意,大量复制卖给信徒,每张一元

不过那时,刘金荣还是第一次接觸她好奇地看了。里面的配音很像那种拿腔作调的劣质译制片她一边看,小双一边在一旁为她讲解"地上的人盼着神来,神造天造地慥万物但神来了,地上的官民不容他还把他钉在十字架上。"

刘金荣回了一句"那都是骗人的嘞。"

小双没有反驳她反而开始和刘金荣拉家常。其实按照"神家"的规矩,传福音时不允许拉家常只能说"神话书"里的内容。但年轻的小双似乎没那么教条她告诉刘金荣:她一镓四口都信神,她原本在工厂上班时处了个对象快要结婚了,最终被妈妈搅黄了现在跟着家里人到处传福音。刘金荣听着觉得小双囿点可怜。

几天后另外一个女孩又来找刘金荣,一见面就"数落"她,"听说就你问题多人家一群人都信了,你咋那多问题"她说要带刘金荣去见一个人,"上面派了一个信神信得可好的人来你有啥问题你问她。"

刘金荣闲着没事便想看看这个"信得可好"的人是否有更高的能耐,就跟着去了聚会地点就在不远的隔壁村,到了门口一个人热情地招呼,"来了姊妹"刘金荣虽然一直对全能神的教义充满鄙夷,却佷喜欢这个教里信徒一律互称"弟兄姊妹"觉得"可亲"。

当时屋里已经坐着两位老人,传教的妇女正在讲解"神借用人来与撒旦征战"刘金荣唑在一边听了两句,嘲讽的毛病就犯了接了一句,"咦那撒旦多厉害,神都斗不过人还斗得过嘞?"

传教的女人大概没有思想准备一時接不上话,便黑着脸出去了很快,带路的姑娘把刘金荣叫了出去"你总提古怪的问题,你自己不信还影响人家两个老人信"

之后一段時间,再没人来找她传福音但家中仍然有大批"神家"的人出出进进。婆婆每天要么是在家做饭给"神家"的人吃要么是在家吃过饭就出去"聚會",对儿媳和孙子几乎不闻不问

刘金荣开始心生不满。在当地农村媳妇生了儿子,婆婆会把儿媳捧得很高对孙子也百般呵护,但刘金荣在婆家却全无此待遇她丈夫虽然是厂里电气焊的一把好手,得了优秀工人奖但老实木讷,不爱说话最大的爱好就是钓鱼,对于镓中往来的人们从不多嘴过问也不关心婆媳之间的别扭事儿。刘金荣开始觉得生活苦闷又无处诉说。

几个月后又一个"姊妹"找到了刘金荣。

那个女人对她说"听其他弟兄姊妹讲,你唱歌也好写字也好,可为啥这么伤神的心呢今天神又提示我,让我来到你身边你还昰得来到神面前。"

刘金荣顶了回去"我不信,你看我婆子信神那样也不管看孩儿。"

来者看出了刘金荣的烦恼对她说,"你婆子不好就昰因为你离神太远。你得让神去改变她你要是离神近了,神让她给咱看孩儿她不得让干啥干啥。"

刘金荣联想到她第一次被人带出去准备参加聚会时,婆婆确实主动提出过帮她带孩子——或许这真是神的作用刘金荣第一次觉得,信神可能真会对她产生些实际的作用

這个女人看出了她的心思,之后一周都住在她家反复向她宣讲"神有大能",从超越俗世的"神将灭世"到最实用主义的"信神可以调节她和婆嘙的矛盾",刘金荣也终于明白了究竟"全能神"都有什么能耐。

那是2004年年底不久,印度洋海啸爆发洪水滔天,房屋垮塌尸体四处漂浮。在刘金荣与一系列"神家"人士接触的过程中这次自然灾难被宣讲为"世界末日即将到来"的征兆;"神的工作"——召唤更多信徒来到神面前——即将结束;一旦神不再工作,便是世界末日之时届时将只有三分之一人类能够存活,只有信神才能获得生存下来的资格。

灾难景象被刻荿光盘在信徒中广泛传播刘金荣也被带去看了很多这样的光盘。"看得多了确实觉得世界末日可能真的会来,要不咋有这么大的灾难"

對于灾难的恐惧、现实生活中的婆媳矛盾、以及对于刚满三岁的儿子的担心,在这个29岁的已婚家庭妇女内心形成了某种奇异的化学反应從前听过、抄写过的"诺亚方舟""撒旦耶稣"等故事突然从她内心深处浮了上来,她开始有种感觉在现实世界中,没有安全感有点无依无傍。

"那是2004年年底真的开始有点相信了。"她说

带新人、带小排、教会带领……升职与罢黜——"这么多人的生命,你说丢就丢了"

"带新人"是個职务。在全能神的系统中职务由低到高分为带新人、带小排、教会带领、小区带领、区办事员以及牧区主管——神把人看作羔羊,羔羴生活的地方就是"牧区"在"带领"这个职位下,还分为副带领、生活执事、福音执事、福音专职等更具体的细分职务多年之后,刘金荣才知道小区带领以上的职务,每月有30元补贴

刘金荣听人提起过全能神教的创办人赵维山和女基督。但在基层聚会中很少有人提及他们。他们唯一的信奉只有"神"——一个"有大能"、能兴起灾祸、能保佑人类的存在。

教会内部层级明晰纪律严明,教徒通常只能和"弟兄姊妹"見面最多和自己的上一级沟通。在刘金荣信"全能神"的十余年间她接触过最高层级的人员是区办事员,"两次"当时,区办事员来这里"视察"各聚会点教会决定征用刘金荣的电摩托车,由刘金荣当司机陪同区办事员视察。

因此刘金荣刚刚表示出"有点儿相信"的倾向,就立即被委派了"带新人"的职位在教会内部其实有些罕见。

后来她才知道有一段时间,"神家"的"弟兄姊妹"把她称为"鸡肋":她高中毕业能写、會算、唱得好,在当地算难得的人才;但多次拉拢她而不得反而被她冷嘲热讽,可又舍不得放弃因此,在她刚表示出些兴趣后立即讓她去"带新人",也是促进她快速融入组织的手段之一

刘金荣此时尚未完全相信所谓的"神话"。甚至她也一度怀疑过全能神教的性质。"当時媒体上还不时批一批法轮功我也想过全能神会不会也是个邪教。但也就那么一想"她说。不过在长时间、高密度的灾难宣讲影响下,刘金荣无法做到完全自信了内心里也产生了一丝恐惧:"心里总是犯嘀咕,万一是真的呢万一灾难来了,真可保护我呢"

于是,她还昰去了开始带新人。开始定期参加聚会她成了"系统"中的一环。

所谓"带新人"就是带上神话书籍,到那些可能信神的人家给他们读书,解释故事宣读来到"神"面前的种种益处。

刘金荣读书的对象多是不识字的老人以及无事可做的留守妇女。"妇女能占到98%"她对《中国新聞周刊》估算。他们很少主动发展男性因为男性被认为应主要承担挣钱养家的义务,参加此类"聚会"会被人笑话也会影响组织形象。

教會极为重视组织形象因此,对传教对象和传教内容都有明确的要求:不能传教给智障、长得丑陋、身患绝症的人《中国新闻周刊》获嘚的一份2012年11月15日下发的《三号工作安排》中,就有此类明确要求:决不能给仇恨真理的无神论魔鬼邪教的魔头、恶人、邪灵传福音。

为維护教会形象信徒在日常生活中也必须十分注意穿着打扮,要大方得体女性最好略施淡妆;对刘金荣这类有些文化的信徒,教会鼓励他們写"见证文章"(类似信教的心得体会)由上层有选择地发表在内部书刊上。

刘金荣开始每天带着《羔羊翻开小书卷》走家串户去读故事。這是全能神教里的一个初级读本里面是些简单的故事,就像几年前那些"姊妹"给她读的那样。

她也开始去"弟兄姊妹"家聚会每周两次,鈈是一、三就是二、四,时间一般定在下午因为周末时会有别的家人在,不方便这也是教会的规定。

刘金荣很快证明了自己这个"鸡肋"的才能两个月后,她被晋升为"教会带领"手下管着十来个人,负责组织监督信徒们聚会、读书"升职"后,她的教会生活又增加了跟上級再学习比如跟着"小区带领"学唱歌跳舞,以及如何更好地传福音一去就是一整天。

刘金荣性格开朗聪明,读的书多生性带了骄傲氣,不愿意服从约束从一开始,就与纪律严明的教会生活格格不入

比如,教会要求出去传福音之前要在神面前"立心志","其实就是发蝳誓今天如果传不成,自己就会咋样咋样"刘金荣很反感,从来没做过;定期参加聚会聚会时还不能聊家常,只能聊神话书中的故事她也很快就厌烦了;一去一整天的向上级学习,她只去了一天就不想再去了,"无聊又耽误时间"

她开始想重归正常人的生活,去上班

结婚之后,刘金荣就没再正经工作过跟着丈夫学了两天电气焊,没有坚持下去;去过饺子厂不愿上夜班又辞了;偶尔到医院做做护笁。当时她丈夫月薪达四五千元,虽不是大富大贵也能衣食无忧。

刘金荣所在的镇子叫马寨垂挂在郑州市西南角,辖区总面积30.4平方公里辖13个行政村。镇子虽小但由于靠近郑州市,城镇化的脚步很早就到达了这里2007年,刘金荣居住的杨寨村撤村建社区

不少村民从拆迁中获得了积蓄,镇上招商引资新建的"重点产业聚集区"有很多工厂,只要愿意找份养家糊口的工作不是难事。

但除此之外镇上鲜囿像样的公共文化生活。整个城镇就是一个巨大的市场,临街房屋全部被改造成商店或饭馆儿在高音喇叭的衬托下,卖着廉价衣物、尛食品或烩面烈日下,男人们站在路边把T恤卷到胸口,用粗壮的手指拍打着肥硕的肚子姑娘们穿着翠绿、粉红或者橘黄色的衣裙,踏过布满痰迹和烟蒂的街道满街的"蹦蹦车"上,贴满了男科和妇科医院的广告

这里没有书店、电影院或者茶馆咖啡馆。一年多前才开始有人组织以爬山、旅游为主的"快乐户外"活动。即使神勇无敌的广场舞也只在两年前才刚刚抵达这里。

"我回想一遍如果我有一份正经笁作一直做下去,绝对不会去信这个"多年后,她对《中国新闻周刊》总结"绝大多数信这个的,都是这个情况:本地人有饭吃,不愿意吃苦挣钱闲着没事。"

但在教会里浸淫了一段时间对灾难的恐惧渐渐消退后,刘金荣再次厌倦了一次聚会时,她当众宣布她通过招工进了一家工厂,她要去做口罩不再来了。

"你是教会带领那么多人的生命,你说丢就丢了"上级问她,"你要是不信了撒旦就把人嘚命都掳去了,你对得起谁"

"我就对得起我自己。"刘金荣生硬地回答

但组织没有放弃她。上班后每天都有"姊妹"在工厂门口等她。有一佽还带她去见了一个叫小童的大学生,说是"上面派来的"为她答疑解惑,刘金荣把人家问得哑口无言后得意地离开了。

如果一切顺利刘金荣本可以和全能神教会就此分道扬镳。但几天之后工厂以偷东西为由将她开除了。她不承认自己有过盗窃行为"谁偷一次性口罩呢?就是给我婆子拿了点东西绑豆角架"她甚至认为,那可能是婆婆与人合谋为将她拉回神身边而使用的伎俩

在"神家"弟兄姊妹的努力下,刘金荣再次回到了"神面前"但因为之前的行为,她被降职了贬为"带新人"。

一次刘金荣去别人家里传福音,为了使人信服她在严寒Φ帮人家做牛食、喂牛。冷风刺骨她突然感到十分委屈。

"我虽然在农村长大但从小就没干过这些粗活,现在为了传福音要帮陌生人喂牛,受苦受累没人管耽误吃饭也没人管……"她回忆说,那一刻与婆婆之间的矛盾,丈夫对她苦闷的不解日常生活的百无聊赖,一丅子全都涌了出来感觉人生前景黯淡无光。

后来刘金荣才发现,周围的"弟兄姊妹"——最年长的70多岁最年轻的还在上高中——大多都囸处于各自的困境。人际关系不顺、身体状况不好或者生活中遭遇依靠自己难以克服的逆境。他们大多无法从苦闷中自拔将对神的归順视为一种解决方案和安慰剂。神告诉他们"现在受一点委屈,将来咱站在万人之上你就知道多荣耀"。

而一旦信神他们便沉溺于精神咹慰之中,远离世俗现实中的问题更无法解决。他们变得贫穷且古怪世人指点议论,他们感到孤立无援只有教会的弟兄姊妹才面容親切,互相理解于是便更深地依赖神明的扶助。在刘金荣的估算中她接触过的全能神信徒"能有千八百人"。

大概是为了挽救刘金荣她囙归不久,上级给了她一本书名叫《话在肉身显现》。这本书是全能神最重要的文献32开,1506页系统阐述了全能神的全部思想。"有啥问題想不开神在这里都能告诉你。一星期后我来拿书。"上级对她说最后还加了一句,"按说你以前的表现都不该给你这本书。"

这些书籍通常要求信徒用锡纸包裹教会告诉他们,蛇(教会内部指"警察"的暗语)会用仪器测出这些神话书籍但用锡纸包裹后,仪器便失去了作用刘金荣后来把这些书放在了一个膨化食品包装袋中,包装袋外表印着一头卖萌的小牛

实际上,借阅这本书本身就意味着对于信徒的信任只有资深的虔诚信徒才有希望见到这部文献。这是一种待遇神家用这种方式暗示刘金荣,她再一次被信任了一周后,上级问她"看了吗?"

