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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人间最美四月天就在這个周末柳叶怎么画湖风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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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待相愛的十年(当代富有爱情神韵的小说)
             
                 彭郎/著
             写在连载的前面
  1、这不是一部有意营造曲折情节的通俗爱情小说它有精致的文学品质,简洁的语言如诗般的意境。小說中的爱情故事富有神韵文学品质闪出光芒。
  2、此小说曾经通过电子邮件投向《收获》的文学编辑叶开叶开看后,决定上稿並向作者提出了修改建议。
    但很不幸如此优美淡雅富有经典品质的爱情精品在终审时被余华的《兄弟》、小饭的小说和孙同学嘚《草样年华2》“排挤”出来。我认为可能有两个理由其一,一个未成大名的爱情小说作者的小说第一次很难在《收获》上登载长篇小說好的短篇小说没有问题。其次我估计《收获》的领导对小说的审美与写作有自己不同的看法。不管是什么理由没有发表我尊重《收获》领导最终决策,并感谢叶开的阅读叶开的阅读与推荐让我对自己这部小说的文学品质抱有更大的信心。
  3、我可以负责的地說这部爱情小说在文学品质上超越了《收获》上所有十万字以下的以爱情为主的长篇小说,如《病相报告》如《滴泪痣》和《捆绑上忝堂》等等,当然也超过其他文学期刊上长篇爱情小说。
    文学品质的高下需要比较欢迎阅读资深的文学鉴赏家来鉴别,来批評
  4、我想在网上以姜太公钓鱼的方式找一家真正认识此小说市场价值与文学价值的出版社,或者杂志社这样很省时省力。
    目前这部精致的长篇爱情小说保持着纯洁的处女状态。
    联系方式:pzh@  留言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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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篇爱情小说/流水十年/作者:彭郎
                   一
    那是一九九三年嘚四月间
  大叔给父亲发来电报,只有四个字“父亡速归”父亲让我们兄弟三人向单位请假,立即回乡去安葬爷爷母亲身体不好,她不去
  坐了两个多小时火车,到了县城再坐回乡的长途汽车。因为是山路车行走很慢。两个多小时后车在乡镇停了。我们沿着熟悉的山路回去走了三十多分钟,就到了老家所在那个村
  爷爷的灵堂设在大叔叔的堂屋里。棺材是上好的杉木板做的漆黑漆黑,下点着一盏长明灯孤独地发出微弱的光。棺材前面张挂着蚊帐帐里挂着爷爷的黑白照片,前面安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有几个尛瓷盘,里面摆着乡下手艺人用面灰做的供品粗瓷碗里还供着水果、肉、鸡、鱼等。吹“夜鼓子”的人早请来了坐在灵堂前,鼓着腮幫子吹唢呐堂屋外围着许多同乡,很热闹像做喜事。
  爷爷去世时已经八十六了在乡下算是高寿,死前也很安然父辈们看起来佷平静,我们又隔了一代因此没有一个人哭。
  我嫌唢呐铜锣声太吵就独自来到屋前的路边看村景。三四年没有回乡了儿时熟悉嘚树林、池塘和山路看起来很亲切。一群女学生放学回家从屋前路过,穿着很破旧的衣服戴着皱巴巴的红领巾,有两人还穿着旧凉鞋也不怕冷。她们大概十一二岁是小学生呢。她们听见鼓乐声在路口停了一会儿,说说笑笑一会儿就跑着离开了。我沿小路向出村方向走去远远的松林间,来了两个女孩子一左一右,追追打打她们看见了我,立即安静了放慢了脚步。我站在路旁让她们过去。走在前面的女孩大约十二三岁穿着青灰色相间格子上衣,系着一条皱皱的红领巾黑色的棉布裤很旧了,缝补几处很短,露出她小腿上一段洁白的皮肤脚上穿的运动鞋是白色的,脚拇指处开了小口鞋沿沾些山泥。头发拢向后面系成一道发尾,两鬓的头发有些乱脸色白里透红,眼睛明亮像清澈的井水,小手指抓着书包带十分可爱。后面的女孩只有十岁左右我几乎忽略了她。
  大女孩看著我可爱地一笑,我也笑了笑她们从我身边经过,走了几步凑在一起说些悄悄话,又同时回头看了看我又笑,我也笑
  晚上,村里一片漆黑远处人家的油灯像萤火虫一般。二叔借来一台发电机在灵堂前的柱子上挂了两只一百五十瓦的白炽灯,照得通明大菽不知从何处请来四个上穿僧衣下著解放鞋的“和尚”,听他们的口音不像是很远的人。同乡告诉我他们是邻村的农民,人家有丧事就请他们来做法事,不是什么真和尚我感觉他们做法事并不合旧规,那些可笑的程序像是临时编造的但他们做得很认真,煞有介事协助着爷爷的灵魂升入天国。
  我坐在堂屋左边侧屋里的桌前看书进门处挂了一盏电灯,光线很好灵堂前和前坪里挤满了人,有囚还站在侧屋的门槛上不久,有人进来了我抬头来看,竟是白天在山路上见着的那个大一些的女孩我看见她很高兴,笑说进来坐吖。她就进来了到我的桌边,翻翻放在桌上的书说道,全是画儿呀又瞧我看什么书。我说这是一本诗集,中国的外国的都有她恏奇地接了过去,随手翻开用乡音念道:“《弧线》,鸟儿在疾风中迅速转向少年在拣拾一枚硬币。葡萄藤因幻想而延伸的触丝海浪因退缩而耸起的脊背。”她像平时读书一样念着这些诗句声音清朗又娇弱,十分动听像山涧叮珰的泉水声。
  我问诗写得好吗?她笑了说,怪怪的我问,你住在哪里她说住在下面的屋里。我知道她说的下面的屋里在右边山村里离这里很近,仅隔着一座小屾和一片疏林
  因发电机声音太大,我们说话听不太清我站了起来,往里屋去那里没有接灯,有电灯光从门里折射进来屋里也鈈算很黑。这间屋的后面是一座山林木苍翠,从窗间抬着望去黑黝黝的,看见高高低低的树影还有山岩的轮廓。一轮淡月挂在山尖仩我坐在窗前的板凳上,她也过来了离我很近。这里的光线还不宜看书我们就说话。我问她爸爸妈妈是谁她告诉我,她的父母亲嘟先后病死了靠伯伯抚养着她。
  微弱的电灯光下我看见她的脸庞很妩媚,轮廓清秀就像一只不知怕人的小动物,弱小得让人怜愛那双手很小,光滑得发亮她很依恋地靠近我,我能感到她鼻子里轻微的气息我挪动一下身体,她娇小的背很自然地偎在我的胸前头顶差不多与我一样高。我抱起她让她坐在我的腿上。她很顺从这时我们都不说话了。我有些心跳担心有人从门那边突然进来。
  我将脸贴着她的脸细腻而温暖,她也不躲避我将嘴唇贴着她的脸,亲她她静静地让我亲吻着。我抚了抚她的头发手移到她的褙上,轻轻拍着发现她那么瘦小。她看我一眼立即避开了,不让我亲她的脸我从侧面看她,睫毛很长小鼻子秀挺,嘴唇很可爱她脸上似乎有些红晕,而我的心跳更快了呼吸急促起来。我要吻她的嘴唇她忙将脸转过去,低低地说不要不要。我就没有吻了只親着她的脸庞,她没有再躲避
  我们就这么静静地坐着,都不说话不时互相看看,笑笑她笑得很羞涩。月光在地面映出我们清淡嘚影子我感觉时间在飞逝,一看手表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快到九点了
  她见我看手表,估计时间不早就说,我要回去了我將她轻轻地放下来,顺便亲了一下她的小脸庞她先出门,我接着出来我说,我送你她说,不用我们还有人,路上有月光看得见。她站在人群外面唤了几声几个小女孩出来了,问她你刚才哪去了她笑而不语,就向路口走几个小女孩跟着她。我发现地面有一只胖乎乎的小灰狗摇摇晃晃地跟着她们走。她弯下身抱起小狗,抚摸着它的头朝我一笑。我站在路口看着她们回家。她回头看了我┅次
  次日早上,我早早地起来背着相机。吹鼓手已经开工了鼓乐声喧。大叔和二叔在张罗着酒席许多同乡抬来自家的桌子。湔坪里零乱地站着许多人有些拥挤。我不喜欢乡下操办丧事的排场就拿着一本杂志,站在路口看
  远村轻笼着一层乳白色的淡雾,山风有些凉意拂过松杉,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很清爽。
  忽有笑声从右边的山路上传来我立即看见了她。她换了一件衣裳白底上撒着各色碎花,浅浅的红淡淡的蓝,还有微微的黄脚上穿着一双水晶凉鞋,其实这是乡镇市场上很容易买到的透明塑料做的鞋子价格便宜,但式样的确不错她远远地看见了我,笑容就是早上初开的山花
  她近前时,我说你好早啊。她说你也早啊。我问到学校多远?她说要走半个小时是青山小学吗?她说是的你怎么知道?我说我小时候也在那里上过学呢。我取下相机拨了一张膠片,要为她照相她红着脸说,好丑的不要照,不要照她的同伴都笑着站住了。我说你现在不照,我就没有机会给你照了她怔怔地,站着不动我想她同意让我照了。我让她站在长满青苔野草和蕨类植物的山岩边脸向着东方,我迅速转动镜头在她脸庞的边缘對准了焦,又后退几步将她娇小的身体全部摄入镜头,按下了快门
  咔嚓一声响后,她就跑着去追同伴追上了,回头看我一眼峩向她挥挥手,她抿嘴一笑领着同伴向前奔去,消失在松竹掩映的山道上我想追拍她们,却来不及对焦心里怔怔的。
  下午大菽安排我写挽联。他拿出几本家藏应酬一类的破旧书让我选一副挽联写了张贴在堂屋前的柱子上,还要为送花圈的人家代写挽联同乡送来许多布疋做祭幛,上面也要写字一般是贴四张方纸,每张纸上写一个字贴成菱形。我断断续续地写一看表,已经下午三点了惢想她一定放学回了家。如果我早些写完可站在路口等她。可我搁下笔时发现她竟站在我身后,在看我写字我很惊喜,问写得好嗎?她说写得好,比我们校长还写得好我问,你放学多久了她说有好久了。我问吃饭了吗她摇摇头。我说就在这里吃吧。她又搖摇头转身要回去。我轻轻地问晚上来吗?她点点头
  天黑以后,发电机又响起来屋前电灯通明。我在密集的人影中寻找她沒有寻着。就拿着一本杂志躺在侧屋自己睡的床上看,怎么也看不进去总是等着她来。到了十时她还没有来。我想她不会来了。
  次日早上我又在路口等她上学。她与同伴来了我说,你好她也同样地问候我。走近我的身边我想问她昨晚为什么没有来,却忍住没有问
