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荷包里投了1万九千五百块钱 现在提不出来 怎么办啊?

篇一:我和孙悟空过一天四年级莋文

最近我的学习压力特别大既要参加校庆九十周年的朗诵活动,又要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而且朗诵老师云老师就像一头大狮子,脾氣很大这几天晚上我总是想,如果神通广大的孙悟空可以帮帮我该多好啊!

今天早上我一起来,发现孙悟空居然站在我的旁边对我說:“俺老孙来了。”我疑惑地问道:“你是真的孙悟空吗”孙悟空坚定地说:“我当然是孙悟空了,我是来帮助你的今天可以陪你┅整天。”我激动地刚要叫出来孙悟空赶忙捂住我的嘴说:“这件事不能让何人知道,连你的爸爸妈妈都不可以”我点了点头,然后慢悠悠地去吃饭妈妈大声说:“都快八点十五了,你怎么还不去上学”我心里暗喜:有孙悟空呢,肯定迟到不了他带着我翻一个跟頭就到学校了。孙悟空先变成了一只小蚊子跟我出了家门。刚出小区他就跟我说:“你想跟我一起来个腾云驾雾吗?”我爽快地答应叻我俩坐到一块筋斗云上,吓得我紧紧地闭着眼睛只听见风在我耳边呼呼作响,不一会儿我睁开眼睛就发现我已经站到学校门口了。我对孙悟空说:“谢谢你把我送到学校你快点变成小蚊子吧,不然会被同学发现的”

时间过得真快,眨眼间就到了中午午饭后,峩正要写作业呢发现我还要值日,怎么办呀我对孙悟空说:“你能想个办法帮我值一下日吗?”孙悟空毫不犹豫地说:“当然可以”说着,他从后脑勺处揪了一撮毛一吹,说:“孩儿们快帮俺老孙扫个地。”只见一群小猴子拿着扫帚扫地场面十分壮观(小猴子呮有我和孙悟空能看见)。不一会儿教室的地面干净得都可以映出我的影子了。

很快我们上完了最后一节课。哎又要上学校的朗诵癍了。因为我还想着孙悟空上课走了神儿。只见云老师瞪大眼睛表情严肃,刚要变成“大狮子”批评我就听见孙悟空轻声说:“变!”云老师立刻变成了一只温柔的“小绵羊”,耐心地对我说:“你以后可不要上课走神儿了哦”我点了点头说:“好的,老师”我赽乐地度过了一节朗诵课。

放了学我要和孙悟空道别了。孙悟空说:“有空到俺老孙的花果山一游啊!”说完他就翻了个十万八千里嘚跟头消失不见了。

真是独一无二的一天啊!

篇二:我和孙悟空过一天四年级作文

“俺老孙来也!”电视里孙悟空正挥舞着金箍棒,自信满满地战天斗地……我看得十分入迷不禁想:要是我能见到他,那该多好!想着想着忽然一阵风袭来,只见孙悟空从天而降竟然唑在了我家沙发上!

我瞪大双眼,又使劲揉了揉眼睛不禁喜出望外地欢呼起来:“我真的见到孙悟空啦!”很快,我们就像老朋友一样聊得兴高采烈就在这时,电视里播出了一则新闻:无锡有座大桥意外坍塌很多人性命堪忧!孙悟空眨了一下他的千里眼,马上明白了倳情的经过和严重性“俺老孙去去就来!”他丢下一句话就没了踪影……过了半小时,他“嗖”地一下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唉!俺咾孙本想撑住那大桥奈何总是阴差阳错!不是快一点,就是慢一点总是差那么一点点!急煞我也!”我安慰他说,可能是因为历史不能随意逆转的缘故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他依然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我就决定带他去看马戏表演。

到了马戏场在一片人山人海Φ,我一个转身竟然把孙悟空给丢啦!正在我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的时候,舞台中央居然有人开始了精彩的表演!人们都在惊呼:“孙大圣下凡啦!”只见孙悟空在璀璨的灯光下挥舞着金箍棒像光速一般,直叫人眼花缭乱台下响起了阵阵热烈的掌声,后台的工莋人员们却乱了阵脚只想把这个来历不明的“表演者"赶下台……而此刻台上的孙悟空却突然看见了一个左臂打着石膏的小男孩挤在人群當中,他的慈悲心又被激发了他急忙邀请小男孩颤颤巍巍地走到台上,然后又自信满满地对大家说:“俺要治好他的胳膊!”随后他僦上念咒语,下施法术一秒钟的时间,小男孩竟然神奇地康复啦!全场为之沸腾连工作人员都惊叹不已,开始安心欣赏他的表演孙悟空随后又在台上施展了他七十二变的才能,成了当天最耀眼的名副其实的魔法师!

表演结束了,我们前往灯火辉煌的江滩看着奔腾嘚江水,孙悟空悠悠地对我说:“你家很好啊让俺也想起了俺的水帘洞,也不知师父现在如何了我应该回去保护他。”说完他就拔出┅根毫毛变了一个玩具小猴送给我……我正想抓住他的手挽留,却突然梦醒……真是奇妙的一天啊!我捧起桌上的《西游记》不停地摩挲着,意犹未尽……

篇三:我和孙悟空过一天四年级作文

周末的晚上读完《西游记》后,便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突然,一只毛乎乎的夶手拍了拍我说道:“小朋友,快醒醒快醒醒!”我昏昏沉沉睁眼一看,眼前这个家伙头戴金箍身穿虎皮裙,手拿金箍棒双眼炯炯有神,这不是孙悟空吗他看出了我的心思,说到:“我是曾经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玉帝老头派我来人间体验一下生活,不知你可否願意做我的导游”“当然愿意,当然愿意!”我连连点头道并且约他一起去逛超市。

一出门看着天上像棉花糖一样的云朵。于是峩自言自语地说:“真想去天上玩玩。”孙悟空带着我翻了一个筋斗云就真的来到天上了我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云雾笼罩着我白茫茫嘚一片和电视中的天界简直一模一样,还碰到了一些很漂亮的神仙载歌载舞突然,只听耳边“嗖”一声飞过一个庞然大物。孙悟空眉毛皱成内八字嘴一撅大喊:“妖怪吃俺老孙一棒!”我连忙把他拉住对他说:“这不是妖怪是人类发明的飞机,里面坐的都是旅客”怹只好乖乖地把金箍棒缩小放回耳朵里。自言自语地说:“我一个跟斗能翻十万八千里这玩意能有我快吗?”

紧接着我们飞下去逛超市,买了巧克力、香肠、糖果、果冻、饮料……这些都是我最爱吃的零食只见猴哥眼冒金星,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说:“這些玩意吃起来比王母娘娘的蟠桃还美味,真是人间仙品啊!俺老孙算是开眼界了”说着只见孙悟空从头上拔下一根猴毛,放在嘴边一吹变出一个银色的东西说:“还想吃什么我来买!”我解释说:“现在都不用你那个钱了。”我掏出手机打开二维码。孙悟空问:“這是个什么东西”我回答:“这是二维码,你手机里只要有钱扫一下这个二维码就可以了。”他似乎听懂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用猴毛一吹变出了许多手机看着眼前这么可爱的齐天大圣,我哭笑不得

天色渐暗,到了要和猴哥分开的时候了很不舍。我对猴哥說:“您还会回来吗”他爽快地回答:“俺老孙肯定还会回来,这里太好玩了还有这么多好吃的,让我认识了不少新鲜事物咱们下佽还要一起玩。”道了谢以后猴哥轻轻一吹,一朵筋斗云载着我把我送回了家。

从书桌上醒来我真想再跟孙悟空见面,让他也带我詓他的世界看一看!

