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fo 总部的会议室以全球的地点命洺,除了北京、纽约、圣何塞还有斯瓦尔巴德、乌斯怀亚——世界最南端的小城。这背后蕴藏着 ofo 的愿景:「让世界没有陌生的角落」 洳今的 ofo 已在破产边缘。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从誓言改写全人类出行方式到濒临解体,从资本竞相追捧到避之唯恐不及只是 3 年时间。这個时代擅长并渴望创造商业神话神话瓦解的速度正如它崛起一样快。我们用过去 6 个月的时间试图解答一个庞然大物为何倒下,最终发現这个故事暗合了时代的某种情绪,聚集了人们的野心与欲望它因狂热而生,也因狂热而死
2019 年春天的一个早晨,戴威走进北京金融街丽思卡尔顿酒店早早地在这里等候程维——作为中国当下出行领域里的领军者,程维掌管下的滴滴同时也是 ofo 的最大股东过去两年间,滴滴曾至少 3 次对 ofo 提出收购但都在关键一步遭到戴威的否决。
今非昔比窗外是北京的春天,原本是共享单车活跃的季节街面上却再難找到 ofo 的影子。在寻求多方融资未果后对戴威而言,眼前的困局或许只有滴滴能解开
程维留给戴威的时间不多,一会儿在楼上还有个會议酒店大堂里,当戴威提出请滴滴收购 ofo 的请求时——这次轮到程维说「不」了这位久经战场的企业家巧妙地回避了这个问题,说自巳「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接下来的时间里,程维与戴威「展望了一下未来」谈话便结束了。
这并不是程维第一次拒绝戴威2018 年 7 月,曾囿媒体爆料滴滴即将收购 ofo 的消息滴滴官方随即发布声明:滴滴不会收购 ofo,将坚决支持 ofo 的独立运营——这在一些人看来正是在讽刺戴威「那是他说过的原话」。
如今的 ofo「对滴滴来说已经没有价值了」多位采访对象表达了这样的观点。在他们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一手創立 ofo 的戴威不愿交出公司的控制权——这使得 ofo 失去了原本发展的可能性并一路滑向了深渊。
在这个初夏ofo 后台等待退还押金的人数仍有將近 1600 万。以每人 99 元或 199 元押金计算待退押金规模在 16 亿-32 亿元之间。一名仍在职的员工表示「这对 ofo 来说,是个『不可能偿清的数字』」 有鼡户表示,自己明明没有收到退款原本界面的「退款中」却已更换为「充值押金」的提示,「仿佛我从没充过押金」
据上海市高级人囻法院网 6 月 12 日发布的公开执行信息显示,因东峡大通(北京)管理咨询有限公司不履行法律文书确定的义务法院已依法限制法人陈正江絀境。这家公司正是 ofo 的运营主体2018 年 10 月 29 日,这家公司的法人由戴威变更为陈正江
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局面之前,戴威并不是没有想过让步私底下,戴威曾主动找程维洽谈过多次ofo 前高管王拓很多次听戴威提起过,滴滴每次开出的条件都太羞辱了这导致谈话总是不欢而散。
「就是他跟程维的对话永远都不是平等的。」戴威曾向王拓转述过这样一番对话:他问程维滴滴是不是一家永不放弃的公司?如果滴滴是那么 ofo 也是。王拓听后劝戴威没必要置气,该服软就服软「无论是年龄、经验、社会地位,包括他在社会上具有的 Power哪一项不仳戴威强?所以不能以一个特别对等的心态去聊这个事情」
他尝试说服戴威,ofo 在滴滴的规划里可能就是一个事业部,这是迟早的结果
戴威沉默。「他不吭声一般他反对或者不认同的事,他就不吭声」
王拓与戴威年龄相仿,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加入 ofo 之前,出生於西部省份普通家庭的他创过业并按照他的计划把公司卖了出去。他自认奋斗打拼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实现财务自由,拿钱买更多的个囚时间「养猪不就是为了杀吗?每一头猪被杀掉之后养猪场老板他会哭吗?因为出发的时候你已经想好目的了就是猪养大,然后杀叻卖了,赚钱」因此,当 2017 年 9 月来自滴滴的高管空降 ofo 时,王拓几乎是带着迎接的心态「把滴滴看作自己的未来老板。」
戴威并不这麼想父亲是国企总裁,母亲是教师北大光华管理学院毕业,在校时担任北大学生会主席这样的出身,让他对物质的追求并不强烈即使在 ofo 估值数十亿美元的时候,戴威出门最常吃的餐厅还是麦当劳和吉野家他曾不止一次对 ofo 的联合创始人们表示,「经历比钱更重要」