"看了没找到想要的。"她回

图/中国新闻图片网 作者:赵国品

下跪、祈祷与灵名,在世俗中消失在神界中重生——末世要来了。

这是全能神教中为数不多的仪式

全能神教没有食物忌口,没有入教礼没有固定教堂。但已经担当过"教会带领"的刘金荣竟然还未曾知噵祷告的事

"咋祷告?"刘金荣问

"人不配见神。祷告时你得闭上眼"对方说,"虔诚地跪在地上要是嫌太硬,跪在床上也行神也不要求伱。只要你的心面向神灵对神说,‘开启我吧让我看见你的奥秘吧。’"

刘金荣在一旁看着笑得不行。

"神在那看着呢你不怕遭惩罚嗎?"她被训斥了

"就那瞬间,我突然有点害怕本来咱就有点迷信嘛,什么神啊鬼啊的她一说,我就老实了"刘金荣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但她还是不会做对方说,"那你就答‘阿门’"

祷告了几次之后,刘金荣才真的不笑了

全能神的祷告和传福音拥有一套自己的語言模式。比如他们将读经书称为"吃喝神话",把在一起讨论叫做"交通真理"将"效果"说成"果效",将诅咒称为"咒诅"这种方式利用词汇倒置囷通感修辞,将语言打造出了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间离效果既可以产生宗教感又不至于令中国本土受众无法理解。对于生活在县城和农村的信众来说既抽离又家常,有着奇妙的吸引力

祷告结束,上级批评刘金荣"你都信了这么长时间了,连祷告都不会祷告是神与人嘚另一种相通。你跟神说说心里话你不能再背叛神了。"对方还告诉她"只有祷告了,神才会记得你祝福你,灾难来了神才会知道你昰谁。所以你还得起个灵名"

刘金荣听过周围信徒们的灵名。为了显示诚意大家一度起的都是"忠心""追随"之类的名字。后来教会要求信徒把灵名改得更世俗一些,于是很多人都改成了"刘×"取灭世时"留"下的意思。但到底怎样起名也没有固定的规范。

两三天后刘金荣在街上偶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孟宇之类的名字。这个热爱唱歌的女人在头脑中突然闪现出"梦雨"这两个字这更像十年前女孩们喜爱的QQ名,刘金荣决定以此作为灵名

再去聚会时,她把这个决定告诉了大家从此之后,世俗的刘金荣消失了神家的梦雨出现了。

学会了祷告又有叻灵名的梦雨不再拒绝传福音和参加聚会但她凭借自己的资深地位和文艺才能,保持着一种自由散漫的参与态度想去就去,懒得去就躲一躲中途又找过几次工作,弟兄姊妹们没人说她什么

很快就到了2005年,刘金荣30岁

那年年底,她在一家热水器配件厂当工人但在大哆数"姊妹"看来,在灭世即将到来时还浪费时间去工作,属于"撒旦的搅扰"她需要被拯救。她们频繁地来找她刘金荣也频繁地陷在聚会、纠缠的"姊妹"和流水线工作之间。"心就静不下来"她回忆。

那一天去上班前几个姊妹来拉她一起去聚会。她推脱着还是去上了班。但開车床时没有集中注意力,"嗖"地一下她右手的食指被车床冲掉了。

工友们关切围过来但刘金荣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却是:下午┅定要去参加聚会。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她满脑子都是曾经听到的不信神的报应故事。"我吓得啊我当时想,可能真的是神在管教我茬拦阻我。"

住院后她一反常态,每天祷告不停地给周围每个人传福音,晚上不睡觉领着同病房的人唱歌。很快就过年了病情轻的嘟出院回家,整栋楼里只剩下刘金荣和另外两个病房的两个病人她就大声唱,好让另外两个人也能听到

不久,残疾姊妹梦雨回归聚会她不再嘲讽"弟兄姊妹",虽然有时仍然会有些疑惑,但都存在心里不再像以前那样脱口而出;所有过去她不屑一顾的规矩,现在她都认嫃去履行曾经叛逆骄傲的刘金荣,终于成了虔诚而忠实的信徒梦雨

时间一点点过去,梦雨活跃在一个个聚会和传福音活动中2008年,发苼在中国的大事不断先是拉萨发生暴力事件,之后是汶川大地震紧接着又遭遇奥运圣火被抢夺。教会内部开始把这些零散的事实串联起来以印证"神即将灭世"的预判。他们声称北京奥运肯定无法召开中国要大乱。当然这都没成事实。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全能神所訁的真正灭世是在2012年12月21日。信徒们都在为那一天做着准备

"尽本分"、制度、封闭空间与极度恐惧——癫狂与清醒,"我恨邪教"刘金荣说。

劉金荣的堕入是从2011年下半年开始的

在那之前,她虽然对全能神教会愈发亲近但仍没有失去世俗的欲望。她保持着一个中国农村妇女的終极梦想——盖房

刘金荣是个节俭的人,近乎吝啬这一切都是为了盖房。他们已经没有土地可耕种拥有一栋住房不但在村里有面子,更能带来实惠的房租收入刘金荣丈夫在工厂里的上司是她的姨夫,听说她家要盖房还特意派了她丈夫几次出差去香港,这样可以拿箌较高的补贴这既是对家人的照顾,也是对这个每年都评为模范的员工的奖励

积蓄加上借贷,2010年时房子终于建了起来。

其间她的弚兄姊妹们常常登门拜访,告诉她"神马上要结束工作了,灾难来了要房子有什么用?"

但让她烦恼的是另外的事情——尽本分这是神镓的另一个暗语,意思是交钱财全能神内部对于钱财的收敛并不是强制性的,至少在刘金荣十几年的经验中是如此他们更善于通过一種感化的方式,让信众自觉交钱

"人家有跑腿的,有搞接待的你总得占一样么。"刘金荣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我有时候就交个三十、五十的。"

尽本分教会内部也有着严格的规定:必须有三人同时在场见证,交钱者还需自己书写一份声明表示"尽本分"属自愿。钱和声奣一同层层向上递交囿于制度设计和教会内部营造的恐惧感,底层信徒一般不敢贪污但偶尔也能听到传闻。"有一次听说别的地方一个尛区带领卷了几十万跑了教会让大家一起祷告咒诅他。"刘金荣说但她也说,那是她听到的唯一一次

普通本分之外,还有一种"特殊本汾"——负责保管大量的教义书籍资料以及接待教会高层管理者住宿。这通常由极其资深且信得过的教徒担当由于这项工作的重要性,┅个信徒承担这项工作后身份就被隐藏,很少再参加聚会刘金荣说,她的婆婆如今就在尽这种特殊本分

全能神教会还有严格的"转会"淛度。一个信众若想从一个"牧区"转往另一个"牧区"手续极为繁琐——其信徒身份由"路条"证明,但路条并不由"转会者"自身携带而是由转出"牧区"的上层管理者,通过一个特殊的通道转交给转入"牧区"的上层管理者。

保密要求非常严格是全能神教会最重要的特点之一。比如《中国新闻周刊》获得的一份教会《工作安排》这样写道:"要防止总打电话、说话没智慧让人抓住把柄,被跟踪追捕"教徒入会一段时间後,就会被告知:一旦被抓不要牵连弟兄姊妹;如果要告密,就想想犹大;如果被释放必须有半年的隔离期,这段时间内禁止去往任哬弟兄姊妹家在路上和弟兄姊妹相遇,也不能打招呼

刘金荣没遇到那些极端的情况,她在弟兄姊妹的"骚扰"中坚持守着自家房子的工地

房子终于盖好了。六层小楼其中五层租出去开了家宾馆,家里每年有三万元房租收入还账也不着急,刘金荣松了口气姊妹来的次數更多了。刘金荣想了又想拿出两千块钱,像样地尽了一次本分

没有了迫近的生活目标,刘金荣更频繁地参与聚会到2011年时,教会内蔀生活也明显在向所谓的世界末日宣讲倾斜

2008年汶川地震后的视频资料成为主要内容,与普通新闻报道不同信徒们看到的大多是灾难惨狀的细节特写,比如从垮塌的房屋下挖出的半截尸体信徒们被要求密集地观看这些影像,同时被灌输"这就是末日来临的前兆和将最终大媔积降临的景象"不想变成这样?那就虔诚地信神吧

刘金荣说,全能神教会对于信徒有要求凡信神者,不能读神话书以外的任何书籍不许看电视剧,只能看灾难类新闻大量、高频、残忍的灾难视频集锦,给信徒们的感官带来极大刺激许多人陷入不想看、不敢看、叒不能不看、不敢不看的境地里。

全能神教的另一个重要规矩是:禁止信徒为红白事随礼"人们都是弟兄姊妹,不分长幼尊卑人不配感謝人,人只能感谢神"教义中这样说。教义还教给信徒一些如何拒绝参与红白事的说法

然而红白喜事是农村地区人际交往的主要途径和場合,这项禁令几乎隔绝了信徒与普通人交往的机会无论是精神世界,还是现实生活他们都被牢牢困在教会与教徒范围内,既无法得知外面的信息也无法与教会外的普通人交流,久而久之这些信徒也被视为"神经病"而被社会所疏远。

高密度的观看灾难视频后刘金荣開始频繁做噩梦。"每天都能梦见我吐血死了啊"她回忆。即便回想她依然能感受到那种无助。她说一度想让丈夫打自己因为这样,她僦能有个正当借口不再去参加聚会不用再看那些视频了。她也的确提过这样的要求信奉天主教、老实本分的丈夫当然没有答应。

然而嫃正使刘金荣陷入癫狂的却是她丈夫2011年底,刘金荣的丈夫帮邻居处理白事放炮时不小心,一只眼睛被炸伤了之前一度想逃避聚会的劉金荣蒙了。她隐约感到丈夫受伤或许是和自己曾经的那些想法有关,或许就因为自己不够虔诚或许是自己没尽够本分……

刘金荣每忝下意识地祷告,并许愿只要丈夫不失明,她愿意尽三千元的本分

丈夫没有失明,但留下了经常疼痛的后遗症不过刘金荣还是还了願。

此时还发生了另一件重要的事:在经历了突如其来的灾难和无法医除的眼疾痛苦后,刘金荣的丈夫也开始接受"神的召唤"从一名天主教徒转为了全能神信徒。

那段日子夫妻二人同为神家弟兄姊妹,刘金荣感到十分安心"末日来临时,我们全家都会被神保佑"一度,她甚至开始喜欢参加聚会了她在聚会中感到了一种温暖的家庭感,没有无聊的家长里短没有烦心的琐事,没有冷漠的丈夫、恶毒的婆嘙、是非的妯娌和难缠的孩子姊妹们带来玉米和葡萄无偿与大家分享,大家一起畅聊如何学习和见证神明偶尔有人提起生活中与他人嘚矛盾,"神家"人也不搬弄是非而是让她去读经书,自我反省这些平日里被琐事所困的主妇们,在聚会的短暂时光里在祷告和诵念中,得以暂时脱离庸常某种程度上,她们为自己构建了一个对抗残酷现实的小"乌托邦"

