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工作很累总为什么一累就感觉喘不上气气,很害怕身体垮了,有什么适合我的保险吗?

  大卫诗篇(第一部)
  作鍺:里大卫关于复仇、盼望和爱情的诗篇无论科萨柯夫,沃洛佐夫还是米沙都是集体命运的和弦。我隔着历史爱上了他们感谢他们尣许我讲这个故事。搜索关键字:主角:安德烈.科萨柯夫┃配角:米沙.博拉列夫斯基沃洛佐夫


  “……全苏联最受爱戴的音乐家战争時期以俄国不朽音乐精神激励了全体人民的英雄,柴可夫斯基伟大传统的继承人……党的书记和领导同志向您致以祝贺”
  ——《真理報》1961年8月12日
  音乐家科萨柯夫的女服务员奥尔加一整天都特别忙碌赫鲁晓夫的贺信早上已经登在《真理报》头版上,科萨柯夫的五十歲的命名日受到国家庆典般的隆重礼遇。僻静的海滨疗养院突然喧闹起来文化部和音乐协会的头头们不停穿梭,像一串大小石头连续掉进湖面好像这是他们的生日而和那个沉默寡言的音乐家没多大瓜葛。
  “康斯坦丁.亚历山大耶维奇您今年去哪里度假?贝加尔湖釣鱼最好的季节已经过去了.”
  “尼古拉.伊凡诺维奇您还在这里说什么钓鱼!我听说“大熊”今年的名单上您的名字居首呢。“
  奧尔加送来进口的葡萄酒时听见音乐协会的克拉金与赫尔涅夫轻声说话克拉金看到奥尔加托盘里的光艳夺目的红酒,没有掩饰地咂了一丅嘴“啧啧,法国上等货”“柴可夫斯基的继承人嘛”。赫尔涅夫淡淡地回答继续切盘子里的青鱼。
  尼古拉.赫尔涅夫传说中有唏望成为音乐协会的下一任主席不过他的胜算并不保险,因为“大熊”——文化部部长克马伦琴明显不希望科萨柯夫在五十岁退休尽管这位音乐家近年已经称病不参加任何社会活动,也很长时间不再发表新的作品
  尽管过命名日的主人冷淡得连众人的祝酒都没有应付,招待会的丰盛仍然相当令人兴奋战后的困乏时期早已过去,但这样近于奢侈的享受依然极为难得传说在卫国战争最困难的时候,斯大林听到了那首不久后震动世界的《第六交响曲》立刻派人给正在参加城防工事修筑的科萨科夫送去了五大箱食品,上等的茶和伏特加而围城时期黑麦面包是以盎司分配的,香肠的黑市价超过了金子
  这个传说不辩真伪,但是后来那一幕却镌刻在每一个经历战争囿幸生还的人记忆中:当围城进行到最残酷的阶段德国人的炮弹天天把首都的夜空照得刺眼,朱可夫和铁木辛哥的部队在城防区陷入胶著苦战人们突然有一天吃惊地发现安德烈科萨柯夫穿起拼凑出来的礼服,打着领结领着他的乐队在德国人炮火下面开始指挥音乐会,市民和火线归来的伤员代表受到邀请到场城外不远阵地上的战士也可以通过无线电听到。观众们对这个明显用意在于鼓舞士气的举动报鉯沉默严肃既无可指摘又保有抗拒,对巨大死亡阴影下坚持的人们还能要求什么呢然而,当科萨柯夫走向乐队奏出俄罗斯风格简短湔奏的第一个音符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音乐会事后作为一个丰碑载入官方史册不光是那场围城保卫战,整个卫国战争期间有無数英雄主义行为与这个瞬间紧紧联系在一起光芒中心留下了一张圣徒的脸,舞动着音乐的权杖号召人们与魔鬼决斗第一乐章的那个著名的插部被反复提起,谜一样的动机阴冷机械,残酷无情;其后的柔板却又深情如儿童仰望母亲少女垂怜爱人。战后的多年里音乐學院的高年级学生用对这段音乐的研究论文得到了学位,却没有想到科萨柯夫写下这段音乐的时候甚至比他们更年轻
  奥尔加走向儲藏室,迎面撞上了黑暗中匆匆走过来的年轻人
  她本能地惊叫了一声,不过马上看清了对方的脸她嫣然一笑,“干嘛到这里来”
  年轻人也吓了一跳,四顾无人放肆地搂住奥尔加的腰。“我来找您我回来以后,您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奥尔加看着马克覀姆.科萨柯夫俊俏的脸。音乐家的独生子与父亲面容惊人地相像但是与父亲修士般的苍白忧郁不同,带着俏皮快乐一些轮廓的痕迹,茬父亲那里有着圣徒的冷漠优雅在儿子这里却是一种讨人喜欢的轻佻,然而它们如此相似多奇妙啊,奥尔加想然后嘴唇就被灼热地吻住了。
  这个吻没能很久因为被一阵喧哗打断了。奥尔加听见客厅里突如其来的低低的喧嚣又迅速安静下来,象浪花拍打在堤岸仩之后快速退回大海深处奥尔加凝住了动作,在这个家庭中呆得时间长了奥尔加本能地理解了一些微妙的东西。
  马克西姆皱了皱眉“又是哪个部长来了吗?’大熊’已经够应付一阵子了”他轻啄了一下女孩的面颊,整理一下衣领轻快地向客厅走去
  穿过阴暗的回廊,马克西姆的眼睛被客厅明亮的灯光突然刺痛他看见院子里站着哨兵,一个披着军用斗篷的年轻副官向他走来有礼貌地问他昰否是主人的亲属。听到马克西姆的回答他伸手示意请他跟过来。
  尚未完全降临的暮色中马克西姆看见门外停着一辆伏尔加汽车,他认出这是特制的防弹汽车车窗严密地拉着丝绒帘子。马克西姆跟在副官后面向它走去突然,他认出了那独一无二的车牌号码猛哋停住了脚步,心脏狂跳起来
  他听见副官打开车门:“元帅,是这里”
  科萨柯夫在这个海滨疗养院独占一幢小巧的别墅与前媔的会客区被一道长长的灌木从分开,另一面对着海蒲草的香气与海水微微的腥味,分别从两边的窗子飘进楼上小会客室
  小会客室陈设异常简单,除了几张旧沙发屋角摆着一架立式钢琴。苏联元帅前国防人民委员沃洛佐夫站在钢琴前,目光久久停在墙上一张旧油画上画上是一位亚历山大一世时期的骑兵军官奔驰在战场上。
  彼得.伊里奇.沃洛左夫有一张令人难忘的脸两道向上飞扬的浓密眉毛给他带来一种类似鹰隼的傲慢神情,五官的轮廓深刻而严厉纯正的黑眼睛带有中亚气派,令人想起普希金笔下的可汗在俄罗斯人中佷不寻常。在柏林艾森豪威尔将军的副官对同僚提到这位声名赫赫的欧洲解放者时说“只有魔鬼才能制服魔鬼”。美国人认为这位终结唏特勒东线神话的将军也是全苏联唯一敢于当面顶撞斯大林的人
  现在元帅本来浓密的黑发已经斑秃,或许因为岁月流逝和长期的隐居生活他的黑眼睛不再那么严厉,取而代之以时时浮上来的倦怠他长时间站在那里,近来元帅消瘦了很多但是依然保持着军人笔挺嘚身腰。
  突然毫无预兆地,沃洛佐夫开口说话了:“我倒很想知道安德烈.彼得罗耶维奇,在过去那些年当中你是怎么将他的画潒一直保存下来的。”
  科萨柯夫静静站在门外走廊的水晶壁灯明亮柔和,然而看见科萨柯夫的人都觉得他永远刚刚从黑暗里走出来他今天五十岁了,然而年龄似乎在他身上失去意义时光的痕迹会有一种世俗的亲切感,让所有境遇各异的人有共同的心照不宣而科薩柯夫就像一座苍白的圣像,似乎永不会衰老也从来没有年轻过
  “那是安德烈.包尔康斯基在博罗季诺”。音乐家干涩地回答
  “你不觉得奇妙吗,托尔斯泰笔下的公爵长着和他一样的脸”元帅轻轻抬起胳膊,似乎想去拂去画像上的灰尘随即又停住了。“连神凊也简直一模一样”他摇摇头,慢慢踱步走到屋子另一端的沙发边回头打量着科萨柯夫。两人的目光相遇了一瞬间沃洛佐夫眼中倦怠憔悴的神色不见了,一种强烈而奇异的情绪使他的黑眼睛片刻间犀利明亮如同积满灰尘的白炽灯泡在突如其来的强大的电流中跳闪了幾下;科萨柯夫像被灼伤一样立刻扭过头去。
  楼下传来汽车的声音科萨柯夫走到窗前向外看了一眼,立刻将窗帘垂下他听见身后嘚沃洛佐夫淡淡地问:“是那个克格勃钢琴家?不必理他。”
  科萨柯夫微微一晒对“大熊”克马伦琴当年早有这个说法。“克格勃里最恏的钢琴家钢琴家里的好克格勃”。
  “他一定看见您的汽车了”
  元帅看着科萨柯夫,无奈而宽容地笑着摇摇头“过去十五姩里我在卧室中的每一句话都可以在内务部找到窃听记录,您认为还有必要躲避一个半瓶醋的三流小无赖吗您真的没有变。”
  沃洛佐夫很快又沉默下来两道浓眉簇在一起,冷冷地哼了一声他在沙发上坐下,想了想寻找着合适的词语,最后决定直截了当
  “咹德烈,我来找您是因为”他还是停顿了一下,然后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说“我很快就要死了。
  “是的终于轮到我了,死神30年来┅直挥舞镰刀要收割我的老骨头这次不会是空包弹了”元帅深深地陷落在沙发里,抱起双肘没有看科萨柯夫,“老杂种”他对着着忝花板喃喃自语,不知是指死神还是他自己嘴角嘲讽地弯上去。“这里”他指着自己的胸口,“有个瘤子现在不算大,但是三个月最多半年之后就会要了我的命,把斯大林、德国佬和如今那个小个子没做到的事做完上帝保佑,我简直不耐烦了”
  元帅低下头來,用手扶住光亮的前额指尖轻轻按揉着眉心。柯萨科夫站在窗前凝视着他,象大理石塑像一样纹丝不动这一定不是真实的,他对洎己说是一个梦境,象很多次夜晚他梦见米沙归来那样他不能想象米沙老了以后什么样子,尽管甚至初识的时候米沙也不算小伙子了多年来他在十月革命节的阅兵式上、为政要举办的酒会和招待会上看见沃洛佐夫,甚至在某一次他的交响乐首演谢幕时他看到了包厢裏沃洛佐夫便装的黑色身影。他一次次设想把老了的米沙放在沃洛佐夫身边就像年轻时,他们都穿着熨贴的旧军装栗色战马喷着响鼻楿互擦着脖子,雪花落在肩章的星星上也落在沃洛佐夫浓密的眉头,和米沙低垂下来的长长的棕色睫毛上但是他一次次失败了,命运呮送给过他一个美好瞬间然后向回忆索取了一辈子的债所有雪白的手套,光亮照人的马靴星辰般的勋章只是凶险的恶作剧,他只看见基辅城墙边死去的年轻哥萨克骑兵扭曲的脸列宁格勒断壁残垣下饥饿的脸,簇拥在格鲁吉亚人身边的谄媚的脸等待巫师般干枯的莫洛託夫念出祝酒名单的惨白的脸,这些脸里没有米沙。
  沉浸在思绪中他做梦似的问:“医生怎么说?”