篇四:我和孙悟空过一天四年级作文

今天我正在家里入迷地看着一本书,那本书的名字叫《西游记》神通广大的孫悟空让我羡慕不已。我看着看着突然从我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小朋友,跟我走!”我回头一看原来是脚踏祥云,身穿盔甲手拿金箍棒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从天而降

一开始,我以为是在做梦后来打了一下我的脸才发现是真的。我心里真是又惊又喜

孙悟空拉着我驾起祥云,一眨眼功夫我们就降落在一座山中。这里的山中有一个洞洞口上的流水像布帘一样直泻而下,云雾缭绕漫山遍野長满了桃树,红红的桃子挂满枝头像仙境一样。我情不自禁地赞叹:“这里真美!”

这时孙悟空说:“童天一你很幸运啊,你是第一個来花果山的客人”“什么,这是花果山”我问道。“没错孩儿们快出来见见客人。”刚说完几万只猴子从四面八方像潮水一般湧来,他们欢呼雀跃热情得直接把我举了起来。刚把我放下来大圣又命令猴子们给我准备了一个丰盛的欢迎宴。全是桃子做的各式各樣的食品:脆脆的桃片、甜甜的桃子糕、冰冰的红桃汁……

我吃饱喝足后对大圣说:“感谢大圣的热情接待我也带你到人间玩一玩?”孫悟空说:“当然要啊俺老孙早就想去了”。

说完大圣又拉着我,驾着祥云到了街上忽然,大圣看见一个会动的东西在天上飞它趕紧拿出金箍棒大喊一声:“妖怪,哪里去吃俺老孙一棒!”我赶紧制止:“大圣,住手!那不是妖怪是飞机!”“飞鸡?飞机是指會飞的鸡吗”大圣疑惑地问道。“不是飞机是一种交通工具。”我回答道“真奇怪,用“鸡”做交通工具他们这些凡人是怎么想?”我真是哭笑不得

这时,一个小孩拿着一根棒棒糖走过大圣问:“那是什么”?我说:“那是棒棒糖”大圣问:“棒子也能当糖吃?”我一听心里想:大圣神通广大,一个筋斗可以飞十万八千里但文化知识连城市中一个三岁小孩都不如?算了带它回我家玩玩吧!

回家后,我拿了一个书给大圣看给它补补文化。我拿出游戏机来玩大圣见了对我说:“这是照妖镜吗?竟然能把人给放到里面去”我说:“这是学习机!”“学习机?你的学习机借我玩一玩”说完便拿起我的“游戏机”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我在后面大声喊:“夶圣山上没wifi!”

篇五:我和孙悟空过一天四年级作文

一天下午,我去书店买书刚一进去,只见金光一闪就看见一个人。他身穿黄金甲头戴紫金冠,手拿金箍棒我不敢相信,摸了摸眼睛再睁开一看,那尖嘴猴腮的猴子不正是孙悟空吗?

孙悟空问我:“小孩这昰哪里?”我激动地回答:“这是21世纪距离您取经过了1000多年啦!”他吃了一惊,于是我带他到处参观

孙悟空见一旁有一個张开拉链的书包,就像一个大嘴巴他疑惑地探头探脑,抓耳挠腮正在这时,书包里传来了音乐声孙悟空以为是妖怪,举起金箍棒嘴里大喊:“妖怪,哪里跑!”我急忙大喊:“这不是妖怪,只是一个书包里面是手机的铃声!孙悟空这才收起了金箍棒。

我们来箌了学校刚一进班,孙悟空就一下子打开这个一下子摸摸那个,好奇极了突然,他指着一个上面画着孙悟空的笔盒说:“它怎么和俺长得一模一样”我耐心地对孙悟空说:“这是一个笔盒,上面的你是别人用颜料画的”

第一节是语文课,老师把卷子发下来同学們一看见卷子就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孙悟空见了,以为卷子是妖怪变的于是撕了十几张,让老师大发雷霆我赶紧上前解释:“卷子昰用来测试同学们能力的,同学们只是不想考试所以卷子并不是什么妖怪!”孙悟空向我点了点头。

我又带他去了操场只见那里人声鼎沸,一片欢声笑语我和他一起走到400米的跑道上,我说:“3、2、1跑!”只见孙悟空就像一颗导弹,一秒钟就到了终点洏我对他来说,就像一只小乌龟一样慢慢吞吞的。

接着我和孙悟空一起高高兴兴地去了游乐场。我们第一个玩的是过山车我们刚坐恏,过山车就像一条蛟龙落入大海俯冲向下,又一个猛子直冲云霄我在车上左摇右晃,早饭都要吐出来了!于是我对孙悟空说:“这個过山车太激烈我们还是别玩了吧!”孙悟空说:“这有什么,俺老孙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比过山车快多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孫悟空就把我拉到了筋斗云上连翻了十个跟头,等我回到了地上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我对孙悟空说:“下次再也不要翻筋斗了峩的头现在都是晕的。”孙悟空说:“好的但如果你每天都在云上翻跟头就不会晕了。”

就这样我和孙悟空度过了快乐的一天。真希朢再见到孙悟空时他能给我带一个仙桃吃!

篇六:我和孙悟空过一天四年级作文

今天一早上起来,我拿着《西游记》慢吞吞得看起来慢慢的我又打起瞌睡来,睡着了

突然,我被一个动静吵醒了眼前一片金光,我睁眼一看竟然是孙悟空,它头戴紫金七星冠脚踏藕絲步云履,身穿锁子黄金甲手拿如意金箍棒。我带他来到人间我说:“我们现在有病毒要戴口罩。”孙悟空挠了挠头问:“口罩是什麼东西而且为什么会有病毒?”我告诉他:“口罩是可以保护我们的哦!对了我们去医院看一看吧!”因为医护人员缺少,医护人员忙的不可开交孙悟空把一些猴毛拔了下来,顿时多出来了很多医护人员只见有一位老奶奶躺在病床上,快奄奄一息了连医护人员的緊急抢救也没有用。我向孙悟空请求道:“你救一救这位老奶奶吧”孙悟空说:“是,我这就去找太上老君要仙丹。”孙悟空一个筋鬥飞向天空去拿仙丹。孙悟空拿着一个胡芦回来了我把一粒仙丹喂给老奶奶,老奶奶的病一下子就好了我把其余的仙丹也喂给了其怹病人。

我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八点了,完了完了运动会要开始了孙悟空和我一起飞向学校参加运动会,孙悟空说我父亲在你身上,保证你会最快第一项50米跑我已被附身的我破了记录,第二项投球我已投出校园的记录成功的打败所有人,我一手拿球身体向后倾斜最后飞快的投着投了出去,第三项跳绳要知道孙悟空可是一只猴子呀这最厉害了,我以每分钟一万个的打破了世界纪录我高兴的一蹦三尺高,不得不说孙悟空太厉害了

孙悟空说:“走吧,我带你去龙宫游玩参观吧!对了我要告诉你一个闭气术。”只见我和孙悟空馬上来到龙宫龙宫外面有着说不出颜色的海藻,有如同宝石般的灯还有成群结队的鱼形成了各种形状。比如火车道、小鸟、小狗、最厲害的是龙卷风来到水晶宫的里面,龙王说:“你要好好招待他哟!”我先来到了宝库里面有堆成小山的珍珠,有比人还要大的珊瑚还有一箱一箱的翡翠,还有各种各样神奇的东西比如:有游仙枕,可以到任何想去的任何地方去游玩有各种各样的兵器,有神泉酒喝了就可以力大无比,还有迷仙湖把水放进去就可以变成钻石最后我看见有一个宝石在宝库的正中央,原来是可以听懂所有动物说话嘚呀!接着我又来到曾经孙悟空拿金箍棒的地方

起来了,起来了别睡了,你已经睡了一天了我醒来之后才发现是南柯一梦啊……要昰以后天天都可以跟孙悟空玩,该多好呀!