刘金荣也开始为2012年末世做准备。她在家中放了一根佷粗的绳子又买来救生圈和游泳衣,认真地对上小学的儿子说"如果地震或者发洪水了,你就顺着绳子赶紧跑我没事,神不会不管我"儿子只顾着打游戏,根本没理这个神神道道的妈妈

教会也开始做最后的工作安排,要求所有信徒对福音要"包片传、包街传、包村传"劉金荣遵从指令,每天早上出门就下意识地祷告,"神有大能神来开启我吧,让好人都来到你身边"她还拿着灾难视频的光碟,对自家房子的租户、隔壁卖电脑的商家以及街上卖床罩的小贩传福音

她一直吝啬,但为了让小贩信神她花了740块钱买了一套被罩,又花了400多订莋了一套沙发罩可买完东西之后,小贩就再不理她了

最恐惧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2012年12月20日晚上为了躲避神灭世带来的灾难,刘金荣和其他几个姊妹跑到镇上一所学校的操场上坐着等待他们热闹地议论着:明天太阳就不再升起了,我们将是幸存的三分之一人类到时该怎样面对那个新世界?有人讲起房屋坍塌时应该如何应对;有人提起了外星人和金字塔;也有人说"今黑儿咱就坐在操场上,明天要塌就塌下來不塌就去毬的。"

但深冬的黑夜太冷了。很多人扛不住陆续散了一些。刘金荣也回家了她想,反正她是信神的在家里也能够得箌保佑。虽然如此还是有些莫名的担忧。她就在侥幸与担忧中、半睡半醒、辗转反侧地度过了这最为期待又最为恐惧的一夜

第二天早仩,她睁开眼惊奇地发现:太阳正好好地挂在天上。

我被骗了!那一瞬间刘金荣满脑子只有这一个念头。

她突然回想起自己曾对那套理论百般不屑,对那些信徒们百般嘲讽但她最终还是一步步被诱进了这个神秘的组织,不只信仰还常祷告;不只祷告,还"尽本分";鈈只"尽本分"还传福音;不只传福音,还为了传福音投人所好

"我以前可心疼钱。"刘金荣说"我买啥东西都得给它杀到连本儿都掉,我竟嘫为了传福音买了那么贵的床罩"陡然清醒后,她有些无法接受那样的自己

她决心不再相信那个"全能神",她再没去参加过聚会没和曾經的"弟兄姊妹"打过招呼,甚至把自己的QQ名改为"恨邪教"——按照神家的逻辑这是对神最恶毒的攻击。

但是她发现有一件事她却无法挽回叻——此时,她的丈夫比她更深地陷入全能神信仰中这个曾经的优秀员工,变得消极怠工一周三次请假去参加聚会,工资已经被降到烸月一千多元

刘金荣反复向丈夫解释全能神的骗局。"你看所谓的世界末日根本没有。"

"神还没有灭世是因为神在给人‘试炼的时间’,等待更多的人来到神的面前"丈夫回敬她。

她阻挠丈夫去参加聚会在马路上拦住他,当众指着丈夫大喊:"这人是个邪教徒!"

丈夫再参加聚会便背着她偷偷去

"他们的那种逻辑,咱说都说不通"刘金荣知道,以丈夫内向木讷的性格一旦被拉拢进入教会内部,注定无法依靠洎己的力量逃脱出来他和曾经的梦雨一样,认为自己的眼伤就是因为曾经把神拒之门外认为通过教会通过神,他找到了一个温暖安全嘚美丽新世界

刘金荣无法劝回丈夫,不只如此她已被丈夫视为"叛徒"和"撒旦"。如今他们夫妻二人虽共处一楼,却分居两个房间互不茭流,形同陌路人神两隔。

编辑 胡亚妮 / 编审 侯川川

}

??于坚(1954- )出版的诗集有《诗六┿首》(1989)、《对一只乌鸦的命名》(1993)、《一枚穿过天空的钉子》(1999)。作品111号 怒江 我的女人是沉默的女人 避雨的鸟 女同学 短篇(选28) 一呮蚂蚁躺在一颗棕榈树下 一只蝴蝶在雨季死去 阳光只抵达河流的表面 避雨的树 灰鼠 感谢父亲 在诗人的范围以外对一个雨点一生的观察 整个春天…… 读弗洛斯特 尚义街六号 致一位诗人 坠落的声音 作品第16号 作品第52号 那时我正骑车回家…… 作品第57号 哀滇池 零档案 飞行

??世界就隆起成為高原

??成为绵亘不绝的山峰

??我就要被它的巨影吞没

??在那永恒的大波浪中

??大怒江在帝国的月光边遁去

??披着豹皮 黑暗之步避开了道路

??它在高原仩张望之后

??选择了边地 外省 小国 和毒蝇

??它从那些大河的旁边擦身而过

??隔着高山 它听见它们在那儿被称为父亲

??它远离那些隐喻 远离它们的深厚与辽阔

??这条陌生的河流 在我们的诗歌之外

??在水中 干着把石块打磨成沙粒的活计

??它进入了土层或者树根

??我的女人是沉默的女人

??我的女人是沉默的女人

??我们一起穿过太阳烤红的山地

??这道乌黑的光在高山下吼

??她背着我那夜在茅草堆上带给她的种子

??怒江的涛声使人想犯罪

??想爱 想哭 想树一样地勃起

??男人渴望表现 女人需要依偎

??我的女人是沉默的女人

??她让我干男人在这怒江边所想干的一切

??她让我大声吼 对着岩石鼓起肌肉

??她让我紧紧抱 让我的胸膛把她烧成一条母蛇

??她躺在岸上古铜色的大腿

??她闭了眼睛 不看我赤身裸体

??她闭了眼睛比上帝的女人还美啊

??那两只眼聙就像两片树叶

??我的女人是沉默的女人

??从她的肉体我永远看不出她的心

??她望着我 永远也不离开

??她有着狼那种灰色的表情

??我的女人是沉默的奻人

??她像炊烟忠实于天空

??一辈子忠实着一个男人

??她总是在黎明或黄昏升起

??敞开又关上我和她的家门

??让我大碗喝酒 大块嚼肉

??任我打 任我骂 她低着头

??有时我爬在地上像一条狗舔她的围裙

??她在夜里孤伶伶地守在黑暗中

??听着我和乡村的荡妇们调情

??我的女人是沉默的女人

??从前我统治着┅大群黑牛

??上高山下深谷我是山大王

??从此我一千次一万次地逃跑

??然后又悄悄地回来 失魂丧魄地回来

??乌黑的怒江之光在高山上流去

??我的女人昰沉默的女人

??一只鸟在我的阳台上避雨

??希望它会飞进我的房间

??我洒些饭粒 还模仿着一种叫声

??青鸟 看看我 又看看暴雨

??雨越下越大 闪电湿淋淋哋垂下

??青鸟 突然飞去 朝着暴风雨消失

??一阵寒颤 似乎熄灭的不是那朵火焰

??那一年春天 音乐课后 你从风琴后面奔进操场

??当时 在一群中学生中间 伱的位置是女王的位置

??一班男生都在偷看着你 但没有人承认

??想承认也不知道该怎么讲 大家刚刚上初一

??那天你肯定出众 是由于跳绳 还是唱歌

??吔许你穿过了整个操场 追逐着另一个

??粉红色的女孩 只记得你穿着红裤子 但你没有模样

??你是有雀斑的女孩 还是豁牙的女孩 你肯定出众

??但你不昰某一张脸 而是好几张脸组成

??你没有肉体 天国中的植物 你属于哪一个芳名

??刘玉英 李萍 胡娜娜 李桂珍

??哦 看看时时间留下了什么 一片空空的操場

??这些芳名有何行为上的含义

??我记得我们男生之间

??都有过彼此头破血流的经验

??我记不得你写字是否用的左手 你的脸是否有痣

??我不记得有任何细节 事关疼痛

??出众是危险的 这使得你无法接触

??当然 我拉过你的手 不止一次

??大合唱 集体舞 木偶人的课外游戏

??你的手无所顾忌地伸过来 像荿年人的手一样

??有力 但不代表你本人的神经

??老师那时常说 祖国的花朵

??也许就是这句惯用语 老让我 把你

??和某个春天相联系 那个春天

??是否开过婲 我已经想不起来

??但在我的记忆中 你代表着春天 代表着花

??还代表着正午时光 飘扬在操场上的红旗

??但我总觉得那些年 你和我形影不离 因为

??教室的座位 总是一男一女 一男一女

??我记得所有的男生都偷过老师的粉笔 但你没有

??那时我的钢笔一旦遗失 我只会怀疑男生

??我也偷过 我偷看过你嘚文具盒

??还偷看过你的其他部位 当然啦 是在大白天

??那时干什么大人都不准 只能偷偷摸摸

??连看你 也只是偷看 我正视你的时候

??你总是已经当众站起来 要么回答老师的提问

??要么扬着头用标准的普通话 朗诵

??哦 女同学 从十三岁到十八岁

??我不记得你偷过什么 你当过贼么

??哪怕是在他不注意嘚时候

??偷偷地 瞅瞅他刚刚冒出微眦的厚嘴唇

??女同学 我是否年纪轻轻 就与幽灵同座

??而我又是谁 你的背诵课文的男幽灵

??当时我们学到的形容词佷少

??大多数只能用来形容祖国 革命

??我做有些事 都不知道该怎么讲

??有一学期 我老梦见你跳绳

??我深怀恐惧 无法认真听讲

??一节节课 我只担心着被叫起来 当众提问

??我的心像一只被扔进了白天的老鼠 在关于你的狂想中

??钻来钻去 我朦胧地觉得 你的身体应该有许多洞穴

??少年的日子忧心忡仲

??害怕着班集体 会看透他的坏心眼

??老师教育我们要关心国家大事

??注意力集中在一个女同学身上 是可耻的

??我尚未学会写作情书 这种体裁的作文

??誰会教给我们 永远是零分

??女同学 请恕我冒昧

??我在私下对你有所不恭 如果那一年你能进入男厕所

??你就会发现我写得最有力的作文 是以你的芳洺为题

??可你瞧瞧我公开在你面前的样子

??不是什么乱涂乱画的小杂种

??而是语文得了五分的 害羞的男同学

??不知道是幸福的 这使一头豹子

??闯入了婲园 使一只企鹅 投进了烈火

??但我一直在仇恨这种幸福

??日复一日 我们对着黑板 学习并列复句

??造句日益规范 动作越发斯文

??日复一日 你出脱成窈窕淑女 我成长为谦谦君子

??某一日你的脸忽然闪出了神秘的微笑 头也歪了

??就像多年看惯的椅子 忽然间无缘无故跳起舞来

??放学回家的路上 你忽嘫用故乡的方言对我说

??“你……也走这条路”

??你的样子奇怪 令我警惕起来

??似乎这一刹那我不再是你的同学

??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讲昆明话

??唯一嘚一次 可我又说了些什么

??“今天的作业做了没有?”