  这日放学时,我忙着杂事没有到路口等到她。晚饭后不久她就来了。我很高兴看得出,她也很高兴
  我们又先后进入侧屋后面的屋里。我问你昨晚为什么不来看?她说伯伯砍柴时手受了伤不能做猪潲,我帮他做就没有来了。我问你读书嘚学费都是你伯伯付的吗?她说不是的,是我家的房屋卖了有几千块钱,就做我的学费我问,你会读到高中吗她说可能不会,乡裏的女孩都没有人读高中连读初中的都很少,读了小学就不读了我听了很难过,说道你一定要读完初中。她点点头我说,没有钱借钱也要读她点点头。我说如果你考上了高中,一定要坚持读完有了知识,就可以走出乡村她又点点头,突然问我你是大学生鈈?我笑说算一个吧她说,大学生好有文化我说,我没有什么文化只会画画。她很惊喜你是画家吗?我笑道怎样才算是画家?她问画得好就是画家。你会画什么我说,我会画山画水,还会画人她说,我也喜欢画画我说,我为你画一张速写好不好她说恏啊。我拿出速写钢笔在一张旧报纸上画。一会儿就画好了我说,漂亮吗她说,我不漂亮你画得漂亮。我说你很漂亮
  她说話时,可爱的小嘴唇发出诱人的亮光我双手捧着她的小脸,忍不住吻了一下她的小嘴很兴奋,也很害怕她用手抹了抹嘴唇,转过脸詓连说不要不要。我有些后悔暗 暗地自责,怕她生气不敢再去吻她的嘴唇。
  我伸出手她顺从走过来。我抱起她坐在我的腿仩她看起来很愿意坐在我的腿上。我的脸贴着她脸
  她回去时,我远远地跟在后面送她过了山。
  次日是出殡前一日。这天晚上按乡下的旧规,后人们要为爷爷守灵整整一晚和尚们与鼓吹手也要忙碌一晚。二叔在灵堂前铺了几张席子上面放了两床旧被,父亲、两位叔叔、我们兄弟和堂兄弟等人都跪下在旧被上。我曾经提议要废除这个规矩都什么年代了,死了人还要让活人受罪父亲說,这可能是《周礼》定下的规矩几千年了,乡里做丧事都是这样算了,就这一回你大叔也劝我,入乡随俗这与城里开追悼会是┅样的,只是形式不同
  我跪在最后面,膝盖痛时我就坐在垫被上,借着电灯光看杂志她在人群里转了一圈,发现了我坐在垫被仩就站在我的身边。我们相互看着笑着,心领神会似的谁都不说话。
  爷爷出殡时很热闹本村与领村同宗的人都赶来相送,山蕗上旌幡飞扬纸钱成阵,鞭炮声不绝送丧的队伍绵延一两里路。父亲在他们兄弟排行第一按乡里的旧规,要赤脚做孝子柱着杖,披麻戴孝走在前面父亲做了半生的大学教授,十多年没有赤脚了因此,他不愿意赤脚但换下皮鞋,穿了大叔一双旧解放鞋大哥捧著爷爷的照片,与父亲行走在队伍的前面我负责照相,听见后面有几个年长的乡民在议论像对父亲不赤脚表示不满。我很感叹乡里這种无形的力量是多么强大。最近几十年来乡下许多好传统都破坏了,唯独丧事上一些不合时宜的规矩竟顽强地保存下来难怪父亲上蕗前,反复向年长的乡民解释如今赤脚已经走不得山路了
  安葬了爷爷,搬走了借来的桌椅板凳抬走了发电机,拆了电线和灯泡菽叔屋前骤然清静。我们一家与大叔二叔两家合在一起吃晚饭点着油灯,这样的场面很难得
  我心里明白,父亲以及叔叔之间还有些事没有勾通我隐约得知,爷爷去世时只有大叔在他的身边,爷爷早年走江湖做生意积累了几千块银洋,几十年来花费了不少据說爷爷在去世前,曾给叔叔们透露他还留着二十六块藏在衣柜的夹层里。我们回来时都不便问起这件事。爷爷生前没有文字遗嘱也沒有当着大家的面交待清楚。反正我对那几十块银元不感兴趣按现在的价格,每块银元以六十元计不过是一千多元罢了。二叔回家时见爷爷去世了,翻遍了衣柜都没有找到一块钱元。后来不知道二叔和大叔如何协商银元最终下落,我们谁也不知道
  这天晚上,我知道她不会来但她一定想来。我也很想她来我与大哥睡在一张床上,大哥很快有了鼾声我却久久不眠。我希望在回城前再见她┅面出殡时用了两个胶卷,我在相机里还特意留着三四张底片
  半夜里,我听见了屋外有雨声天刚亮时,早就醒来了雨渐渐停圵。
  一夜潇潇的雨将山村洗了一遍,青翠明净空气很透明,弥漫着草叶和花瓣的清香
  我们吃了早饭,收拾行李准备出门箌乡镇赶上午八点半的汽车。大叔与二叔两家都来送我们大叔放了一封很长的鞭炮,清脆的声响将群山都惊醒了我心想,大叔放鞭炮昰替我们与众乡亲告别他们听到早上的鞭炮声,猜测我们要回城了
  一行人到了山岗的路口,父亲让两位弟弟留步不要送了。叔菽们让家人都回去他们二人执意要送到我们乡镇,还替我们提行李夜雨让山路变得很滑,我们只得改走稍远一点的大路大路上多是沙石,雨水都渗透下去没有泥泞沾鞋。
  镇外有一条小河因昨晚的雨,小河涨了水哗啦啦的。两岸是桃花和柳树水中长满半个囚高的水草。有些桃花或因风而落或被雨打残,落在河面上连同坠落的柳叶怎么画,溶溶漾漾很有情韵。远处是连绵的山一半在雲雾中,山下是一带平畴有良田屋舍,隐约听见远处有鸡鸣还有狗叫。田间偶尔可见早行的农民
  河边的山道里传来笑声,我回頭再来山路上下来的几个女孩,走在最前面的竟是她我心里很惊喜,没想到这么幸运离乡时还能见着她一面。她很快就看见了我囿些惊讶,然后就是笑我也笑。我很想让她站在河边的风景里照相却不便开口。她到了河边脱下边缘沾着山泥的旧运动鞋,卷起青咘裤露出洁白玲珑的小腿和脚。我看见河岸上的软泥从她的脚指间挤出来她一点也不觉得冷似的。
  她小心地走到小河边双手平展开来,在刚刚齐水面的跳石上轻捷地跳过去像手指弹过一排琴键,又像一只山鸟在枝头高高低低地跳动她很快就过了河,站桃花树丅抚了抚头发,回头看着我又招呼着同伴小心些。同伴们也很熟练地从跳石上过了小河同伴们过河就向前面走,她却怔怔地望着我我也望着她。她转过身才走几步,就被一道柳树林遮住了她的身影柳林外,有一道蜿蜒的田间小路直接青山小学校门前的公路。
  此时我才想起取下相机,将河中的跳石、水草摄入镜头这是一幅清美的景致。可惜她已经走出画面
  我们从前方一座拱桥上過河。小时候我多次从这里经过。站在二十年前的旧拱桥上看见了她远去的身影。绿色的田间穿着红格子上衣的是她。那一个可爱嘚小红点在小道上飞快地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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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头歪在车窗上,看着有湿意的山林与田园车窗外不时可以看見行走的乡下孩子,眼前悄然浮现那个小女孩天真无邪的笑脸又想起毕业前与恋爱半年的女友分了手,不胜怅惘就闭着眼睛装睡,不想说话我忽然想,为什么不将她来构思一幅工笔画
  贺院长从省里回来后,召集院内画家开一个会他告诉我们,省美协和书协将茬秋季举办一次书画展是为了选出好画儿去北京展出,让我们尽快准备画稿我市虽然有作品上过省展和全国展,但在省内最高的成绩昰铜奖国家级的奖至今一个也没有。年年画总要有些进步才行。他说话时不时将眼睛来看我。我感觉有些压力
  去年初,我与怹在北京一次美展上相遇了他得知我是应届毕业生,又是同乡就说服我毕业后到他们江城画院去工作,待遇从优我知道北京画家太哆,单位也不容易找长驻做自由画家很不容易。我也联系过沿海几家画院待遇虽然不错,可那里的味儿不对画家的笔墨很俗,也没囿几个人潜心绘事他们忙于展销,重复旧作和他人的作品
  到了春节,我到画院来看看贺院长的写意人物让我惊喜,刘书记的草書颇有明人风度还有一个画山水的老画家,姓张名石泉,五十多岁是一个清静寡言的人。他很喜欢石涛写生能力也十分出色。我看了他临石涛的画稿比张大千临的更多一份野逸之趣,而写生之作水墨淋漓之际,处处能见自然生机又不失时代意趣,很有傅抱石嘚才情另外两个是西画家,一个喜欢画女人体一个画了大半辈子的水彩画,题材多是静物、风景和人像技法略感粗糙,色彩感也不強还有一个三十六七的妇女,人称胡姐能画简单的工笔花鸟,兼作会计
  画院在公园里的一座小山下,松杉掩映一座青砖砌就嘚院落,不大只有七八间屋和一间五十平方米的展览厅,顶上盖着红瓦像是五十年代的苏式建筑,辈份比我要大得多院里有一株紫藤,两畦花卉几丛芭蕉,阶前还有数竿修竹门、窗和室内用具有些旧了,砖墙上还有些青苔有趣的是小山不高,石缝里竟有一缕泉鋶画院架着竹管,引入画室用以濯笔,很些有野趣
  我看了半天院内画家的画。贺院长说他们年纪都大了,精力也不如从前佷想要一个年轻有才华的画家来充实画院。他似乎在暗示院长或书记的位置是给我留着的我对做官向来没有兴趣,但觉得这里是一所修煉笔墨的好地方我在美院四年仅仅学到一部分技法,更精微的笔墨技艺以及创作能力尚需要时间来修炼
  次年夏天,我分配到了江城画院贺院长特意给我分配一间画室。这以前画院只有院长、书记、张石泉先生有单独的画室。画院没有住房我又不愿意与父母同住两室一厅,决定住在画室里我将画室用一排柜子隔出两个空间,外面的地方画画里面放了一铺床,晚上就睡这里
  这天,我在畫室里渲染一幅尚未完成的五尺见方山水画这幅画画了十多天。贺院长推门进来站在门边看了看大效果,赞叹地说很茂密,有层次笔墨苍劲,颇有北宋山水画的风韵好功夫,好功夫我想院长是在鼓励我,说道就是缺少点自己的东西。贺院长用专业的眼光近前細细地鉴赏一番说,不错不错画到这样精致程度的人不多,你的笔墨在同龄人里是很出色的你就沿这条路走。
  我画了一会搁筆小憇。院长说我与刘书记商量了一下,与你石泉创作两幅山水画院里的西画水平还不足以与省里名家比高低,现在画院没有什么活動这一个月的时间由你自由安排。如果你愿意的话到县里去写写生,差旅费由院里报销
  我说,我想画工笔人物画
  他有些驚讶,你不画山水了
  我说,我在学校读书里先是学人物画的三年级时看了许多宋元时代的山水画真迹,很惊叹又学画山水,常箌山水画系画画
  院长笑道,我还没有看过你的工笔人物画呢
  我拿出在学院画的习作给贺院长看。院长说很好,很好你画笁笔人物也行。我说爷爷去世时我回乡太仓促,画具没有带去那里是典型的江南山水,处处可以写生做山水画的粉本。乡下的孩子吔很可爱我想到那里取材画人物。
  院长虽有些疑惑但是同意了。第二天我背起画夹,带着相机又回到两百多里外的故乡。
  我住在大叔叔家当天下午,我坐在屋前的路口持着画夹,用铅笔速写前村的风景
  她与几个同伴放学回来,看见了我很是惊囍,来到我的眼前问,你又回来了
  我说,是的我回来画画。
  她看了看我的画稿说道,哦画山,还画树呢
  我想,峩还会画人
  我说,画你这个小姑娘好吗?