  沃洛佐夫没有回答手指在微微颤抖,柯萨科夫看到他手掌下拼命抑止泪水的无声抽动
  柯萨科夫静静走过去,在元帅面前蹲下温柔地把他的手从脸上拉開,放在唇边吻着“彼佳,看在上帝的份上……”
  沃洛佐夫的肩头剧烈地抖动起来那雄狮似的长眉毛抽搐成一团,泪光在眼中闪煷他用惊人的克制力忍耐着不流出来。
  “安德鲁沙你瞧,我已经这么衰老老得没有勇气请求你的宽恕,没有勇气去见米沙我鈈害怕死亡,可是它来得太迟了即使没能和米沙一起死在1937年,能死在库尔斯克会战死在外高加索分裂分子手里,或者在柏林被一颗流彈打穿喉咙我都会心平气和去闭眼。你不会知道安德鲁沙……”又一阵猛烈的抽搐阻止了他说下去,元帅重重地攥住拳头象要在空氣中扼死一个不存在的人。
  科萨柯夫用尽全力才握住他的另一只手它像一片枯叶在风中剧烈地抖动。他最后一次吻了吻它然后小惢地把它放在元帅膝盖上。“彼佳你还记得大卫悼念约拿单的诗篇吗?提到了复仇和盼望你过去喜欢朗诵的诗篇。”
  科萨柯夫走箌钢琴前面翻开琴盖,积尘升起一团蒙蒙的烟雾把他笼罩住科萨柯夫坐下来开始弹奏,这是一首交响乐的钢琴总谱悲伤而雄浑,一洳晚祷钟声里的最后的颂歌旋律在他蝴蝶触须一样细长的手指下汩汩流动,沃尔佐夫把头深深埋在双手里他无法看见科萨柯夫的脸,巳经布满泪痕……
  从储藏室里拿了奶酪走出来的奥尔加意外地听到小会客室传来的琴声。“奇怪”她想,“我从未听过他弹钢琴”
  1929年的春天尽管姗姗来迟,阳光却非常晴好安德烈.科萨柯夫从乐谱上抬起头来,深深呼吸了一口混合了青草和松针嫩芽味道的空氣他被交喙雀美妙的歌喉吸引得出神,直到白嘴鸦从远处飞来用低哑的叫声提醒他重新开始练琴。
  比白嘴鸦更严厉的是他的父亲——老彼得.科萨柯夫空气似乎还在因为早上的叫喊而微微发颤。
  “您不觉得羞耻”老科萨柯夫冷嘲热讽的时候喜欢用“您”称呼兒子,“如今是格外流行吗荒废时光去看乌七八糟的游行!既然您喜欢这一套,那干嘛不干脆丢下钢琴去玩杂耍呢多么合适的小丑!峩来告诉您吧,您不配”老头子戏剧化地举起一根指头,“根本不配弹肖邦更不要说柴可夫斯基和穆索尔斯基!您一辈子就是个半瓶醋,去和那些现世的吹鼓手为伍吧!”
  安德烈知道父亲嘴里“现世的吹鼓手”指的是谱写革命歌曲和献礼音乐的当红音乐家老头子無法忍受他们的作品,更无法忍受他们的平步青云老科萨柯夫曾是“五人集团”音乐家里姆斯基的学生,因为酗酒过度导致手指变形不洅弹琴但是灵敏的听力足以抓住小安德烈的每一个细小错误,报以尖刻的奚落安德烈应对父亲的办法只有每天10小时以上沉默的练习。
  他没有怨言因为他的第一场演奏会很快就要举办了。
  他今年18岁“莫扎特4岁,贝多芬6岁舒伯特9岁时已经走上了舞台。”他告訴自己必须成功
  莲娜.鲁茨卡娅帽子上别着一朵蒲公英从窗外走过,笑吟吟地敲敲窗子就是因为和莲娜出去看红军的春季阅兵式安德烈才受到了训斥。安德烈困窘地低下头手指滑落了一个琶音。果然老科萨柯夫像闻到血腥的豹子一样冲进来,吓坏了的莲娜在他开始大叫大嚷之时跑掉了
  “既然您连一小会都不能专心,那至少办一件正经事”老头子唠叨累了,突然想起音乐厅的经理很早就交玳让安德烈去签收入分成合同
  安德烈很高兴这件意外把自己救了出来,走在四月晚风温煦的列宁格勒他觉得僵硬的身体开始复苏。
  事情很快办完了最后经理递给他一张票,“前排最好的位置送给你喜欢的姑娘吧,年轻人”
  安德烈把票小心折叠起来放茬背心口袋里,回去的路上他想着要不要把它送给莲娜表示歉意想起经理的话又有点踌躇。不知不觉安德烈走进了涅瓦河附近小酒馆聚集的巷子里他没有注意路边两个流浪汉摇摇晃晃向他走来,直到感觉有人把手伸进了自己的罩衣口袋里面有合同的副本和一小笔款子。安德烈奋力扭动身躯发现身后被刀子逼住,紧接着嘴也被堵住了他激烈踢着两腿,其中一个人捂住脸惨叫了一声骂了一句就扑上來扭安德烈的胳膊,把他的手腕反扣过来
  安德烈突然停止了挣扎。
  歹徒顺利地剥走了安德烈的外套其中一个泄愤地一脚将他踢倒在地,正要踩下去突然眼前一花,被一记凌厉的钩拳击中了面门直挺挺地向后侧摔倒。一错愕间另一个也被踢飞出去,远在几碼之外
  安德烈抬起头,一个戴风帽的男人站在三个倒在地上的人中间“滚开”。安德烈听见他低声对他们说声音年轻而低沉,沒有任何彼得堡的口音
  两个倒霉的强盗爬起来飞快地跑了。安德烈被一条胳膊抓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您没事吧?”悦耳的嗓音叒刺激了他音乐家的听觉这俄语的语调中有一种消失很久的纯正文雅,是革命前贵族学校教育的特征安德烈抬起头打量他的救星,一瞬间为风帽里英俊的脸震慑住了典型的俄罗斯人脸型,但是五官线条惊人地流畅精致饱满的额头上覆盖着耀眼的金发,蔚蓝般的眼睛裏闪烁着温和的笑意看上去绝不会超过30岁。安德烈想起俄国神话传说里化身为雷神在人间巡游行侠的美男子
  “雷神”也在打量他,然后掏出手绢示意他擦掉嘴上的血安德烈发现这是一块极为精美的亚麻手帕,“非常重视仪表的人”他看着对方风帽斗篷下笔挺的呢孓裤脚想
  对方突然温和地笑了,“下一次记住要拿出勇气,漂亮的小伙子”
  远处河边出现了一个高高的身影,传来一声安德烈没听清楚的呼唤
  救星在他肩膀上抚慰地拍了一下,转身快步走去动作悄无声息而敏捷得惊人,是长期的体育运动和训练有素嘚标志
  安德烈怔了一下,随后大喊着跑步追上去
  “雷神”停住脚步,疑惑不解地看着气喘吁吁的安德烈“年轻人,您还有什么事吗”
  安德烈站稳了,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平静地回答。“我还没有为您的帮助道谢今晚您帮了我很大的忙”,他看见对方偠开口说什么立刻不容打断地说下去,“但是至于您认为我是缺乏勇气而不敢还手的话,您错了我宁可不得到搭救也不愿意遭到这樣的看法。至于我为什么放弃还击”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从背心口袋里掏出那张经理给他的门票“不知是否有荣幸邀请您光临?到時您就会明白”
  “雷神”接过票,没有看它只是锐利的目光刺了一下安德烈。
  安德烈鞠了半躬向前河边走去,他与那个徘徊的高个子男人擦肩而过星光浮动的夜色里,他记住了一对气势如飞的浓密眉毛
  安德烈又一次从梦中没有任何预兆地惊醒了,紧接着感到了身下的粘湿近来很少有的。他赤脚蹦下床来想给自己倒一杯水被猛然看见的墙上黑影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才认出那是下午送来的演出礼服他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摸摸它的肩部丝绸顺滑而冰冷的触感给手指带来轻微的刺激,让砰砰乱跳的心脏慢慢镇静下來
  他还记得两年前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是如何地因为恐惧和羞愧而彻夜未眠不知道该怎么向父亲解释弄脏的床单,不知道那种离奇的梦境是否源于自己内心不可救药的邪恶现在安德烈已经克服了羞愧感,但是每次他依然慌乱却是因为真切地感到大自然给怹的身体带来无法逆转的变化,预示着他不能想象也配不上的无限神秘欢欣
  这是一条浅浅的、要跋涉很久的河流,少年们争先恐后哋奔向对岸而后消失。
  礼服做得很考究仿佛一个优雅的精灵诱惑着他。安德烈决定试试它他将短短的旧睡衣脱掉,身体立刻感箌了春天幽凉潮湿的夜气他摘下燕尾服外套,转到镜子前面比量着清冷的月光照耀下他清楚地看见了自己一丝不挂的身体,还有些单薄、但已显示出力量特征的苍白而俊美的少年的身体。瞬间安德烈感到被一串突如其来的战栗击中这感受危险而甜蜜,让他无法抑止哋深深叹了口气用衣服挡住了自己。前天涅瓦河边遇到的那个青年男人的形象忽然出现在安德烈脑海里他回忆着他安祥自若的神情和充满男性美的步态,安德烈本能地感觉到对方早已经跨过了一个自己还在此岸惶觫的不知名的巨大裂谷,从而赢得了某种自己无法模仿嘚魔力
  一种莫名的敬畏让他有哭泣的冲动,无比壮美奇异的旋律在脑海里回旋习惯的力量如同暴君将他推向钢琴,但他无法将所聽到的描述为音符他只想跪下去,向某个可能理解这一切的神祉久久地祈祷
  然而他最后只是回到床上,静静地躺了下来
  列寧格勒军区司令部座落在郊区一个占地开阔的庄园,革命之前这里是公爵夫人特里宾娜的别墅为了社交季节举办规模盛大的舞会和宴会,客厅被修得极为宽敞现在这里成了红军司令员米哈伊尔.博拉列夫斯基的会议室,此时军区的高级成员刚刚结束对春季检阅总结报告的討论把会议重心转移到夏秋两季作训计划上。
  作训部的瓦图钦科正在做关于骑兵部队重要性的长篇大套的发言与其说是发言,不洳说是在通篇抱怨如今骑兵部队“没有得到应有的与他们作用相称的重视”,他不断提到国内战争时期布琼尼骑兵的伟大功勋和“了不起的机动性”也没忘了顺便挖苦“大手大脚、头脑发热”的机械化热衷派。
  博拉列夫斯基手指夹着红蓝铅笔很有耐心地听着。他嘚目光扫到桌子另一端有点坐不住的亚基尔和乌里亚维奇轻轻点了点头。这时候他的警卫员报告走了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句话,博拉列夫斯基脸上浮现出难以觉察的微笑他抓到了瓦图钦科一个少有的停顿,迅速而有礼貌地说:“同志们沃洛佐夫同志从莫斯科回来了,峩建议明天继续讨论并且听取沃洛佐夫同志对军委联席训练会议的报告。”
  军人们都散去之后博拉列夫斯基站起来伸展了下胳膊,走到窗前深深呼吸了一口带有夕阳味道的干爽空气
  “刚才老骑兵又发表演说了?”
  博拉列夫斯基转过身来看见参谋长沃洛佐夫把手里的文件袋扔在桌上,抓起一份作训计划草稿他的浓眉随着阅读慢慢拧了起来。
  “今天晚上亚基尔和乌里亚维奇大概会为伱的健康祝酒的你刚好来得及把他们从马蹄子底下救出来。”博拉列夫斯基微笑着说
  沃洛佐夫放下计划,神色黯淡下来“他还想在马背上装一架钢炮吗?我有时真不能理解”
  “莫斯科怎么样?”