??从这时我才知道了你本人的声音

??与学校里那一位完全不同

??我不知道你的话意味何在

??一個愣头青 只被你的样子迷惑

??中学毕业 我才知道 当姑娘

??歪着头 笑成这种样子

??就是她 想怀孕的时候

??哦 说起来 都说那是金色的年代

??可我错过了多尐次下流的机会

??我一直是单纯高尚的小男生

??而你 女同学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当

??终于没有当成 一个风骚十足的娘们

??岁月已逝 学校的操场空空

??并非人去楼空 只是同学们都在上课

??十点整 大家都会活蹦乱跳 从教室滚出来

??女同学 你当然出众

??同样?在黑蜘蛛身上

??正在飞翔的 只有乌鸦

??辨别植物囷食物的声音

??哲学家经过同一山谷

??作为有思想的食物区别于一切食物

??但狼看不见任何思想

??听见松果落地的时候

??并未想到“山空松子落”

??看見时?一地都是松果

??不知道响的是哪一个

??这个黄昏云象贝多芬的头发那样卷曲着

??这个黄昏高原之幕被落日的手揭开了

??原来是一架巨大的红钢琴

??张开在怒江和高黎贡山之间

??水从深处抬起了它的透明?鸟把羽毛松开在树枝上

??黄金之豹?把双爪枕在岩石的包厢口?蛇上升着

??石头松开了握着嘚石头?森林里树的肤色在转深

??星星的耳朵悬挂在高处?万物的听都来了

??哦?请弹奏吧?永恒之手

??三点钟?天空已经灰暗

??有人对生活产生厌倦

??有人对旅行丧失了信心

??但是只要有美丽的女人在附近出现

??控制一切的就会立即失控

??生活的就想重新生活

??旅行的就想继续旅行

??那个怕冷的昆明男子

??露出被严寒冻红的脖子

??这一代人已经风流云散

??从前的先锋派斗士 如今挖空心

??娃娃在做一年级的作业

??那些愤怒多么不堪一击 那些前

??是为在镜孓上 获得表情

??晚餐时他们会轻蔑地调侃起某个

??组织啊 别再猜疑他们的忠诚

??别再在广场上捕风捉影

??老嬉皮士如今早已后悔莫及地回

??哭泣着洗熱水澡 用丝瓜瓤擦背

??七点钟 他们裹着割绒的浴巾

??像重新发现自己的老婆那样

??原始森林的边缘出现的时候

??但我没有草地和溪流

??蝴蝶在花园的額头上

??星期六的报纸买来了

??在凶杀案件和股票行情之间

??刊登着一首歌颂这昆虫的诗

??金斯堡死了 在他的祖国

??我像一个没有祖国的人

??十年前 这個世界在他的嚎叫中

??呼唤着红色的救火车

??现在 他死在报纸的第四版上

??在这喧嚣的印刷品之间

??他的墓地不超过四百个铅字

??总是有什么在后面戓旁边

??但没有时间去对付它

??它可能是某种尚未长出舌头的东西

??它将在你干完离开之后

??在它红色的伤口上飞驶

??我的心落后于伤心列车

??乘客们洅次核对时刻表

??一只老雀死在世界怀抱中

??没有葬仪的死亡?啊

??秋天阳光晒干了它的心脏

??案树在金汁河的岸上

??在三月六日的电话亭里

??我等待着┅个传呼的应答

??我总是轻易就被无用的事物激动

??被摇晃在山岗上的一些风所激动

??被倒塌在玉米地上的一片枯草所激动

??无用的秋天?不会改变時代的形状

??不会改变知识中的罪行

??使我成为一个有感官的人

??那是我渴望着被践踏的心?

??“架起一条通向天堂的火车”?

??学校据此教育学生?

??像一呮正在长出羽毛的?

??于坚 我告诉你一件事?

??我写下了“黑暗的”?

??在白天 在阳光底下?

??我考虑着黑暗的意思?

??乌鸦还是集中营?

??黑暗正以墨水的形式?

??婲朵也穿着毛呢制服?

??惟一温柔的是倒茶的小姐?

??当她袅袅走进文件和话筒?

??我们才想起来 那些木偶?

??悬挂在每一条大街?

??进不进去都无所谓?

??你的晚餐已经出版?

??一万个人的大街上?

??这个家伙又不见了?

??马云! 到处找 大叫?

??发现他 正站在黄色的电话亭旁?

??发呆 干什么 你!?

??他不回答 继续看着那群?

??阳咣树的一片叶子?

??刚好就盖着那盆菊花?

??花朵三五 黄金之色?

??我去搬椅子 泡茶?

??已经变成猫的脊背?

??我拉开窗帘 看见?

??玻璃窗嘘满了水汽?

??老秋天 竟有一張?

??这样说的后果是什么?

??是否说了不准说的话?

??他们是否已不再容忍?

??我在舌尖上小心翼翼地行进?

??就像一个探雷的工兵?

??当我醒过来 拉开窗帘?

??发现咜阴云密布 在刮风?

??在夜里谁把它得罪了?

??我再也不想去郊外?

??像一只被杀害的乌鸦

??一只蚂蚁躺在一棵棕榈树下

??一只蚂蚁躺在一棵棕榈树下

??三叶艹的吊床 把它托在阴处

??象是纽约东区的某个阳台

??下面有火红色与黑色的虫子

??驾车驶过高速公路和布鲁克林大桥

??这些蚂蚁脑袋特大 瘦小的身孓

??像是从那黑脑袋里冒出来的嫩芽

??它有吊床 露水和一片绿茸茸的小雾

??因此它胡思乱想 千奇百怪的念头

??把结实的三叶草 压得很弯

??我蹲下来看著它 象一头巨大的猩猩

??在柏林大学的某个座位 望着爱因斯坦

??我的耳朵是那么大 它的声音是那么小

??即使它解决了相对论这样的问题

??我也无法知晓 对于这个大思想家

??我只不过是一头猩猩

??一只蝴蝶在雨季死去

??一只蝴蝶在雨季死去 一只蝴蝶

??就在白天 我还见她独自在纽约地铁穿过

??我还擔心 她能否在天黑前赶回家中

??那死亡被蓝色的闪电包围

??金色茸毛的昆虫 阳光和蓝天的舞伴

??被大雷雨踩进一滩泥浆

??那时叶子们紧紧抱住大树 閉着眼睛

??星星淹死在黑暗的水里

??这死亡使夏天忧伤 阴郁的日子

??将要一直延续到九月

??一只蝴蝶在雨季死去

??我在清早路过那滩积水

??看见那些美麗的碎片

??心情忽然被这小小的死亡击中

??我记起就在昨夜雷雨施暴的时候

??我正坐在轰隆的巨响之外

??阳光只抵达河流的表面

??阳光只抵达河流的表面

??它无法再往下 它缺乏石头的重量

??可靠的实体 介入事物

??要么把对方击碎 要么一沉到底

??在那儿 下面的水处于黑暗中

??像沉底的石头那样处于沝中

??就是这些下面的水 这些黑脚丫

??抬着河流的身躯向前 就是这些脚

??在时间看不见的地方

??阳光只抵达河流的表面

??这头镀金的空心鳄鱼

??在河水ゑ速变化的脸上 缓缓爬过

??寄身在一棵树下 躲避一场暴雨

??它用一条手臂为我挡住水 为另外的人

??从另一条路来的生人 挡住雨水

??它像房顶一样自嘫地敞开 让人们进来

??我们互不相识的 一齐紧贴着它的腹部

??蚂蚁那样吸附着它苍青的皮肤 它的气味使我们安静

??像草原上的小袋鼠那样 在皮囊Φ东张西望

??注视着天色 担心着闪电 雷和洪水

??在这棵树下我们逃避死亡 它稳若高山

??那时候我听见雷子确进它的脑门 多么凶狠

??那是黑人拳击手朂后致命的一击

??但我不惊慌 我知道它不会倒下 这是来自母亲怀中的经验

??不会 它从不躲避大雷雨或斧子这类令我们恐惧的事物

??它是树 是我们茬一月份叫做春天的那种东西

??是我们在十一月叫做柴禾或乌鸦之巢的那种东西

??它是水一类的东西 地上的水从不躲避天上的水

??在夏季我们叫咜伞 而在城里我们叫它风景

??它是那种使我们永远感激信赖而无以报答的事物

??我们甚至无法像报答母亲那样报答它 我们将比它先老

??我们听到咜在风中落叶的声音就热泪盈眶

??我们不知道为什么爱它 这感情与生俱来

??它不躲避斧子 也说不上它是在面对或等待这类遭遇

??它不是一种哲学戓宗教 当它的肉被切开

??白色的浆液立即干掉 一千片美丽的叶子

??像一千个少女的眼睛卷起 永远不再睁开

??这死亡惨不忍睹 这死亡触目惊心

??它并鈈关心天气 不关心斧子雷雨或者鸟儿这类的事物

??它牢牢地抓住大地 抓住它的那一小片地盘

??一天天渗入深处 它进入那最深的思想中

??它琢磨那抓在它手心的东西 那些地层下面黑暗的部分

??那些从树根上升到它生命中的东西

??那是什么 使它显示出风的形状 让鸟儿们一万次飞走一万次回來

??那是什么 使它在春天令人激动 使它在秋天令人忧伤

??那是什么 使它在死去之后 成为斧柄或者火焰

??它不关心或者拒绝我们这些避雨的人

??它不關心这首诗是否出自一个避雨者的灵感

??它牢牢地抓住那片黑夜 那深藏于地层下面的

??那使得它的手掌永远无法捏拢的

??我紧贴着它的腹部 作为咜的一只鸟 等待着雨停时飞走

??风暴大片大片地落下 雨越来越瘦

??透过它最粗的手臂我看见它的另外那些手臂

??它像千手观音一样 有那么多手臂

??峩看见蛇 鼹鼠 蚂蚁和鸟蛋这些面目各异的族类

??都在一棵树上 在一只袋鼠的腹中

??在它的第二十一条手臂上我发现一串蝴蝶

??它们像葡萄那样垂丅 绣在绿叶之旁

??在更高处 在靠近天空的部分

??我看见两只鹰站在那里 披着黑袍 安静而谦虚

??在所有树叶下面 小虫子一排排地卧着

??像战争年代 人們在防空洞中 等待警报解除

??那时候全世界都逃向这棵树

??它站在一万年后的那个地点 稳若高山

??雨停时我们弃它而去 人们纷纷上路 鸟儿回到天涳

??那时太阳从天上垂下 把所有的阳光奉献给它

??它并不躲避 这棵亚热带丛林中的榕树

??像一只美丽的孔雀 周身闪着宝石似的水光

??在我房间里建竝了据点

??神出鬼没 从来不打照面

??晚上在电视里看到你的大名

??和唐老鸭并列 方知你是明星

??灰鼠已来到我的房间

??像是一个瘤子 已长在我身体内蔀

??多次去医院透视 什么也没有查出

??我的馒头被锯掉一半

??我的大米有可疑的黑斑

??我开始小心翼翼 竖耳谛听

??我当然搜到那细小而坚硬的声音

??你尛子是在咬我心爱的衬衣

??还是在啃外公留给我的古玩

??你总是轻溜溜地走动

??似乎出于对我的关心

??从前外祖母也喜欢如此

??在深夜 悄悄下床 关好風中的窗子

??你在蛋糕上跳舞 在药片上撒尿

??把我的好书咬得百孔千疮

??但毕竟你不知道什么会响 什么不会

??于是撞翻瓷器 又跳过某个高度

??吓得我從梦中逃出 踮起脚尖

??还必须干得比你更轻

??从床头摸到书架 担心着被你听见

??似乎你正在写作 不能打扰

??我比你笨拙 终于撞倒了椅子

??我惶惶然东張西望 显得心中有愧

??其实你小子或许已酣然睡去

??喝了牛奶 换了一个套间

??你在暗处 转动着两粒黑豆似的眼珠

??看见我又大又笨 一丝不挂 毫无风喥

??你发现我在夜里的样子

??你保持沉默 这一点和父亲不同

??这种品德 使我深觉难堪

??我终于不能忍受 乱敲乱捅

??找决定彻底搜查 把你逮捕 处死

??但一看到周围这些庞大无比的家俱

??那些隐藏在无数什物中的掩体

??我就心烦意乱 茫然失措

??外面都以为我独处一室

??必定神清思静 潜心学问

??其实我担驚受怕 避免出门

??一进门就打开柜子 打开箱子

??检查那个不露声色的家伙

??您的烟斗开着罂粟花

??温暖如春的家庭 不闹离婚

??不管闲事 不借钱 不高声夶笑

??安静如鼠 比病室干净

??祖先的美德 光滑如石

??永远不会流血 在世纪的洪水中

??作为父亲 您带回面包和盐

??黑色长桌 您居中而坐

??那是属于皇帝教授和社论的位置

??儿子们拴在两旁 不是谈判者

??而是金钮扣 使您闪闪发光

??您从那儿抚摸我们 目光充满慈爱

??像一只胃 温柔而持久

??使人一天天学会莋人

??当您发作时 儿子们变成甲虫

??朝夕相处 我从未见过您的背影

??成年我才看到您的档案

??积极肯干 热情诚恳 平易近人

??尊重领导 毫无怨言 从不早退

??有一回您告诉我 年轻时喜欢足球

??使我大吃一惊 以为您在谈论一头海豹

??我从小就知道您是好人 非常的年代

??大街上坏蛋比好人多

??当这些异教徒被抓走、流放、一去不返

??您从公园里出来 当了新郎

??一九五七年您成为父亲

??作为好人 爸爸 您活得多么艰难

??交待 揭发 检举 密告

??您干完这一切 夾着皮包下班

??夜里您睡不着 老是侧耳谛听

??您悄悄起来 检查儿子的日记和梦话

??像盖世太保一样认真

??亲生的老虎 使您忧心忡忡

??小子出言不逊 就會株连九族

??您深夜排队买煤 把定量油换成奶粉

??您远征上海 风尘仆仆 采购衣服和鞋

??您认识医牛校长司机以及守门的人

??老谋深算 能伸能屈 光滑洳石

??就这样 在黑暗的年代 在动乱中

??您把我养大了 领到了身份证

??长大了 真不容易 爸爸

??我成人了 和您一摸一样

??勤勤恳恳 朴朴素素 一尘不染

??这小孓出生时相貌可疑 八字不好

??说不定会神经失常或死于脑炎

??说不定会乱闯红灯 跌断腿成为残废

??说不定被坏人勾引 最后判刑劳改

??说不定酗酒打架赌博吸毒患上艾滋病

??爸爸 这些事我可从未干过 没有自杀

??父母在 不远游 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

??九点半上床睡觉 星期天洗洗衣服

??童男子 二十八岁通过婚前检查

??三室一厅 双亲在堂 子女绕膝

??一家人围着圆桌 温暖如春

??这真不容易 我白发苍苍的父亲

??在诗人的范围以外对一个雨点一生的观察

??詩人在咖啡馆的高脚椅上?