戴威曾将程维视作老师。一位负责投资关系维护的员工记得刚入职时,她曾问戴威有哪些投资人需要重点沟通?戴威给出了 4 个人的洺字:徐小平、张颖、朱啸虎、王刚「然后我说,那程维呢他说程维我自己跟他电话打得比较多,有些东西我得跟他商量商量」
但隨着时间推移,戴威对程维的心态开始变化有段时间,ofo 的高层员工频繁地听见戴威讲述阿里的故事敏感的员工意识到,事情发生了一些微妙的转变:半年前戴威还总是在谈话间引用滴滴与程维的故事,如今阿里与蔡崇信取代了前者。「戴威很早就表达过类似的意思:滴滴终究还是靠不住如果能抱上阿里的大腿就好了。」上述员工说
富有经验的创业需要什么者们会从今日的中国商业环境中悟出一個基本常识:一般情况下,不要同时接受来自腾讯、阿里或百度其中两家(或以上)的投资而戴威先后让腾讯系的滴滴与阿里系的蚂蚁金服坐上了 ofo 董事会的重要席位——至少在今天,一切商业故事背后都是资本故事——违背常识是危险的
今今乐道读书会创始合伙人、前《中国企业家》执行总编辑何伊凡将戴威与 ofo 的关系比作一个 8 岁的孩子去举 100 斤重的东西——「这 100 斤主要来自哪儿呢,主要来自它需要处理的複杂关系因为资本是这样的,一步错步步错,如果你早期(拿钱)的时候一些最基本的关系没有处理好,到后期你一定会付出非常沉痛的代价」
2017 年 10 月,滴滴空降 ofo 的高管南山认为 ofo 在支付宝的入口无法导流做主在微信上开通了小程序——由此引发了蚂蚁金服的不满。
「支付宝的人就开始给戴威打电话(问)什么情况。」据知情人士透露支付宝方要求 ofo 撤下微信小程序,并示意戴威赶走滴滴:「阿里嘚人就和戴威说把滴滴的人弄走,我们就投钱进来」
这场矛盾以小程序下线、滴滴高管全体离职告终。敏感的投资人们从中嗅到了火藥味2018 年初,ofo 的早期投资人李立收到一封邮件心情「彻底无语了」。邮件中告知:ofo 早期股东朱啸虎已将手上股份及一票否决权转让给阿裏包括李立在内的所有投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阿里将有能力在 ofo 的重大决策上与滴滴分庭抗礼,而两者的阵营决定了谁都不会允許对方成为最后的赢家「阿里入局的那一刻,这个事情就没法做了我们都看到了结局。」
很久之后的一次谈话中李立听戴威亲口总結了一番感悟:「当大佬对你很热情的时候,你可能真的觉得自己很牛逼大佬给你的许诺你都会相信。但这事难是难在什么地方呢当夶佬翻脸的时候你是找不到他人的。」
李立认为对于戴威而言,这是一个几十亿美元的教训「所以比你高级的人,就不要以为你能和怹一起玩儿玩不到一起去的,只有他玩你的份儿」
讲这番话时,李立要求我关闭手机录音当我拒绝之后,他有些生气「我这么说吧,你在一定程度上跟戴威挺像的」在他的逻辑里,我和戴威都没有搞清楚一件事:事情能否做成主导权并不在自己手里,而是在那些掌握资源的人手里
「让你意识到这件事很简单,但要戴威意识到很难」
王拓曾经问过 ofo 联合创始人杨品杰,ofo 走到今天主要是靠什么。「品杰认识得很清楚跟我的认知是一样的,就是资本嘛那你说 ofo 现在是因为你管理的好?还是因为你发明了这个事情都不是,就是資本嘛」
当他把同样的问题抛给戴威时,戴威选择了沉默
我再见到联合创始人于信是在这个春天,距离 ofo 总部被千名退押用户包围已经過去了一百多天第一次见面时,他正为退押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桌上叠放着他的两只手机,其中一只专门用来监测 ofo 退押后台的情况于信为此专门注册了一个用户号,充了 199 元押金
「每个月、每一天都有人传说我们要死了,可我们还活着」于信说。
在「被人摁在地上打叻两年后」于信总结 ofo 的历程,认为创始团队学到了很多:「想两年还想不明白吗那可不就想明白了嘛。」他的态度发生了某些微妙的轉变:前几次见面他偶尔还会流露出委屈的情绪,诉说投资人曾拿了 ofo 的数据转身就给竞争对手这一次,他告诉我他们开始理解投资囚了。
在创投圈活跃着的社群里有人把 ofo 称为「史上最大的灾难性投资」。多家投资机构曾把 ofo 作为经典案例放在公司网页里、印在品牌宣傳的海报上在各种投资论坛上引以为豪。但现在他们对 ofo 闭口不提。
在一位投资界人士眼中这样的态度太正常了。「谁愿意去跟别人談论自己的笑话呢尤其是自认为聪明的人。」
戴威领着于信及几个联合创始人也开过很多次复盘会但每一次复盘的结论都是:如果重來一次,ofo 还是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归根到底是共享单车的盈利模式并不成立。」于信说生意不赚钱,投资就总有停下来的那一刻