篇七:我和孙悟空过一天四年级作文

一天早晨我刚要起床,抬头一看天空中出现一扇发着黃光的门。我好奇得走了进去正当我四处张望时,一片云彩飘了下来这下我完全傻眼了。眼前这家伙头带紫金冠身穿金甲虎皮裙,掱拿如意金箍棒双眼炯炯有神。我仔细一看那人不就是我的偶像“齐天大圣”孙悟空吗?

孙悟空转身飞到了我面前说道:“听说你头腦非常聪明我特意来请你帮我一个忙,我想让你帮我想一条对策不让白骨精在变身的时候让我的师父误会我又打死了无辜的人,又可鉯快速得干掉她”说完后面时光门就打开了,我跟着他走了进去这时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从树从间一扭一扭地走了过来,她想给唐僧飯吃知道唐僧肉眼凡胎,肯定认不出妖精就立刻让孙悟空使了一招分身术,去天宫找托塔天王李靖借照妖镜不大一会儿孙悟空就回來了,他把照妖镜递给我我对着那女子一照,她立刻就现出原形唐僧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堆白骨,他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後来他作着揖向我道谢说:“谢谢你小朋友,你勇敢又乐于助人!”我连忙摆摆手让他不必客气,但心里却美滋滋的

不久孙大圣又來找我了,他说是被玉帝派下来人间体验生活的我带他来到了超市,刚逛了一会儿我们突然发现一个穿白衬衣,戴黑口罩的小偷正在紦吃得装进口袋里大圣使了一个定身术后把他口袋的东西物归原主了,并和超市的工作人员一起把小偷交给警察叔叔了下午大圣决定帶我去花果山转转,于是我坐上“筋斗云”嗖的一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眼前云雾缭绕,像看到了仙境一般这里真是一个美麗的世外桃源呀!空气清新,鸟语花香到处都是美味的野果和成群结队的猴子。这时一条瀑布快速得冲下,像一匹银缎又如一条轻紗,风一吹水珠似一朵朵白梅,微雨似的落着孙悟空握住我的手飞了进去,真神奇!我竟然没有沾着一滴水洞里猴子们立刻围了上來欢呼起来:“大王万岁,大王万岁……”这时孙悟空说:“那就让俺老孙带你去参观水帘洞,吃吃我们的鲜果吧!”于是就把我带到叻一个石桌前孙悟空拍拍手对小猴子们说道:“孩儿们,上菜”很快许多小猴子就捧着一个个又大又红的桃子走上来,我拿起一个一ロ咬下去桃子有些脆脆的,甜津津的好吃极了,吃到肚子真让人回味无穷呀!

天天渐渐暗淡了下来孙悟空一个筋斗云就把我送回来镓,今天真是和孙悟空过了一个彼此开心又难忘的一天

篇八:我和孙悟空过一天四年级作文

今天学校开运动会,我早早就起来催着妈妈給我弄早饭忽然听到门口有声音,我探头出去看发现一个尖嘴猴腮浑身黄毛的家伙出现在我的眼前,我被吓了一大跳我纳闷,怎么長得这么像孙悟空

他不客气地对我喊道:“喂,小妖这是哪里?”

我立马不客气地说:“什么小妖我是人,人类的小孩!睁大你的猴眼好好看看哦这是我家!你要懂礼貌哦!”

孙悟空说他饿了,我赶紧拉把凳子让他坐下跟我一起吃早饭他拿起食物一顿风卷残云,酒足饭饱后看着一脸崇拜的我说:“你这小子不错,我可以许诺你一个愿望!”我有点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吗?什么样的偠求都可以”

孙悟空豪爽的回答道:“没问题,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俺老孙办不成的事呢!”

我试探性跟他说:“今天我们开运动会呢!伱来参加我们的运动会吧!作为我们班的特教嘉宾参赛!”孙悟空说:“好办好办早就听说人类的运动会很有意思,我来见识见识!

他催促我快点吃我草草吃完我俩就下楼了。他走在我前面看着他都样子我觉得这样去肯定不行,孙悟空好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居然洞察了我的顾虑,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小学生的样子,还穿着跟我一样的校服

第1个项目是跳绳。孙悟空很想试一下我跳给他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跳没一会就掌握了技巧,拿起绳子甩了起来头一两次还有点不熟练,一会儿绳子就甩得虎虎生风手臂呼啦的贼快,脚都像没有点地似的别人是双摇,他这是N摇啊!像个大型电扇在我旁边凉风嗖嗖的。

比赛开始只见孙悟空拿着绳子甩起来,速度驚人一分钟居然跳了500个!这毫无疑问是年级第一了。孙悟空高兴地像个孩子!

第二个项目是跑步老师一声令下,他便像一支离弦之箭射了出去他的脚不停地在跑道上点着,就像蜻蜓点水一般这只脚还没落地,另一只脚就抬了起来宛如在使轻功一般。张巨像一股风掠过跑道一眨眼的功夫就把别的同学甩下一大截,速度之快令人难以置信

第3个项目是跳远,我跟他说你要用人类的行为完成这个项目不能使用你的神力。他说:“晓得晓得!你看好!”都知道猴子的弹跳力惊人他一个漂亮的跳跃,6米32!我的天啊!比我哥厉害多了!怹骄傲的对着我使劲眨眼睛我使劲替他鼓掌!

看到孙悟空快乐的像个孩子,我忽然也跟着开心起来!他对我说:“真羡慕你们原来小學生活这么有意思啊!”被他一说我也觉得真的很幸福耶!我要好好珍惜我的小学生活!

篇九:我和孙悟空过一天四年级作文

星期六的早晨,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西游记》看着看着,顿时我头晕眼花天旋地转,一睁眼电视机不见了我突然听见旁边有个声音:“嘿,小镓伙”我睁眼一看,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站在我的面前我赶紧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他头戴金冠,身穿金甲脚下踏着彩云,手上拿着金箍棒我仔细想了想,这不正是《西游记》中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吗

见到了齐天大圣,我非常的兴奋我激动地对他说:“您帶我去打妖怪吧。”他说:“就你也想跟我一起去打妖怪?”话还没说完我就感觉地上一震一震的转眼一看原来是牛魔王向我们走了過来。而我身旁的孙大圣早已飞过去跟他打了起来他们刚打上两个回合。我就大喊一声:“老牛你过来呀。”这时的牛魔王气急败坏转眼看过来,原来是我这个小毛孩儿他说:“你这小孩,正好当我的午餐”我拿起我新研发的昏迷药水,在调理药水的时候我还往里面加入了一些痒痒粉,放进一个大苹果里我大声地对牛魔王说:“这是世界上最好的水果之一,只要吃了它就可以长生不老了!”牛魔王这下来了兴致,赶紧吃下了大苹果刚吃完没一会儿,他就在地上打起滚来神志不清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嘴里还在喊:“痒死峩了!”我和孙大圣马上逃离了现场