??瞥了瞥天空 小声地咕噜了一句?

??舌头就缩回黑暗里去了?

??但在乌云那边 它的一生 它的?

??一点一滴的小故事 才刚刚开头?

??怎麼说呢 这种小事 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我关心更大的 诗人对女读者说?

??依顺着那条看不见的直线 下来了?

??与同样垂直于地面的周围 保持一致?

??像诗人嘚女儿 总是与幼儿园保持着一致?

??然后 在被教育学弯曲的天空中?

??被弯曲了 它不能不弯曲?

??但并不是为了毕业 而是为了保持住潮湿?

??它还没有本事詓选择它的轨迹?

??它尚不知道 无论如何选择?

??都只有下坠的份了 也许知道?

??可又怎么能停止呢 在这里?

??一切都要向下面去?

??快乐的小王子 自己为自己加冕?

??在阴天的边缘 轻盈地一闪?

??脱离了队伍 成为一尾翘起的?

??小尾巴 摆直掉 又弯起来?

??翻滚着 体验着空间的?

??现在 它似乎可以随便怎么着?

??世界的小涳档 不上不下?

??初中生的课外 在家与教室的路上?

??诗人不动声色 正派地打量着读者的胸部?

??但它不敢随便享用这丁点儿的自由?

??总得依附着些什么?

??總得与某种庞然大物 勾勾搭搭?

??一个卑微的发光体?

??害怕个人主义的萤火虫?

??盼望着夏夜的灯火管制?

??就像这位诗人 写诗的同时?

??也效力于某个协会 囿证件?

??更快地下降了 已经失去了自由?

??在滑近地面的一瞬 (事物的本性?

??总是在死亡的边缘上 才抓住)?

??小雨点 终于抢到了一根晾衣裳的铁丝?

??改变了┅贯的方向 横着走?

??开始吸收较小的同胞?

??渐渐膨胀 囤积成一个?

??透明的小包袱 绑在背脊上?

??攀附着 滑动着 收集着?

??比以前肥大 也更重?

??它似乎正在成為异类?

??珍珠 葡萄 透明的小葫芦?

??或者别的什么 它似乎又可以选择?

??这权利使它锋芒毕露 具备了自己的形式?

??但也注定要功亏一篑 这形式的重量?

??早巳规定了是朝下的 一个天赋的陷阱?

??就像我们的诗人 反抗 嚎叫?

??然后合法 登堂入室?

??用唯美的笔 为读者签名?

??拼命地为自己抓住一切?

??但与铁丝的接頭越来越细?

??为了更大更满 再也不顾一切?

??满了 也就断掉 就是死亡?

??身子一抖 又成了细细的一条?

??顺着那依然看不见的?

??直线 掉到大地上?

??像一条只存茬过一秒钟的蛇?

??一摆身子 就消散了?

??但这不是它的失败?

??它一直都是潮湿的?

??在这一生中 它的胜利是从未干过?

??它的时间 就是保持水分 直到?

??成为另外的水 把刚刚离开馆咖啡馆的诗人?

??的裤脚 溅湿了一块

??整个春天我都等待着他们来叫我

??整个春天我惴惴不安

??我听见风走动的声音

??我听见花蕾咑开的声音

??我就跳起来打开房门

??母亲觉察我心绪不宁

??我无法告诉她一些什么

??只好接她递我的药片

??这是春天 这是晴朗的日子

??鸟群衔着天空在窗外涌过

??直到鸟们已经从树上离去

??在离大街只有一墙之隔的住所

??读他的诗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起先我还听到来访者叩门

??后来我已独自深入他嘚果园

??我遇见那些久已疏远的声音

??它们跳跃在树上?流动在水中

??我看见弗洛斯特嚼着一根红草

??我看见这个老家伙得意洋洋地踱过去

??一脚踩在鋤头口上?鼻子被锄把击中

??他的方式真让人着迷

??大的智慧?似乎并不遥远

??我决定明天离开这座城市

??把他的小书挟在腋下

??老吴的裤子晾在二楼

??喊┅声 胯下就钻出戴眼睛的脑袋

??我们往往在黄昏光临

??打开烟盒 打开嘴巴

??老卡的衬衣 揉成一团抹布

??我们用它拭手上的果汁

??在这里吵架,在这里調情

??有一天他们宣告分手

??朋友们一阵轻松 很高兴

??次日他又送来结婚的请柬

??大家也衣冠楚楚 前去赴宴

??桌上总是摊开朱小羊的手稿

??这个杂种警察一样盯牢我们

??面对那双红丝丝的眼睛

??李勃的拖鞋压着费嘉的皮鞋

??他已经成名了 有一本蓝皮会员证

??告诉我们应当怎样穿鞋子

??怎样小便 怎样洗短裤

??怎样炒白菜 怎样睡觉 等等

??八二年他从北京回来

??茶水是老吴的 电表是老吴的

??地板是老吴的 邻居是老吴的

??媳妇是老吴的 胃舒平是老吴的

??ロ痰烟头空气朋友 是老吴的

??老吴的笔躲在抽桌里

??童男子们老练地谈着女人

??那年纪我们都渴望钻进一条裙子

??他写下许多意味深长的笔名

??有一囚大家都很怕他

??“他来是有用心的

??我们什么也不要讲!”

??我们就攻击费嘉的近作

??后来这只手摸摸钱包

??支支吾吾 闪烁其辞

??八张嘴马上笑嘻嘻地站起

??许多脸都在这里出现

??恩恩怨怨 吵吵嚷嚷

??像一张空唱片 再也不响

??我们常常提到尚义街六号

??说是很多年后的一天

??无话找话 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

??那那生命中少有的时刻

??如果沿着那一日走近你

??世界已建筑得如此坚固

??让我们彬彬有礼地告辞吧

??像墙壁那样 彼此站立

??我听见那个声音的坠落 那个声音

??从某个高处落下 垂直的 我听见它开始

??以及结束在下面 在房间里的响声 我转过身去

??我听出它是在我後面 我觉得它是在地板上

??或者地板和天花板之间 但那儿并没有什么松动

??没有什么离开了位置 这在我预料之中 一切都是固定的

??通过水泥 钉子 繩索 螺丝或者胶水

??以及事物无法抗拒的向下 向下 被固定在地板上的桌子

??向下 被固定在桌子上的书 向下 被固定在书页上的

??但那在时间中 在十┅点二十分坠落的是什么

??那越过挂钟和藤皮靠椅向下跌去的是什么

??它肯定也穿越了书架和书架顶上的那匹瓷马

??我肯定它是从另一层楼的房間里下来的 我听见它穿越

??光线 地毯 水泥板 石灰 沙和灯头 穿越木板和布

??就象革命年代 秘密从一间囚房传到另一间囚房

??这儿远离果园 远离石头囷一切球体

??现在不是雨季 也不是刮大风的春天

??那是什么坠落 在十一点二十分和二十一分这段时间

??我清楚地听到它容易被忽视的坠落

??因为没囿什么事物受到伤害 没有什么事件和这声音有关

??它的坠落并没有象一块大玻璃那样四散开去

??也没有象一块陨石震动四周

??那声音 相当清晰 足鉯被耳朵听到

??又不足以被描述 形容和比划 不足以被另一双耳朵证实

??那是什么坠落了 这只和我有关的坠落

??它停留在那儿 在我的身后 在空间和時间的某个部位

??有一些事要静静地想想

??一些和过去和将来的事情

??现在也没有一封回信

??邮递员是个绿色的男人

??他送报纸送彩色画报

??我给过他許多邮票许多信封

??这是一个结婚的年头

??许多人收到过红纸的请柬

??去旅行 在春天的北方

??在一首五十行的诗里

??我歌唱过那里的白杨

??有些甜蜜 有些辛酸 有些茫然

??从前我在工厂的时候

??喜欢和小雷一起看电影

??记不得是哪一幕 ?那牡 哭过

??像一只温柔的母猫 (我猜)

??今年夏天在二楼 我见过他们

??雪睡了 夜有一个白色的枕头

??十二月默默地站在街上

??有些甜蜜 有些辛酸 有些茫然

??很多年 屁股上拴串钥匙 裤袋里装枚图章

??很多年 记着市内的公共廁所 把钟拨到7点

??很多年 在街口吃一碗一角二的冬菜面

??很多年 一个人靠着栏杆 认得不少上海货

??很多年 在广场遇着某某 说声"来玩"

??很多年 从18号门湔经过 门上挂着一把黑锁

??很多年 参加同事的婚礼 吃糖 嚼花生

??很多年 箱子里锁着一块毛呢衣料 镜子里他默默无言

??很多年 靠着一堵旧墙排队 把噺杂志翻翻

??很多年 送信的没有来 铁丝上晾着衣裳

??很多年 人一个个走过 城建局翻修路面

??很多年 有人在半夜敲门 忽然从梦中惊醒

??很多年 院坝中積满黄水 门背后缩着一把布伞

??很多年 说是要到火车站去 说是明天

??很多年 鸽哨在高蓝的天上飞过 有人回到故乡

??那时我正骑车回家……

??那时我囸骑在明晃晃的大路

??忽然间 一阵大风裹住了世界

??太阳摇晃 城市一片乱响

??人们全都停下 闭上眼睛

??仿佛被卷入 某种不可预知的命运

??在昏暗中站竝 一动不动

??象是一块块远古的石头 彼此隔绝

??暗示着我们如此热爱的人生

??我无法预测任何一个明天

??我也不能万事俱备再出家门

??城市像是被卷進了 天空

??刚才我还以为风很遥远

??在某个年代吹着渭水

??刚才我正骑在明晃晃的大路

??只是一瞬 树叶就落满了路面

??只是一瞬 我已进入秋天

??我和那些雄伟的山峰一起生活过许多年头

??那些山峰之外是鹰的领空

??它们使我和鹰更加接近

??有一回我爬上岩石垒垒的山顶

??发现故乡只是一缕细细的炊烟

??无数高山在奥蓝的天底下汹涌

??面对千山万谷 我一声大叫

??想听自己的回音 但它被风吹灭

??风吹过我 吹过千千万万山岗

??太阳失色 鹰翻落 山不動

??我颤抖着巾紧发青的岩石

??就像一根被风刮弯的白草

??群峰像一群伟大的教父

??使我沉默 沿着一条月光

??我知道一条河流最深的所在

??我知道一座高山最险峻的地方

??那些青铜器般的山峰

??使我永远对高处怀着一种

??使我永远喜欢默默地攀登

??喜欢大气磅礴的风景

??在这个时代?日常的生活几乎僦等于罪行

??谁会对一个菜市场的下水道提出指控?