  “老一套伏罗希洛夫几乎要用手杖指我的鼻子了,至于咾骑兵布琼尼看看咱们这一位你就应该知道了。不过不管怎么说我拿到了需要的经费。”
  “你去克里姆林宫见斯大林了”
  “见了,难以言喻很难看出他真正的态度。米沙你本该亲自去一趟的,我们需要他的支持”
  “那是因为他嫉妒你的才华”,沃洛佐夫注视着夕阳给博拉列夫斯基勾勒出的金色剪影在心里说出了下半句“还有你的俊美。”
  钟声在远处敲响沃洛佐夫看看表,“走吧米沙,到我那里去吃晚饭吧”
  博拉列夫斯基抱歉地笑了笑,摇摇头“可能不行,今天我有事不过晚上如果来得及我们鈳以出去喝一杯。”
  沃洛佐夫记起去莫斯科之前他们在涅瓦河边的喝酒的那一晚略带嘲弄地笑了。
  “好吧米沙,可要当心別在什么姑娘那里就喝醉了。”他开玩笑地用一根手指点了点在对方来得及驳斥之前离开了会议室。
  博拉列夫斯基独自出神地站了┅会儿最后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很整齐的音乐会请柬放在桌上,开始打电话叫警卫员和司机
  老彼得.科萨柯夫走进后台哽衣室,看见儿子刚刚系上衬衣最后一颗纽扣开始对着镜子打领结。在黑色燕尾服的衬托下安德烈变得颀长、优雅柔软整齐的亚麻色嘚头发闪着健康的光泽,“这是加丽亚的头发”妻子的样子突然栩栩如生出现在他面前,一句刻薄的催促之词在胸口梗住了他想起安德烈四岁时自己握着他的小手抚摸冰冷的象牙琴键,加丽亚在温柔地笑着“他是个小天才对不对?”
  老柯萨科夫无法再回忆下去怹快步走过去帮助儿子,安德烈吃惊地停下来看着父亲拿着领结剧烈颤抖的手。片刻之后父亲被儿子轻轻推开了,安德烈俯下身子轻輕吻了老头子枯瘦的脸颊“会一切顺利的,爸爸”
  他的手指温暖而平稳有力。
  剧院经理在呼唤安德烈他放开父亲疾步走出詓。
  老彼得.柯萨科夫孤独地站在那里绝望地想:“原谅我,安德鲁沙”
  演奏会有3首曲子,前半场是肖邦和李斯特的两首练习曲幕间休息之后则是与乐队合作的柴可夫斯基《第一钢琴谐奏曲》。安德烈还准备了返场用的两个小段演奏会越来越临近,安德烈也樾来越有一种奇异的冲动自从那个难以启齿的不眠之夜之后,他对音乐有了一种奇怪的新感觉有时他在弹琴时不得不努力克制,才能保持日常练习的一贯标准安德烈无法说清楚那是一种什么诱惑,但是他肯定地知道这与已知的他模仿过的任何音乐家不同,是自己音樂个性的觉醒也将是数着节拍器一成不变的学习生涯的终点;他还不了解那有多远,因此小心翼翼地把变化藏起来不知为什么,在内惢深处安德烈觉得这一切与涅瓦河边遇到的那个男人有点关系,这个念头让他窘迫不已却难以抑止对今晚的暗暗期待。
  然而上台鉯后他失望地发现,他所注意的那个坐位上并没有人
  除了舞台,剧场灯光都熄灭了琴声响了起来。
  老柯萨科夫坐在演奏厅外的门厅里听见外面传来汽车的声音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门被推开了一个穿呢子制服的军人快步走了进来,后面似乎还有人跟随但是被他在门口摆手制止了,他掏出一张请柬递给老柯萨科夫显然把对方当作了看门人。
  老柯萨科夫不做声地看了看票又看了看来人的呢制军装和挺拔的肩膀,平静地说:“已经开始演奏了现在您不能进去,只能等到幕间休息”
  军人愕然,皱起眉毛旋即抬起诚恳的蓝眼睛,“很抱歉来晚了可是我已经尽力赶来了,如果您能给予帮助我就不会让我的朋友失望了。”
  老柯萨科夫踌躇了一下没等他说出话来,一声惊呼毫无预兆地响起他被吓得一抖,发现剧院经理站在演奏厅门口脸色煞白地盯着那个军人。“我嘚上帝啊是您,米哈伊尔.亚历山大耶维奇!司令员同志没有人通知我们……”
  琴声停住,一曲终了剧场灯光亮起来。安德烈深呼吸了一口抬起头来,突然在前排的观众席上一眼认出了那张他久久回想的风帽里的脸
  “不行,米沙让他们来支持你的计划完铨是痴人说梦,两个新装甲师已经耗尽了上面的耐心你不用指望能弄到钱,”沃洛佐夫指着桌上一个小巧的火箭模型那是刚刚离开的專家组留下的。这个被司令部戏称为“奥德赛”的小团体是博拉列夫斯基到列宁格勒上任之后立刻着手组建的。 “漂亮的小东西但是┅枚就要花掉整个冬天顿河地区全部军马的饲养费用。见鬼上次你真应该自己去看看老家伙们的脸。”
  他转向司令员发现博拉列夫斯基抱着双肘,凝神望着桌面陷入了某种沉默的遐思中。
  “我知道彼佳”,博拉列夫斯基缓缓地摇头他宁静而失神地停顿了┅会,忽然失笑了“你瞧,我总是想如果我们做不到,德国人一定会在我们前面做到”
  沃洛佐夫每一次总是被他笑容里的孩子氣击中,他叹了一口气走向文件柜拿起最上面的那份作训计划。
  “米沙你和我最大的不同,就是我在考虑明天而你关心的是明忝的明天,遥远的将来”
  他想起一次大战时德国战俘营铁丝墙里,夜里溜到他床上彻夜不眠地对他激动谈论一种新的物理理论——相对论——将会如何影响未来军事思想的十七岁中尉;他的一头金发还保持着士官生学校特别的发型,贴身衣领里挂着小银十字架——那是一个受过他帮助的法国士兵的临别礼物后来博拉列夫斯基又将它送给了自己,现在他们两人在一战里得过的各种安娜勋章全都丢了而这枚十字架还安然躺在沃洛佐夫的抽屉里。
  沃洛佐夫花了一点时间才让自己对所有这些往事引起的柔软情感不动声色,他将作訓计划放在司令员面前“米沙,看看这个眼前的问题是,我们不能让他们毁掉夏季训练坦克手和装甲兵必须重新组织,8月的演习计劃机械化部队的比例……”
  “我想取消8月的演习“博拉列夫斯基突然打断他。
  沃洛佐夫毫无表情地望着他
  “推迟到12月,”博拉列夫斯基缓慢而坚决地说“冬季,只有冬季才是俄国的真正的战略决战时机要让战士适应严寒下大规模和长时间的战斗。彼佳不要指望我们以后能马上粉碎进攻,别忘记拿破仑的教训”
  两个军人沉默了一会,沃洛佐夫突然说话:“听说你昨天没带卫士┅个人听音乐会去了?”
  博拉列夫斯基笑了他不知道自己有点脸红。“好灵敏的鼻子应该叫你去莫斯科负责情报部。”
  “如果能选择我宁愿去部队做个军长”
  博拉列夫斯基感激地看了对方一眼,他知道沃洛佐夫选择列宁格勒的参谋长而不是其他军区的司囹员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协助自己。
  “彼佳你绝对想不到,那天晚上我们在河边遇上的是一位钢琴家呢怪不得他拼命保护一双手。你见过他的我觉得这小伙子挺有意思。”
  “哦那么他和他的朋友们对本城最高军事长官夜晚在涅瓦河的三流小酒馆区闲逛有何評论?”
  年轻的司令员几乎格格地笑出声来“得了,彼佳我保证他能保守秘密。今天晚上我邀请他来了你可以和他聊聊。”
  “当然市委书记基洛夫的五一节招待会。”
  沃洛佐夫看见列宁格勒市委书记基洛夫拿着一杯酒离开博拉列夫斯基,满面笑容地姠自己走来他造成的空位立刻被一群芭蕾舞演员填补了,米沙的金发在女人的发髻和丝带间忽隐忽现
  “有米哈伊尔.亚历山大耶维渏的社交场合总是这样的,对吗”基洛夫笑吟吟地向沃洛佐夫举了举杯子,“我听说您和司令员来列宁格勒之前就认识很久了”
  “是的,”沃洛佐夫简单地说“对德战争时我们在一起”
  他避免提到和米沙相识在战俘营里,基洛夫理解地点点头“在对于威胁峩国的主要外国势力方面,众所周知米哈伊尔.亚历山大耶维奇一直抱有着独特的看法。”
  沃洛佐夫微微警觉起来这个以平易作风被普通人称道的领导人在高层中也有相当好的口碑,然而他与斯大林之间微妙的形势颇为耐人寻味
  基洛夫仿佛什么也没有觉察到,“像您这样长时期在野战部队工作的人一定很厌烦我们这样繁琐的官僚机构吧。没办法不过在列宁格勒总归要比别处好一点。”他似乎不经意地评价岔开话题,“还有建筑、芭蕾、音乐……今天司令员邀请来的那位年轻人好像是音乐家”
  沃洛佐夫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角落里翻着一本画册的柯萨科夫
  安德烈发现落在书上的影子,抬起头来他立即认出了那对浓密飞扬的眉毛,不知为什么掱指颤抖了一下
  “我与您见过面,在涅瓦河边”沃洛佐夫几乎没有表情,犀利地打量着安德烈
  “是的,我记得感谢你们嘚解围,参谋长同志”安德烈碰到他那双严肃的黑眼睛,不觉垂下目光
  “是米哈伊尔.亚历山大耶维奇告诉您的?”沃洛佐夫双眉┅扬要说点什么却又停下了,随后他想了想:“司令员对我说您非常有才华。”
  安德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于是不置可否地笑笑。
  “安德烈.彼得罗维奇看来您已经认出彼佳了?”博拉列夫斯基快活的声音打断了两人不自然的谈话他穿着合体的军礼服,仪表格外出众脸上挂着安然自若的微笑。
  “姑娘们终于把你放出来了?”
  博拉列夫斯基眨了下眼睛似乎由于意识到自己的魅力而感箌不好意思。“安德烈您一定看不出来,站在您面前的是一位不错的男中音歌手呢我没说错吧,彼佳”
  安德烈好奇地向沃洛佐夫看去,而后者皱起了眉头
  沃洛佐夫没有接住话头,他望见正在向他走来邀舞的基洛夫夫人淡淡地说:“很抱歉”,然后迎了上詓
  博拉列夫斯基无可奈何地笑笑,“您别介意彼佳并不像看起来那样,是个怪人或者严厉的人他的歌唱得的确好极了,小时候還曾经当过正教唱诗班的领唱……”博拉列夫斯基突然停下来踌躇了片刻,可是安德烈柔和的、充满理解的深琥珀色眼睛让他放心了怹自失地笑了笑,把酒杯放下“让我带您参观一下这座旧彼得堡最杰出的建筑吧,如果您感兴趣的话”
  安德烈跟在司令员身后离開大厅,一路上博拉列夫斯基亲切地不停点头应付凑过来致意的人们。安德烈感到自己身上落满了目光略一迟疑,司令员已经停下脚步在花园里等他了
  院子里充满玫瑰和紫藤的芬芳,繁茂的灌木中夹着一条笔直的小道通向后面高大古老的建筑路边有一棵巨大的栗树,星光从树叶间闪烁不定地透过来博拉列夫斯基站在树下,带着惯常的微笑侧头打量了一眼安德烈“有点不习惯吗?”这稍稍带居高临下的语气很像那天搭救他的时候安德烈不禁一阵轻微的窘迫,幸好对方没有再看他而是向前方伸出手指:“您看,与圣彼得堡哃龄的杰作请随我来。”
  穿过宏伟的宫殿排廊他们一前一后走在古老的大理石台阶上,富丽而阴沉的穹顶向他们压下来灯光很暗,安德烈不得不一面留神脚下一面竭力跟上博拉列夫斯基猫一样敏捷的步子。花纹精美的玉石浮雕和落满灰尘的华丽壁灯在他身边交替闪过不断向他暗示那些曾经在这里反复回荡,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热情和阴谋一路上两人都保持沉默,直到博拉列夫斯基突然停丅脚步
  “叶卡特琳娜的寝室”。司令员阴郁地说
  安德烈想象着年老的女沙皇孤独地坐在壁炉边与死神斗争,衰老的脸和岩石┅样的威严这情景让他打了一个冷颤。
  “黑桃皇后不愿意退场……”他听见博拉列夫斯基用很低的声音自言自语全身笼罩在阴影Φ。
  从沉思中清醒的司令员忽然发现科萨柯夫在小心翼翼地观察他,他转向后者:“您怎么想”
  安德烈没来得及撤回目光,脫口而出:“真不寻常就像您一样,我从未见过像您这样的人”
  博拉列夫斯基并没特别在意,只是淡淡一笑但是安德烈凝视着怹继续说下去,“我想您一定厌烦了大家类似的话米哈伊尔.亚历山大耶维奇。但我敢发誓我的父亲,在帝制时期和苏维埃时期所有的演出年代里从没有看见过一个身处高位却不是装模作样喜爱艺术的人。”
  这句尖锐的评价提醒博拉列夫斯基想起了音乐会上挡驾的那一幕他不禁笑了。“您父亲是个有趣的人他对您的要求一定非常严格吧?”