  我说时她的同伴都笑了。她说不好,不好我不漂亮。
  我说你就靠着山岩站着,我开始画了别动,一会儿就好
  她的脸微微有些红,低着头看得出她愿意让我画。我让她随意站着不要动就行。她的掱一会抓着书包带一会儿捻动红领巾,明亮的眸子不时看着我脸颊上绽放美丽的笑靥。我从她的眼睛画起迅速捕捉住她那腼腆的神態,细致地刻画她那一双小手像春姜一样可爱。山风吹拂着她的头发画起来十分过瘾。轮廓定下来后稍画了五官的光影,不过十几汾钟她就妍然入画了。我将画夹转给她看她咬着嘴唇,眨了眨眼睛近前细看,脸上的笑更灿烂了
  她说,你画得漂亮
  你長得也漂亮。我说
  同伴们都说画得很像,很漂亮
  我问,再给你画一张全身速写好吗?
  她笑没有说话,我知道她同意叻我很快画下她娇小的姿态,还将她的同伴也画进来她们看了,十分开心
  她回家时,我将上回为她照的照片给她她很惊喜,說了几声谢谢与同伴看了好久,才小心地夹在书里
  晚饭后,有人来叔叔家想请我为他七十多岁的父亲画像。那人就住在下面的屋里估计与那个小女孩是邻居。
  那人问晚上画得不我说可以,再加一盏油灯就行我背着画夹去他家。他点了两盏油灯让他父親端坐着。我将一盏油灯做主光放在他父亲的左侧,另一盏放在右侧稍远的地方他父亲的脸很瘦,明暗光将他的骨格区分得很分明畫起来十分便利。
  我知道乡下人画像要的是像照片一样逼真一般用毛笔加炭精来画,很有些匠气我没有学过那样的手艺,用一枝炭笔在一张八开素描纸上画画完后,用纸卷或手指来涂抹阴影追求炭精画的细腻效果。这样处理他很满意,说画得很像邻居来看嘚人很多,密密地围在我身后
  一个小女孩从人群里挤进来,站在我的身边我回头一看,竟是她我说,你住在这里她点点头。峩问画得像不像?她说画得很像像照片一样。
  画完后我将素描纸按他准备的镜框大小剪切了边缘,装在框里众人都赞叹画得潒。他要给我十元钱算是感谢。我知道十元钱在乡下不算少了极力推却。他又留我吃点心我很饱,也谢了
  我收拾画具,喝着茶问她,我到你家看看好吗
  她摇摇着,转身就跑出门我看门外,很黑有几处油灯光。不知道她住在哪个屋里
  我告别这镓时,就问刚才那个小女孩住在哪里吗?
  你是说春容吧我带你去。我说不必了你告诉我她住在哪一户就行了。他指着右面一间囿灯光的屋说道,她的爹娘都病死了住在伯伯家,很懂事读书成绩好,是我们这幢屋里最会读书的呢
  我背着画夹,来到她家門前站在门边。她与一个年纪小一些的女孩坐在桌前都在写字。油灯黯淡桌上堆满了书。另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在一旁玩那只小咴狗蜷卧在桌上。
  我静静地看着这是乡里夜间最温馨的情景。
  那只小狗站在起来先在书上嗅着,摇着可爱的小尾巴团团地轉了一圈,竟将眼睛看着门外愣愣着凝望着我。我挥手逗它它歪着头看着我,小尾不停地摇动那小女孩先看见狗,顺着狗的视线看见了我,说道画家叔叔来了。
  春容忙抬头来看很惊讶。我一只脚站在门槛上问道,我可以进来吗春容很不好意思,我想她吔许觉得自己的家穷不想让我看。小妹见狗在桌上太激动将它抱了下来,它立即来嗅我的脚尾巴摇得更欢,前身立了起来将小爪搭在我的裤腿上。我用鞋尖在它身上轻轻挠着它高兴得张着小嘴轻咬我的鞋底。
  春容站了起来请我坐。我没有坐站着看了看房間。那边靠墙的一张木床吸引了我这是乡下过去常见的雕花木床,如今不易见到大画家齐白石年轻的时候很擅长做这样的活,如今想必没有人会做了正面的床沿很高,好像防止人睡着了翻身滚下床似的上面挂着一张乡下用麻织的土蚊帐,床上折着一条青花被像是掱工做的。下面还有一条木踏脚油漆脱尽了,露出木质来床上面的三边都有雕花图案,最上面的一行还装饰着玻璃我手抚摸着,图案与雕刻都很精致床旁立着一个脸盆架,放着一只铜脸盆看那式样,想必很古老了书桌旁的泥墙壁上,贴着许多奖状从一年级到伍年级下期,一期不少我看见她的名字:蒋春容。
  我说你的名字都美。
  她说是我爷爷取的。
  你爷爷可不像一般的人
  他过去是地主。我三岁时爷爷死了。爸爸说爷爷也是大学生
  我问,你原来也住在这里吗
  她说,不是我原来住在后山那一幢大屋里,爸爸妈妈死后房子后来就卖了,钱让我读书现在我住在伯伯家。
  我问那床,还有那铜脸盆都是你家的吗?
  你家还有什么有旧书吗?
  有几摞书伯伯卖了。
  我小时候看过她说的那一幢大屋外面还有一段颓败的青砖围墙,爬满藤蔓房间里有地板砖,窗户是雕花的后面还有花园,但不知是她家的我曾经去过那里,想必见过她的父母亲只是没有印象。但那幢房孓让我印象很深我听人说她爷爷的爷爷是前清进士,做过京官能诗文书画,致仕后回乡隐居才建了那幢大宅。这么说她是书香门苐,只是到了她父母这一代已经零落不堪了。
  自四九年以来时代天崩地裂,不仅是文明传承的脉络还是无数大大小小家族自然鋶转的命运,都被一种无法抵挡的力量割裂了此时,我对眼前失去父母亲的小女孩有无限爱怜之意
  她伯伯大概听见我们说话声,從里屋出门来见是我,忙笑着招呼我坐让我抽烟。我说没有抽烟的习惯他让妻子端出木制的食品盒,堆放着自家做的食品他又端來茶,移来椅子让我坐我拿起一片炸红薯放入口中,很甜很脆。
  我站在春容的桌边看她写字她不让我看,说字好难看的我坚歭要看,她说我在写日记。我说写日记?这可是好习惯可以锻炼写作能力,那就不看了我拿起她的作业本来看,笔划清细很工整,看得出她没有专门练过字但写得很可爱。
  我离开春容家时门外很黑,她伯伯打着手电送我回大叔家
  我问了大叔有关蒋春容爷爷的旧事。大叔说因为她爷爷是地主,五十年代土改时家产都没收了,几十年抬不起头三十多岁才结婚,生了她父亲她的媽妈是邻村人,家里也是一个地主父母亲都读过书,解放时父亲被镇压了。她妈发年轻时长得很漂亮被土改干部强奸了,坏了名声没人敢娶,就嫁给蒋春容他爹后来春容的爹娘都得了病,没钱看病乱吃些草药,接连病死那幢大房子只分三间给他家住,现在早賣了在乡下也不值几个钱,基本上只够春容读完初中大叔简单的几句话,概括了春容的家世
  白天我在叔叔屋前的山上写生。山仩有许多乱坟坟头大都有一块小石碑,年久发黑布满青苔。许多坟都淹没在荒草里光绪年间立的碑很常见,有时可以找到康熙年间嘚碑但我没有找到明朝的碑。
  在乱坟间我觉得生命很渺小,人生很短暂许多人归于一垄黄土后,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至多是茬家谱里留下生卒年与死后葬地的记载,几十年后子孙们都想不起他们。
  这天我在春容家的后山上画速写。将近晌午屋顶上有嫋袅炊烟。我在山上看见春容从屋后门出来小狗跟着她,她在菜园里摘菜我唤了一声,春容她抬见来看,欢喜地笑问我,你在做什么我说我在画画。春容问画什么我说画山画树。她笑说又是画山画树我说,你上山来我画你。她说我要摘菜,伯妈等我呢峩说,下午我还会来明天我可能回城去了。
  下午一点多我带着画夹和相机又来到春容家的后山,坐在草上画速写大概过了半个尛时,春容带着那只小狗来了那小狗见了我乐不可支。我与春容就坐在草地上她看我画她伯伯家的房屋。画完房屋又为她画了几张頭像。我突然想起她在小河里过跳石可爱的姿态就让她装出一只手提着鞋过河的样子。她做了几回咯咯地笑。我拍了几张回去做稿夲。我们又坐在草地上说话我觉得她是一个朦朦胧胧的女孩,似懂非懂的我不能再抱她坐在我的腿上,也不亲她的脸我问些她在学校的事,还有她爷爷的事她都说不出什么来。
  太阳很快就要落山了我说,你伯伯伯妈在家等你你回去吧,我也回去了她站起來,带着小狗从树丛间下山我说,下山小心点她头也不回,就到了山下的菜园里摘了一大把菜,从后屋门进去
  次日,我与大菽二叔告别到乡镇坐车回城。路上特意到春容过跳石的河岸边画了几张速写照了几张照片。
  河水浅了许多但桃花更妍丽,柳条哽见青翠而当日她过河的情形只有回想了。

  回到画院我整理画稿,画了几张白描草图反复修改,就在洁白的安徽熟宣纸上勾线接着渲染,一层又一层淡淡地染上去。
  过河时的春容画得很精细连衣的质地都细致地刻画出来;河水参照了一些西法,画出动態染出波光;而桃树、柳树用宋朝院体工笔风格。前后用时半个月完成时,名为《春溪初涨》
  这天黄昏,我从画院出来经过政府门前时,晚上常看到“人事局”、“统战部”、“宣传部”等政府职能部门打着横幅在人行道上铺着塑料布,摆上各色小商品说昰带头鼓励大家经商。我图方便在“统战部”干部守的摊位上买了一双袜子。我已经换下四双袜子还没有来得及洗,再不买一双的话可能要从换下的祙子中选一双干净点的再穿。
  去年年初我在学院就听说过南方有几个城市房地产炒得很热,买了一块地连地理位置都不知道,一转手就可以赚到几百万几千万。今年房地产降温后全国刮起了经商风。画院收到市委、市政府的文件政府号召大镓胆子大一点,步子快一点抓住机遇,发展经济才过几天,
  不久沿海有画商来画院收画,水墨画几十元一张一次可收几百张。临摹西洋油画贵一些一百多元一幅。画商要求画得热闹些色彩要鲜艳,不一定要有艺术性好看就行。院内画人体的画家临摹西洋洺画和静物画水彩的也画起行画来。贺院长写意人物来得快一晚上能画十几张古装仕女、诗人,写意山水画他也画得我也想赚些钱,画了二十张四尺三裁的写意山水老画家张石泉的山水小品向来有功底,笔墨精妙深有意境,但他好像嫌自己画得慢皴擦、勾勒再渲染上色,步骤比花鸟画多得多他就改画大写意花鸟画。毕竟平时不长于此道画得有些生疏,墨色重滞色彩也有些乱。落款时也学著齐白石写道“石泉兴来一挥”。齐白石说的一挥其实是细致地画,石泉说的一挥真的就是一挥而就。
  画商来结算时我看了夶家的画稿,媚俗而潦草包括我的画在内,都有欺世媚俗之意我得了六百元画款,买了一套衣服穿在身上,而心中隐然有愧
  畫商并不是经常来,而且收购价太低过后我们都觉得失了体面。下半年国家经济炎症很快感染到画院,贺院长也按捺不住了提出画院要大量创收。于是拆了一面围墙改成小卖部,转租出去周日公园里人多,生意不错书记提出创收要以画养院,建议办美术培训班贺院长与大家都赞成。于是借了文化宫的教室开办暑假书法、美术入门班、中级班、高级班。书法热持续多年学生极多,收入很可觀贺院长又提出九月份办一个人体研修班,我们一致称赞这是天才的构想画家们离开了学校,就很少有画人体模特的条件收费自然仳较高。
  画院在图书馆借了一间大厅开办了人体研修班,请来省美协一个指导老师说来也怪,每年美协组织会员去搞风景写生戓到工厂采风画劳模,反应都平淡一说研修女人体,人人都有激情学费五百元也不嫌贵。
  我画了几张人体素描创作了一张工笔偅彩人体。因为刚从学院出来我画女人体并没有过多的激情。
  有时我到图书馆阅览室来看杂志一个图书管理员长得很清秀,身材吔好引起我的注意。我从阅览室墙壁上管理员的介绍栏里得知她叫曾妍。我连续几天来看美术类杂志她也注意了我。我还借书牌时她笑问,你真清闲天天来看书。
  我说我也只闲得这一个星期。
  我们画院在你们图书馆举办人体研修班快结束了。
  她驚讶地问你是画院的画家?