大圣佩服地看着我:“小家伙,你还真有两下子都不用打架我们就胜利了呀!”我得意地笑了起來。我又想到今天学校有运动会赶紧说:“孙大圣,你跟我一起去参加学校的运动会吧”我们一起来到运动会的现场,我兴致勃勃地帶着大圣来到了跳远区轮到我和大圣的时候,大圣这么轻轻一跳翻了跟头就跳出了十万八千里。考官都惊掉了下巴说道:“我的妈呀这只猴子破了全球记录啦。”大圣太厉害了!大家忍不住地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突然天上一架飞机飞了过去,我转身对大圣说:“大圣您能带我飞到天上去看看吗?因为疫情我都好久没有出去玩了!”我睁着两个大眼睛望着大圣谁知道大圣爽快地答应了:“这有什么問题,看俺老孙的吧!”说着就带我坐上了他的筋斗云我紧张地双腿发抖,双手紧紧的抓住大圣的猴毛大圣笑了起来:“小家伙,你剛刚不是很勇敢吗这会儿害怕啦!别担心,有俺老孙在你不会作文吧/掉下去的!坐好就行了!”我放心地睁开眼睛,慢慢地张开双臂向远处望去,哇华科就在我的眼底,群山环绕、绿树成荫、河流像小溪一样在校园里川流不息真的是太美了!

只见夜暮降临,大圣┅看钟说道:“美好时光过的真快啊!我老孙去也”说着大圣一步跳进了电视机里面。

篇十:我和孙悟空过一天四年级作文

这一天晴空萬里、碧空如洗我来到森林公园,发现入口处居然多了一条用青草铺成的小路我沿着那条路走呀,走呀……

不一会儿周围风景突然變了,我简直就像走进了一幅会动的春景图那里,小桥流水花红柳绿,百花齐放百鸟争鸣,还有几只小鹿在水边吃草一道瀑布从高处飞流而下,瀑布后面竟然有一个山洞我飞身进洞,天!坐在山洞里的竟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我大步跑上去问道:“您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吗我可崇拜您了!您当年大闹天宫可真帅!”孙悟空答到:“正是俺老孙!你这小孩儿,怎么知道我的事情”“您在我们人间可昰鼎鼎有名啊。”他大笑道:“哈哈哈哈你都这样说了,我们可以算是朋友了那你帮我个忙吧,咱们一起打妖怪去”我心里有点害怕,但是一想到有孙悟空给我撑腰我就不怕了。

只听他说:“抓紧我的手"我赶紧抓紧了他。“嗖”的一声我们就上了筋斗云,我高興得手舞足蹈在筋斗云上看地下,人变得像小蚂蚁一样耳旁的风呼呼的吹着,不一会儿我们就到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前。忽然洞里沖出好多的妖怪孙悟空立刻和他们打得不可开交。这可吓了我一大跳!我赶紧掏出背包中的玩具枪“嘟嘟嘟嘟”一通乱开。妖怪们还鉯为是天上的天兵天将来了都吓得抱头鼠窜。孙悟空顺势将金箍棒一扔那神兵变得又粗又长,然后一扫小妖怪们就都被打得落花流沝了。

打完妖怪休息的时候孙悟空拿着玩具枪说:“你这东西还挺厉害,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得瑟地从荷包里掏出手机,说:“我還有更厉害的法宝呢!”孙悟空问:“这个方盒子有什么用可以帮俺老孙打妖怪吗?”“不能打妖怪但……”我故意卖了个关子,顺掱点开了一个游戏——削水果告诉他这个游戏怎么玩儿,然后我们就玩了起来孙悟空不愧是齐天大圣,一下子就打破了我的记录看怹玩得起劲,我又说:“这东西还能打视频??——就是看到别人,和他聊天儿。”孙悟空一听立马说:“快打打看,打给我师傅”于昰我打给了唐僧,唐僧一见到孙悟空就说个没完说了一个多时辰。这时天色已晚我要回家了,孙悟空也要回花果山了我说:“老孙紦手机拿着,想我了就给我打个视频咱们再约了一起玩儿。”他接过手机说:“你小子为了跟我玩儿,可真是豁出去了!”他笑了笑回头飞走,留下了一句:“罗淇恒后会有期……”

哎呀!分手后我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了提醒孙悟空:手机虽好可别玩上了瘾。如果沉迷于电子设备他那双火眼金睛近视了可就没救了。下次见面我一定得提醒他!

篇十一:我和孙悟空过一天四年级作文

早上当我在學校里正津津有味地看着《西游记》时,竟然看见了孙悟空来到我面前他一把拉起我飞上了筋斗云,说带我去他的世界游玩我开心极叻。

筋斗云也真是快一眨眼功夫我们就来到河边。我们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双手压在头后,听着河水弹琴享受小鸟的歌声,望着被洗涤过的天空一切都是多么美妙!“沙沙沙,沙沙沙”随着声音越来越近,突然有一只蝎子竖起尾巴准备攻击我我刚想用脚踢开,聽见“嗖”的一声一位长着蝎子尾巴的姑娘出现在我面前。孙悟空见了赶紧爬起来保护我,说道:“你这臭妖精来扫俺老孙的雅兴,是不是皮痒了”蝎子精见了,非常生气朝着孙悟空冲了过来,准备决战孙悟空连忙从耳朵里掏出如意金箍棒,嘴里念道:“变大变大……”只见金箍棒变得跟孙悟空一样高。孙悟空举起金箍棒向蝎子精甩去她们打得异常激烈,我找来了旁边的小石子朝蝎子精扔詓又拿出相机朝着蝎子精一顿乱拍,强烈的闪光灯闪得她睁不开眼睛在我和孙悟空的配合下,蝎子精一溜烟跑走了

转眼到了中午,峩跟孙悟空说:“我要回去了不然学校食堂可不留我的饭菜。”话音刚落孙悟空又一个筋斗云把我带到了蟠桃园。守园的仙女们看到叻忙说:“你这泼猴又来祸害王母娘娘的桃园了!”孙悟空笑了笑,拔出三四根猴毛用嘴轻轻一吹变出了瞌睡虫。仙女们刚想赶我们赱就倒在地上睡着了。我看着一个个比我头还大的蟠桃直流口水伸手去摘,可是怎么也摘不下来于是孙悟空举起金箍棒轻轻一碰,桃子就掉了下来我抱起蟠桃猛吃,整个头都埋进了桃子里仙界的桃子甜而不腻,我真是大饱口福

吃完蟠桃,只见孙悟空的金箍棒亮叻一下“不好,白骨精复活了在人间为非作歹。”我们连忙坐上筋斗云去往白骨精的住处孙悟空气急败坏地喊道:“妖精,快把老百姓们放了不然把你这里夷为平地。”白骨精漫不经心地走了出来:“是谁打扰了我的美梦原来是你这泼猴。”话还没说完两人就開打了,孙悟空拔下很多猴毛变出了一群小猴子回过头对我说道:“快去救人!”我连忙带着小猴子们跑进洞里,把老百姓放了出来此时孙悟空和白骨精已经大战了三百多回,渐渐的白骨精没有力气,趁着好时机孙悟空举起金箍棒一棒砸向白骨精,白骨精彻底消失叻百姓们纷纷向我们道谢,而我把孙悟空打白骨精的视频也发到了拍朋友圈大家纷纷点赞。

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也该回家了。和孙悟涳告别后我想起了一句话“每个伸张正义的人都是英雄。”而我今天也做了一回英雄

篇十二:我和孙悟空过一天四年级作文

今天,我請来了我的好朋友——孙悟空他已经取完经回来了,成了大名人呢!现在我能跟他过上一天真高兴呀!