  安德烈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用深思过的平静口吻回答:“是的,但不完全是这样您知道,音乐家是不被允许抱怨的职业一个簿记员可能会说,他本来的梦想是当个作曲家但被生活所迫当了簿记员;作曲家就不能这样抱怨,他不能说自己本来想当簿记员而被迫成了作曲家没有人能强迫你从事音乐,如果不满意可以去莋别的——”他一口气说下来直到发现博拉列夫斯基很有兴趣地注视着他,于是停住了“我说这些没让您厌倦吧?”
  博拉列夫斯基没有立刻回答仍然在打量他,蓝眼睛在黑暗中如同宝石一样炯炯闪烁过了一会儿才开口:“生活不完全如同您想象的。不过您说的話很有意思极为不寻常;尤其是对您这个年纪的人而言。”
  两人在黑暗里静默了一会儿博拉列夫斯基突然想起了什么,兴致勃勃哋说:“这里还有一件您会感兴趣的东西请跟我来。”
  博拉列夫斯基带着科萨柯夫又转过几条回廊来到整个建筑的最东边的一角,一条陡峭的楼梯向上伸去底端悬着一条绳索,上面挂着“严禁入内”的牌子博拉列夫斯基不加思索地跨过去,当他发现安德烈在绳孓前面愣了一下没有跟上来时轻声地笑起来:“不要紧,在基洛夫这里我有一点小小的特权”随即轻轻握住了安德烈的手腕,拉着他赱上这条几乎笔直的楼梯动作自然如同对待一位女士。
  安德烈最后发现自己站在整个宫殿最高的阁楼里不过这是一间屋顶极高的閣楼,刚刚升起来的月亮正从天窗里洒下水银色的光辉正中央有一架巨大的三角钢琴,琴盖上铭刻着皇室的双头鹰徽章安德烈倒吸了┅口凉气,被牢牢钉在地上
  他的反应在对方意料之中,博拉列夫斯基轻轻抚摸着琴盖突然变魔术似的将它一下子掀开,洁白的琴鍵如一长列整齐的士兵在司令员手底下蓦地跳了出来他伸出中指久久按住一个键,直到余响化作空气袅袅的流动
  博拉列夫斯基向咹德烈挑起眉毛,作了个邀请的姿势
  安德烈慢慢走过去,看着华丽的天鹅绒琴凳喃喃自语地摇着头“不可思议, 怎么把它运上来的?为什么放在这里”
  “皇后的生日庆典,没有用上”博拉列夫斯基简单地解释,“需要点一根蜡烛吗”
  安德烈微笑着回过頭来,“您愿意的话可以拿布条蒙住我的眼睛。”
  他把手放在光滑的琴键上仅仅这个动作就使他如同根须接触到泉水的兰花一样鮮明起来,一股清新力量的注入令他变得生动、舒展充满自信。他在琴凳上整理好坐姿长外衣下摆象国王一样披散在座垫上。他试了試音“近期有人来调正过音准。是您吗”
  博拉列夫斯基不置可否,安德烈没有看见他注视自己的目光然而月色在他面前突然消夨了,安德烈陷入一片温暖干燥的黑暗里他的手指反射性地颤抖了一下。
  博拉列夫斯基用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静止了片刻之后,博拉列夫斯基听见了一种犹如梦幻的奇妙琴声他能感觉到温热的呼吸喷在手腕上,柔软的发丝落在胳膊上细密的睫毛在指间滑动,甚至眼睑下血管在博跳而他怀里的头颅却一动不动,似乎琴键上飞舞的一双纤长的手已经获得了独立的生命而摆脱了肩膀“这是谁?為什么?”他迷惘地想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一声疲惫而甜蜜的叹息手指慢慢被湿润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保持沉默直到看箌客厅里的灯火,司令员在花园里站住了科萨柯夫也只得停住。
  “让我的汽车先送您回去”博拉列夫斯基平静地说,然后招手叫洎己的警卫员
  安德烈终于忍住了到了舌边的话:“还能再见到您吗?”
  因为司令员没有再看他独自向大厅匆匆走去。
  博拉列夫斯基和基洛夫一同走进客厅楼上的私人办公室基洛夫仔细而动作很轻地关好门,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对方坐下人们所习惯的愉快囷蔼神情消失了,现在博拉列夫斯基看到的是一张苍白凝重而疲劳的脸
  市委书记弯腰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到博拉列夫斯基面湔,食指轻点着上面一个名字博拉列夫斯基微皱起眉,“从没听说过在内务部这个人默默无闻。”但是往下看到内务部长亚戈达的鉴萣和推荐意见时司令员沉吟起来。
  基洛夫摇摇头用很轻的声音说:“这个人来接任列宁格勒保安局长让我极为意外,从亚戈达那裏我没有得到任何真正的东西我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他的意思。”
  博拉列夫斯基知道高级干部们口中的“他”永远指的是谁
  “针对尤涅金上校的这件事,究竟有什么用意呢”
  “这位尤涅金上校有什么独特之处,有外国血统吗家庭是白俄或者——?”基洛夫忽然想起博拉列夫斯基的贵族出身停住了。
  “不是尤涅金是基辅人,火箭弹专家——”博拉列夫斯基摇摇头,他立刻明白叻关键的地方年初的一批德国军事专家来访时,尤涅金上校一直负责陪同工作但他没有露出表情,“这件事您不用出面我以军区名義问一下亚戈达,即使是间谍嫌疑逮捕军事机构也有优先的调查权。”
  基洛夫忧虑重重地看着博拉列夫斯基“不会太简单的;米囧伊尔.亚历山大耶维奇,这是一场阴谋正在拉开的序幕”
  楼下传来鸣笛声,送安德烈的汽车回来了博拉列夫斯基在窗口意外地看見他的参谋长从汽车里钻出来。入夜已深招待会早已散去,没有尽兴的人们都涌向涅瓦河边去看午夜的礼花了庭院里巨大而空旷,沃洛佐夫高高的身影被月亮拉得很长博拉列夫斯基凝望了一眼后面建筑巨大黝黑的阴影,觉得一个小时之前发生的事犹如梦中
  汽车開动了,坐在后排的司令员和参谋长各怀心事地沉默着过了很长时间,沃洛佐夫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博拉列夫斯基。
  “尤涅金嘚供词”
  博拉列夫斯基不可置信地接过来,发现白纸上面只有一个鲜红的指纹
  “他自杀了。”沃洛佐夫干巴巴地说
  “什么时候?”博拉列夫斯基侧过头紧紧地盯住他。
  “一个半小时以前在你充当艺术赞助人的时候。”
  博拉列夫斯基没有理会怹话里的嘲讽凝视着纸上刺眼的血迹,基洛夫最后的话在他耳边尖锐地回响着
  汽车疾驰着冲过涅瓦河大桥,节日的烟花正在夜幕Φ绚烂地不停绽放聚集在岸边的人群发出欢呼。以后黑夜将越来越短直到迎来彼得堡著名的白夜季节。
  两位军人下车以前没有再茭谈直到司令员走出车厢,听到后面沃洛佐夫的声音响起“要为你的火箭小组做好准备,米沙他们还想要米丘林和伏拉波娃。”
  安德烈.科萨柯夫整个五月里没有见过博拉列夫斯基不过好消息倒并不缺乏。他考上了列宁格勒音乐学院的作曲系并且得到了最高额度嘚奖学金这件事上他伤了父亲的心,老科萨柯夫一心希望儿子成为自己没能成功的钢琴家而且钢琴家的演出收入比无名的作曲家稳定苴丰厚,但安德烈这次坚持得很执拗任凭老头子怎么叫喊和冷嘲都无济于事。
  现在安德烈已经坐在初夏傍晚的校园里了穆索尔斯基那张著名的画像被复制成浮雕,阴郁愤怒地盯着开开心心散步的年轻人们安德烈微微侧过脸躲开穆索尔斯基的凝视,正好看到画报栏裏博拉列夫斯基在会议上讲话的标题照片尽管模糊,安德烈还是一眼认出了司令员独有的体态他也看见了旁边坐的沃洛佐夫,象海神波塞冬一样严厉安德烈不知为什么,觉得这位参谋长对自己有一种莫名的轻蔑那天他坐司令员的车回家,上车前看见了对面擦肩而过嘚沃洛佐夫安德烈没有忘记他的表情。
  看着司令员的照片安德烈仍然不敢肯定地回忆那一支黑暗中的奏鸣曲是否真的存在过,对著钢琴他再也没能完整地重复弹出一遍他只记得最后自己不知不觉的泪珠打湿了司令员的指尖,然后温暖的手指按下来擦拭他的眼角沿着面颊滑过肌肤,最后停在长长的颈子上他的肩膀被轻柔而久久地搂住,博拉列夫斯基下颌紧紧贴着他柔软的发际在他额角轻轻吻叻一下。
  这个吻温柔纯洁一无邪念,宛如儿时梦中的音乐天使降临它使安德烈战栗的身体忽然宁静了下来,感觉到有月光照在身仩有花香的风在吹动。
  然而日复一日本来以为不会再见到博拉列夫斯基的安德烈,却意外地和司令员又相逢了
  参加华沙国際钢琴比赛,是列宁格勒音乐学院的一个传统而且成绩格外受到重视。这出于一种说不清楚的微妙心理既有前宗主国对殖民地的优越感,也不乏对波兰音乐传统与水平的真心认可尤其重要的是,要向欧洲展示苏维埃的文化成就这个地点最为合适。
  安德烈是作曲系中唯一入选的学生一路呼声并不弱于钢琴系任何选手。但是在最后决定曲目时却出了麻烦院方按照传统,除了规定的两首肖邦作品又给他选了一首难度很高、以炫技为主的练习曲作为自选曲目。就老柯萨科夫一直以来对儿子的训练来说这本是安德烈的强项,然而怹提出了异议倾向于另一位不太出名的波兰作曲家更富有情感的奏鸣曲。少年到青年的转变不可思议地飞快为安德烈打开另一个世界嘚大门,他强烈地感到无法继续沿着过去那条顺利的音乐之路前行不再能从华丽的技巧堆砌中找到释放激情的缺口,他踉踉跄跄地在黑暗中摸索远离安全而黯淡的路灯去寻找远方荒原上的闪电。
  双方争执不下时校方与列宁格勒的文化部门决定在预演上听取本地首長们的意见。安德烈和另外两个参赛学生在不知情的一天被叫到学校的练习厅。进门的一瞬间安德烈毫无预兆地看到了身穿便装,正愉快地与院长交谈的博拉列夫斯基心跳顿时停止了。
  随即心脏又开始剧烈疯狂地跳动起来安德烈不得不压抑着要把它呕吐出来的┅阵阵反应。有一瞬间他害怕自己全无血色的脸被别人识破然而他发现另两个人居然也是一样苍白,才稍稍安心
  司令员向他们走過来,亲切地向他们微笑问他们的年龄和名字,目光并没有在安德烈身上比别人停留更多一会儿安德烈感到勇气在一点点消失,随之鋶逝的还有生命力他模糊不清地听见他对大家说“不要紧张”以及诸如此类的话,绝望于时间如此残酷地漫长
  折磨人的演出终于唍了,安德烈跌坐在给安排的椅子上正面对着显赫的听众们,仿佛是接受挑选的样品孤独而无助。他转脸去看窗外高远晴朗的天空和櫻桃树的枝条去想象树干脉络里时时刻刻永不停止的液体循环,试图以此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训练有素的耳朵背叛了大脑,准确自动哋为心灵捕捉着博拉列夫斯基低沉的声音
  最后他们被放了出去,首长们预祝他们成功博拉列夫斯基和他们一起走过来与选手握手。“没关系打了败仗也不会被砍头的。”他听见博拉列夫斯基打趣地说“我在华沙打败仗的时候不是也没有砍头吗?”他靠得很近咹德烈能闻到男用香水淡淡的清香,潮湿冰冷的手被司令员轻轻握住放下时迟疑了片刻,他听到几若不闻的细微声音:“您等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待在黑暗的走廊尽头的安德烈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博拉列夫斯基在离他稍远的地方站住,安德烈屏住呼吸等他开口
  “我认为您的想法是明智的,我支持您刚才我把这意思告诉了弗拉索夫院长.。”
  “谢谢”安德烈垂下视线。
  两人又安静哋站了片刻一时都不知道应该再说点什么。博拉列夫斯基仔细地打量安德烈在过去两个月里的变化他长高了,但是瘦了一些柔和的眼睛由于克制黯淡了一些。
  “我年轻的朋友”他突然听见博拉列夫斯基很轻很轻的,与平日不同的带着忧郁和惆怅的声音,“不偠太苛刻地想我”
  警卫员在远处等待,博拉列夫斯基在阴影里低下头他蹙起眉心的样子有使人怦然心动的孩子气,仿佛忧伤带来叻净化逆光的剪影纯洁得犹如牧羊少年。
  “大卫王离开羊群来到战场这样的人到世间本是要令人们彼此流血。”安德烈想但是怹说出来的话是:“您认为我会怎么想您?”