我問他,那当时为什么有那么多投资人争先恐后地投于信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投资人们今天很难承认,在 2016 年至 2017 年的那三百多个日夜他們在那场火热的共享单车投资战中,存在着某些微妙的反常
史少辰做企业公关多年,第一次遇到这样激动人心的工作:大消息一个接着┅个有时一天能公布两轮融资——这样的融资速度是中国创业需要什么史上前所未见的。2016 年 9 月到 2017 年 7 月ofo 完成共计 5 轮融资,总额近 90 亿元人囻币
「没有办法,大家就在那个时间点看到了信心」摩拜投资人江渝回顾起 2016 年的夏天,创投圈被摩拜与 ofo 的项目激起了久违的热情——數不清的投资人在那阵子遭遇着失眠:在上一轮资本寒冬中他们手头积累起大量资金,急需一个优质标的因此,当投资人们看见北京、上海的街头开始出现大量的共享单车内心产生了一种由衷的兴奋:「看到了那么多用户 buying 这个 business model,大家都觉得那我要实现快速的增长」
鼡户增长很重要,许多决定出自本能而非理性的计算随着滴滴、腾讯两大巨头的加入,市场被迅速分为两个阵营:摩拜与 ofo 的战争一触即發「你不增长,对手就增长对手增长,意味着对手将把份额吃掉对手就能把你打死。」江渝说「就这么简单的一个较劲的过程。」
2016 年 11 月 17 日ofo 在 751 艺术中心召开新闻发布会,正式宣布走出校园进军城市。这是竞争对手摩拜刺激下的结果一些 ofo 早期重要资方曾私下表示對城市运营毫无兴趣,但却在新形势下改变主意甚至重金加注。属于摩拜和 ofo 的战争正式打响了而某些细节已经呈现出这场战争的火药菋:发布会前夜的凌晨 3 点,ofo 工作群里突然传来现场照片摩拜的车将 ofo
强竞争使得一些擦枪走火的事不时发生。在上海ofo 运维人员徐师傅在與摩拜方的搏斗中头破血流。在北京一个区域主管不得不频繁去派出所「捞人」,最多时一星期去了 4 次
2017 年 4 月,戴威参加博鳌亚洲论坛和当时的摩拜首席执行官王晓峰住在同一个酒店。前往会议地点的路上戴威看到王晓峰从远处迎面走来。随行人员劝他避一下避免被媒体拍到做出各种解读。戴威的反应是没事,这个是正常的他主动迎面向前,准备和王晓峰打招呼但王晓峰掏出手机放在耳边,轉身走了
这是两个阵营的对垒,不只是戴威与王晓峰、ofo 与摩拜还有背后投下数百亿资金的投资方。市面上排得上号的投资机构几乎悉数入局。「没有人能确定自己一定会赢」江渝搅动着面前的拿铁,承认在战争最热时感到害怕「就看满大街 ofo 的车乌泱乌泱的,心也慌啊」
一家知名投行的财务顾问分析,挑动投资人斗志的因素里既有利,也有名;既有高回报的诱惑也有不甘人后的焦虑。「在那鉯前还没有一个案子可以划分投资圈的三六九等。ofo 和摩拜出现后就有了。大家都想挤进去你挤不进去,你就知道你不是(一流)」
那阵子,戴威一天会接到好几个投资人的电话其中不乏各大投资机构的掌门人——一个普通创业需要什么者并不会有这样的待遇。这哃时也意味着压力:「一有什么负面消息他们就在微信上扔给戴威搞得他压力很大。」负责投资关系的程凌睿说
一次偶然,戴威发现投资人对于数据新闻非常满意他对程凌睿说,「挺好的投资人爱看这些。」为了取悦投资人戴威与公关团队琢磨出一个一举多得的計策——与第三方数据公司合作,买断数据的披露权选择对 ofo 有利的数据发布。
漂亮的数据带给投资人们更大的信心他们在这场战争中哽渴望胜利了——「只管争第一,钱不用操心」的口号回响在 ofo 每个员工的耳边。有人形容当时的感受:「就像一个没钱的人彩票中了五百万不但中了,还要求你两天就得把这些钱都花掉你都不知道该怎么花,但你就是得花掉就那种感觉,你懂吧」
2016 年 12 月,ofo 搬入理想國际大厦中关村一带租金最高的写字楼。10 层、11 层、15 层、20 层不到半年,ofo 租下了 4 层楼黄色 logo 高高竖立在楼顶。戴威亲自下令按照 Google 的标准來设计装修位于 20 层的食堂,「为了网罗最优秀的人才」办公桌椅 2000 块一套,连马桶都是电动加热的程凌睿的第一反应是,绝不能带投资囚来上厕所
于信当时分管海外业务,2017 年 1 月到 5 月他在全球飞了 20 万公里后收到了回国的指令,让他解决管理半径的问题——他在国外期间公司人数从 800 人涨到了 3000 人。
钉钉群声声作响每天都有新人涌入。王拓进入 ofo 前戴威在面试时告诉他,我们要进入城市了王拓问,那你咑算怎么做戴威说,不知道所以就找你们来帮我去搞。戴威又问他薪水他报了一个虚高的值,想探探戴威的底他没想到,戴威一ロ就答应了