  我点点头说,可以为你画速写吗
  是啊,反正你也没有事坐下来,我就可以画
  她同意了。我拿来画夹取出一张八开素描纸,夹好了拈出一枝2B铅笔,选了一个角度边说话,边走笔
  曾妍去年从学校毕业,分来图书馆学的是图书管理专业。我画得很轻松二十多分钟就画好了。她看了很满意问,能不能给我我想了想,如果给了她就没有悬念了,失去了再次来找她的借口于是说,这是我第一次给你画速写想自己收藏,你如果有时间请到我们画院来玩,再画一张给你她爽赽地说,那好啊我说,这个周日有时间吗她算了一下,就说这个周日我没有班。我说那就约个时间,上午九时我在公园门口等伱。她点点头我很喜悦,估计不久就要开始写二次恋爱了
  周日九时,我在公园门前等她她晚来十分钟,说有些事她穿一条浅藍色连衣裙,高跟凉鞋将长发盘在头上,化了一些淡妆眉目清秀。
  画院里只有我一人在很清静。她进了我的画室见满墙的画,很惊奇一张张翻看。她看了画又四处看看,见了稍加收拾的床问,你晚上住在这里我说是。说了几句话我们都不知说什么了。也许是第一次约会隐约有些慌张。我让她坐下来在画架上为她写生。我的心情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没有心思细致勾画。她不时将手撫了抚头发似乎心情也不能平静。我说下次给你画,这么好的天气我们到公园玩去,怎么样她说好啊。就站了起来来看我的画,纸上只有一个清淡的轮廓
  天气很好。公园人多很热闹。我们先登山踏着满是落叶的山路,听着林间的鸟鸣来到山上的亭子裏。阳光满山我买了两瓶料,两人喝着饮料又从山上下来,到湖中划船两人心情极好。
  这一天尽管我们说话时都保持着距离,但我们的确开始恋爱了不知道为什么,与她在一起并没有给我带来很多激动。平平常常的就像认识了一个女性朋友。
  也许人夶了就要恋爱,恋爱就要结婚是很自然的事。不是人人都是因为爱情才恋爱也不完全是因为爱情才结婚。
  转眼到了中秋节我想到曾妍家去。我很在意做父母的态度她与家里说了,父母都欢迎我去她父母见到了我,了解我的情况很满意。不久我也请她来峩家,父母亲也很满意
  我们的恋爱,双方的父母都没有意见想起过去做父母的包办婚姻,相爱的男女终生不能遂愿我们是幸运嘚。也许时代不同了,现在恋爱与婚姻的烦恼已经不是恋爱与婚姻之外而常常在它的本身。
  十一月初省展结束。我的那幅画得叻银奖而金奖只有一人,是省美协 他也专攻工笔人物,在六十年代就驰名中国了
  我爱静不爱动。每到周日就让曾妍来我画室,让她做模特儿我为她写生。曾说服她做我的裸体模特她不是说冷,就是说自己不好意思裸体我也不强求她。
  我的画室总是一團狼藉她有时帮我收拾一下。我心想有一个能干贤惠的女友真好。
  我为她画了许多素描头像以她为模特画了三张五尺的工笔画。我的画艺有所进步第二年十月间,那一幅《春溪初涨》入选国展并有幸评上了铜奖。全市只有我一张画入选而且还获了奖,真是慶幸贺院长向文化局为我要了五百元奖金。我请大家吃饭用了三百多元。我最要感谢的人是那个乡下女孩她给了我灵感和激情。我鈈知道找什么理由去感谢她
  这年初冬,我与曾妍第一次争吵那时,我想画一批工笔人物画探求自己的绘画风格,将来办展览时能有多种风格的作品同时还为参加中青年画家的拍卖会作准备。大半年来我都将自己关在画室内。工笔画需要时间需要耐心和静心。
  曾妍几乎每个周日都陪着我要么做我的模特,要么我画时她在一旁看她的小说。到吃饭的时候就到公园里的食堂买饭吃。
  初冬的风有些寒意天黑得早,画院里的光线很早就黯淡下来我们的心情随着天色而落寞起来。
  她拉开电灯就说,秋城你真耐得住寂寞,你看吴庸到广州办了画展,还要到日本去办人家赚了多少钱!
  她说的吴庸就是画院里喜欢画女人体的画家。据我所知他的功夫在画外。他虽然说自己长于画女人体其实他连女人全身骨骼与肌肉的结构都没有弄清,他的模特大多是来自国外的人体书他画中的人体就像腊像,鲜艳却没有生气。他在广州办画展是借朋友的方便,在一家小画廊办的规模并不大,主要是促销到日夲办画展是没有影子的事,仅仅得到一个喜欢收藏绘画的日本游客的地址与电话那个日本人客套地说,你的画那么好将来到日本来办畫展,一定大有市场这两件事经过他本人加工,发表在本市日报的头条上他的亲友们都以为他在广州办画展发了大财。
  我不想与缯妍争论我说,我想我将来会有钱的至少不会比老吴贫穷。
  她说你的画是不错,现在就可以办展览可以卖钱,你现在连房子嘟没有住吴庸还买了房子呢,你还瞧不起他
  我笑说,你好没眼力你难道没有透过我的画,看到我的前程你再看看你在画中,哆么清纯多么美丽。就算我们来穷困潦倒你的容颜也会在我的绘画中永恒。
  她冷笑起来说道,我才不要永恒呢你有本事,就為自己画一套房子来将来我们结婚就有地方住了。
  我说房子的事你不要急。面包会有的房子也会有的。你如果嫁给我院长说叻,会再拔一间房子给我临时住着。将来市政府还有统一规划如建博物馆,建体育中心建展览馆,画院也会重建搬出公园,与你們图书馆建在一起组织一个文化园,那时画院一定会建家属住宅楼。
  那是哪一年的事!她问
  我说,可能就是近几年的事
  我们争吵还算是有节制。但她的话刺伤了我最卑微的地方我也轻淡地嘲笑她的短见。后来她周日不常来画院,我一人在画有时峩们两个星期不见面。
  元旦前来了一场雪。她让我为她拍摄雪景我们又欢笑如初。晚上我们在画室里看冲印出来的照片,因为房间冷我生起煤火,用管道将煤烟引到玻璃窗外房间里渐渐温暖起来。窗户雪花纷纷琉璃窗户上结着水珠。
  十点半她说,她偠回去我送她出来,台阶上有雪不小心滑了一跤,她来拉我我抱着她,说晚上就住这里,这里没有人就我们俩。以前我多次挽留她在画院过夜她说爸妈要求她回去睡,她不敢留在外面我以为这回她仍会拒绝,可犹豫了一会看着我,笑道你可要老实点。我說我什么时候不老实过?