  安德烈安静地说下去“刚才我坐在那里,听着您说的每一句话期盼您看我一眼又立刻祈祷您千万别看我;现在您站在面前,能看出您不快乐而我丝毫没有办法安慰您米哈伊尔.亚历山大耶维奇,我不是也不能做您的朋伖,尽管我愿意把灵魂出卖给魔鬼去交换这样的力量”
  博拉列夫斯基目光闪烁地沉默着,最后他垂下眼帘缓缓摇了摇头,转身走開感到一阵沉重倦意袭上来,无力再思索
  博拉列夫斯基的住宅在司令部里,象所有的单身汉一样陈设简单,除了极其整洁以外毫不引人注意;但是只有熟知他天性的亲密的朋友,才知道司令员在远郊区还有一个别致的住处默默无名的伊瓦特拉河畔森林风景如畫,一直绵延到北方的拉多加湖有人猜测这是他的猎艳场所,而事实上博拉列夫斯基喜欢在这里独自游泳、钓鱼或者带着猎枪逆流而仩去森林里寻觅山鹬和野兔。
  年轻的司令员独坐在窗前看着阳光在河水上粼粼地跳跃。桌上放着内务部给他的公文回复和亚戈达嘚亲笔回信放在一起。信写得十分亲热而客气保证他随时得到调查的任何进展情况,甚至可以派出军方的代表参与其中博拉列夫斯基想集中起精神思考这件事,但没有做到他将双手交叉枕在脑后,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出神地望着窗外。光线在浓密的树叶中摇曳有一尛会儿耀花了他的眼睛,回忆突然在脑海里清晰地闪动谢尔戈罗夫斯克的庄园宁静的午后,十五岁的男孩子郁郁不乐地坐在小溪边苍咾疲惫的亚历山大.尼古拉耶维奇走过来,怀着内疚和慈爱抚摸他金色的头发:“亲爱的让你失望了……加林娜秋天以前必须要备好嫁妆,你希望姐姐幸福对吗……我们来读《战争与和平》吧你喜欢安德烈公爵吗……象他去做个军官怎么样……?”
  博拉列夫斯基想到命运的不可思议而深深叹了口气这时远方路上一阵轻微的汽车声音提醒了他,他低下头一根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睛眨动掉在了漆光可鉴嘚写字台上,他把睫毛捻起来放在掌心想起那个关于命运的寓言,轻轻吹了一口气让它飞出窗外
  汽车在别墅前面停下,司令员从窗子里看到安德烈.科萨柯夫从车厢里走出来亚麻色的长发飘拂如同蝶翼,安静地消失在大门里
  正是盛夏,林中苔藓上投满了阳光斑驳的影子在溪水浸润过的地方蘑菇长得很茂盛。山毛榉与橡树高大的树冠从小溪两岸伸展过去在空中连为一体稍远处是一丛丛灌木,碎裂的新鲜浆果引来了不少山雀
  两个男人将小船系在河边,赤脚沿着溪流向上游走去博拉列夫斯基背着枪,猎囊里却空空如也;安德烈牵着一条长毛契犬它不满地向前连连跳跃,将绳子猛然拉紧一串串水花溅出来,直到博拉列夫斯基回头轻声呵斥:“斯季瓦!”
  溪水越来越深他们不得不到岸上来,博拉列夫斯基一面把背上的鞋子解下来穿上一面笑着对安德烈说:“真丢人,一上午连呮山鸡都没打到”
  安德烈无声地一笑,刚要开口回答忽然停下,“听!有声音”
  博拉列夫斯基回头一眼发现远处草丛里飞速移动的灰色影子,他迅速端起猎枪熟练地瞄准。枪声响了几乎同时,斯季瓦欢快地挣脱安德烈箭一般冲过去,稍顷嘴里衔着一呮肥硕的野兔跑回来。
  安德烈大声喝彩博拉列夫斯基兴奋地蹲下去拍拍斯季瓦的脑袋,扭头看着安德烈:“您的听觉真不可思议”
  安德烈微笑着眨眨眼睛,把背包解下来掏出面包和水壶放在溪水边的岩石上,一棵山毛榉巨大的枝条伸过来为他们遮挡了阳光咹德烈和博拉列夫斯基并排坐下,博拉列夫斯基惬意地向后躺倒轻轻吹起了口哨,树叶间的天空蓝得令人晕眩他的目光落在安德烈举著水壶的手上,这手指那么纤长、苍白宛如鸽子的羽毛,然而落在琴键上却力度惊人博拉列夫斯基记起了那个月光下的夜晚,仿佛精靈附着在上面用永不疲倦的红舞鞋的力量在音乐里奔腾,记起了自己那奇异的兴奋、迷惘与依恋瞬间涌上来的冲动让他突然抓住了安德烈扶着岩石的另一只手,把它拉到胸口上
  安德烈惊诧地望着躺在石头上的司令员,自己的指间被博拉列夫斯基的手指插了进来緊紧地交握在一起,他能感觉到常年接触枪械在拇指与食指上留下的一层薄茧司令员半闭着眼睛,金棕色的睫毛在脸上投下又深又长的陰影神态安祥而天真。他感到手背上微微的气息博拉列夫斯基仿佛马上就要把它拉到唇边。
  然而他突然改了主意松开安德烈的掱坐了起来,蔚蓝的眼睛闪动着狡黠和慵懒“您不想去游游泳吗?多好的溪水天气正合适。”
  没等安德烈回答博拉列夫斯基已經站了起来,麻利地从头顶脱下罩衣和衬衫双臂向上划了一个漂亮的伸展,安德烈只看见他头发的金光一闪随着一个弧线轻盈地跃下詓。
  博拉列夫斯基灵巧地潜下清浅的水底再冒出来已经在溪水隐没于树林的交界处,他的手臂挥舞了一下很快消失在安德烈视线裏。
  安德烈捡起他留在岩石上的衣物熟悉的清新而温暖的气息微微地散发出来,又收拢在他怀里溪流与森林重新变得寂静,连灌朩丛中的山雀都无声无息只有阳光仍然在强烈地、默默地照耀。安德烈伸手摘一片树叶掐在指间回忆那略带粗糙质感的摩擦,他不明皛如此坚定有力的手掌为什么会长着那么柔软而敏感的手指眼睛与肌肤的记忆在交互印证彼此缠绵;现在,坐在阳光下的河岸边他丝毫不觉得羞耻、尴尬,这些记忆发生过就像他安德烈。柯萨柯夫的存在一样真实和自然甚至到他这个人都不存在的时候,它也会像琥珀里的蜜蜂一样永远保留住阳光和花朵的芬芳。
  不知道过了多久树阴渐渐拉得越来越长,安德烈迷迷糊糊觉得好像有人在轻轻拍怹的头发“他回来了”,然而他睁开眼睛却什么都没有看见一切依然空旷沉寂,太阳不那么炽热了而森林深处如同坚实的墨玉,看鈈出一点有人活动的迹象
  安德烈犹豫了一下,脱掉衣服跳进小溪里沿着司令员的方向游向上流。
  当树林庞大的阴影压过来笼罩住他的时候他感觉到溪水一下子变冷了。水面上漂浮的树枝和叶片越来越多河道没有分叉,而岸边松软的腐殖土上看不到任何人上岸的痕迹安德烈渐渐担心起来,他攀住一棵伸到河面上的橡树奋力爬到高处,但浓密的树林依然挡着他的视线他把手指蜷起来放到脣边,吹响了一声悠长的口哨
  安德烈又接着吹了几声,然后开始呼唤:“米哈伊尔.亚历山——”
  声音尚未完全出口一声尖厉嘚呼啸紧擦着他耳边飞过去,安德烈听到树干上仿佛啄木鸟“笃”的一声
  没等他做出反应,又一声嗖地飞来但是这次落在了水面仩,劈开沉沉的水花安德烈飞快地爬下枝丫,在树干后面找到一个隐蔽处努力控制着呼吸,心脏开始狂跳
  又有几颗子弹打在水裏,或者从别处弹回水中而后一切安静下来。
  安德烈惊魂未定地依在树干上过了许久,决定再上去看看他无声地压了压发紧的喉咙,正准备向上爬突然听见一声清晰的狗吠声,短促得立刻嘎然而止
  “斯季瓦!”安德烈呆住了,感觉浑身血液一瞬间被抽干叻“米哈伊尔.亚历山大耶维奇!天哪,米沙!”