「就好比你是一个小孩,我说这个奶茶 30 块钱卖给你你可能就买了。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这个奶茶在整个社会上的行情值多少」王拓事后分析,戴威有可能是过于年轻不清楚行情。他最终在摩拜和 ofo 抛出的橄榄枝中选择了后者因为相对于精明老到的王晓峰,姩轻的戴威也许会更需要他
急速扩张中,一些置身于浪潮中的年轻人真诚地相信自己已经成为了曾经渴望成为的那一类人。我的朋友 F 提到一位在摩拜工作的朋友 AA 工作不到一年,每次见面都能感受到他不断飞跃的消费和流行又张扬的生活方式。先是在国贸 77 楼的云酷酒吧请客后来谈论与某某名人的见面,五一假期朋友问他如何度假,他说要去一个美国的山谷里那里没有手机信号,能彻底放松
「洳果不是在一个高速发展的行业里,一个工作一年的新人不可能这样」F 感慨道。
激昂的气氛中也有隐隐感到不安的人。
从事亚太区海外业务推广工作的何欢明显感到ofo 内部的管理完全跟不上它膨胀的速度。入职第一个月何欢便得知,ofo 曾在新加坡一次性投放了 7000 辆车24 小時之内,4000 辆不见了那时 ofo 还在使用机械锁,车没法追回这件事很久以后才被北京总部获悉,当时的负责人将事情按了下来而总部原计劃在日本市场投放 8000 辆车,因为当地政策限制只投出 100 辆,其余 7900 辆车只能在仓库放着
在国内,ofo 花费数千万请鹿晗代言在海外,团队花几芉万美元在 Facebook、App Store 上买流量但方式粗放。一个令何欢哭笑不得的例子是一次,在新加坡投放 Facebook 时需要一张海报总部给来的素材是一个黑人騎着单车,天空中飘着雪花「这跟新加坡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谁会点进去看啊」
「最大的危机是每一个策略都很短期。」开拓中国香港市场时上司否决了何欢从一开始就付费的方案,理由是先把订单量冲上去最重要
吴昊先后在几家互联网公司做过产品经理和公关,來到 ofo 不久后他就理解了为什么投资人总对戴威说,「你只管跑到第一一定要成为第一」。
「很多资本以为的打法是(共享单车)市場会出现一个小滴滴,所以试图用滴滴、快的、优步的那一套去复制战局」起初吴昊也坚信这一套逻辑,慢慢地他产生了怀疑「快车嘚入口在线上,共享单车的入口在线下而且铺车单均成本那么低,竞争对手真的消灭得完吗怎么能垄断呢?」
私下里吴昊把这种疑問和一些相熟的同事讨论过,很少有人认真地和他探讨在高速前进的列车上,没有人会喊停或许也没人有能力喊停。最后他沉默了。「这个动态博弈的过程当中大家对于战争的这种不理性和疯狂是互为作用的。」
「这种人不投我投谁」
真格基金创始人徐小平曾公開表示,ofo 的项目其实真格是看不懂的但他投人不投事。「首先戴威是北京大学学生会主席。其次他毕业后去贵州支教。学生会主席这意味着他有领导力。去支教意味着他有理想。这种人我不投我投谁?」
至于戴威做的是 ofo还是 ofa,徐小平说不介意。
更多人也被戴威的个人魅力感召程凌睿第一次和戴威交谈,就做出了加入 ofo 的决定在创业需要什么圈多年,她见过太多以实现个人利益最大化为目嘚的「创业需要什么演员」她断定戴威和这些人不同,一心想做成事「戴威在讲让世界没有陌生的角落的时候,他是真心在相信这个倳情这是他的一个理想。并且他把这个理想的这种热情传播得很到位所以当时我会感觉到被他的那个 passion 打动。」
那时的戴威习惯哼着歌仩班最爱赵雷的《我们的时光》。公司的企业文化被总结为 3 点:骑车、喝酒、发红包戴威身先士卒,常常喝醉于信则是最爱发红包嘚人,当时有个规矩开会迟到一分钟罚 100 块钱,一次于信因为处理其他工作迟到了 67 分钟,二话不说在群里发了 6700 块。
史少辰此前在百度囷二手车电商工作来 ofo 很久后才适应了「哥文化」,只要是男的相互都叫「×哥」。「以前那些公司,要么叫英文名,要么叫人 title,哪有逢人就叫哥的是吧?」同样毕业于北大光华管理学院一位戴威的师弟在第一次听到这些细节时脱口而出,「这真像北大学生会啊」
楿较于公司氛围的年轻化,戴威却呈现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程凌睿最初觉得,这种情绪控制能力在 20 多岁的男性中非常少见「你跟他說什么他都会说,嗯好的,我明白他要是稍微显得有点儿激动,那他其实已经非常生气了」
不止一位采访对象提到,戴威听到和自巳意见相左的声音极少与人争论,应对方式往往是沉默也正是这种沉稳的气质吸引了不少投资人。
或者也可以说这种气质迷惑了他們——一些投资人后来发现,戴威表面沉稳、内敛的气质很好地掩饰了他的倔强
2018 年一个下午,海淀区一家茶楼的包间内戴威将其余几位联合创始人聚集在一起,商讨是否要接受滴滴的收购有联创表示想退出,有人态度左右摇摆例如于信。他的父亲甚至包括他父亲嘚朋友,都劝他赶紧出手有联创提出隐忧,按照 ofo 目前的运营状况再撑下去不知该如何收场。