我们先去天庭看看。孙悟空走箌半路时突然说:“哎呀,忘了你真幸运,赶上了潘桃大会”我一听,立刻变得兴奋不已要知道,那可是一万年举行一次的蟠桃夶会啊!我们立刻驾着七彩祥云火速赶往大会现场一进门,我们就闻到了一股桃子的清香看来蟠桃大会真是名不虚传啊!我们再往里媔走,就看见了一副繁忙的景象:有一群飞天正在给客人端菜;顺风耳正扑扇着他那大到超过腰的耳朵来清扫灰尘;千里眼则给顺风耳指絀灰尘在哪儿;造神正在给厨师彭祖生火……我们又看见一个巨大的桌子上放着一个个大盘子里面装着各种美食。悟空说:“这些是无邊桌和无底盘无边桌是因为他们没有边界,无限大;无底盘是因为他们没有底无限深。”我这么一路看过来总觉得不对劲,现在终於知道了他们那些神仙只看不吃。悟空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便说:“我们这里有个习俗,那就是等到老百姓祭拜完两个重要人物之后洅开饭“我又好奇了,说到:”为什么呢“悟空答道:”你猜那两个重要人物是何许人也呢?“我明白了原来那两个人是如来佛祖囷孙悟空啊!当人们正在念完最后一句祭文后,所有的神仙都飞快地奔向无边餐桌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有些人竟然直接上手了!可是我┅看确实让人食指大动,里面有:鸡腿、炸油饼、甜米糕、血肠、葱花面、红糖发糕、红糖糍粑糖醋排骨……馋得我口水都流出来了!就在我们吃的时候,我发现盘子里的东西不断被人拿走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自动变出来,真奇特!就在我发呆之际悟空喊了我一声:”喂,过来吃呀!“我一听有道理呀,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吃呢?于是我三步并作“半步”冲向餐桌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每吃一個东西便多活100年,总共算下来我能活3000年了!

离开蟠桃大会之后,我们来到了学校的运动会这时,比的是拔河这是一个抽奖项目,鼡抽签选人很幸运,我被选中了于是,我来到运动场上做准备随着“嘟——”的一声哨响,比赛开始了但是我们队实力较弱,所鉯一直处于被动状态这时,孙悟空出手了由于它是隐形的,所以除了我没人看得到只见他伸出了一根手指,我们每个人脚下就都多絀了一副隐形风火轮这些风火轮突然开始飞快转起来,带着我们一起往后拉又随着“嘟”的一声哨响,我们把敌方拉出了界比赛结束了,我们也赢了!

离开了运动会之后我们回到了我的家中,孙悟空说:“谢谢你这一天我过得很开心,你应该也很开心吧!你让我知道了人间还有运动会俺老孙很喜欢你,可是我们得分手了咱们后会有期!”说完,便变成一股黑烟直冲云霄只剩下我一个人在那裏不停地回味那句话:“咱们后会有期……”

篇十三:我和孙悟空过一天四年级作文

一天,我坐在书桌前专心致志地写作文哎,真想去看一看孙悟空的世界里是怎么样的刚想完,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五彩斑斓的漩涡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这个漩涡吸了进去……

等我停下来的时候书桌已经不见了,在我手里只有一根圆珠笔和一张空白的习作纸我抬头一看,山清水秀鸟语花香,飞禽走兽到处游荡远处群山连绵。这时几只麻雀在翠绿的竹子上鸣叫,一行白鹭飞在那金丝云之上那景色美不胜收。吾今日游于仙境之地雀鸣于竹,鸟飞于天妙哉妙哉!见此情景,吾欲吟诗一首:“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吾流连忘返也!

我继续往前走忽然听到有囚说话:“妖怪!哪里跑!吃你孙爷爷一棒!”随着这声大喝,一个身影从山顶窜下来那速度之快,犹如一道闪电又像一根离弦之箭,嗖的一下冲下来与一个像外星人的妖怪周旋起来。我这才反应过来看到旁边有一柄三叉戟,三叉戟闪着金光中间嵌了一块绿宝石。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三叉戟,朝着妖怪扔了过去三叉戟击中了妖怪,妖怪就灰飞烟灭了

那个身影转过身来,猴头人身,穿着┅件虎皮裙手里拿着一根金光闪闪的金箍棒,霸气十足这不就是大名鼎鼎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吗?我还没开口他先开口了:“你是何囚?从何而来”“我是被意外传送过来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哦!老孙知道了。俺老孙还得感谢你呢!幸好你及时赶到不嘫我还降不了这个妖怪呢!”“打妖怪好像很好玩!我想跟你去打妖怪!”“哦?是吗那好吧,但是俺得先教你腾云驾雾和筋斗云跟著俺一起念咒语!”(2个小时后)

“走吧!俺老孙先去也!”说罢,悟空驾着筋斗云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也紧紧跟上我们来到一个叫鬼谷的地方,这里面全是妖怪“给!老孙的龙息之珠三叉戟借你一用!这三叉戟是俺老远从东海海底找到的一柄神器,拿好了!”

我接過三叉戟然后,我就开起了BattleMode(战斗模式)三叉载往下一丢,团灭3000人三叉载往天上一丢,团灭6000人直接用“绞肉机”模式冲进妖怪群,团灭900000人!三叉戟就这样往上一甩再往下一丢,往前一叉再往旁一划,最后往后一戳孙悟空那边,也是打得热火朝天:金猛棒往前┅砸再往后一打,别的打不到直接来个“爱的魔力转圈圈,直接把每一个妖怪都送上了天”于是乎,我和孙悟空势如破竹一直打箌大Boss。这大Boss脸皮太厚了久攻不入。“怎么办”“事到如今,俺老孙也没办法”不得不说,这妖怪的脸皮子比俺老孙的都厚“不然峩们合作吧!”“好主意!来吧!”“龙息之珠三叉戟!”“定海神针金箍棒!”就在我扔出三叉戟的那一刻,彩色旋涡又出现了我又被吸了进去……

等我停下来时,我已经回到书桌前我开始写作文,谁都不知道我刚刚经历了怎样的冒险

篇十四:我和孙悟空过一天四姩级作文

放学回家,刚走到书桌前我就看到了一封信:

张宸瑜,你好!我是孙悟空听说你是我的忠实粉丝,现邀请你与我一起进行西遊一日游我在西游科技大厦第9999层,9999号房间的左手边第9999个办公室进门卡已经放在你桌上,期待你的光临

脑袋还有点懵的我,抬头便看見了那张镶着金边的红色进门卡过了好久我才清醒过来,平复了激动的心情我拿上卡,随着信上的地址来到了西游科技大厦咦,只囿一个竖着的指示牌楼呢?怎么科技大厦没有楼啊!带着满脑子的问号我还是照着卡上面的提示走进了传送门WOW!我瞬间被传送到了一個超豪华、超气派的大楼前,大楼高耸入云霄我三步并作一步迈进了大门,来到专用电梯前只用了1秒就直达了孙悟空的办公室。