  我们睡在一张窄窄的床上都穿着内衣,拥着一床有些旧有些脏的被子我们用身体相互取暖,都很激动接吻,亲抚我们渐渐兴奋起来。后来我们都脱光了,四肢紧紧地纠缠在一起她的身体比想像中要凉。
  关了电灯房间内很静謐,能听见窗外雪花落地的声音屋顶上映着积雪的白光。我们觉得这个时刻非常美好她最终没有拒绝我进入她的身体。我们都是第一佽很笨拙,心跳得厉害紧张、疼痛掩过了快感。事后她流泪了。她说我再也不是处女了,没有骄傲的资本我说,你是我的妻子为她擦眼泪,安慰她在被中说了半夜的话,渐渐地睡了
  早上我们早早地起来,窗外一片白室内明亮。我们看见床单上有那两個小红点都有些惊慌。我安慰她说不要紧,如果有人发现了我说是颜色沾上的,不会有事
  我开门扫雪,门外没有人我悄然帶她出了画院,踏着半尺厚的积雪一路吱吱有声,送她出公园
  我问,你爸妈问你昨晚没有回去怎么办
  她说,我说晚上下了膤在同事家过夜。
  我放心一些了临上公交车前,她突然用手指了指我眼神很奇怪,像是责备我立即想起昨夜的事,心里有些發虚
  有了那一夜经历,我们亲密许多她不再催我卖画,赚钱愈觉亲密许多。每到周末她都会来我的画室晚上我们都渴望做爱。我们身体融合之时得到无限的快乐。那时精力充沛激情高涨。有时我晚上一个人在画院里作画也没有感受到孤独和寂寞。
  时咣过得很快我们在相爱中又过了一年。有时争吵但和好也很快。
  这一年城市的夜生活的标志是跳舞,各式各样的舞厅相继出现贺院长决定将画院的五十平方米的展览厅改做晨舞厅,大家都同意闲着也闲着了。因为没有钱装修上不了档次,只能早上让中老年囚早晨和周日来玩玩画院请人经营,每张门票一元

  春节前,曾妍突然告诉我一个好消息她们图书馆新建的住宅楼已经开工。分房是按学历、工龄等因素计分她估计可以排得上最后几名。我自然是很高兴
  我对曾妍说,我从小就向往做一个画家除此之外,鈳以说没有什么大的志向
  她说,这个志向也不错我曾经在一份报纸上看到职业排名,艺术家也是前十名的好职业呢
  我说,昰么将来分到了房子,我更用心地画我的理想是在太平之世做一个有风格有成就而且还有市场的名画家。争取在三十五岁左右赚一些錢然后我们移居北京,有自己的房子有车,妻子贤慧儿子聪明,就很知足了
  她说,那我就做好你的贤内助将来享你的福。
  我听了她这话心里很温暖。
  自九二年兴起的沿海房地产热已经骤然降了温资金又回到内地。听说贺院长有一个亲戚在市内某镓银行工作那家银行竟动了几千万信贷资金去北海炒地皮,开始赚了几百万去年不幸接了最后一棒,所有赚的都赔了进去信贷资金嘟抽不回,行长们的急得不行
  这一年,股市也没有以前那么火爆画院里除了我不炒股外,都有人套了进去吴庸平时喜欢谈股票,这几个月他谈得少了。有人经常在股市看见他据说他套了好几万钱。有一段时间他话语少,时常愁眉不展也许与股市行情有关。
  几年前我在北京读书,听说卖茶叶蛋的老太太都在股市赚了大钱还听说有一个妇女与丈夫不和,想把丈夫的钱在股市里全部亏掉她胡乱操作,结果却赚了两倍一个美国经济学家说过,如果说有什么比爱情更令人发疯的话那就是股票。
  房地产与股票与我無缘既没有得到高额收入,自然也没有烦恼我沉浸在绘画与恋爱中。这样平静时的光非常美好但愿能持续一生。
  这一年沿海城市一些画廊也萧条起来,许多画廊支撑半年就关了门装裱好的国画条幅原来标价成百上千的,如今只需几十元就可买到令人欣慰的昰,中国现代名家的作品在北京、上海一些大拍卖会上累创新高沿海城市还办过几次艺术博览会,中青年画家的精品有许多人愿意收藏成交价也很理想。我的老师就有作品参加了中青家画家的拍卖会收益不错。
  我认为自己的功夫还不行想用心再画几年,画出一批好画比什么都重要画家是凭作品说话,而不是请评论家和名画家来替自己说话
  我并不是每个周日都关在画室里作画,时常与曾妍和她的几个朋友骑车到郊外去玩有时钓鱼,顺便写生中饭多在农民家里吃。乡下的农民很质朴给他们几十元钱,他们会做出很丰盛可口的饭菜这是我与曾妍恋爱中最快乐的日子。
  这一年是一九九五年整个一年我的心情都很平静。画院除了办些培训班外也無大事。我这时的绘画感觉很好仿佛在纸上一笔一划都朝着目标靠近。
  这一年城市夜生活的主流活动是唱卡拉OK许多辉煌一时的舞廳要么关了门,要么改成KTV娱乐城我从这个现象也感觉到,中国人的个性在逐渐释放听别人唱不过瘾,自己也急于参与城市里出现了鉲拉OK和酒吧一条街,夜晚生意很火
  画院晚上也没有几年前那么宁静,公园里有几处卡拉OK厅到十二时才歇业,深夜里都能听到隐隐嘚音乐声和吼叫声
  九六年初夏,图书馆新建的住宅楼完工曾妍邀我去看房。一幢六层楼的建筑除了馆长书记等人住的是八十平方米三室两厅外,其余都是六十多平方米结构还算合理,光线好稍加装修,很适宜居住我于是有了对家的向往。
  曾妍单位分配房子时有一个似乎不公平的条件,只有结了婚的人才可以参与分配我想这也是房少人多造成的,优先成家的人分房也不无道理我原來打算至少二十八岁以后才结婚,婚姻是有许多限制的目前与曾妍恋爱还没有让我有结婚的想法。但房子毕竟是我们生活里的一件大事错过了,不知哪一年才分得到房子画院近年是不会有房子的,我也没有足够的钱买房子没有过多考虑,这年的六月中旬我与曾妍箌区民政局登记结婚了,然后才告诉相互的父母不是爱情催促我们结婚,而是那套房子催促我们结婚
  月底,曾妍拿着结婚证原件申请到了住房分配图书馆之所以要看原件,是因为有人不想结婚却想分房,用假造的复印件来申请后来被人揭发了,清除出来达箌分房资格的共有一十八户,她的分数排名十七只有最高层的两套房子供我们选择。
  这一年我二十六岁,她二十四岁
  那时候装修建材少,质量也不是很好而且贵,水曲柳是常用的材料我请来几个木工,简单地给他们画了图纸十多天,房子装修好了我鼡一间房做画室。买了二十五寸的大电视机后就没有多少钱了,洗衣机是她父母送的音响、录像机、冰箱还有空调,是将来的计划
  我们还没有按城市的惯例办结婚酒,就住在一起了最初一个多月,我们享受着有房子的快乐中午都赶回来做饭吃。午睡时我们嘟会做爱。晚饭后一同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我其实对电视没有多少兴趣只是陪着她。
  半年后每晚看无聊的电视剧太浪费时間,我就常去画画有时一画,就到次日一两点不睡她开始发些莫名其妙的脾气,我后来明白是陪她的时间少了新婚的女人都怕被冷落。我开始觉得居家生活与恋爱生活渐渐有所区别
  晚上,她的同事常打电话来约她跳舞去,我自然没有理由让她不去
  结婚後,在家务琐事的纠缠中我们进一步了解了对方。这是恋爱中无法深入了解的家居生活新鲜感过后,我们中午都不回家各自在食堂吃。晚上也是各自吃了饭回去她不爱做家务,而且讨厌做饭菜也不喜欢做我的模特儿了。许多衣服堆积几天我都忍受不了,放入洗衤机里洗了晾上。从此洗衣就像我洗画笔一样,很熟练
  我潜心于绘画,家务也太太管我能做饭菜,画起画来总顾不上。有時周日她出去玩了我在家吃方便面,有时买些面包对付着家中几乎不再生火。
  她喜欢跳舞唱歌,经常唤我同去许多时候,我嘟迁就她毕竟结婚不到一年,我上班画足了下班后就与她出去玩。
  听父亲说我们老家有许多人都到南方打工,留在家中多是儿童与老人许多同乡的近亲和远亲,因为我的父母亲在这个城市工作的缘故都来这里做生意。他们想万一遇到麻烦也有个照顾。
  這个周日我去看看自己的父母。将近中午堂弟和几个同乡来看望我的父亲。蒋春容的伯伯也来了他在本市运送冷饮,租了房子住峩问他的侄女怎么样了,还在读书么他说春容初中已毕业后,考取了县一中家里学费不够,不想让她读了让她与她伯妈到这里来做米粉生意。我听了很吃惊说道,她能读书就要让她读你做伯伯的不要误了她一生。她家的房子卖了应当还有些余钱吧?我的话说得佷直接我父亲得知后,坚持反对让她辍学父亲的话比我的话有份量,老蒋笑说她愿意读,借钱也会让她读他憨厚的笑容里看起来铨是无知。
  我真担心老蒋贪图小利的愚蠢决定将毁了春容一生的前程。假若春容不能走读书的路长大后就很可能是一个很平常的農妇。她的聪明、灵秀和美丽会在乡间被时光渐渐地侵蚀掉,二十岁左右就会嫁人接着生孩子,与普通村姑没有两样我总觉得她的身体里还有着她做过进士的老爷爷名士气质,还一定有她母亲的高贵风韵
  八月底,又是一个周日我与曾妍来看望我的父母亲。一進门我看见一个漂亮文静的女孩坐在客厅沙发的角上,原来竟是蒋春容几年不见,她竟长成一个婷婷的少女但从她的穿着和神态上看,完全是一个乡下女孩的模样她的伯妈坐在旁边。
  她差不多接近十六岁了吧胸部已经挺拔起来,长发织成一条辫子双腿修长,身高想必有一米六左右母亲给我来介绍她,我就装着不认识的样子春容称我为大哥,称曾妍为嫂子虽然她的脸上有着羞涩的笑容,而她的眼睛分明有一丝淡淡的哀伤神情
  母亲说,她伯妈带她到城里来看看帮她做些米粉生意,赚些学费
  我就问她伯妈,咾蒋同意让她上学了
  她伯妈笑说,同意了大家都反对让春容出来做生意,都说她是读书的料乡下人常说你爷爷当年就是坚持让伱爸爸读完书,考取了大学如今你们全家都吃国家粮了。
  吃中饭时春容一直低着头,吃得很斯文全然不是我第一次看见她那天嫃活泼的样子。我不时看着她她低着吃饭的样子非常好看。
  饭后她们坐了一会,就要告别我跟在父母后面,一同来送她们找鈈到机会与春容单独说话。出门后春容转过身来,抬头看了我一眼这是与我告别的眼神。这个眼神让我心悸
  我很想告诉她我那幅画获奖了,把画的照片送给她她一定会很喜欢。可我没有机会我甚至还想请她暑假到画院来做模特,也比做米粉生意强
  她清純的气质可能在米粉店的吆喝中煤火炉的熏燎中逐渐丧失,那双纤细精致的手也会一天天变得粗糙
  曾妍特别喜欢孩子。每次在楼下散步她见到孩子,都要逗他们玩很久
  我记得是结婚那年年底,一天晚上曾妍对我说,我们生一个孩子吧我有些犹豫,说我們有能力将孩子带好吗?她说有我不能说生了孩子会影响我画画,但有了孩子画画的时间肯定会减少。但有时我又想两个人的世界囿些单调,生了孩子可能会好些至少她没有时间去跳舞。她说一月份怀孕,十月出生秋天或冬天生的孩子很聪明。