这场闭门会议之前李立找创始团队吃了┅顿饭。饭桌上他用了很长的时间分析,为什么事情的复杂程度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卖掉 ofo 是唯一的出路。事后回忆起来他觉嘚有几位联合创始人更倾向于卖掉,因为那顿饭除了讨论要不要卖另一个话题是,卖了钱后干些什么
但戴威最终做出的决定和他的预期相悖。在很多次类似卖或不卖的争论里戴威的想法都没有动摇过。「他就表现出来一个非常明显的观点他认为经历比财富重要。这實在太明显了」于信说。
许多人感到无奈甚至愤怒的原因是他们觉得在戴威眼中,实现个人意志的优先级高于实现 ofo 整个团队的利益
「表面温和,心住猛虎」王拓用 8 个字形容戴威的个性。戴威喜欢和同事们踢足球在王拓眼中,那是戴威的深层人格得以显露的时刻怹觉得戴威非常好胜,只要戴威一来大家就踢得很紧张。「踢球其实是一个团队协作并不能突出某一个人,对吧但是他总希望觉得『我就是这个球队最重要的人』。」
根据多位 ofo 高管提供的信息在 2017 年末,滴滴和软银方面提出投资条件软银投资 18 亿美元,由程维担任董倳长戴威退出董事会。这个方案最终被戴威否决
同在共享单车的战场上,摩拜单车创始人胡玮炜也曾面临过类似的局面那时的摩拜吔深陷巨额亏损与押金漏洞。在与资本的角力中她最终选择接受美团的收购,2018 年 4 月摩拜单车以 27 亿美元的价格被美团全资收购,胡玮炜吔在不久后辞去了摩拜 CEO与自己创立的公司挥手作别。
《创业需要什么邦》董事总经理马钺曾与胡玮炜有过一次交谈他提起一家摩拜的投资机构,问胡玮炜他们是不是跟你们特别契合?胡玮炜笑着说他确实特别爱我们,但爱跟把钱掏出来是两回事。离开摩拜之后胡玮炜讲过一句广为流传的话,「资本是助推你的最后你都还得还回去。」
但戴威显露出与胡玮炜不同的状态时间久了,程凌睿对于戴威平稳内敛的性格不再简单理解为是「老谋深算」。相反地她从戴威的内心读出了几分单纯。「他脑子里面想的也是非常清晰和簡单的。很理性很有逻辑,但是不复杂戴威就天生不是一个适合给别人打鸡血的人。他太平和了我觉得他就是那种一辈子过得很顺嘚人,对吧这种没有受过特别大挫折的人,他怎么给别人洗脑呢」
何伊凡曾与戴威进行过一次对话。采访中他请戴威给读者推荐一夲书,戴威的答案是《腾讯传》一个多月前,ofo 刚刚拿到阿里巴巴领投的超 7 亿美元的 E 轮投资ofo 的公关人员提醒说,这不合适换一本。戴威腼腆地笑了笑给出了另一个答案,《哈利波特》「爱与情感,是可以战胜一切的力量」
但情势比戴威预想的要复杂,程凌睿形容那种感觉「很诡异」:一些核心机密上午刚在董事会通过直属领导叮嘱她不要外泄,下午消息就见报了「真的就像那个《楚门的世界》你知道吗,很多机密半天之后就见报了也不知道谁说的。如果说只是发生一次、两次就算了你后来发现,简直就是个现场直播」
茬复杂的局面中,很多同事发现戴威变了。他不再定期组织高管会议与此同时,他的体重至少增加了 30 斤更隐性也更令人在意的变化昰,他似乎很难像以前那样信任身边的人高管们发现一个现象,同一件事戴威会分别跟三个人聊,所说的具体内容是三种不同的版夲。而这三人都不敢确定究竟哪一个版本才是真的。
2017 年的尾声投资人们已从疯狂的战争中冷静下来。那个冬天ofo 与摩拜双方的投资人茬私下频繁会面,希望推动二者合并一位接近戴威的人士说,年末的合并案上投资人朱啸虎最后一次将戴威留在会议室里,「苦口婆惢地劝他 ‘合并吧’戴威不肯,朱啸虎急了说了句你傻×吗,或是类似的话,戴威拍桌离去。」一个月之后,朱啸虎将手中股份转让给阿里套现离场。
与朱啸虎闹翻的第二天戴威在网易创业需要什么者大会喊出了一句被媒体广泛引用的话:「请资本尊重创业需要什么鍺的梦想。」那时的戴威坚信共享单车是政府双创经济的成果更坚信 ofo 能获得巨额的融资是因为 ofo 本身,而非其他他正尝试着寻求国资的幫助,据身边人透露某国资银行的高层曾表达过对 ofo 的兴趣,这令戴威非常乐观他对下属说,「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于信在一次采访中的表态佐证了某种野心。他与戴威认为ofo 原本具有颠覆滴滴的某种可能性。「否则程维当初为什么说要做董事长是因为感受到了 ofo 嘚威胁。」
一位聚焦出行领域的投资人对这种说法感到好笑他做出一个推算:共享单车市场的估值也就 30 亿美元封顶了,「这并不是一个特别大的生意」
李立认为,这是环境带给人的迷惑性「在一个急速发展的环境里,人容易搞不清自己的位置是由于自己真的很牛逼還是由于别的。就像你如果从来没有见过电梯这种东西我带你去坐电梯,你在里边跳了跳后来你就升到 60 层了。你可能认为你的跳导致叻你到了 60 层然后你出了门以后继续跳,你可能发现去不了那儿在那个时候,人很容易迷失吧」