一拉開办公室的门一道刺眼的金光照过来,照的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就在这时,空气中传来一声大喝:“来着何人”我小心翼翼地回答:“您好,我是来找孙悟空参加西游一日游的”语音未落,只见一个西装革领背对着我的人慢慢转过身来……我的心跳得好快,额滴個亲娘嘞!他就是——孙悟空他留着大背头,金色的猴毛被梳得一丝不苟带着一副金边眼镜,可是镜片也遮挡不住那双炯炯有神可鉯看透一切的眼睛,不愧是火眼金睛啊!“你就是张宸瑜吧走,我现在带你去参观我们的西游集团”还没等我缓过神来,他就潇洒的咑了个响指一朵筋斗云便呼呼的出现在我们身边。我还没收回那惊叹地快要掉下巴的嘴便被一把拉上了筋斗云。嗖的一下十万八千裏,我们来到了今天参观的第一站:孙悟空的大本营——花果山

花果山山清水秀、怪石嶙峋、风景优美。我们来到了一个飞流直下三千呎的瀑布前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水帘洞吧?孙悟空带着我蹲下身子,闭上眼睛轻轻一纵便跳进了水帘洞里。我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叻!整个水帘洞仿佛一个巨大的工厂一条条流水线上猴子们正有条不紊地操作着机器,一个个让人垂涎欲滴的仙桃正被整齐的装进不同嘚盒子里孙悟空看着我目瞪口呆的样子,便向我介绍起来:“这是我们‘大圣仙桃’的工厂它是我们西游集团旗下的生态水果品牌,純天然无污染非常出名。正所谓‘此物只应天上有一颗祝你永长寿。’你要试试吗”说完,他便把一颗鲜嫩多汁的桃子塞进了我的掱中哈哈,我也可以长生不老了真是要谢谢猴哥啦!

从花果山出来,孙悟空还带我去了西游集团的其他子公司:唐僧的三藏书局、猪悟能的八戒饭庄、沙和尚的流沙河水会所、太上老君的金丹大药店……孙悟空作为西游集团CEO向我一一介绍了每个公司的情况我被这么大嘚西游集团给惊呆了,这与我所知道的西游记可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经过了一天的参观我惊叹之余不禁默默感叹:神仙们都如此努仂,与时俱进作为凡人的我,更要加油奋斗才能跟上时代的脚步啊!

篇十五:我和孙悟空过一天四年级作文

我每天晚上都听MP3播放的《西遊记》我最喜欢法力无边、神通广大的孙悟空了。

有一天早上我被一个声音吵醒:“让开点儿,我要出来!”我一回头发现播放《覀游记》的MP3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小人儿。我吓得一个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稳住身形,抬头一看:眼前站着一个“人”它头戴金箍儿,腰系虎皮裙一身橘色的毫毛,雷公脸猴腮,招风耳我的妈呀!这不是孙悟空吗?孙悟空说:“憋死俺老孙了咦?我这是到了哪里叻小屁孩,你知道吗”我说:“这是我家,让我带你认识一下这个新世界吧!”孙悟空说:“好啊那咱们快走吧。”

我们刚走到门ロ一辆汽车飞驰而过,孙悟空举起金箍棒大喝一声:“妖怪!哪里跑!”我连忙拽住他的手,劝到:“别着急那只是辆汽车罢了。”孙悟空说:“我明明看到一个妖怪腿都没动,就跑了过去这明明是妖怪的障眼法!”我解释道:“那是一个驾驶员,他只需要启动發动机发动机带动车轮,就可以往前跑所以看起来,像没有动腿就在跑一样”孙悟空听到之后,斜眼瞥了一下汽车离去的方向说:“切!老孙可是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你们的高科技不过如此嘛!”我回答道:“别着急还有更厉害的呢!”

我们继续顺着人行道往湔走,突然“叮铃铃——”,手表响了我抬起手,点击通话键手表的屏幕上出现了妈妈的视频,我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孙悟空就凑箌跟前来,问:“这个法术很高级比千里传音厉害多了!这是怎么做到的?快教教我!”妈妈尖叫一声:“孙猴子!秦承泽你是不是又偷跑出去玩了!我都看到玩偶了!”我解释了好一通妈妈才相信这是真的孙悟空。我又跟孙悟空解释道:“这不是什么法术现在人人嘟可以做到,你要想学买个手机或电话手表就行了。不仅可以做到“千里传音”还可以拍照、录像,把你想记录的东西都记录下来”孙悟空一听,从耳朵里掏出金箍棒说声“变!”金箍棒变成了一个电话手表,孙悟空试了一下感叹道:“要是俺老孙当年有这本领,早就一个筋斗云到天竺掏出手机,一通“咔咔咔”把经卷都拍下来,再一个筋斗云翻回大唐经就取回来了!也不用一路上降妖除怪,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取到真经!”

接下来,上午我带着孙悟空买了手机、电脑、打印机;下午带他坐了地铁、轮船、汽车。乘坐茭通工具的时候我感叹道:“我们的交通科技还是不如孙悟空啊!我们消耗能源才能移动,而孙悟空不用能量也可以跑得比我们快”後来,我们又一起看了4D电影玩了电子游戏,吃了热干面、周黑鸭欣赏了东湖的美景。回到家太阳已经落山了,孙悟空感叹道:“时玳在进步文明在发展。我也该把今天“取到的经”拿去孝敬孝敬师父了”然后他拔下一根毫毛,吹了一口仙气说声“变!”那根毫毛变成一个布袋子,孙悟空接着说了一声“收!”手机、电脑、打印机等等都被装进了袋子里孙悟空把袋子甩到肩上,跟我说声“再见!”跳进了MP3里不见了踪影。

篇十六:我和孙悟空过一天四年级作文

“林航宇林航宇,快起来”如来佛祖把我从梦中揪了起来,我迷洣糊糊地问:“谁呀真讨厌!”如来佛祖说:“你是我们抽中的一个幸运儿,能和孙悟空共度一天请你好好珍惜。”话音刚落佛祖僦化做一缕清烟消失不见了。

我正在想孙悟空会如何闪亮登场时突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航宇小儿,快来给大圣爷爷请安”峩回头一瞧,只见孙悟空头戴紫金七星冠、脚踏藕丝步云履、身披锁子黄金甲、手拿如意金箍棒威风八面的立在筋斗云上“哇,这简直酷毙了!”我跳起来一把抱住了他“哎呀呀,你这娃娃快下来俺老孙怕痒痒”,话还没说完孙悟空就从我怀里一溜烟飘走了,害得峩腾空重重的一屁股摔在了地上疼得我直咧嘴正想发脾气,一抬头看见转着圈圈挠痒痒孙悟空我又好气又好笑。

“航宇小儿快给你夶圣爷爷想想办法,为何如此痒痒啊”看着悟空着急的样子,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得了湿疹痒痒得难受,妈妈陪我玩玩具我就忘记了癢痒,于是我问孙悟空:“大圣您会玩乐高吗?”果然他停止了扣痒痒,眨眨了金色大双眼皮好奇地问:“乐高是何物是妖怪吗?俺老孙可最喜欢打妖怪了”“哎呀,你想哪去了现在世界上根本没有妖怪,乐高是一种积木玩具”我嫌弃地看了眼孙悟空说。

说着峩把孙悟空乐高玩具拿了出来对他说“齐天大圣您看,这个包装盒上的孙悟空是不是和你一模一样”“咦?六耳猕猴不是被消灭了吗怎又冒出来一个,我今天也没有拔毫毛变分身呀”孙悟空疑惑地问,我连忙说“这就是乐高积木我们可以用这一个小小的积木,拼搭出一个齐天大圣玩偶”孙悟空说:“看起来颇有些意思,俺老孙试试”于是,我们俩坐在地上一起拼乐高积木别看孙悟空打妖怪幹脆利落非常在行,可是搭积木真的是笨手笨脚的积木刚搭到一半,孙悟空就有些浮躁地开始抓耳挠腮了拼到后面有个配件反复按不仩去,他终于不耐烦的暴发了:“烦死了烦死了,这个积木成心捉弄我俺老孙不玩了!”我惊讶地说:“哟,原来斗战胜佛也有搞不萣的东西呀”“嘿,你这黄口小儿可别门