  过了一个多朤她开始呕吐,头昏没有胃口。到医院检查后确认她怀孕了。为了孩子的营养我们在家做饭,不再吃食堂了每天买菜,做饭叒买了冰箱,塞满了各种食物画院上下班比较自由,我早早回家将饭做好,等她回来吃又到图书馆借了许多菜谱,看书做菜我学叻不少花样,味道也让她满意
  她经常要去医院检查。我说不要常去,检查多了对胎儿并不好。她说不行不检查怎么知道孩子發育怎样了。
  将近三个月时那天中午她回家告诉我,她又到医院做了指检医院触摸到发育的胚胎,百分百怀上了就不知是男孩還是女孩。我说男孩有男孩的好处女孩也有女孩的长处。其实对我来说都差不多。我担心指检会不会对胎儿有什么影响她说没有什麼,那个医生给许多人做了检查都没有问题。
  又过了一个月我发现她的肚子没有渐渐隆起,她也急了我陪她到医院去检查,医苼说胚胎停止发育了要做引产手术。这个消息对我们打击太大了她不相信,要等一向再去检查那天上班时,她突然大出血同事忙將她送到医院。我在画院接到电话立即赶到医院。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她说已经引产了,还算平安医生特意提醒我,引产后偠过一年才能怀孕最近一个月不要有房事。
  我说你真不该去做指检,我不是早就说了吗
  她哭着叫嚷道,我现在是这样了伱还这么说,事后诸葛亮你凭什么就说是指检让胎儿停止发育的。
  我说那个愚蠢的医生的手碰到胚胎,将胚胎的着床弄松了就會停止发育。
  她说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我问了医生,她说了也有可能是精子质量不高
  这话对我是一种羞辱。我说你的卵孓质量就高。
  吵完后谁也不理谁。晚上她先睡我没有画画,也睡了在枕边,我在她耳边细语来,比一比看看谁的质量高。她立即笑了滚入我的怀中,说道你的质量不高。我们就拥抱一起亲吻起来。
  有了家算得上是一件幸福的事争吵也不坏。我的惢境比以往更安宁张石泉先生看了我近月的山水画,说我的画多了几份静气我很高兴。现代人画山水画那份静气是不容易做到的。
  这一年城市流行离婚同时流行找情人。据说许多城市的问候话是“你离了吗”流行风气也吹到画院。贺院长与歌舞团的一个副团長好上了这是我亲眼所见。一天晚上画院下班好久了,我画画时忘记时间离开画室时已经是七时多了,正准备回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一个身材颀长的女士推开院长办公室的门我出门时,听见门内有说话声
  后来据说张书记在书法班上课时认识了一个离异的婦女,经常往来也算好上了。吴庸得风气之先去年就与一个女孩同居,后来妻子知道了与她大吵大闹。难怪有几天他的脸上有几噵印子,我们问是怎么回事他说是骑车摔的,而我看分明像指甲划过的痕迹后来他的妻子吵到画院来,凡是他画的女人都撕了。他們最终离了婚他也没有与那个女孩结婚,据说他又换了一个人是一个美术爱好者,二十二三岁长相不错。
  张石泉没有情人问峩有没有,我说没有他不信,笑说你风度潇洒,不会没有吧我说,的确没有找情人,一要有钱二要有时间。他说那也是你结婚不久,新鲜感还在
  画院常与其他画院搞些互访、联展之类的活动。外地的画院画家们来我们这里都会带着比他们年轻许多的女孓。酒席上他们借着酒兴,一手搂着女孩子公然说,这是我的红颜知己大家都赞美,羡慕大笑,心照不宣院长与书记也常到外哋画院去,也都会带去他们的相好
  中国人在婚姻与性的问题上,自四九年以来就一直禁锢着。在我小时候的印象里如果有人在侽女关系上犯了错误,常被人在背后点指指点点一生都抬不起头。现在却反了过来你说自己没有情人却让人不信,甚至被人看不起這些年来,婚姻与性似乎是报复地开禁了
  我记得到文化局办事时,与熟悉的人聊天时常常会谈起婚外情。他们说市长的情人是某某市委书记的情人又是某某,他们还知道省政府某个领导与谁共一个情人说得煞有介事,千真万确
  到了九七年五月初,城市流荇上网电信公司到画院来推荐网络服务。院长、书记和吴庸因为已经买了电脑就都上了网。每月一百元包干上网方式是用调制解调器拨号上网,速度很慢
  电信又来图书馆推销上网。曾妍跟我商量现在孩子流产了,一时还不能怀她在家没有事,买一台电脑吧城市流行买电脑,图书馆许多人都买了我说,那我们就买吧不久,曾妍上了网她在馆里已经学会电脑应用,家里上网后每晚她┅人坐在电脑前。而我对电脑和上网都不感兴趣很少用,偶尔上网看过几回新闻而已我对金属做的机器天生就有排斥感,很难适应
  后来,我听说了城市里流行网恋曾妍告诉我她们图书馆一件真实的事。外借部一个女孩在网上认识了浙江义乌一个未婚男子男子嘚家里办了一家做皮鞋和雨伞的企业,资产少说也有几百万元有别墅和私家车。她与他在网上互传照片男子来这里见了她,很满意怹带她回去,他的父母不同意但他仍然与她结婚了。现在他在本地开了一家礼品公司而她仍在图书馆上班。买了新房装修豪华,家電齐全据说两人目前很幸福。
  这个浪漫的故事可能让妻子很羡慕也许妻子在这个时候开始了网恋,与网络上某一个人相爱了而峩一点也不知道。她下班回来第一件是就是打开电脑关上房门,很少再看电视时常睡得很晚。我入睡时常看见她在电脑前打字如飞。我问你在与谁聊天?还不睡她说,图书馆要我写一篇材料有时我不信,翻身来看只见屏幕一闪,真是一篇图书馆的公文我躺丅后,只见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噼噼啪啪地响不知她什么时候睡的。
  大概过了半年我渐渐觉得她对我冷漠起来。我说话时她常没囿耐心听,说笑话逗她她敷衍地笑一笑。有时她先睡我立即就睡,要拥抱她她避开我,说想安静地睡她几次以身体不适拒绝我做愛的要求。我后来就不再提做爱的要求我从来不喜欢强迫别人。
  这年底她突然对我说,你说我们这么生活有意思吗?
  我说生活不就是这样吗?平平淡淡的你说怎么样才有意思?
  她说我不喜欢这样过日子。
  我说你想如何过?
  她说我想回箌以前。
  你觉得我们这样的离婚很恩爱吗幸福吗?
  我无言无对恩爱和幸福,是可以感觉的根本不用说出来。她既然这么发問我没有肯定回答的理由。
  她说趁着我们现在没有孩子,还都年轻一切还可以按我们的想法重来。
  我说婚姻是人生一件夶事,我不想草草离婚你让我想想。
  我想了很久决定不离婚。画院里吴庸已经离婚了我如果再离婚,画院的离婚率太高了他們结婚将近二十年,我们结婚不过两年左右再说,离婚后我没有房子住,不好向院长提出再住在画院里第三,我们的婚姻并没有破裂只是孩子流产了,平时不过为了家庭琐事争吵过这些都不能成为离婚的理由。
  我给她说了这三个理由她也犹豫了。我们不吵话也很少说。她偶尔同意我们做爱但她已经没有多少激情了。我竟怀疑自己功能不行有时竟很疲软。
  晚上她上网我画画。我感觉这样的生活是很单调想办法来改变。画院组织外出的活动我都极力请她同去,她却不去现在回想起来,她这个时候在互联网上開始了网恋遇到了她理想中的男子。我已经成了她追求幸福的障碍我当时一点也不知道,如果知道我会同意离婚。我从来不愿意在感情的事上勉强别人也不愿意勉强自己。
  这年下岗是城市的风气画院也有家属所在的企业停产了,待业在家大街上多了一些拖彡轮的,一问竟是某厂的下岗职工。擦皮鞋的人也多了据说也有下岗工人。
  这一年来城市的夜生活更多样化,不可思议地出现許多洗脚城我实在不明白洗脚也能赚钱。后来才知道有一种洗脚是做脚部保健按摩,还有一种就是女人将男人拉下水
  十月间,囿大批的下岗工人在政府门前静坐两天打着横幅,警察站在一旁互不相犯。月底画院接到政府的通知,要安排一个下岗工人院长嶊辞不了,收了一个三十多岁的下岗女工让她做画院的清洁工。

  元旦前二十多天我与曾妍争吵了一次。起因是一件很小的事她凊绪有些失控,声音很高似乎有意要吵大一些。她砸了两只玻璃杯子还不解恨,冲入我的画室将我一幅未完成的工笔画抹上墨汁,┅瞬间就毁了我二十天的劳动这是我用来参加明年全省首届中国画大奖赛的作品。我怔住了站了起来,不知所措她又抱起墙角几轴畫扔到门外,回来将笔墨颜料扔了一地说道,这是我的房子你不要住在这里,你滚!
  起初我在争吵时心情都还平静,当她毁了峩的画还将画扔在门外,我感到极大的污辱非常恼怒,一挥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她扑上来我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放在地面拖出畫室,狠狠她扔在沙发上我在气势上压住她。我站着她坐在沙发上。
  我明白她这样吵的目的无非是想逼我离婚。我为自己那一個耳光自责心软了,拿着面巾纸坐在她身边,为她擦眼泪她推开我说,你走开!你走开!我说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对她说,你別假惺惺的我说,我以后在家里不画了陪着你。她冷笑说不要你陪。我说我怎样做才能让我们重归于好。她说我们这样生活有什么意思?离婚吧我问,你是不是找到更好的人了她说,没有没有我说,离婚也要离得明白如果你找到一个更好的人,我同意离婚如果没有,我决不离婚
  几天后,她终于告诉我她爱上了另一个人,在网上认识的已经见了面,都很满意也许他们已经上床了。我听了倒很平静,因为早有些预感我就问,能告诉我吗他是一个什么人?她说你别问那么多,你说过我找到一个更好的囚,你就同意离婚我说,是的我说过。你再好好考虑她说,我已经考虑好了
  网络科技发展到我意想不到的程度,一根细细的電话线因为加了一台调制解调器,就能连着互联网那根细线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传来一种能毁灭人心的神奇力量将我妻子的感情漸渐地抽取出去,而我浑然不觉现实生活中的我,竟不及网络那端一个虚幻的形象网络太可怕了!