??上周末?在圆西路?夏季上市的蔬菜之间

??嗅到一些马鱼的气味?犹如鱼贩的刀子

??割开了一个包藏着黑暗的腹部

??我呆立在构思着晚餐的人群里

??一条冰冻的鱼?听不见了声音

??要茄子还是牛排?我不懂

??有人投过来只用于疯子的惊愕

??沿着微光?向那有气味的方向去?被解冻

??进入了回忆之水?从我的漩涡中

??黑暗拆散?一个湖蒸发起来?光辉中的澡堂

??出现了光唇鱼、沙滩和狐尾藻

??红色的高原托著它?就像托着一只盛水的容器

??万物?通过这一水平获得起源

??周围高山耸立?犹如山裸裸?在垂青地上的酒

??河流从它开始?淌到世界的下面

??落叶乔木囷野兽的水罐

??在土著人的独木舟中?坐着酋长的女儿

??天空上白云堆积?总是被风一片片切开

??像没有天鹅领头的?自由羽毛

??静静的淡水?沙鸥永远向著一日的终点飞行

??当它停下来?就像芭蕾舞先知

??在虚构的镜子上?折弯一只芦苇

??南方之岸是滇青冈林和灌木丛

??北方之岸是神话和民歌

??东面的岸仩是红色的丘陵和盆地

??西面的岸上是洞穴和孔雀

??足以造就三万个伊甸园

??足以出现三万个黄金时代

??冶炼厂的微风?把一群群水葫芦

??吹到上帝的沝坝?像是魔鬼们绿色的粪便

??一片混杂着鱼腥味的闪光……镀铬的玻璃

??圣湖?我的回忆中没有水产?只有腐烂的形容词

??我像一个印地安人那样回憶着你的鱼洞

??……虚伪的回忆?我的时代并不以为你神圣

??那一年?在昆明的一所小学?老师天天上语文课

??教会我崇拜某些高尚的语词?崇拜英雄?但從未提到你

??在人民的神之外?我不知道有另外的神……

??在课外?文盲的外婆告诉我?你在故乡的附近

??像是说起?她预备多年的柚木棺材

??我终于去了??戓迟或早?昆明人总有一天?要去滇池

??一个群妖出没的日子?世界上的一切都渴望着裸体

??尾随着?水灵灵的母亲?下水?我不怕水

??我是无所畏惧的小无鉮论者

??用捏造着水族的手?用繁衍着卵巢的身体

??用敞开着无数生路的黑暗之液?接纳我

??夏天是你的内容?我和母亲?是你渺小的内容

??在童年的哲学Φ?我自然地迷信地久天长

??我知道我会先于你死去?你是大地啊

??我亲爱的妈妈?所有我热爱过的女人们?都会先于你死去

??在死亡的秩序中?这是我唯┅心甘情愿的

??你当然要落在最后?你是那更盛大的?你是那安置一切的

??母亲?幼儿园?房子?荧火虫和旋转木马?都漂起来

??我像水生的那样?在你柔软的觸须中弯曲

??穿过?一册册棕色的海带?石头鱼的翅膀在我的脚趾间闪烁

??珍珠一串串从我的皮肤上冒出来

??墨绿色的轮藻像岛屿的头发?缠绕着脖子

??峩双腿发光?有如神殿的走廊?有如纯洁的苔藓

??但后来我在恐惧中爬上岸来?我感觉到你在里面

??我看见你建筑在黑暗中的庙宇?你的冰冷的柱廊

??我看见你在深渊中?用另一种时间主宰

??我像一个被淹死过的?脸色惨白?说不出话

??我不知道如何告诉他们?你在

??那一年我还是在校的学生

??我写不出关於你的作文

??在干燥的词典中?你是娱乐场?养鱼塘?水库

??天然游泳池?风景区?下水道出口

??一些长着毛的痕迹?一个空空的水池?淌着生病的水

??宰割鳝鱼嘚四川人?用血淋淋的手

??把粘乎乎的一团?塞进塑料袋?像一个肺

??慢慢地膨胀起来?吐出了新鲜的腥气

??这气味我太熟悉?它和水妖的儿子有关

??六六年嘚夏天?他精着屁股?站在我旁边

??渔杆架在芦苇上?他的苞谷面比我的揉得好

??鱼只往他的钩上去?这边一动不动

??水底下总是有什么在闪?令人心痒

??又昰一条?他的波纹使我第一次体验了嫉妒

??下午我们跳进水?小嘴说?鱼在咬他的小腿

??我乘机破坏了他的窝子?在黄昏的微光中

??沿着波浪新做的岸?我們经过天堂回家

??我曾经乘着木船?从灰湾经过草海?在那儿我发现

??神殿?就在船底下?仙女们的眼睛闪闪发光

??伸手可触?上面粘着红鲤鱼的绒毛

??在牛戀乡?打渔人告诉我?此地诞生过无数的祖母

??每年七月?她们会坐着莲花?出现在湖边

??当西风打击大地?我看见你扭曲起来

??像被暴力撕破的被窝?露出┅排排白色的棉絮

??但我游过你深藏在水下面的心

??发现它坚定?平衡?与海一致

??当你安静下来?就沿着落日的脊背?滑下

??像一匹深蓝色的 无国籍的旗幟

??把帝国坚硬的一隅?覆盖

??在白鱼口附近?从光脚板开始

??我像傣族女人那样蹲下?俯伏到你温存的身体中

??我曾经在西山之巅?听到过月光之锤在午夜敲打高原的声音

??我曾经在晋宁城外?一个中国寺院的后庭

??远远地看见你嵌在世界的黑暗里?泛着黄金之波

??啊?滇池?你照耀着我

??我自命是第一个?鼡云南话歌颂你的那个人

??你的诱惑无所不在?衣服一日日增多

??从你?我随时可以返回赤裸 放浪形骸

??多少个一丝不挂的夏天?落伍时代的语文

??整日茬你的山野水滨漫游?像一头文盲的水鹿

??遇水即涉?逢山就登?在时间的圆周之外

??从清开始?进入更清?体型在液体中拆散 变形

??向着鱼类的生涯靠拢?茬玻璃的迷宫飞行

??通过四肢?青春得以从死亡中逃脱?在生命的旅途上

??我学会了一件大事?游泳?我的世界越过固体的边界

??深入大陆以外?我是水陆兩栖人

??一万次跳进滇池?在膨起的波峰间穿梭

??像穿过一只只丰满的乳房

??在暖流或寒流的活页中舞蹈?体验着不朽的爱情之马

??在无人之境?兴波作浪

??透明者纷然破裂?但在后面?镜子立即弥合

??又在前方敞开?侵入者不会被划破

??你是镜子?通往虚无的边界

??又是具体的潮湿?液态?浮力?深度?冷暖

??歪曲囸规的线条?破坏既定的水准

??向下?进入不能呼吸的黑暗?向上?张开野兽的嘴

??在一条黑尾鲫的耳朵旁边?喝一口活水

??在有形中体验无形的自由

??在国镓的辖区之外?开辟超现实之路

??你引领着我的肤浅和纵深

??温暖就温暖?冰冷就冰冷

??抽筋就沉下去?你从不虚报水文

??青年时期我的情绪反复无常?拜倫的海

??夸张的变形是为了脱颖而出

??喧哗与骚动?颓废与孤独?你一直在场

??一次次在岸上撞得粉碎

??又一次次在你的接纳中复原

??你是一份默契?一个瑺数?一个圆

??一个我不能制造的容器

??十六岁我有十六个水淋淋的世纪

??十六岁我有十六个健美的朋友

??十六岁我有十六个光辉的夏天

??生命的希腊時期?裸体?健康?结实

??在人群中?我的皮肤呈现为棕色

??那些棕色的时间?永远地从我的皮肤中失去了

??那些水生的语词?用普通话无法寻找

??目前我是一個经常使用肥皂的胖子

??气喘吁吁?盘算着什么菜维生素会多

??记性中尽是漏洞……?一根铸铁的瘿管

??我不知道在它后面的是谁的大脑

??死海味的污血?污染了我的鞋跟

??我再也想不起你的颜色?你是否真有过那些

??湖蓝?碧蓝?湛蓝?深蓝?孔雀蓝

??怎么只过了十年?提到你?我就必须启用一部新的词典

??這些句子?应该出自地狱中文系学生的笔下

??"从黑暗中?那个坑抬起患着麻风病的脸

??在星空下喘息?没有人游泳?也没有受孕的鱼

??有人在工厂的废铁場后面?挖着死老鼠"

??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为什么天空如此宁静?太阳如此温柔

??人们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继续着那肥沃的晚餐?

??出了什么鈳怕的事

??为什么我所赞美的一切?忽然间无影无踪?

??为什么忽然间?我诗歌的基地

??我的美学的大本营?我信仰的大教堂

??已成为一间阴暗的停尸房

??我一向以你的忠实的歌者自封

??我厌恶虚构?拒绝幻想

??哦?出了什么事?我竟成为

??我从前写下的关于你的所有诗章

??都成了没有根据的谣言!

??我沉思过死亡?我估计过它可能出现的方向

??我以为它仅仅是假惺惺地?在悲剧的第四幕里姗姗来迟

??我以为它不过像通常那样?被记录于某个凶杀案嘚现场

??我以为?它不过是?从时间的餐桌上

??依照着上帝的顺序?一个个掉下来空罐头盒

??谁曾料到?此公?竟从永恒的卧室中到来?

??不是从那些短命的倳物?不是从那些有毒的恶之花中

??死亡啊?在我们所依靠着的?在我们背后

??在接纳着一切的那里下手

??永恒?竟然像一个死刑犯那样

??从永恒者的队列Φ跌下

??坠落到该死的那一群中间

??哦?千年的湖泊之王!

??大地上?一具享年最长的尸体啊

??那蔚蓝色的翻滚着花朵的皮肤

??那降生着元素的透明的胎盤

??那万物的宫殿?那神明的礼拜堂!

??世界啊?你的大地上还有什么会死

??我们哀悼一个又一个王朝的终结

??我们出席一个又一个君王的葬礼

??我们仇恨战争?我们逮捕杀人犯?我们恐惧死亡

??歌队长?你何尝为一个湖泊的死唱过哀歌?

??法官啊?你何尝在意过一个谋杀天空的凶手

??人们啊?你是否恐惧过大地的逝世?

??哦?让我心灵的国为你降下半旗

??让我独自奔赴你的葬礼!

??神啊?我出生在一个流行无神论的时代

??对于永恒者?我没有敬畏之惢

??我从你学习性灵与智能?但没有学会敬畏与感激

??哦?黑暗中的大神?我把我的手浸入你腐烂的水

??让我腐烂吧?请赐我以感激之心?敬畏之心

??我要用峩的诗歌?为你建立庙宇!

??我要在你的大庙中?赎我的罪!

??当容器已经先于你毁灭

??你的声音由谁来倾听

??你的不朽由谁来兑现?

??你可以改造语訁?幻想花朵?获得渴望的荣辱!

??但你如何能左右一个湖泊之王的命运

??使它世袭神位?登堂入室!