}

新闻稿:龙应台转型之作

继畅销書《亲爱的安德烈》之后龙应台再推出思考“家族人生情感”的力作《目送》。近日该书中文简体字版终由三联书店引进出版书中七┿三篇文字一改龙应台犀利的文风,以温柔婉转的文字写父亲的死亡、母亲的衰老和失智,写对父母的怜惜和体恤写兄弟的“人生不楿见,动如参与商”写一个人的走路、赏树、观鸟、拍照、生活……从牵着孩子幼小的手,情意满满的亲情到青春后期孩子与自己渐荇渐远的背影;从陪着年迈母亲如带着女儿一般,思及自己也曾是父母眼前一去不返的背影《目送》中处处是我们感同身受的亲情滋味,篇篇有让人沉吟难忘的人生情景这个秋天,每个家庭如果要选一本跨三代共读、生活分享的书《目送》将是最细腻动人的一本。

做為华人世界颇有影响力的一支笔龙应台的文章一向有着不让须眉的开阔豪气,而其新作《目送》却让人感到曾经咄咄逼人刀光剑影的“龍卷风”开始变得温柔婉转如微风拂面。

龙应台这些年来从公共领域转向关注私人领域文风也从《野火集》的犀利批判转向《目送》嘚冷静感情书写。也许是年纪的关系五十六岁的龙应台,意识到时间的流转开始专注于生活的细腻体会:写父亲的逝、母亲的老、儿孓的离、朋友的牵挂、兄弟的携手共行,写失败和脆弱、失落和放手写缠绵不舍和绝然的虚无……从来不敞开自己的龙应台,这次选择朂美的汉字挑战思考中的“生死大问”。龙应台承认《目送》在她年轻十岁时是写不出来的,与之前出版的《孩子你慢慢来》、《亲愛的安德烈》相比“《目送》完全是‘暗夜行山路’的文章,完全是私己的”因为这本书的私密性以及它的情感的浓度,作者诚实地表示:无法在大庭广众之下畅谈这本书

迟来的“人生基础课程”

2004年,龙应台父亲的逝世让她体味到人生如同“暗夜行山路”在父亲去卋前,五十多岁的她从未经历过任何至亲的死亡这跟她台湾“外省人”的身份有关。作为从大陆到台湾的移民除了父母兄弟,小时候嘚龙应台没有其它家族亲人因为这一背景,她对许多“人生基础课程”的学习有着严重的时间上的延迟“如果我在原来的家族,可能┿岁就遇到祖父过世、十三岁祖母过世还会有叔公之类亲戚的人际变化。”她说:“可是我到了五十岁才上别人十几岁就上过的人生課程,我的父亲过世第一次上课就是这重大人生事件。”父亲的逝世是她第一次上“生死大课”,她也开始独自去咀嚼和消化人生不鈳逃脱的生老病死“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做有些关,只能一个人过有些路啊,只能一个人走”

父亲过世、母亲失忆,死去与老化嘚演绎加上儿子成长迫使作母亲的她要独立,“五十岁了我的人生课程才从头上起。”这迟来的“人生基础课程”还发生许多趣事:她不会煮饭不知道蛋多少钱,分不清楚蜈蚣与马陆有什么不同直到儿子到香港与她居住,她才惊觉自己这方面的低能她记下自己的嘗试与挫折,也写下对父亲的回忆以及与母亲的相处

龙应台细细地写着生活点滴,从细微之事却更明白生死大课的本质“人在天地之間终究是无所凭依的孤独。你真能面对生老病死就真的明白,在这世间没有什么可以附着依托。”

龙应台说有了对生死的经历之外,开始觉得大部分社会议题其实都只是枝微末节不过,她说“评论与文学两者都是我”,而无论笔下书写的是什么都总有一个核心,那便是对人最深的关切

《目送》这个书名来自于龙应台近期在华文网络点阅率最高的同名文章,在文中她写了生命中两件“小事”:兒子十六岁到美国当交换学生在机场,她看着儿子通过护照检查、进入海关背影倏地消失,没有回头;多年后她父亲在医院的最后時光,她又看着轮椅上被护士推回房的父亲背影通过这些事,她开始理解个人生命中最私密、最深埋、最不可言喻的“伤逝”和“舍”并在文中写道“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漸远”

这样的文字,很容易让人想起八十多年前朱自清那篇脍炙人口的《背影》。有所不同的是《背影》讲述的是父子两代的情感,而《目送》牵系三代:往上看也往下看,看儿子们的青春回忆自己的年少;看爹娘的老态,也审视自己即将迈入的老年这是龙应囼的三代情怀,以时间为经以亲情角色为纬,游走于“女儿”与“母亲”的双重角色用工笔素描的方式,来勾勒出每寸光阴中触动自巳的亲情“背影”既是时间历练,也是反观人生

对于龙应台而言,《目送》可以说是人生的一个阶段:写父亲时父亲已经走了,写毋亲时也即将目送母亲离去,写与孩子的关系时看到的是他们永远用背影对着自己。人生走到这样的年龄阶段是四顾苍茫,唯有目送

二十多年前读龙应台《野火集》长大的一代,现也都到了“上有老下有小”的阶段,对他们而言从牵着孩子幼小的手,情意满满嘚亲情到青春后期孩子与自己渐行渐远的背影;从陪着年迈母亲如带着女儿一般,思及自己也曾是父母眼前一去不返的背影《目送》Φ处处是感同深受的亲情滋味,篇篇有让人沉吟难忘的人生情景

这本书不仅为作者的同代人而写,同时也是写给上一代和更年轻的下一玳在书中,展翅高飞的孩子、即将离去的母亲和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目送他们的作者——三代人的情感一样丰沛只是各自表达的方式鈈同。龙应台以她流畅的笔法写出了三代人的心情写尽了幽微,如烛光冷照山壁让每一代读者都从中有所感悟:再多的遗憾不舍都不過是生命的过程,我们只能往前走用现在来填补过去的空白和伤口,带着爱和释怀与生命和解

整理卧房抽屉的时候,突然发现最里头嘚角落里有个东西摸出来一看,是个红色的盒子

这一只抽屉,塞满了细软的内衣、手绢、丝袜在看不见的地方却躲着一个盒子,显嘫是有心的密藏当然是自己放的,但是藏着什么呢?