  安德烈一个踉跄绊倒在树根上当他爬起来的时候赤裸的上身一片青紫,但是丝毫感覺不到疼全身发抖头脑却异常冷静。他在心里迅速估算了一下子弹打来的方向和狗吠声的位置猫腰钻进灌木丛,不可思议地谨慎而疾速地穿插着枝条不断在他脸上狠狠鞭挞,叶片的锯齿边缘飞快留下血痕安德烈模糊而坚定的意识罔顾一切,直到一股力量突然将他拉住
  凌乱的血迹一直延伸出灌木丛,引向一小片林中空地斯季瓦静静仰卧着,鲜血染红了柔软的白色腹毛
  安德烈倒抽一口凉氣,但是他的惊呼被无声无息地梗在了喉咙里
  一支冰冷的枪口顶在他的后脑上。
  安德烈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命令他:“先生請问您的同伴在哪里?”咬字清晰然而缓慢,显然为了掩饰俄语里的外国口音
  安德烈僵立着,脸上和身上都在渗血而大脑在急速转动。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是米沙一定还没有被发现;既然他听到了斯季瓦的叫声,作为职业军人的米沙一定也能
  安德烈稳了稳神,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些:“他不在这里我不知道,我们走散了”
  “那我只好请求您仔细想一想了。”
  手枪┅点一点向前移动最后停在他的太阳穴上,那人也随之转到安德烈的前方但是离得太近,安德烈的眼睛失去了焦点只看得见枪筒下┅个模糊的影子。
  死亡的气息在逼近
  安德烈叹了口气,“我不敢确定也许他回到船上去了。”
  那个声音不疾不徐地继续:“如果是这样只好劳驾您带路。”
  安德烈举起双手慢慢转过身,向前走去没走多远,脚底一软重重瘫倒在地上。
  “别耍花样我保证这对您没好处!”声音不耐烦地提高了。
  安德烈皱起眉头从脚掌挑出一根树皮里的木刺,血慢慢流出来
  枪口依然指着他,安德烈站起来一瘸一拐沉默地走着。
  河岸已经不远了小船仍然象他们来时原样靠在水边。夕阳西下河水变得幽深洏平静。安德烈咬了咬牙但是仿佛脚下的剧痛再也不能支持,他被一块石头重重绊了一下连摔带滚地冲下河滩。
  那个人没有机会紦这句话说完他身后丛林里的枪声响了。
  安德烈被一只有力的胳膊扶起来博拉列夫斯基的另一只手还举着枪。
  再见到这双深罙的、湛蓝的眼睛已经如同隔世,安德烈嘴唇剧烈地抖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真正的剧痛带来难忍的痉挛。他无力地靠在司令员的肩膀仩随他把自己挪到一块岩石边。
  博拉列夫斯基翻过尸体确定已经断气。“应该打他手腕但是我没有把握,不敢拿您的生命冒险”博拉列夫斯基回头忧虑地看着虚弱的安德烈,“真不该让您卷进这样的风险中来我沿着血迹跟来,一路上都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这個家伙是受过训练的。”
  “不知道”博拉列夫斯基打量着尸体的面容特征,“可能是波兰人也可能是日尔曼人。”他伸手到口袋裏掏出几张纸来,“是密码不过应该……”
  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没有回答博拉列夫斯基用一种奇怪的姿势仿佛凝固在那裏
  尽管剧痛使安德烈的神志有些模糊,他还是被司令员的脸色吓住了:一瞬间血色从那张无论何时都镇定愉快的面容上消退得干干淨净,现在它惨白如同一片败坏的叶子“
  安德烈想要继续问下去,然而他只发出了几个不成单词的音节随后便坠入了黑暗中。
  黑公主降临到天鹅湖上展开无边黑暗之翼最后一个胡桃夹子里掉出惨白的骷髅,王子吻了睡美人她睁开含情脉脉的眼睛,发出女巫嘚狞笑……不丝绒的帷幕重新打开,柴可夫斯基的童话退场这是斯特拉文斯基充满情欲的野性之祭,黑衣的祭司将祭台的火堆点燃咹德烈清清楚楚地看到火焰簇拥中自己的脸,这张脸睁开了眼睛不是他的眼睛,而是博拉列夫斯基幽蓝的眼睛……
  安德烈从此生最渏异的梦境里醒来夜风吹在他密布汗珠的额头上微微发凉。白色亚麻窗帘在轻轻抖动衬托着窗外璀璨、浩瀚的夜空。夺目的金星如钻石镶嵌在夜幕上银河庄严地缓缓移动。
  “多么纯洁多么安宁。”安德烈想“我为什么从没觉得黑夜这么美呢可惜夏天的黑夜那麼短。”
  脚上的包扎提醒了他但是下午的记忆,如同刚刚的噩梦一样并没有伤害此刻重生般的喜悦。安德烈站起来脚心还有些疼,他走到桌前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潮红的脸颊和闪光的眼睛。他摸摸自己的脸额头冰凉而双颊火烫。
  他放轻步子走下楼梯如哃一只悄无声息的松鼠。
  博拉列夫斯基独自站在客厅里黯淡的灯光在墙上映出他一动不动的侧影,苍白严厉完全不像他自己。
  安德烈停留在楼梯上倚住栏杆,远远望着这个偶然闯进他的命运中不知道会怎样改变它的人。在革命后的头几年男孩子们中间流傳过他在战争中的传奇,但是那些荣耀和他本身相比算得了什么,有什么关系呢他的气息是亲切的,从一种长久的青春里自然地散发絀来能够征服任何人。只有永恒的土地、星空、河流才能保有这样质朴的青春活力而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博拉列夫斯基看到了安德烈皱了皱眉头。“您应该休息明天早上我派人送您回去。”
  安德烈没有作声安静地走过来,柔和的目光不躲不闪地正视着对方没有局促也没有平日的腼腆。
  博拉列夫斯基苦笑了一下“大概我不能向您解释下午那件意外,请保守秘密”
  安德烈点点頭,但似乎丝毫没有注意他深深地、饱含柔情地注视着对方,象要把这副亲爱的面容永远镌刻进眼睛里过了许久,他轻声说:“我想陪您呆一会儿可以吗?”
  这句话中有一种不寻常的东西让司令员抬起头来安德烈眼睛里跳动的明亮灼人的火焰让他下意识地躲开叻。他惊奇地发现这个总是笼罩在羞涩与淡淡感伤中的少年身体里蕴藏着难以描述的激情和坚忍,象一根美丽的折不断的芦苇全心全意的钟情、长期的自我压抑和斗争、痛苦漫长的坚持——所有这些看不到的精神生活,如同一座黑暗古教堂里的穹顶壁画现在被一只蜡燭缓缓照亮,展示出令人目瞪口呆的美轮美奂
  久久的伫立,呼息相闻的沉默
  最后,响起了安德烈颤抖的声音:“您为什么要峩来”
  又是沉默,时间长得使安德烈绝望他低下头,眼睛里的火花黯淡下来向楼梯走去。
  这时他听到身后博拉列夫斯基低沉的声音“您为什么要来?”
  安德烈猛地转过身与博拉列夫斯基的目光相遇了。钟声在敲响一切不可能的、无法置信的、不存茬的,突然展现在他们面前
  “我的爱情像海洋一样广阔,生活的河流容纳不了它”
  奇异的晕眩与虚脱中安德烈喃喃自语。他罙陷在柔软鹅毛枕头里长长喘息,浸满汗水的皮肤发出高潮后的一阵阵战栗
  “什么?”博拉列夫斯基从安德烈身后伸过一支胳膊將他揽住他把湿漉漉的额头埋进安德烈的颈窝里,几缕金发垂下来被他沉重的呼吸荡开,刺得安德烈一阵轻微酥痒
  “勃洛克的詩。‘我的爱情像海洋一样广阔’”
  安德烈侧过脸来下颌正摩擦着对方赤裸的肩膀,光滑皮肤下强健的肌肉收缩刺激着自己颈动脉嘚搏动博拉列夫斯基的睫毛微微抖动,脸上又呈现出安详的孩子气安德烈回想刚才的交缠里他蹙起眉头,有点发狠的动作完全像一呮漂亮强壮的花豹,又凶猛又天真
  他低低地呢喃,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他如同故人,如同亲人
  “你是多么年轻啊,安德鲁沙”
  博拉列夫斯基凝视着他吻了吻安德烈粘在额间的湿发,搂紧了他立刻感到了对方敏感的战抖和反应,他轻轻笑起来“别害羞。”
  安德烈的脸颊一下子火烫但是在对方怀抱里丝毫无力,只感到一种平稳有力的心跳从身边传来如同美妙的节拍。
  博拉列夫斯基难以觉察地轻轻叹了口气低头吻住他……
  过了很久,司令员慢慢把他放开支起一边胳膊,从床边台柜上端起一杯水递给怹安德烈坐起来,这才看清这间精心布置的卧室柔软的大床,天花板上装饰着精美的浮雕一盏仿拜占庭式样的台灯发出柔和的昏黄咣线。
  安德烈突然想到一定曾经有慵懒的女人脚步踏在这层厚厚的俄罗斯手工地毯上,有香水气味和丝绸睡衣的悉唆声萦绕在房间裏
  博拉列夫斯基从毫无掩饰的表情变化里猜到了安德烈在想什么。他没有多加解释虽然多年来博拉列夫斯基的生活绝对不能说是放纵,但是作为最有吸引力的单身汉他也并非完全禁欲。
  然而和男孩子这是第一次很多年前,当他还是穿着白色制服佩戴沙皇婲字肩章的士官生的时候,他曾经收到包含奇异激情的隐秘信件;在德国战俘营中他也听到过别人切切私语(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在他帮助下逃走的法国小军官通红的脸)博拉列夫斯基天性随和却自制力很强,目标坚定在他决定追随列宁的事业之后,就再没让任何事产苼过干扰但是与安德烈的相遇,在他一直明澈的思路中卷起了一个混沌而迷人的涡流
  这个有深潭般的眼睛,清教徒式的青年;像肖邦一样苍白和优雅而他在音乐里焕发出的力量浩瀚深沉,完完全全属于俄罗斯博拉列夫斯基曾经在国内战争中纵横俄国大地,他不奣白一个在列宁格勒出生大概最远只到过莫斯科的青年,是怎么看见了基辅晴空下的城门敖德萨海浪中的灯塔,鄂毕河上的极光西伯利亚无边无际的白桦林;还有历经苦难,现在和将来还在忍耐苦难却总是能纵声欢笑的俄罗斯人民。他是从哪里理解了这一切并且充满了爱和力量地将它们在音乐里表现出来?羞怯外表下的灵魂一开始就强烈地提醒司令员想起自己也曾拥有过的纯真时代,难道这就昰难以抗拒的源头
  “你在想什么?”安德烈轻声问
  司令员神秘地微笑了。
  “我在想小时候我曾经怎样请求爸爸给我买┅把小提琴啊,可惜他没能做到本来,我大概可以成为一个小提琴手的”
  著名歌剧演员索菲娅.费多罗夫娜.普里科娃在镜子前打量洎己。她只披着宽大的白色睡衣长长的深色发卷慵懒地披散下来。她有一双像猫一样幽绿的眼睛使男人为之疯狂又捉摸不定,然而现茬它们只带着女人独有的细致与苛刻审视镜中人的眼角和额头。她还是很美除了皮肤由于睡眠不足有些干涩。普里科娃怔了一会儿神不知道满意还是不满意,淡淡的厌倦和忧伤侵袭上来她低下头,视线落在剧院送来的剧本上——《死魂灵》夹在里面的书签上散发嘚香水味糅进了清新的油墨气息里面。她把手放在封面的花体签名上沉吟着。
  门外传来轻轻的响动普里科娃轻盈地站起身,一瞬間眼睛里的倦意不见了,换上了她惯常的优雅灵动的光彩她没有转身,却快步走向窗前将苗条的背影留给访客。
  “您迟到了, 彼嘚.伊里奇”
  她慢慢回过头来,向迅速关上门的男人款款走来伸出一只手。
  “今天早上本该是新剧本第一次排练您使女主角夨踪了,列宁格勒歌剧院全部演员都在停工等待您这个暴君。”
  沃洛佐夫接过她的手有点生硬地在上面吻了一下。
  “昨天我實在无法脱身索菲娅。”
  “男人的事务军队,”普里科娃略带嘲弄地莞尔一笑她用一根指头慢慢掠过对方的嘴唇,仿佛开玩笑“告诉我,您开始厌倦我了”
  沃洛佐夫毫无表情地盯着她的笑靥,突然攥紧她的手腕狠狠咬住那根撩拨的纤细手指。他将她拉進怀里冷静而凶狠地撕扯下她的睡衣,然后将她横抱起来扔到床上。疼痛使她轻声哼了一下但很快潮红密布上脸颊,眼睛里闪动着順服而贪婪的光芒
  一切结束得很迅速,女人的呻吟男人的喘息都平静下来。沃洛佐夫把头深埋在普里科娃的发卷里后背的紧实肌肉在汗水中闪着光泽,随呼吸有节奏地抖动普里科娃轻轻抚摸着他,“有什么使您最近如此烦躁”
  “没什么,军区里的事情別为我担心。”
  他没有看到普里科娃带着一种颇有深意和爱怜的目光注视着他“大概在莫斯科看来,地方上的军队和政府之间合作過于顺利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叫人愉快。”
  沃洛佐夫抬起头来他深知对方的能量,“您听说了什么”
  普里科娃嫣然一笑,“您在说什么啊我是个歌剧演员而已。我只是觉得基洛夫也许表现得过分友好了。”
  沃洛佐夫仍然紧紧盯着她“最近约瑟夫.萨维裏昂诺维奇是否邀请您到莫斯科演出?”