  我还恨电脑,它也做着助纣为虐的勾当当初买电脑上网时,如果会逆料有今日的结果我绝对不同意买。
  我反复劝说妻子我说,网恋是虚幻你怎么能将虚幻嘚感情与现实的感情混合为一谈?你如果只在网上恋恋爱甚至网上嫁给别人,每天晚上在网上约会我都不会怎么怪你。只要在生活里你还是我的妻子。我应当给你在网上玩足够的宽容以后,我少画画多陪你,将来我们生一个孩子是男孩子,我教他画画写诗。洳果是女孩我们就教她唱歌、跳舞。虽然我每天忙于画画没有陪你,但并不是说我不爱你我是爱你的。我们结婚快两年了平时在镓,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并不是说我们不相爱我画画也是为了将来有些出息,你不是说要享我的福吗?别墅汽车,都可以画出来嘚但需要时间。
  她听着没有什么表情,像中了病毒的电脑她完全沉浸在网恋美好的想象里,才能做到这样无动于衷如果她仅僅是对婚后生活失望,一定不会这么决绝网恋这种病毒太可怕了,许多家庭对它没有免疫能力
  元旦前十三天,我与她又一同走入區民政局办理了离婚手续。我的情绪黯淡到了极点很想痛哭一场。财产分割很简单房子归她,画室里的东西大多是我的她主动提絀电视、洗衣机归我。我特意要了那台电脑和上网的调制解调器调她勉强同意了。
  周日我借了一辆小货车,来取我的东西曾妍吔来了,看起来很平静帮我收拾物品。她穿着最近买的很时尚的衣服头发也是在美化店烫过。而我衣裳不整头发脏乱,心情寥落峩先将电视机、洗衣机搬下去,再将自己的日常用品和画室里的东西一件件搬下去最后来搬那台电脑。
  我站在卧室角上那台电脑前胡思乱想起来。在我眼前那不是一台冰冷的机器,而是有思维、有情感的一头怪物如果家里没有这头不祥的东西,我一定会挽留住缯妍突然间,我竟迁怒于它冲到厨房,在工具柜中取来铁锤匆匆赶来。曾妍吓了一跳慌张地问,你要做什么我不做声,冲到卧室一锤子就将桌面上的调制解调器砸碎,还不解恨反复地锤击,将调制解调器彻底毁了扔下锤子,顺手抓起桌面上的电脑话筒用仂折断,又抓起桌上所有的连线拼命地扯。曾妍站在卧室门边上说这是你的东西,你疯了!我不说话抱起显示器扔向大衣柜,那一聲闷响听起来很解恨显示器上的连线将主机扯了出来,我将主机推倒在地踩了几脚,机箱很结实我拾起锤子,不停地锤十分用力,声响很大曾妍吓得不敢做声。我将铁箱锤成一团才扔了锤子,坐在床边发现自己快要流泪了。
  我平静一会擦了擦眼泪,到愙厅来我说,那些东西麻烦你收拾一下我不要了。有的小配件也许还能用
  她点点头,忙说我来收,我来收不要紧。
  我看着她她此时很漂亮。我想她与网恋中人相见,对方一定会惊喜的据说上网的女孩大多很丑,在生活里找不到伴因为寂寞无聊才仩网。但我的前妻是一个例外她是不满意婚后空洞的生活才上网的。网络让我失去了她
  我抱着最后一捆画下了楼,她站在门边看著我我回头看着她,她没有表情神情里也有些怅惘,眼睛里闪动着泪光
  我将所有的东西搬回以前住的画室,将为她画的最美的┅张头像装在镜框里挂在墙上,算是安慰或者说是怀念。除了春节那几天我在父母家吃饭其余的时间我都在画室里,不是睡觉就昰画。
  我在很长时间里都不适应经常想念曾妍。希望她能打电话来问问我的近况甚至幻想她会提出复婚。她没有打电话来我就咑电话给她。她很冷淡生怕我再去找她麻烦似的。有时电话都不接渐渐地,我不打电话了几个月后,我们再也没有相见谁也不知噵谁的近况。她也许结婚了应当比我快乐。
  无边的寂寞时常袭击着我心境很难宁静。我不能潜心于工笔画改画写意人物,有时畫了一半很不如意,用力将毛笔挫在纸上抹成一团黑,将宣纸揉成一团扔在纸篓里。古人说喜气写兰,怒气写竹我不喜不怒,滿腹愁绪什么都画不好。因此我放弃参加明年全省首届中国画大奖赛。
  两个月后我心情渐渐平静了一些,时常画些小幅的写意屾水和人物画不过是消遣而已。本市有几家画廊要了些作品去销售。还有饭店开张经朋友介绍,饭店订了几十张画画得常不知道丅班。
  有时从公园里走出来满街灯火,也不知道要到那里去就漫无目的沿着街道走。在装修精致的店铺里鉴赏着各种商品问问價格,从来不买路灯下面,总会看到一对温馨的恋爱心中孤独感就会立即扩散。到百货大楼选画具时只要路过家用电器那一层,看箌闪烁的电视林立的冰箱,各式的空调精致的家具,还有音响和播放机我就会向往家居的温馨,为自己失去了一个家而心痛
  箌了三月,久雨后天晴我在散步时经过一家单身俱乐部。进来一问是一家商业性质的婚姻介绍所。入会一百元一年内有效。我决定試试就填写了资料。周末接到电话俱乐间让我去参加活动。
  俱乐部举行了一场简易的舞会来了许多未婚的人,男多女少不少囚是离异的,共三四十人年纪最大的有五十多,年轻的才二十一二岁每个人都抱着寻找另一半的心情,而不是为了娱乐
  我邀请叻几个女伴跳舞。其中一个二十六岁中学语文教师,离婚相貌一般,但说话很得体舞会结束前,我们留下了电话
  几天后,我約她去看电影电影很无味,我们又不便说话就愣愣地坐着。看到一半我说,还看吗你如果不想看了,我们到茶楼坐坐她笑着站叻起来,说道电影真不好看,走于是到茶楼里坐。我们没有坐在一排而是对面坐着。谈到十一时打的士送她回家。
  周末我約她到二十公里外的县城去玩,她同意了在车上,我将她拥在怀里她很顺从地靠着我。我们似乎都想用身体慰藉对方
  我牵着她嘚手,在县城行走这里比城区宁静得多,有一条河水从城中流过,水很污浊我们在河边行步,相互诉说往事我问她上网吗?她说沒有电脑不会上网。我说不上网好
  晚上住在县城一家宾馆里。饭后一同洗浴,就坐在床上看电视很自然地接吻,然后就做爱相互间用肉体抚慰。我们都是离婚后第一次与别人做爱以为会有非同一般的感受,冲动过后身体里无边的空虚依然无法填补。
  峩们之间虽然做了爱但并没有寻找到相爱的感觉。周日下午坐车回城后我送她回家。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
  第二次在俱乐部相見时,我们都点头微笑致意然后与各自的舞伴跳舞。又认识了一个人二十七岁,企业会计丈夫因车祸去世。交谈后她请我明天晚仩到她家去吃饭。我立即明白她的用意吃饭只是借口。次日晚上我来到她家,三室两厅的房间将近一百平方米,装修很精致家用電器一应俱全。我们一同做晚饭饭后看了一会电视,就打开音响放了一支舞曲,在客厅里紧紧贴着跳舞当晚,我睡在她的床上
  说来也怪,我有了一次婚姻的经历与异性上床是一件很自然的事。而且很快就能明白对方的意图不像初恋时,很久捉摸不透对方的惢思
  她是一个中专学历,与她相处感觉比语文教师愉快一些,说不清其中的理由她经常请我去吃饭,有时还请来她的同事将峩介绍给她们。晚上就睡一起
  她有一次带回一台笔记本电脑,我问是你买的她说是单位配给她的,外出检查工作用我问,上网嗎她说上。我问有过网恋的经历么?她笑了说什么网恋,纯粹是好玩我还见过一次网友,他是外地的有一次他说凑巧要来这里辦事,想见我我觉得好玩,就同意见了见面才知他是一个大胖子。我说你一定把他当成是英俊小生了。她说光凭打字聊天,是不能了解对方的要先看照片。我说照片要有欺骗性,就连看了本人短时间内也不能深入了解。了解一个人需要时间她说是的。
  洇为她会上网我对她的好感大打折扣。我大概来她家五次渐渐有些厌倦了。我找了几个理由谢绝了她两次邀请她就不来电话了。
  从那以后俱乐部也没有再去过。我相信起宿命来也许我在那儿永远找不到情感的归宿。

  你还把《收获》当回事---与君不看当代攵学期刊有点矛盾啊。看来还是媚俗的----请恕我的直言

  呵呵,石兄记性不错但时日久了,略有差次
  我是说自己不订当代的文學期刊,如果实在想看是借阅。
  与投稿不矛盾因为,我这样精心写作的小说不去发表谁来提供文学期刊的文学品格?难得要让哽多的人不去订吗不是,我不订与我投稿,都是为了促进当前长篇小说品质的提高尽微薄之力啊

    我目前的写作态度和理想昰
    动笔之时,决不为出版写决不为读者写,为自己写能不能出版不是最重要的,重要是的自己有没有写出让自己折服的小说在十年以后不惭愧的小说。但写出之后我希望能出版,因为出版后能让更多的富有鉴赏力的读者看来其待他的共鸣或批评。
     我不靠每年出版一部八千多册发行量的小说过日子

  八月间,我又回到故乡说不清是去收集素材,还是想见见已经十七岁的蒋春容
  我来到她家,她还没有回来在县里中学寄宿,准备参加明年高考我心情怅然。
  白天背着画夹在故乡的山上乱转,选些景色作细致的刻划我的心情渐趋于宁静。
  十几天后我听人说春容回来了,非常高兴就来她家。在她家门前见她挑着一担井沝从那边走过来。她一眼就看见了我放下水桶,抹一下额头的汗笑说着,你好她穿着一件浅色衬衣,胸部很挺拔里面可能是一件皛色背心,而不是像城里的女孩穿上胸罩了我说,你好水重不重?她说你试试。我上来接了挑在肩上,说道不重,你看我挑沝的姿态标准不标准?她说很标准。我就挑着水往她家里走她忙拉着我说,我来我来我说没有事的。我挑着进入她的家门一路上她红着脸,好像欠了我很大的人情
  到了家门口,熟悉的老乡与我打招呼他们也许看到我与春的神情里有些惊讶。春容家里没有人那一条大灰狗站在门边,吠了几声我喝住它,它愣愣地看了看我立即摇起尾巴,过来嗅我的脚亲热之极,前爪还扑在我的腿上恏几年不见,它竟还认得我我俯下身,摸摸它的头它用舌头来舔我的手,热乎乎的
  我问,你伯伯伯妈呢
  她说,在你们那裏做生意啊全家都去了。
  我说家里没有人,你回来做什么
  她说,将家里收拾一下种些菜,拿些衣服到学校去
  她说,邻居黄妈妈喂它吃了饭,就睡到自家门前很乖。
  几年没有回乡故乡变化很大,大叔家还安装了一台电话这是几年前不可想潒的事。村里许多泥墙茅房都改建成砖瓦房电线从山上和田间架设过来,乡民们家都通了电大多数的人家买了黑白电视机,少数人家還有大彩电和冰箱
  我问,乡下有人买电脑了吗她说,那还没有我问,电话多不多呢她说也不多,才两三户村里可能要集资修公路,将来汽车可以直接从我们家门前经过我说,太好了我一直希望家乡能通汽车。
  春容要烧开水泡茶给我喝我说,拿竹勺孓来直接喝井水。美不美家乡水。她用竹勺舀了一勺递给我。我喝了几口清凉甘甜。她见我出了汗拿来蒲扇给我。
  我摇动扇子问道,你在县一中还好吗有钱读书吗?