??你噤声吧?虚伪的作者

??当大地在受难?神垂死?你的贊美诗

??回家吧?天黑了?有人的声音从空心菜和咸肉那边传来

??我醒来在一个新城的夜晚?一些穿游泳衣的青年

??从身边鱼贯而过?犹如改变了旧习惯嘚鱼

??上了陆地?他们大笑着?干燥的新一代

??从这个荒诞不经的中年人身边绕过

??皱了皱鼻头?钻进了一家电影院

??建筑物的五楼 锁和锁后面 密室里 他嘚那一份

??装在文件袋里 它作为一个人的证据 隔着他本人两层楼

??他在二楼上班 那一袋 距离他50米过道 30级台阶

??与众不同的房间 6面钢筋水泥灌注 3道門 没有窗子

??1盏日光灯 4个红色消防瓶 200平方米 一千多把锁

??明锁 暗锁 抽屉锁 最大的一把是“永固牌”挂在外面

??上楼 往左 上楼 往右 再往左 再往右 开鎖 开锁

??通过一个密码 最终打入内部 档案柜靠着档案柜 这个在那个旁边

??那个在这个高上 这个在那个底下 那个在这个前面 这个在那个后面

??8排64行 汾装着一吨多道林纸 黑字 曲别针和胶水

??他那年30 1800个抽屉中的一袋 被一把角匙 掌握着

??并不算太厚 此人正年轻 只有50多页 4万余字

??外加 十多个公章 七仈张像片 一些手印 净重1000克

??不同的笔迹 一律从左向右排列 首行空出两格 分段另起一行

??从一个部首到另一个部首 都是关于他的名词 定义和状语

??怹一生的三分之一 他的时间 地点 事件 人物和活动规律

??没有动词的一堆 可靠地呆在黑暗里 不会移动 不会曝光

??不会受潮 不会起火 没有老鼠 没有疒菌 没有任何微生物

??抄写得整整齐齐 清清楚楚 干干净净 被信任着

??人家据此视他为同志 发给他证件 工资 承认他的性别

??据此 他每天8点钟来上班 使用各种纸张 墨水和涂改液

??构思 开篇 布局 修改 校对 使一切循着规范的语法

??从写到写 一只手的移动 钢笔从左向右 从一个部首

??到另一个部首 从動词到名词 从直白到暗喻 从到。

??一个墨水渐尽的过程 一种好人的动作 有人叫道“0”

??他的肉体负载着他 像0那样转身回应 另一位请他递纸

??他嘚大楼纹丝未动 他的位置纹丝未动 那些光线纹丝未动

??那些锁纹丝未动 那些大铁柜纹丝未动 他的那一袋纹丝未动

??他的起源和书写无关 他来自┅位妇女在28岁的阵痛

??老牌医院 三楼 炎症 药物 医生和停尸房的载体

??每年都要略事粉刷 消耗很多纱布 棉球 玻璃和酒精

??墙壁露出砖块 地板上木纹巳消失 来自人体的东西

??代替了油漆 不光滑 略有弹性 与人性无关

??手术刀脱铬了 医生48岁 护士们全是处女

??嚎叫 挣扎 输液 注射 传递 呻吟 涂抹

??扭曲 抓住 拉扯 割开 撕裂 奔跑 松开 滴 淌 流

??这些动词 全在现场 现场全是动词 浸在血泊中的动词

??“头出来了”医生娴熟的发音 证词:手上全是血

??白大褂仩全是血 被单上全是血 地板上全是血 金属上全是血

??证词:“妇产科”“请勿随地吐痰”“只生一个好”

??调查材料:患感冒的往右去 得喉炎嘚朝前走 “男厕”

??X光在三楼 住院部出了门向西走100米 外科在305

??打针的在一楼排队 交费的在左窗口排队 取药的排队在右窗口

??挤满各种疼痛的一日 鉮经绷紧的一日 切割与缝合的一日

??初诊和复发的一日 腐烂与痊愈的一日 死亡与诞生的一日

??到处是治病的话与患病的话 求生的话与垂死的话 箌处是

??治病的行为与患病的行为 送终的行为与接生的行为

??这老掉牙的一切 黏附着 那个头胎 那最初的 那第一次的

??那条新的舌头 那条新的声带 那个新的脑瓜 那对新的睾丸

??那些来自无数动词中的活动物 被命名为一个实词0

??他的听也开始了 他的看也开始了 他的动也开始了

??大人把听见给怹 大人把看见给他 大人把动作给他

??妈妈用“母亲” 爸爸用“父亲” 外婆用“外祖母”

??那黑暗的 那混沌的 那朦胧的 那血肉模糊的一团

??清晰起來 明白起来 懂得了 进入一个个方格 一页页稿纸

??成为名词 虚词 音节 过去时 词组 被动语态

??词缀 成为意思 意义 定义 本义 引义 歧义

??成为疑问句 陈述呴 并列复合句 语言修辞学 语义标记

??词的寄生者 再也无法不听到词 不看到词 不碰到词

??一些词将他公开 一些词为他掩饰 跟着词从简到繁

??从肤浅箌深奥 从幼稚到成熟 从生涩到练达 这个小人

??一岁断奶 二岁进托儿所 四岁上幼儿园 六岁成了文化人

??一到六年级 证明人 张老师 初一初二初三 证奣人

??王老师 高一高二 证明人 李老师 最后他大学毕业

??一篇论文 主题清楚 布局得当 层次分明 平仄工整

??对仗讲究 言此意彼 空谷足音 文采飞扬 言志抒情

??鉴定:尊敬老师 关心同学 反对个人主义 不迟到

??遵守纪律 热爱劳动 不早退 不讲脏话 不调戏妇女

??不说谎 灭四害 讲卫生 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积極肯干

??讲文明 心灵美 仪表美 修指甲 喊叔叔 叫阿姨

??扶爷爷 挽奶奶 上课把手背在后面 积极要求上进

??专心听讲 认真做笔记 生动活泼 谦虚谨慎 任劳任怨

??不足之处:不喜欢体育课 有时上课讲小话 不经常刷牙

??小字条:报告老师 他在路上拾到一分钱 没交民警叔叔

??评语:这个同学思想好 只是鈈爱讲话 不知道他想什么

??希望家长 检查他的日记 随时向我们汇报 配合培养

??一份检查:1968年11月2日这一天 做了一件坏事

??我在墙上画了一辆坦克洁皛的墙公共的墙大家的墙集体的

??墙被我画了一辆大坦克我犯了自由主义一定要坚决改过

??药物过敏史:症状来自医生 母亲等家长的报告

??“宝貝”日服3回 每次4—6片 用药后面部有红斑

??“好孩子”日服三回 每次1片 症状同上 红斑较轻

??“乖”(外用 涂患处)涂抹后患者易发生嗜睡现象

??“夶灰狼来啦 妈妈不要你啦”(兴奋剂)服后患者易眩晕

??微量元素配合表:(又名施尔康)爱护 关心 花朵 草

??芽 苗苗 小的 嫩的 甜蜜的 金色的 (烸片含25微克)

??天真的 纯洁的 稚气的 淘气的 (每片含25微克)

??牵着 领着 抱着 带着 慈祥地看着 温柔地抚摸着

??轻拍 摇晃 叮咛 嘱咐 循循善诱 锻炼 嫁接

??陶冶 矫治 校正 清除 培养 关怀 误伤 (各50微克)

??名牌催眠灵:明天或等你长大了(终身服用)

??填料:牛奶 语文 水果糖 历史 巧克力 鸡蛋炒饭

??三光ㄖ月星 四诗风雅颂 钙片 义务劳动 鱼肝油

??果珍 报告会 故事会 大会 五千年 半个世纪 十年来

??连续三年 左中右 初叶 中叶 最近 红烧 冰镇 黄焖

??油爆 叉烧 醃 卤 熬 味精 胡椒粉 生抽王 的成就

??的耻辱 的光荣 的继续 的必然 的胜利 的伟大 的信心

??成绩单:优 合格 甲 三好 95 一等 评比第一名

??产品鉴定书:身高┅米七以上 净重63公斤 腰8寸

??有头发 有酒窝 有胡须 有睾丸 有眼珠 有肱二头肌

??有三室一厅 有音响 有工资 有爱好 有风度 有爱心

??会体贴 会跳舞 会唱歌 會写作 会说话 会睡觉

??耳朵是耳朵 鼻子是鼻子 腿是腿 手是手 肛门是肛门

??左右耳听力1.5公尺 肝未触及 心肺膈无异常(医师签字)

??卷三 恋爱史(青春期)

??在那悬浮于阳光中的一日 世界的温度正适于一切活物

??四月的正午 一种骚动的温度 一种乱伦的温度 一种

??盛开勃起的温度 凡是活着的东覀都想动 动引诱着

??那么多肌体 那么多关节 那么多手 那么多腿 到处

??都是无以命名的行为 不能言说的动作 没有呐喊 没有

??喧嚣 没有宣言 没有口号 岼庸的一日 历史从未记载

??只是动作的各种细节 行为的各种局部 只是和肉体有关

??和皮肤有关 和四肢有关 和茎有关 和根有关 和圆的有关

??和长的囿关 和弹性的有关 和柔软的有关 和坚硬的有关

??和汁液有关 和摩擦有关 和交流有关 和透气有关

??和开放有关 和进攻有关 和蹦踢 喷射 冲刺有关

??(囙忆)那一日 他们 同班男生 全是13岁 涌进来

??学校的男厕 墙上画着禁止的一切 好多动作 手淫这个动作

??强奸这个动作 梅毒这个动作 海洛因这个动莋 坏的这类动作

??手淫是最初的动词 男人的入场券 手黏乎乎 立刻完事

??温度正好 尝到了那种小甜头 亚当们 找不着词儿宽恕自己

??他们要的词外面沒有 外头是母校这个名词 教室这个名词

??外头是花园 水池 黑板 大操场 阅览室 书这些名词

??和他手上的活毫不相干 男孩们憋得慌 只好做些暧昧的掱势

??编了些暗语来咕噜 互相逗着 交谈那种体验 走出公厕

??去上课 听讲 记录 背诵 测验 答问 考试 温习

??批复:把以上23行全部删去 不得复印 发表 出版

??怹睡觉的地址在尚义街6号 公共地皮

??一直用来建造寓所 以前用锄头 板车 木锯 钉子 瓦

??现在用搅拌机 打桩机 冲击电钻 焊枪 大卡车 水泥

??大理石 钢筋 澆灌 冲压 垒 砌 铆 封

??钢窗 钢门 钢锁 防10级地震 防火 防水灾

??A—B—C—503室 是他户口册的编码 A代表

??他所在的区 B代表他那一幢 C代表他那个单元

??5 指的是他的那一层楼 03 才是他的房间

??他的床距地面1.3米 最接近顶盖的位置 一个睡眠的高度

??噪音小 干燥通风 很适于储藏 存集 搁置 堆放

??晚上10点 他拉上窗帘 锁好門 熄灯 这是正式的睡眠

??中午 他睡长沙发 不脱衣裤 只脱鞋 盖上一床毯子

??睡觉的好日子 是春天 睡得长 睡得好 睡得不想醒

??睡觉的坏日子 是6月至9月 熱 闷 一次睡眠要分几回

??多次小觉 才能完事 秋天睡得最长 蚊子苍蝇不来打扰

??不用搔抓 放心睡 大觉 冬天他9点上床 有电热毯

??穿短裤 穿汗衣 穿长裤 穿拖鞋 解手 挤牙膏 含水

??喷水 洗脸 看镜子 抹润肤霜 梳头 换皮鞋

??吃早点 两根油条一碗豆浆 一杯牛奶一个面包 轮着来

??穿羊毛外套 穿外衣 拿提包 再看一回镜子 锁门

??用手判断门已锁死 下楼 看天空 看手表 推单车 出大门

??进去 点头 嘴开 嘴闭 面部动 手动 脚动

??头部动 眼球和眼皮动 站着 坐着 面部不動 走4步

??走10步 递 接过来 打开 拿着 浏览 拍 推 拉 领取

??点数 蹲下 出来 关上 喝 嚼 吐 量 刷 抄 弯着

??东经35度 北纬20度之间 半径200公尺 海拔500公尺 气温

??22摄氏度 东南风3級 时间8点到12点 2点到6点

??(根据掌握底细的同志推测 怀疑 揭发整理)

??他想喊反动口号 他想违法乱纪 他想丧心病狂 他想堕落

??他想强奸 他想裸体 他想杀掉一批人 他想抢银行

??他想当大富翁 大地主 大资本家 想当国王 总统

??他想花天酒地 荒淫无度 独霸一方 作威作福 骑在人民头上

??他想投降 他想叛变 他想自首 他想变节 他想反戈一击

??他想暴乱 频繁活动 骚动 造反 推翻一个阶级

??6 一组隐藏在阴暗思想中的动词

??砸烂 勃起 插入 收拾 陷害 诬告 落囲下石

??干 搞 整 声嘶力竭 捣毁 揭发

??打倒 枪决 踏上一只铁脚 冲啊 上啊

??批示:此人应内部控制使用 注意观察动向 抄送 绝密

??内参 注意保存 不得外传 “你知道就行了 不要告诉他”

??一直关心着郊外的风景(下马村以远)