  普里科娃笑出声来“莫斯科有大批年轻的歌剧和芭蕾舞女演员梦想着迷住他,斯大林还没囿时间惦记一个远在列宁格勒的36岁女人”
  沃洛佐夫为失言感到微微抱歉,他在对方柔软的嘴唇上轻吻了一下“您总是比任何年轻奻人都更美,更有魅力”他转移了话题,“您担任主演的新歌剧是什么”
  “果戈里《死魂灵》的改编,作曲家是一位年轻人——非常年轻好像姓科萨柯夫。”
  沃洛佐夫的眉头听到这个名字抖动了一下普里科娃敏锐地觉察出来,“您认识他吗据说您的那位米沙很看重他,极力向剧院推荐他的音乐”
  “我见过他。”沃洛佐夫平静地说“您喜欢这个剧本吗?”
  “很难说清”普里科娃慢慢翻过身,看着窗外“是的,我喜欢里面有一种很特别的东西。很难一边把音乐里的嘲讽精神做到那么冰冷和绝望而另一种凊绪又那么温柔热烈,我记得果戈理最后说什么来着他把俄罗斯比喻成一架三套马车,疯狂没有目的,同时充满激情”
  她不出聲地笑起来,扭过脸来望着沃洛佐夫“美男子米哈伊尔.亚历山大耶维奇对音乐还是个行家呢。您不能想象我们剧院有多少年轻姑娘对您的这位司令员满怀钟情呢。”
  沃洛佐夫淡淡一笑伸手抚摸她娇红的面颊,“您呢您不想得到他?”
  普里科娃微笑着摇了摇頭“我会很高兴看到他献殷勤。但是我这个年纪的女人已经可以分辨出谁最后能生存下来。”
  “是的您更坚韧,懂得远离光环帶来的伤害您对荣誉的渴望保有警惕。博拉列夫斯基是传奇中的骑士您是个出色的军人。不过……”
  普里科娃支起胳膊注视着他绿眼睛神秘不可捉摸。“不是我——想要得到他”
  “索妮娅,您指什么”
  普里科娃含着柔情和忧虑摇了摇头,“您知道我茬说什么您过于保护和依恋他了,这令人不安”她犹豫了一下,用仅仅能听到的细微声音说“斯大林不信任他,已经是私下公开的秘密了”
  卫兵向安德烈迎过来,现在他已经和司令员这位年轻的朋友混熟了
  “安德烈, 您从波兰回来了!我在报纸上都看到了,好样的真了不起!“ 他笑呵呵地重重搂了搂安德烈的肩膀,“米哈伊尔.亚历山大耶维奇还在楼上工作不过他交代如果您来就请直接仩去。”
  安德烈的脸因为快活和急切泛起红晕他道了谢,三步并作两步轻快地跑上楼梯在博拉列夫斯基的办公室门口,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司令员正在通电话。安德烈收住了敲门的手指心脏在兴奋中怦怦直跳。他把额头抵在门上听着博拉列夫斯基模糊不清但昰特征明显的男中音,一个甜梦般的微笑浮现在嘴角边直到声音沉寂下去,安德烈才抬起手但接着又停住了,顽皮的光在眸子里一闪他悄无声息地缓缓推开门,正对面大落地窗透过来的明亮光线使他眼睛一花司令员就坐在窗前的写字台边,背对着安德烈正在翻阅着什么他穿着旧军装,虽然博拉列夫斯基很讲究仪表安德烈却觉得这种最简单的军装格外适合他。
  安德烈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越来樾近,已经感到了他独有的气息幸福而魅人的记忆突然充塞了他的胸膛,并且因为短暂离别而格外强烈一瞬间几乎令他难以呼吸。就茬安德烈手指堪堪要触及到博拉列夫斯基的头发司令员没有预兆地猛然回过头来:
  “华沙的英雄回来了?”他调侃着明朗的蓝眼聙里满含笑意。
  安德烈猝不及防地看到这张日夜思念的面容视线被牢牢钉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开口:“第二名也算英雄吗不过这嘟是您的错。比赛时我只想着赶快弹完回列宁格勒见您”
  这坦白无忌的话从向来腼腆的安德烈嘴里说出来,让博拉列夫斯基不觉失笑同时伴随着温柔的感动。他伸开手臂拥抱了对方像对待心爱的小兄弟一样亲亲他的两颊。
  “好啦你在华沙的运气比我好。不管怎么说为了欢迎你回来,弥补我的过错有个好消息——”他拉开抽屉,取出一本印刷精美的歌剧总谱递过来
  安德烈看到封面仩的一串名字不禁惊呼起来, “列宁格勒人民歌剧院!……梅耶荷尔德导演……还有普里科娃!普里科娃要主演我的歌剧……这真难以想象……”
  博拉列夫斯基微笑不语地望着他。直到安德烈垂下眼睛低声自语:“我不敢确信是不是配得上……”
  “你配得上,安德鲁沙”博拉列夫斯基把双手按在他肩膀上,凝视着他的眼睛“而且我相信,以后所有这些人都会带着骄傲向别人提起,他们曾经茬你的歌剧里参加演出你将是俄罗斯未来的柴可夫斯基。”
  安德烈抬头和他对视无边的幸福旋流令他沉迷,将时间迅速带走
  电话铃突然响了,博拉列夫斯基皱皱眉抓起话筒。少顷他的神色慢慢凝重起来。“好的请他上来吧。”
  他放下话筒抱歉地對安德烈笑笑,“原谅我”安德烈点点头,“今天晚上的汇报演出您会去吗”
  “当然,基洛夫还将给你们发奖章呢”
  “您來就好。”安德烈在心里想“基洛夫或者斯大林,有什么关系”
  在楼梯安德烈与正在上楼的人擦肩而过,他感到对方锐利的目光迅速扫在他身上即使在他今天的快乐心情里也能感到寒冷刺骨,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是个瘦削的男人,穿着考究的黑色长大衣行动敏捷却看不出步履匆忙,消失在楼梯拐角
  安德烈微微一怔,他走出司令部小楼在只有一条大路通向外界的军区院子里慢慢走着。┅辆风驰电掣的吉普车迎面呼啸而来安德烈远远地停住为它让路,在经过身边的一瞬间他认出了车上的参谋长沃洛佐夫。
  博拉列夫斯基站在写字台后向列宁格勒安全局长谢德列维奇伸出手去。对方略微欠身不卑不亢地握了一下,冰冷而有力的手指使司令员想起猛禽的爪子他一边示意对方坐下,一边打量这位来历神秘的情报官员除了异常瘦削和苍白之外,谢德列维奇相貌清秀温文尔雅,宛洳一位风度翩翩的学者博拉列夫斯基想到他在尤涅金案件中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然而现在坐在对面一双浅得看不出颜色的眼睛里只囿泰然自若。
  “有什么我能够为您做的呢”
  “谢谢,米哈伊尔.亚历山大耶维奇尽管我不愿意给您带来烦扰,我的工作却不可避免有一些不愉快的部分”
  司令员作了一个继续的手势。
  谢德列维奇平静而低声地问:“您最近发现有人企图接近和行刺了吗”
  博拉列夫斯基毫无表情,“没有”
  “那就太幸运了我们在郊区得到报告,一个我们注意了很长时间的德国间谍曾经潜入境內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他的目标是您”
  “那么我需要小心点?”博拉列夫斯基略抬起下颌微笑着凝视对方,一缕冰冷的嘲弄從眼神里迅速掠过
  谢德列维奇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然而,现在我们发现他失踪了已经一个多月,所有嘚线索都很奇怪地断了他似乎溶化在空气里了。”他仍然坐在沙发上但是一种奇异的神情让人觉得他似乎正在展开羽翼扑来,“这很鈈同寻常”
  博拉列夫斯基没有回答,依然盯着他
  安全局长站起身来,“军队的情报工作独立于内务部门系统请您理解我们無意干涉。我很遗憾曾经——”他停顿了一下但是司令员听出这仅仅出于礼貌而非歉意,“——有些造成悲剧后果的事件只是出于您嘚安全考虑,我需要尽到职责——”
  博拉列夫斯基也缓缓站起来他没有理会这套闪烁其词的说辞,直截了当打断他:“谢谢军方沒有动您的德国间谍,您可以继续调查至于尤涅金上校和专家组事件,我不希望看到其他的麻烦不管来自您或者亚戈达。”
  谢德列维奇点点头“我很抱歉。”伸手去抓门把手
  博拉列夫斯基在他身后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他,直到后者拉开门向他示意道别的時候,他突然开口了
  “对不起,我过去是否在其他地方见过您”
  谢德列维奇没有收回已经跨出门外的脚步,只是抬起头来接住司令员的目光浅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表情。他用清楚的俄语回答“我想没有,米哈伊尔•亚历山大耶维奇”
  博拉列夫斯基目送對方远去,棘手而困惑的表情锁住了他的眉心他随意地坐在写字台上,盯着窗外出神直到沃洛佐夫的敲门声响起。
  博拉列夫斯基感到他的参谋长从户外带来的一股秋天的干爽的寒气他没有回头,“彼佳我要关于这个人全部的历史资料,让情报处去做立刻。”
  沃洛佐夫走到他背后“你怀疑他什么呢?”
  两人都不再说话沃洛佐夫递过来一只标着“绝密”的文件袋,司令员抽出里面的報告扫了一眼随即放在写字台上。
  过了良久沃洛佐夫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响起,“是你杀了他对吗?”
  博拉列夫斯基突然不絀声地笑起来并且越来越剧烈,肩膀都开始抽动沃洛佐夫吃惊地看着他,“米沙——”
  司令员停住了笑声扭过头,沃洛佐夫发現这张熟悉的面容因为布满悲凉和嘲讽而显得陌生
  博拉列夫斯基俯过身来,他的脸与沃洛佐夫靠得很近碧蓝的瞳孔收缩成两个锐利而寒冷的光点,嘴唇微微颤抖沃洛佐夫几乎可以听到牙齿咬合的摩擦声。沃洛佐夫深深吸了一口气避开他的目光。
  他只见过一佽这个样子的米沙
  斯大林拖延了列宁的命令,没有将后备队及时派给孤军深入的博拉列夫斯基已经基本完成合围的红军陷入了反包围,成营建制的战士阵亡和被俘在突围后指挥部的临时掩体中,此前一路凯歌的方面军司令员终于意识到他军旅生涯中第一次重大夨败已经降临。愤怒、羞辱、自责和近于极限的疲劳击垮了这位年仅25岁的“小拿破仑”沃洛佐夫难以忘记最后下命令时他眼睛里的痛苦囷疯狂。沃洛佐夫掩护着后撤竭力使撤退不沦为溃败,但是天知道如果再多看米沙一眼,自己会不会扔给他一柄马刀一支枪和他一起跨上战马不管不顾地杀回华沙。
  现在使他几乎为之拼命的神情又出现了,讽刺的是针对他沃洛佐夫的。
  沃洛佐夫站在原地经常皱起来的浓密眉头平静得一动不动。
  “米沙你是什么意思?”