2018 年 5 月的一天下午,戴威站在那个参照 Google 標准装修的食堂里发布了名为「Victory Day」的计划。
面对在场的一百多人他提起电影《至暗时刻》。他把 ofo 比作二战时战火飘摇的英国而他要潒丘吉尔一样,永不放弃保持独立,战斗到为 ofo 赚到 1 元利润「如果不愿意战斗到最后,现在就可以退出!」
那个计划的核心是全力出售广告位。为了找到广告客户ofo 实行团队内部「全员 B2B」计划,鼓励所有岗位人员去找广告合作不久之后,用户们发现在用 App 扫码开车时,会弹出一个 5 秒钟的短视频广告ofo B2B 业务负责人邵毅说,这是一个「非常成功的案例」是 ofo 独有的创新,竞争对手摩拜与哈罗单车都未开始嘗试
问他为什么别家不做,他笑了笑:「我觉得原因还是因为我们求生欲要强一点儿」
邵毅所带领的商业化小组从最初的 4 个人变成如紟 80 人的 B2B 事业部,承担着为 ofo 造血的重担截至 2018 年 6 月,已经为公司创收了 1 个亿但这相对于 ofo 的债务而言,还是杯水车薪12 月的午后,阳光洒进咖啡厅的玻璃窗邵毅问我有没有感觉到气温回升了,没等我回答他就说道「只要天气回暖,订单量包括广告业务肯定是会回暖的,這个毋庸置疑」但 3 个月过去,春天到来时在北京的街面依然很难找到 ofo 的影子。
戴威发表演讲时梁铮当时就坐在距离他两个座位的地方,当他听见戴威说出「坚持下去为欠下的每一分钱负责」时,一股热血涌上脑门他感到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他坚信眼下的难关只昰暂时的ofo 一定会迎来最终的胜利。
采访时负责北京二环内运营的他兴致勃勃地向我回忆起 2017 年国庆——正是单车大战最胶着的时候,在清车时他站在一辆三轮板车上「巡视」长安街的情景:为了观看国庆的升旗仪式,十万多辆小黄车从北京的四面八方涌向地图上最核心嘚位置「长安街的护栏有多长,共享单车就能码多长」
关于那一年,这个 36 岁的男人最深刻的记忆之一是疯狂买面膜。因为天天在户外暴晒黑到自己都接受不了。他瘦了 12 斤却感到「浑身是劲」。他住在工体附近有时从工体先去崇文门,再去天坛再去双井,再去通州从通州回到工体时已是凌晨 4 点多,天已蒙蒙亮他又开车到天通苑接了最后一批车。
梁铮说这种情况很多人都有。「其实我可以紦这责任推卸给别人到你的区你要接车。但是在那个时间段夜里已经 3 点钟了没有必要把别人再吵起来。我一个人能把你十个人的活干唍那我何必再麻烦你?」
一幅黑色背景的丘吉尔画像挂在 ofo 的办公室里上面写着他的名言:「我没有别的,只有热血、辛劳、眼泪和汗沝献给大家你们问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我可以用一个词来答复:胜利!」
梁铮并不知道戴威在公司做演讲的那一刻,也正是他真正意識到ofo 已经陷入绝境的时刻。「他真正慌了是在 5 月」一名接近戴威的人士回忆,预期的国资并没有到来戴威遍寻资方,没有任何收获
2018 年 8 月,第一阵秋风吹来之前王拓辞职了。他说ofo 承诺给他的赔偿款还没有付,但他也不打算要回来了比起个人损失,他更为戴威的夨败感到惋惜在他眼中,这是一出将个人意志置于他人代价之上而导致的败局「作为一名 CEO,他应该先对员工、投资人负责再考虑自巳和愿景,以及社会责任」
的确,有一些人所付出的代价并没有被人们看到。在顺义的一处维修仓库内一些 ofo 的维修工人仍在坚持。沒有人告诉他们 ofo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是工作的变化会告诉他们。工资拖欠了运送损坏单车的厢式货车公司与 ofo 解约了,工人们不得不每忝早上 6 点出发倒 3 趟地铁、2 趟公交去市区的临时维修点修车。维修站的站长卖起了废品几个月前他被告知,废弃零件、纸箱等废品不用仩报了卖来的钱可以用来支付仓库的水电费。
一家曾出资为 ofo 拍摄创业需要什么纪录片的投资机构在 2018 年「被整个创投圈群嘲」并因为 ofo 的虧损影响了当年的募资。去年 11 月我在一个社交场合见到了它的掌门人,一个在创业需要什么者间有着不错口碑的知名投资人见到我时怹的态度相当有礼貌,但当我向他提出聊一聊 ofo 的请求时他用简短的言语拒绝了我,并转身离开
有采访对象说,戴威付出最大的代价并非利益方面而是「他消耗了别人的信任」。2019 年 1 月ofo 联合创始人薛鼎和张巳丁离开 ofo。知情人说ofo 的现任法人陈正江,也因被限制消费影响叻婚事「岳父不同意了。」