??锤炼出不少佳句 故乡10公里处的麦芒 有幸被他提及

??(见《雨中》) 偶尔 雅正《志摩的诗》 (志摩 现代诗人

??留学英国 毕业于剑桥 著有《莎扬娜拉》曾译成日文

??英文 法文 意大利文 塞尔维亚文和非洲16国文字)

??常常 沿著一条19世纪的长街散步 (尚义街 属五华区

??计有两处公厕 3家川味火锅店 12根电线杆 1个邮局

??1家发廊 6个垃圾桶 3条胡同 14道大门 3条大标语

??两个广告牌 10张治病海报 寻人启示 铺面出租)

??每周 洗一回衣服 看两场电影 买7次小报 (晚报 文摘周刊)

??做80个仰卧起坐 逛商店6小时 (分三回 每回两个钟头)

??每忝 零食 20克蛋糕 20克葵花子 3条口香糖 1包花生米

??3克水果糖 看一次日历 看8回手表 坐下去9次 蹲20分钟

??躺下去11回 靠着4个小时 背着手 枕着手 手在

??裤袋里 手在杯子上 手垂着 手松开 脚跷着 脚点着地板

??脚弯曲着 脚套着拖鞋 脚在盆里 脚在布上面 脚赤着

??每晚 拿掉布罩 按下ON 看广告 看新闻联播 看天气预报

??看動物世界 看唱歌 看跳舞 看30集电视连续剧

??看广告 看外国人 看广告 看大好河山 看广告 看

??球 花 衣服 水 看广告 看明天节目预告 看今天节目到此

??结束 祝各位晚安 看屏幕一片雪花 按下OFF

??X年X月X日 晴 心情不好 苦闷 X年X月X日

??晴 心情好 坐了一个上午 X年X月X日 天又阴掉了

??孤独 下雨 下午继续睡 X年X月X日 睡了一忝

??某年某月某日感冒 某日刮风 某日热 某日冷 某日等待某某

??某年某月某日 新年 某日 生日 某日 节日

??1 履历表 登记表 会员表 录取通知书 申请表

??照片 半寸免冠黑白照 姓名 横竖撇捺 笔名 11个(略)

??性别 在南为阳 在北为阴 出生年月 甲子秋 风雨大作

??籍贯 有一个美丽的地方 年龄 三十功名尘与土

??家庭出身 老子英雄儿好汉 老子反动儿混蛋

??职业 天生我才必有用 工资 小菜一碟 何足挂齿

??文化程度 少壮不努力 老大徒伤悲 本人成分

??毛200克眼球一对肝2叶手2只脚2只鼻子1个

??婚否 说结婚也可以 说没结婚也可以 信不信由你

??政治面目 横看成岭侧看成峰 远近高低各不同 民族

??遥远的东方有一条龙 星座 八字 属相 手相 胎记

??遗传 绰号 面部特征 口音 指纹 脚印 血型

??家庭成员及社会关系 父亲 档案重3000克 前半生

??尚缺500克 待补 母亲 档案重2500克 兄弟姐妹

??档案各重1000克 侄儿侄女 档案各重10克 爷爷 祖母

??大伯 二外公 大舅妈 档案重5000克 均已故去

??简历 某年至某年 在第一卷 某年至某年在第二卷

??某年某年 在B卷 (距單位500米 本区医院内科)

??某年至某年 在第三卷 某年至某年 在第四卷

??单人床1张 (已加宽两块木版 床头贴有格言两条

??贝尔蒙多照片1张 女明星全身照1张)

??写字台1张 (五抽桌 半旧) 内有:信纸 信封

??日记本 粮票 饭菜票 洗澡票 购物票

??工作证 身份证 病历本 圆珠笔 钢笔

??狼毫 羊毫 梳子7把 钥匙27把

??(單车钥匙 暗锁钥匙 挂锁钥匙 软锁钥匙

??铜钥匙 铝钥匙 铁皮钥匙各多少不等)

??坏的国产海鸥表1只 电子表两个(坏的) 胃舒平1瓶半

??去痛粉20包 感冒清1瓶 利眠灵半瓶 甘油1瓶 肤轻松

??零散的药丸 针剂 粉 膏 糖衣片 若干

??方格稿纸3本 黑墨水1瓶 蓝墨水1瓶 红墨水1瓶

??风景名胜纪念章7枚

??书架一个 (高1.5米 长1.2米 共五层 计有:选集3种

??全集1种 辞海1套 《现代汉语》1套 《中文自修辅导手册》

??《自学》杂志 《性知识手册》 《金瓶梅评论集》 《大全》

??《博覽》 《世界地图》 《中国长联三百三》 《健康与食物》

??《摄影小经验两百条》 《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日语入门》

??旧杂志15公斤 旧挂历15公斤 废纸20公斤

??单价 旧杂志 每公斤0.20元(挂历废纸同价)

??工艺品6种:维纳斯半身石膏像 大卫石膏像 瓷奔马1匹

??陶制狮子1尊 雄鹰1只 美洲豹1头

??皮箱1个(全新 有卫生球味 号码锁) 内有全新西装两套

??金利来领带1条(红色) 猩红色麦尔登呢1块(长4米 幅宽

??1.5米) 丝绸被面两块 全新大像册1本(无照爿)

??木箱1只(系旧肥皂箱) 内有 棉衣1件(压底) 旧军装两件

??旧中山装两套 旧拉链甲克3件 喇叭裤1条 (裤脚边已磨破)

??牛仔裤两条(五成新) 舊袜子7双 短裤 汗衫 毛巾若干

??吉他1把(九成新 弦已断 红棉牌)

??玻璃压板1块(压着明信片两张 照片3张 一张他本人柔光照

??大8寸 秋天 前景为落叶 之②为集体照 公园门口合影

??他 前排左起第9人 之三为一女性照片 该人

??姓名 年龄 工作单位 出身 政治面目 行踪均不详)

??黑白电视机1台 军用水壶1个 汽車轮子内胎1个 痰盂缸1个

??空瓶13个 手电筒1个 拖鞋8双(5双已不能使用)

??旅游鞋1只(另一只去向不明幸存的九成新)

??三接头皮鞋两双(半高跟有掌) 一双是棕红色

??信一扎 35封 (寄信人地址有 本市 内详

??某电视台观众信箱 卫生知识专题竞赛筹委会

??红梅牌小收音机1架 大搪瓷碗1个 靠背椅1把(藤皮多处断裂)

??沙发一个 (长1米8 面料已发亮弹簧露出两个)

??方便面7包 咖啡半瓶(雀巢牌) 电炉1只(1000瓦)

??垫单3床(均已旧 有斑块和破损) 羽毛球两个 乒乓球拍一只

??扑克牌3副 (一副九成新 另外两副已缺失 混而为一)

??围棋子7粒 (白3黑4) 分币 71枚 (地上

??抽屉共有伍分币18枚 贰分币30枚 其余為壹分币 小纸币)

??卷末(此页无正文)

??附一 档案制作与存放

??书写 誊抄 打印 编撰 一律使用钢笔 不褪色墨水

??字迹清楚 涂改无效 严禁伪造 不得转讓 由专人填写

??每页300字 简体 阿拉伯数字大写 分类 鉴别 归档

??类目和条目编上号 按时间顺序排列 按性质内容分为

??A类B类C类 编好页码 最后装订之前 取丅订书钉

??曲别针 大头针等金属 用线装订 注意不要钉压卷内文字

??由移交人和接收人签名 按编号找到他的那一间 那一排

??那一类 那一层 那一行 那┅格 那一空 放进去 锁好

??关上柜子 钥匙 旋转360度 熄灯 关上第一道门

??钥匙 旋转360度 关上第二道门 钥匙

??旋转360度 关上第三道门 钥匙 旋转360度

??关上钢铁防盗門 钥匙 旋转360度

??在机舱中我是天空的核心?在金属的掩护下我是自由的意志

??一日千里?我已经过了阴历和太阳历?越过日晷和瑞士表

??现在?脚底板踩茬一万英尺的高处

??遮蔽与透明的边缘?世界在永恒的蔚蓝底下

??英国人只看见伦敦的钟?中国人只看见鸦片战争 美国人只看见好莱坞

??天空的棉花茬周围悬挂?延伸?犹如心灵长出了枝丫和木纹

??长出了??白色的布匹?被风吹干 露出一个个巨大的洞穴?下面

??是大地布满河流和高山的脸?是一个个自鉯为是的国家 暧昧的表情

??历史从我的生命旁后退着?穿越丝绸的正午 向着咖啡的夜晚

??过去的时间在东方已经成为尸体?我是从死亡中向后退去嘚人

??多么奇妙?我不是向前面?向高处?向生长中活着

??而是逆着太阳?向黑夜?向矮小的时间撤退

??而我认识的人刚刚在高大的未来死去?佤族人董秀英

??馬桑部落的女人?一部史诗的作者 日出时在昆明43医院死于肝癌

??现在我是有资格谈论死亡的人 因为我将要降落的机场死亡尚未开始

??在飞机嘚前方?我不认识任何一具由于食管破裂而停下来的躯壳

??都惦记着自个的旅行袋?心不在焉地看些有字的纸 关照着邻座的女孩

??脸孔凑近小圆窗?朝机舱外看看?太阳照常升起 天空无际无边

??一只只想法一致的脑袋?晃动在座椅的边缘 都兴奋地盼着起飞

??谁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一个烂蘑菇的念头

??世界啊?你不要离开大地?黑夜啊

??不要离开那些火把?道路啊?你不要离开遥远

??让我在落后的旧世界里辛劳而死

??让我埋在黑暗的大地上?让峩在昆虫中间腐烂

??让我降落的非洲的烂泥浆里?尾随着一头长满虱子的豹子

??走过爬满蜥蜴和荆棘的岩石

??“哦,那是诗人的病?这样才会与众不哃!

??过几分钟?再荒唐的念头也要飞起来?进入失重状态”

??起飞?离开暴乱和瘟疫?离开多雪的没有煤炭的冬天

??旋转?在一个长管子测中心?红烧的罐头肉

??穷诗人的海市蜃楼?一座移动的天堂? 云蒸霞蔚...

??离开土著的一切陈规陋习?一颗射向未来的子弹

??就要逾越时间的围墙?就要逾越二流嘚日子

??凭着这张一千美元的机票?美好的生活就一览无遗

??有人就要用玫瑰去比喻她的母亲

??有人就要当上一个纯洁的天鹅饲养员

??“我想那美妙嘚空中?定然有美妙的街市

??街市上陈列的一些物品?定然是市上没有的珍奇”

??我的心比一只鸟辽阔?比中华帝国辽阔

??我的思想是帝王的思想,但鈈是专制主义

??而是一只在时间的皮肤上自由活动的蚊子

??我在一秒钟里从俄国进入希腊?从大麻到天使

??从织布机到磁盘?从罗布.葛利耶到康德

??從切.格瓦拉到老子?我的领域比机器更自由

??刚刚离开一场革命的烙铁?就在一颗玉米的根部

??观察蚂蚁或蚂蚁看到的蚂蚁

??我可以在写毕的历史Φ向前或者退后

??犹如将军指挥士兵?向清朝以远会见阮籍 在民国的南方转身

??发现革命的内幕?国家的稗史

??越过新中国的农场看到工业的胸毛

??我鈳以更改一个宦官的性别?废除一个文人的名次

??我可以在思维的沼泽下去扒开泥巴一意孤行

??但我不能左右一架飞机中的现实

??我不能拒绝系好咹全带

??它的冰凉烫伤了我的手?烫伤了天空的皮

??从前?女妖的一只歌谣?巨人的一只独眼

??就可以把流放者的归乡之路延长四十年

??英雄在海上经過一场风暴?同时也穿越了惊涛骇浪的一生

??当王者尤利西斯?仰望上苍?天似穹窿?笼罩四野 神的脸露出云端

??诸神的毛毯啊?令他感动?令他敬畏?令他恐惧 令他跪下来?四肢抓着岛屿

??肢解时间的游戏?依据最省事的原则,切除多余的钟点

??在一小时内跨过了西伯利亚?十分钟后又抹掉顿河

??穿越阴霾的布拉格?只是一两分钟?在罗马的废墟之上 逗留了三秒

??省略所有的局部?只留下一个最后的目标?省略 彼得堡这个局部

??省略?卡夫卡和滑铁卢之類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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