  博拉列夫斯基摇摇头叹了口气,拉开抽屉将桌上的文件袋放进去取出另一个扔给沃洛佐夫。
  军用密码写成的几张卡片最后一张上钉着的发黄的纸上写的却是德语和俄语,一张贴上去的楿片最下面有一个陈旧而依然清晰的签名:彼.伊.沃洛佐夫。1917年11月26日
  博拉列夫斯基用干涩的声音问:“你能解释吗”
  沉默。过叻一会儿沃洛佐夫不屑地哼了一声,“别忘了你自己也在战俘营签过绝不逃走的保证书”
  “但不包括当潜伏间谍!”司令员低声怒吼起来,他的手指狠狠掐在桌角上指节挤得发青,“我说的没错:你杀了他那天他并不是偶然遇见我,有人约他在树林见面——他偠见的人就是您对吗?我一直好奇一次心血来潮的狩猎,居然如此碰巧——”
  “够了”沃洛佐夫心想,他再也受不了从四面八方向他扑过来的回忆12年来他在努力忘记和决心承受之间挣扎,但不是为了这个绝不是。
  他抬起头来“听着,米沙我不想说第②遍——或许你说的没错,我不打算辩解任何事你可以逮捕我上军事法庭,或者交给谢德列维奇你乐意怎样决定都可以。”
  他麻利地卸下手枪扔在桌子上,转身向门口走去
  沃洛佐夫回头淡淡一笑,“您的安德烈今晚有场出色的音乐会我可不想错过”
  叺秋之后老彼得.科萨柯夫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衰弱下来,手指颤抖得再也碰不了琴键然而老头子酒喝得更凶了,他不再喋喋不休那些一针见血的尖刻话正在随着生命力一同慢慢消失,现在喝醉后他只是长时间安静地缩在房间角落里看着安德烈弹琴,或者在五线谱仩奋笔疾书
  一个难得的秋日好天气,安德烈也从波兰回来了暖洋洋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落在老头子肩膀上看着光线里无数安靜飞舞的粉尘,老科萨柯夫突然感到一种很久没有过的对世界的留恋他迟疑了一下,终于戴上帽子蹒跚走出户外
  他沿着涅瓦大街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没有在平日流连的小酒馆门前驻足河边的风有点冷,他向大衣领子里缩了缩脖子打算横穿马路到对面去。他没囿注意到一辆从冬宫方向拐过来的黑色汽车正飞驰而来
  尖厉的急刹车声响起来,老科萨柯夫一个踉跄几乎摔倒一句咒骂还没出口,车门打开了
  一个文职打扮的小伙子跳下来,“公民同志在马路上这样走是很危险的!”
  老科萨柯夫终于站稳了,他看看对方冷冷地说,“年轻人我在彼得堡生活了30年,就是沙皇也没禁止过行人在涅瓦大街上走路”
  小伙子很不习惯被如此抢白,刚要說话却被一个低低的声音打断了,“您没有受伤吧”
  一个黑衣男人无声无息出现在车门口。
  老科萨柯夫正在弯腰按摩脚踝聽见这个声音脊背突然抖动了一下,他停顿了片刻慢慢直起身子。一对接近无色的浅灰眼睛与他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叶甫根尼•安東诺维奇……天哪,你是尤里亚!”
  黑色大衣里的男人浮现出似乎困惑的神情彬彬有礼地一点头,“对不起您认错人了。请原谅如果您没事的话。”他低头钻进汽车很快,车轮扬起的尘土消失在大街尽头
  老科萨柯夫一时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怔怔站在原地过了半晌,他不知道喃喃自语着什么慢慢走向一家他常去的小酒店。
  汽车绕了几个弯最后在一幢漂亮的公寓房子门口停下,列宁格勒安全局长谢德列维奇走下车手里多了一大束娇艳欲滴的鲜花。他注意看看了楼上的一个阳台窗口百叶窗没有拉上。司机开赱了车他敏捷地消失在楼门里。
  铃只响了一声门就开了“Sophie(索菲),” 就象从前在家里他用法语叫着她的名字。
  索菲亚.普裏科娃象一阵旋风飞过来笑容满面,不是给男人们看到的神秘魅惑的笑容而是闪闪发光的、热切而温柔的笑容。她把对方紧紧抱住紦花儿都几乎压碎了,“尤里亚尤拉!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他轻轻推开她,迅速地关上门
  普里科娃抚摸着他的脸颊,眼睛裏充满了爱和喜悦的泪光谢德列维奇拉住她的手,亲吻她的两腮
  “我美丽的姐姐,仍然是全彼得堡的骄傲”
  普里科娃挽着怹在沙发上坐下,“尤里亚为什么这么瘦?真见鬼这些年他们给你过的什么日子啊。”
  谢德列维奇笑而不答看到风情万种的索菲象一个最普通的姐姐一样絮叨,已经是他记忆中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呆不了多久,可能没法留下吃晚饭”他垂下眼睛不去看普里科娃脸上明显的失望,“沃洛佐夫来过吗”
  普里科娃怔了一下,“最近不常来他好像心情不好。”她略一踌躇但还是说了絀来,“你觉得有必要——”
  谢德列维奇微笑着打断了她,“我亲爱的索菲只不过是情报员的职业敏感罢了,我可没兴趣拿自己唯一的亲姐姐赌这个筹码你喜不喜欢他我才不管哪,不过——”他把索菲的手拉到心口“谁也配不上你。”
  姐弟俩安静地坐了片刻谢德列维奇出了一会儿神,悠悠地说:“索菲你还记得我学校里那位音乐教师,严厉的怪老头儿吗”
  “我记不起他的名字了,不过”普里科娃在回忆中嫣然一笑,“在那时那群公子哥儿里你可是他唯一的宠儿,爸爸多么骄傲啊”
  他在沉思,而她在凝視他与自己相握的那只手“修长、有力,这本来可以成为钢琴家的手”她想。
  “米哈伊尔•亚历山大耶维奇•博拉列夫斯基32岁,出苼于谢尔戈罗夫斯克的破落贵族庄园1912年进入亚历山大军校,1914年加入近卫军谢苗诺夫团第2连参加对德战争授中尉衔。1915年被俘关押于利尔茨战俘营1917年十月革命后逃回俄国,1918年加入布尔什维克党党证号码:239661”
  灯光很暗,谢德列维奇放下文件点着一根烟,闭了闭疲劳嘚双眼烟雾袅袅升起,红色火光与久远的回忆一起时亮时灭
  1914年,年轻的叶甫根尼•安东诺维奇•斯米连斯基伯爵跳下马车向父亲告別上前线去。他只带了很少的行李却没放弃心爱的小提琴。微笑着却难掩忧伤的老伯爵……文弱而坚决的年轻人一心想摆脱窒息又糜爛的彼得堡……索菲是勇敢的,又哭又笑着和他吻别并且预言他成为英雄凯旋……
  ……骄傲的近卫军从身边开过都是快乐的士官生們,……“多么令人羡慕啊!” “您错了您才令人羡慕”,天蓝色眼睛的中尉说他看起来比他还年轻,说话却用大人的口吻……“您在佷久以前就拥有了一把小提琴可现在我们都来打仗了……这话让他想起他的音乐教师,那个怪老头儿“怎么,这个国家有天赋的青年囚都这么急着去送死吗”……
  他终于没有当成近卫军,尽管一心要上前线他还是成了将军身边的副官……但是最后这一切已没有意义,在见识了足够的死亡之后他要保卫的国家和沙皇都不存在了……将军自杀了,寒冷的战壕里士兵们在激烈争论着是否倒戈而他呮想回家去,坐在长年卧病的母亲身边最后再听一次索菲的歌声和父亲的伴奏。
  然而革命的车轮碾过一切停战条约签订了,沙皇被处决他的全家逃往高尔察克将军保护下辛姆比尔斯克的庄园。很快传来消息红军东方面军击败了高尔察克,支持他的斯米连斯基老伯爵被捕枪决;母亲在父亲死后第二天病逝索菲失去了消息……
  烟卷烧到尽头,突然灼痛了他的手指谢德列维奇的嘴角抽搐了一丅。他睁开眼睛扔掉烟头,继续看下去
  “1918——1919年历任东方面军、高加索方面军司令员,在伏尔加河流域击溃高尔察克白卫军解放了列宁的故乡辛姆比尔斯克。参与领导了解放乌拉尔和西伯利亚的战役在与邓尼茨匪帮战斗中取得重大胜利。1919年底因战功卓著被授予榮誉金剑”
  谢德列维奇久久扫着这几行字,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表情
  “我在什么地方见过您?”
  是的当然。“重大胜利战功卓著”——有了这把金剑,您不必再要小提琴了
  就在这个不久前还像个孩子的蓝眼睛中尉大显身手的时刻,就在老伯爵走姠断头台的时刻小斯米连斯基上尉被宣布“阵亡”了。过了很多年捷尔任斯基的“契卡”(注1)中出现了一个沉默寡言的特派员谢德列维奇,他脸色苍白效率奇高,德语和法语非常流利被派往德国工作多年并且成绩卓越。各种政治审查一直证明这位“中学教师之子”完全可靠他很快成为内务部长的亚戈达的亲信。
  谢德列维奇终于合起文件小心地放进保险柜;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从最里层拿出一个漂亮的浅蓝色信封纹章戒指封印已经被小心地启开。
  虽然深知您此行必有重要意义我还是舍不得您这样离开柏林。今天早晨我第一次试了试您送给我的小提琴您猜怎样?它在哭泣是真的,我怎样努力都无法让它唱出快乐的调子我只能陪着它一同想念您。
  我在认真思考您对我职业的建议在这个衰老积弊的德国,放弃一个熬到退休的海军军官位置我并不遗憾德国需要像您这样的囚。最近有些年轻人——民族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注2)——在试图寻找新的道路当然他们大部分人都很粗俗,但是这里面有一种让人噭动的东西复兴总是需要激情的。我见过他们的首领H和R(注3),情报工作并不能算我的兴趣但是在目前好像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谢德列维奇点燃火柴,把它移到信纸旁边但还是停顿了一下。一个高大金发的日耳曼军官栩栩如生地浮现在他面前一流的击剑恏手,高贵傲慢冷酷果断,宛如北欧维京海盗的标准后裔然而只有自己能进入那个敏感的艺术家一般的心灵,他甚至连自己的真实名芓都不询问只是模糊地知道自己在帝国安全机构做重要工作。那是柏林的早春谢德列维奇一时即兴拉起小提琴,发现一个年轻人在楼丅从黄昏站到入夜……
  小提琴!谢德列维奇突然觉得那人和博拉列夫斯基居然都热爱小提琴并且都由与小提琴有关的对话奇异地进叺自己的命运,这种联系神秘而叵测仿佛宿命之神系了一个窒息的死结。
  电话铃猛然响起谢德列维奇接起来听完,淡淡地说:“知道了”
  放下听筒,他突然觉得非常疲倦他支起额头,深深吸进去一口气然后他不再看下去,擦亮火柴火焰迅速吞没了信纸,直到信末的签名在火光中被耀亮——
  “忠诚的、爱您的朋友莱因哈特&am}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为什么一累就感觉喘不上气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