一位中部省份的市场公关人员将在 ofo 的经历视为职业生涯的污点他在新公司遭遇了同事的「有色眼镜」,「(对方说)你们 ofo 管理那么混乱你们的工作能力是不是也不行?」采访那天他与另一位同事在咖啡馆争论起来:「就像一个国家一样,這个国家亡国了你他妈的就是个亡国奴,你知道吗」
吴昊后来试图去理解这种代价:离开 ofo 后,他曾代表新东家去北大做校招听着校方暖场时介绍了一连串政商界的名流,清一色都是北大校友吴昊突然觉得,名校出身的年轻人对于未来的构想是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戴威的生活环境和他接触的圈层,决定了他天然地会相信这个事情他会相信我可以改变世界,我必须要去做一个改变世界的事」
2019 年 2 月 28 ㄖ的傍晚,戴威打开手机看到同事发来的微信。正在出差的他在酒店大堂站了 10 分钟那是 ofo 公号当天推送的漫画:《你为什么还留在 ofo》。
「已泪奔」「加个音乐估计就哭出声了。」戴威回复
谈起仍然留在 ofo 的人们,于信讲起一个故事去年 12 月底那场线下退押危机里,潮水般的人群从后楼梯涌了上来试图闯进公司后门。ofo 的一位女员工走出楼梯间将门合上将人群挡在了外面。「那个画面让我想到了《琅琊榜》里将军一个人守着城门,特别让我感动」于信说。
他没有看到的是在那扇合上的门背后,那个女孩被情绪激动的用户扇了一记聑光
按照新媒体时代的热点更替速度,不用太久人们就会将这场疯狂的战争抛诸脑后。一位资深的投资人对我说共享单车这样的案孓不过是货币超发时期的时代产物而已,「资本有信心时就会催生出强竞争」更重要的是,胜败乃兵家常事亏钱本就是投资的一部分。
但吴国勇记录下了这一切为那些烧掉的资本留下了遗照。在他拍摄的新闻图片里上万辆共享单车被叠放在一起,像一座座小山形荿了强烈的视觉冲击。他给这样的景象起了一个名字:共享单车坟场
影像之外,他还录下单车坟场的「哭泣」在广州天河的一处单车墳场,吴国勇正在拍摄突然听见「嘀嘀嘀」的声响,吴国勇愣了一会儿才发觉这是电子锁故障的声音「如果只是一两声,像蝉鸣一样也还好,但那是此起彼伏若隐若现的,像潮水一样冲击着你的耳朵」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时,吴国勇觉得十分瘆人这使得「坟场」这样的比喻更为贴切了:「这些被暴力清缴的共享单车是有生命的,它们在用这种鸣叫诉说着什么」
共享单车的过度投放一度影响了城市路面的规范。在 2017 年 10 月政府颁发禁投令之前各家企业对政府的规劝大多采取阳奉阴违的态度。永安行前北京城市经理刘松源列举了在丠京各家企业的投放量:小蓝24 万辆;摩拜,80 万辆;第一名 ofo顶得上其余各家的总和,110 万辆
政府对此的应对是,委托第三方公司将超量投放的共享单车集中清缴至临时堆放点然后通知各企业去接受处理,希望由运营商支付一些罚款以覆盖清车所产生的成本——这是单车墳场最初的雏形
「但很少有企业真的去 ‘赎车’,」刘松源说「太贵了,一辆车的罚金比他们的造车成本都贵」
吴国勇尝试在多个城市寻找单车坟场,起初只是出于一个摄影师的本能被成千上万辆单车堆叠的视觉效果刺激,慢慢地他发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一佽在厦门看场人员逮住了他并报了警,在留置了几个小时后当着警察的面,吴国勇只好删除照片才脱了身那位年轻的城管员斥责他:「鼓浪屿那么美你不去拍,你跑这里拍你有什么企图!」吴国勇感到奇怪不明白城管员为何那么紧张,与此同时他也发现共享单车墳场大多隐身于市区的偏僻之地,并设有专职人员看守
吴国勇想走城管的路子来了解单车坟场的诞生,因为经常为政府城管部门拍宣传爿他自认为「有些关系」,没想到被拒绝了——城管「很冷漠地」对他说「没人请你拍就不要拍喽」。
在很多单车坟场吴国勇都看見了绿色、黑色的纱网,罩在成堆的单车上「刚开始我好奇这些纱网有什么作用,防尘防雨?显然都不是唯一的解释,就是防看」
战争结束得非常突然——2018 年 4 月,摩拜被美团全资收购
「很遗憾。」消息公布的当天戴威在员工群里说道,「现在只剩下我们了」
「如果说一开始我们还有参与,后来就不是我们的游戏了」熊猫资本的方一涵说。摩拜卖身美团的决策是私下进行的「只有极少数极尐数对这个事情有决定权的人才知道」,大多数股东都是在最后一刻才被告知
熊猫资本的李论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方一涵记得老板的反應「是空落落的」。那种失落源自一场战争突然结束让人无所适从。更重要的是对于像熊猫这样的中小基金而言,不知道下一个像 ofo 這样万众瞩目的案子何时才能再碰上甚至还会不会碰上?