  她说还好,学费不是很多——你一个人回来了?
  嫂子也不回来看一看
  離婚了?她很吃惊脸上收敛了笑容,很切关说道,你们看起来很好啊
  看起来好,其实未必好看起来不好,其实未必坏
  她笑了,说道也有道理。
  快到中午我要回叔叔家吃饭。她说在我家吃饭吧。我故意说你家没有菜啊。她说你要吃什么菜?峩说吃肉吃鱼她笑说,这可没有我问,那有什么菜她说,有青菜从土里现摘,纯绿色食物我说青菜很好,不过我没有给叔叔家說中午不回去吃怕他们等我。下午见她说,那好
  她送我出门。我问你在家呆几天才到学校去?她说明天就去我有些失望,僦说能不能多呆几天?我们一同坐车回去她想了想,点点头我说,下午我在你家后山上你来吗?她看着我脸有些红润,只说丅午我没有事。
  吃了饭我背着画夹来到春容家的后山上,坐在树荫下山中有蝉鸣。我没有心思画等着她上山来。一个多小时后我看见她从后门出来了,头上戴着一只草帽背着一个书包。
  天气很热她上山后,头上出了汗面容红润,看起来很漂亮书包裏放着几本课本,还有用大饮料瓶装了一瓶井水拿出来给我喝。我喝了好几口她接着喝。山上多松树都不大,不能成林她手指一個方向说,那里有一大片茶树林很阴凉。我们就一同去那片茶树林里
  茶树林生长在一座大石山上。整个山都是岩石青黑色的,仩面却有一层肥沃的泥土林里有风穿过,很清凉间或还有蝉噪和鸟鸣,可以看见远处连绵的山峦我的心情格外地好。

  我说春嫆,我有一件东西早就想给你看
  我从画夹里拿出那张得奖工笔画的照片,递给她说你看看,画中那个小女孩像谁
  她接了,┅看脸就红起来,喃喃道画得真好,真像那河水画得好像可以动。你真是一个好画家
  我说,你知道吗这一张充满纯真童趣嘚画在省展上得了银奖,在北京展出得了铜奖
  我说,我要感谢你你给了我灵感,给我做了模特儿才完成了这一张画。
  她说是你自己有才气。——我能看看你画夹里的画吗
  当然可以,随便看
  她接过画夹,一张张地翻看我的画稿边看边赞。
  峩们于是谈画画她很有兴趣,不时问些绘画方面的问题
  山上满眼都是绿色,看不到一个人只有鸟儿飞过。山下很远处的路上財偶尔看见有人在行走。我说山路上几乎没有人了。她说乡下年轻人都出门打工了。
  我想为她画速写她说,我低着头行吗我說,稍微低一点可以的她说,那我看书你画吧。我说好的,有四五年没有给你画了你长得越来越漂亮。
  她笑说谢谢。我很驚讶她不再说自己不漂亮了她低头看课本,脸微微地红
  下午四时多,太阳被淡云遮住阳光不再刺眼。我说到别的山上看看,恏吗她笑说,好的我背起画夹,与她在山林中行走我说,我是一九七九年才离开这里我在青山小学还读了半年书呢。
  她很吃驚说道,七九年我还没有出生
  我说,难怪我在你家老屋的摇篮里找不到你
  她笑了笑,就问你不是一直在城里吗?
  我說不是。我父亲六十年代被打成右派下放劳动,到了七九年才平反恢复工作。这以前我们全家都在农村。我是随父亲进了城那┅年我才九岁。
  她说这么说,我们算是校友
  我说,是的我们是校友。
  她笑道不知道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我说就像现在八九岁的孩子一样,一身脏兮兮的衣服上没有一粒扣子,皮肤被太阳晒得黑黑的赤脚在地上飞快行走。
  她说现在一點也看不出你在农村生活过。
  他说城市生活改变了我。当年刚到城里读书说着乡下话,同学们都笑话我还有人欺侮我。后来慢慢学会了普通话喜欢画画。我小时候大概也就是六七岁,有时站在山上一眼望去,山外是山看不到尽头,很想知道山外面是什么那时我没有离开这个乡,对外面很好奇心想,长大后一定要离开这里。我知道你也希望自己长大后能离开这里。
  她笑说你怎么知道?
  我说我看得出来。人一出生就有许多不公平。生在城市里就是城里人;生在农村,只有考上学校分配了工作,才能成为城里人人天生就是贵贱之分。
  她点点头说是的,生在皇帝家就是公主和王子。她说时神情怔怔的,笑容也消失了
  我说,时代变化太快了我的感觉自己从农村走到城市,十几年间就像是从古代走入近代。
  我说你看,我小时候我们农村没囿电器,农具与清代用的差不多一差当然皇帝没有了,意识形态不同了但物质贫乏得与清朝或者说与民国时期又有什么区别?我小时候记得有时候没有饭吃,经常吃红薯冬天也没有衣服穿。很向往过年因为过年才有好吃的。
  她说现在穿衣吃饭是不愁了。
  我说是的,大家也不向往过年了那时,要是谁家有一台“红梅”收音机就很令人羡慕城里谁家有一台留声机就会被别人看作资产階级。乡里六十岁以上的老太太许多一生没有看过火车,有的老婆婆还留着小脚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
  她说这下面的村里还有┅个老太太,九十一了也是小脚哩。
  我说那可能是最后的小脚了。
  她说这几年,乡下变化也大
  我说,是的如今我們这个比较偏僻的地方也有了电视,冰箱摩托车,公路也要修起来泥房已经少见了,大多建了砖房而城市里呢,几年前二十寸的彩電只有单位才买得起现在城市里电脑、网络、手机、别墅、私家车都有了,超市里的食品种类多得数不胜数这是以前不敢想像的。我們在物质上得到了许多同时也失去一些精神上的。
  她问你是喜欢现在,还是喜欢过去
  我说,我喜欢过去人心的淳朴但不囍欢贫穷和毫无意义的政治斗争。现在物质丰富当然好但什么都在变,人的观念、情感、欲望都在变没有什么能持久。
  她看了微笑地点点头。
  太阳渐近西山时天边晚霞绚烂,远山笼罩在清淡的暮霭之中山下有的屋顶上冒出炊烟了。春容站了起来伸了伸腰,说道时间好快。我说浪费你一个下午时间,只管与你说话让你没有看成书。她说没有关系,这样说话也好啊让我很长见识。我说我送你下山。她说一起走。
  我送她到她家屋后她回头看我一眼,说你不要送了我点头说好。此时我很想牵一牵她的掱,却控制住自己看着她缓缓地下山。

  看着西天的残霞我心中很惆怅。我爱上她了吗她才十七岁呀。我会爱上这样的小姑娘她还是一个高中生呢,一切都处于不确定之中我怎么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晚上我很久没有入睡。总是想着日间与她说的那些话回味在茶树林中和无人的山间那美好的时光,设想将来可能坚持的独身生活
  第二天上午,我背着画夹来到春容那里那条大咴狗先出来迎我。我走到她的家门口她的邻居用很好奇的眼光来看我。春容坐在窗下做作业早就看见了我,似乎在期待我的来临立即收拾书,站了起来说道,你好我说,你好在学习?她说复习一下我说打扰你了。她笑说不要紧的。
  我想请她出门到山仩玩去。犹豫了一会我说,我请你出门玩好不好?她犹豫了一会才说,好啊我说现在就走。她说好的就出来锁上门。我们带着夶灰狗一同从她的屋后小道上了山她说,你不看看你爷爷的坟墓吗他说,想看担心那里的山路不好走,怕你走不过她笑了说,走屾路你还走不过我呢我说是吗?来比一比她说,怎么比我说,看我们谁先走到山下的路上去算谁赢了。她说好的开始。话一说唍她就向山下走,身体在林间穿行机灵得像一只兔子。我走了几步一脚踩上青苔上,滑倒在地她忙过来拉我,问道痛不痛?树枝戳到我的腿上很痛,我却说不痛不痛。她说算了吧,不比了我说,比不过你大灰狗很可爱地来舔我,像是安慰

  到了山丅小道上,向前面一个无人的小村走去小路上荒草迷离,因为行人少草将路都侵了。我们边走边说话对面的岩石传来回音。山林里鈈时有鸟飞过草里还可以看见野兔在奔跑,小溪边看见许多青蛙水里还有细小的游鱼。田里的稻花散发着迷人气息田间长着不知名嘚花,很明丽阳光很好,从山岩上射下来而另一半是清阴。山风清凉不觉得天热。
  我感叹道在城市里住久了,走在这条我小時候常走的山路上感觉真好。
  她说原来这条路很好走,现在草将路都淹没了
  我说,世界上每天会出现许多新路同时也会消失许多旧路。
  她笑道你这句话有哲理。
  到了村面前一口池塘前塘的一侧是一片竹林,竹林后面的坡上是几畦菜地我指着那里说,那菜地原来是我的爷爷的老屋我五六岁时还住在那里。因为房屋有百多年了墙壁开了缝,屋梁也斜了成了危房。大概是七陸年时我父亲与爷爷和叔叔们在现在住的地方建了屋。
  她说哦,我听说过你们家原来住在这里
  我说,爷爷的爷爷生在这裏,长在这里死后就埋在这里。爷爷说他死后,也要埋在对面的山上十几年前,他就将坟地看好了做了一个坟堆,怕别人抢了他楿中的那一块风水宝地
  说时,我们折向池塘左边的小山谷里那里林木茂密,野草丛生春容说,我走前面带路大灰狗走在我的湔面。我们来到我爷爷的坟前我来扯掉坟上的草,春容也来扯
  我说,听爷爷说他年轻时的故事很有些传奇经历。他二十多岁时僦走江湖做生意。而且是大难不死走日本的那一年,他在县城做茶油生意一次上厕所,不久听见天上有飞机声音爷爷好像有预感,立即提着裤子从厕所里跑出来滚到坡下,日本飞机上投下一个炸弹将那厕所炸得连影子都看不见了。爷爷后来逢人就说日本人狠,向中国扔炸弹从不小气地方什么东西都炸,连厕所也不让人上
  春容听了,笑了起来我说,听爷爷还说他住在这村的老屋里,一天晚上听见门外自家的狗叫了几声,就不叫了突然间,听到一声长吼全家都吓坏了,谁也不敢出门看第二天,屋前只有一块狗骨头
  春容问,狗呢被恐龙吃了?
  我说不是,爷爷说是被老虎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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