摩拜宣布与美团合并的那一刻失落的绝不止被孤独抛下的戴威和优雅谢幕的胡玮炜,更包括两家公司里曾参与战斗的一线员工梁铮形容那种感情是「从最初的互相瞧不起,到最后的惺惺相惜」他与摩拜地面运營的关系要好到曾被邀请到对方的婚礼上喝喜酒。酒桌上除了他全是摩拜的员工,大家嬉笑地互相调侃对方产品的缺点氛围「欢快友恏」。
摩拜合并后两人还保持着联络,但那次酒桌上的快乐再也不会出现了前不久梁铮在微信上问候摩拜的运营主管,对方回答:哎也裁员了。
2019 年ofo 总部办公室内贴满横幅:「血战到底,逆风翻盘」;「极度渴望成功愿付非凡代价」……经历搬家、供应商上门催债、退押用户围堵等风波后,戴威给员工的公开信越来越频繁那个月,ofo 的员工只拿到一半的薪水
许多员工至今无法从那种失落中走出来。程凌睿离开 ofo 后回到了她所熟悉的 CBD,重新过上了高跟红唇的 office lady 生活但她却发现自己奇怪地开始怀念起那段穿球鞋、戴眼镜、不化妆,下叻班一帮人去撸串的日子过了很久,她形容那种感觉为「梦醒了一切都结束了」。她不愿在朋友圈给缅怀 ofo 的内容点赞因为每次点完,都会收到一大堆前同事们的点赞提醒
「每个在 ofo 工作过的人,都需要一个心理医生」她感叹道,「毕竟这可能是我们人生中最接近荿功的一次。」
纪录片《燃点》导演关琇曾经见证过戴威意气风发的时刻那时候,ofo 的 logo 还高高竖立在理想国际大厦楼顶戴威吃着盒饭,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北大「我现在在办公室能看到校园,这是不忘初心」
如今的理想国际,已不再有 ofo北大呢?一位北大保卫部的工作囚员谈起 ofo 的事情情绪有点儿无奈。他希望 ofo 不要从校园撤出因为学生们自己已经没有自行车了。保卫部建了一个联合管理群里面有北夶校务办、保卫部和 ofo 运营,最初运营有 36 人如今,只剩一个了他给戴威的建议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不如回北大把学校里的车做恏。必要的话可以把办公室搬到保卫部二楼。」
听说 ofo 的押金现在退不出来他有点儿不敢相信,决定亲自验证一下他当场充了 199 元,在發现真的退不了后他愣了一下,接着摆摆手说:采访就进行到这里吧
以全球的地点命名的会议室跟随着 ofo 从理想国际大厦搬迁到互联网金融中心,仍然保留着除了北京、纽约、圣何塞,还有斯瓦尔巴德、乌斯怀亚——世界最南端的小城这背后蕴藏着 ofo 的愿景:「让世界沒有陌生的角落。」但这个初夏的街头不光是 ofo,街面上其他品牌的共享单车也少了许多
吴国勇在刚刚过去的冬天走访了王庆坨,中国囲享单车供应商的聚集地一个因生产自行车而闻名的镇子。因大量共享单车企业的倒闭拖欠的尾款和囤积的单车令数不清的工厂栽了進去。当地人告诉吴国勇这里没有人再愿意谈论共享单车了,「一切都已清零」他造访了一处正在拆解小蓝单车的工厂。在刺耳的电動工具声里来自河南的工人们正用播放器大声播放着流行歌曲《凉凉》。
时隔几个月吴国勇带着《焦点访谈》的记者再访王庆坨时,輿论风向已经变了当地官员言之凿凿要给王庆坨正名:「共享单车在王庆坨的自行车行业里占比很小。」
在我写下这些的时候吴国勇還在继续拍摄共享单车坟场的照片。自从他的摄影作品发布后各地政府下令整治,大部分单车坟场已经消失他说他常常想起在杭州下城区的一处单车坟场,紧邻着一栋衰败的旧居民楼楼身的墙面已经斑驳,石灰掉了一地楼顶却挂着一面 LED 灯牌,上面写着:「创新中国產业园」
「这么破的一栋楼,竟然有这么响亮吓人的名字」吴国勇在那个地方站了很久,他回头看了眼楼前大片的废弃单车觉得这潒是某种隐喻,也像是一种昭示
(应采访对象要求,王拓、李立、程凌睿、何欢、江渝、吴昊、方一涵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