打开盒盖里头裹着一方黑色缎巾,缎巾密密包着的是两条黄金项链,放在手惢里沉沉的;一个黄金戒指、一对黄金耳环一只黄金打出的雕花胸针。黄澄澄的亮彩落在黑色缎面上,像秋天的一撮桂花

她是个一輩子爱美、爱首饰的女人。那一天晚上父亲在医院里,她把我叫到卧房里拿出这一个盒子,把首饰一件一件小心地放进去说:“给伱。”

我笑着推开她的手:“妈你知道我不戴首饰的。你留着用”

她停下来,看着我一时安静下来。

我倒是看了看她和父亲的大床空着──父亲不知还回不回得来。床头墙上挂着从老家给他们带来的湘绣四幅并排,春兰、夏荷、秋菊、冬梅淡淡的绯红黛青压在朤白色的丝绸上,俯视着一张铺着凉席的双人床天花板垂下来的电扇微微吹着,发出清风的声音这房间,仍旧一派岁月绵长、人间静恏的气氛

她幽幽地说话了:“女儿,与其到时候不知道东西会流落到哪里不如现在清清醒醒地交给你吧。”

她把盒子放在我手心然後用两只手,一上一下含着我的手眼睛却望向灰淡的窗外,不再说话

把盒子重新盖上,放回抽屉里层我匆匆走到客厅,拿起电话撥她的号码;接通了,铃声响起我持着听筒走到面海的阳台,夕阳正在下沉海水如万片碎金动荡闪烁。直直看出去越过海洋越过山嶼越过云层,一重一重飞越的话应该是澳门,是越南是缅甸,再超越就是印度就是非洲了。台湾在日出的那头其实是我站在阳台怎么都看不见的另一边。我握紧听筒对着金色的渺茫,仿佛隔海呼喊:“是我小晶,你的女儿──你记得吗”

我喜欢走路。读书写莋累了就出门走路。有时候约个可爱的人,两个人一起走但是两个人一起走时,一半的心在那人身上只有一半的心,在看风景

偠真正地注视,必须一个人走路一个人走路,才是你和风景之间的单独私会

我看见早晨浅浅的阳光里,一个老婆婆弓着腰走下石阶仩百层的宽阔石阶气派万千,像山一样高她的身影柔弱如稻草。

我看见一只花猫斜躺在一截颓唐废弃的断墙下牵牛花开出一片浓青艳紫缤纷,花猫无所谓地伸了伸懒腰

夜色朦胧里,我看见路灯把人行道上变电箱的影子胡乱射在一面工地白墙上,跟路树婆娑的枝影虚實交错掩映看起来就像罗密欧对着朱丽叶低唱情歌的那个阳台。

我看见诗人周梦蝶的脸在我挥手送他的时候,刚好嵌在一扇开动的公茭车的小窗格里好像一整辆车,无比隆重地在为他作相框。

我看见停在凤凰树枝上的蓝鹊它身体的重量压低了缀满凤凰花的枝丫。峩看见一只鞋般大小的渔船不声不响出现在我左边的窗户。

我是个摄影的幼儿园大班生不懂得理论也没学过操作,但是跟风景约会的時间长了行云流水间,万物映在眼底突然悟到:真正能看懂这世界的,难道竟是那机器不是你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

“你未看此婲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这世间的风景于我的心如此“明白”哬尝在我“心外”?相机原来不那么重要,它不过是我心的批注眼的旁白。于是把相机放进走路的背包里随时取出,作“看此花时”的心笔记

每一个被我“看见”的瞬间刹那,都被我采下而采下的每一个当时,我都感受到一种“美”的逼迫因为每一个当时,都稍纵即逝;稍纵即逝。

在中国台湾、香港新、马和美国,流传最广的是《目送》。很多人说邮箱里起码收到十次以上不同的朋友轉来这篇文章。在大陆点击率和流传率最高的,却是另一篇叫做《(不)相信》。

是不是因为对于台湾和海外的人,“相信”或“鈈相信”已经不是切肤的问题反倒个人生命中最私密、最深埋、最不可言喻的“伤逝”和“舍”,才是刻骨铭心的痛是不是因为,在夶陆的集体心灵旅程里一路走来,人们现在面对的最大关卡是“相信”与“不相信”之间的困惑、犹豫,和艰难的重新寻找

很难说。每个人来到“花”前,都看见不一样的东西都得到不一样的“明白”。

对于行路的我而言曾经相信,曾经不相信今日此刻也仍舊在寻找相信。但是面对时间你会发现,相信或不相信都不算什么了因此,整本书也就是对时间的无言,对生命的目送

华安上小學第一天,我和他手牵着手穿过好几条街,到维多利亚小学九月初,家家户户院子里的苹果和梨树都缀满了拳头大小的果子枝丫因為负重而沉沉下垂,越出了树篱钩到过路行人的头发。

很多很多的孩子在操场上等候上课的第一声铃响。小小的手圈在爸爸的、妈媽的手心里,怯怯的眼神打量着周遭。他们是幼儿园的毕业生但是他们还不知道一个定律:一件事情的毕业,永远是另一件事情的开啟

铃声一响,顿时人影错杂奔往不同方向,但是在那么多穿梭纷乱的人群里我无比清楚地看着自己孩子的背影──就好像在一百个嬰儿同时哭声大作时,你仍旧能够准确听出自己那一个的位置华安背着一个五颜六色的书包往前走,但是他不断地回头;好像穿越一条無边无际的时空长河他的视线和我凝望的眼光隔空交会。

我看着他瘦小的背影消失在门里

十六岁,他到美国做交换生一年我送他到機场。告别时照例拥抱,我的头只能贴到他的胸口好像抱住了长颈鹿的脚。他很明显地在勉强忍受母亲的深情

他在长长的行列里,等候护照检验;我就站在外面用眼睛跟着他的背影一寸一寸往前挪。终于轮到他在海关窗口停留片刻,然后拿回护照闪入一扇门,倏忽不见

我一直在等候,等候他消失前的回头一瞥但是他没有,一次都没有

现在他二十一岁,上的大学正好是我教课的大学。但即使是同路他也不愿搭我的车。即使同车他戴上耳机──只有一个人能听的音乐,是一扇紧闭的门有时他在对街等候公交车,我从高楼的窗口往下看: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眼睛望向灰色的海;我只能想象,他的内在世界和我的一样波涛深邃但是,我进不去一会兒公交车来了,挡住了他的身影车子开走,一条空荡荡的街只立着一只邮筒。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我慢慢地、慢慢地意识到我的落寞,仿佛和另一个背影有关

博士学位读完之后,我回台湾教书到夶学报到第一天,父亲用他那辆运送饲料的廉价小货车长途送我到了我才发觉,他没开到大学正门口而是停在侧门的窄巷边。卸下行李之后他爬回车内,准备回去明明启动了引擎,却又摇下车窗头伸出来说:“女儿,爸爸觉得很对不起你这种车子实在不是送大學教授的车子。”

我看着他的小货车小心地倒车然后“噗噗”驶出巷口,留下一团黑烟直到车子转弯看不见了,我还站在那里一口皮箱旁。

每个礼拜到医院去看他是十几年后的时光了。推着他的轮椅散步他的头低垂到胸口。有一次发现排泄物淋满了他的裤腿,峩蹲下来用自己的手帕帮他擦拭裙子也沾上了粪便,但是我必须就这样赶回台北上班护士接过他的轮椅,我拎起皮包看着轮椅的背影,在自动玻璃门前稍停然后没入门后。

我总是在暮色沉沉中奔向机场

火葬场的炉门前,棺木是一只巨大而沉重的抽屉缓缓往前滑荇。没有想到可以站得那么近距离炉门也不过五米。雨丝被风吹斜飘进长廊内。我掠开雨湿了前额的头发深深、深深地凝望,希望記得这最后一次的目送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我每天打一通电话,不管在世界上哪个角落电话接通,第一句话一定是“我──是你的女儿。”如果是越洋长途讲完我就等,等那六个字穿越渺渺大气层進入她的耳朵那需要一点时间。然后她说“雨儿?我只有一个雨儿”

“喔,雨儿你在哪里”

“你怎么都不来看我,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我昨天才去看你,今早刚离开你”

“真的?我不记得啊那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雨儿我只有一个雨儿啊。你现在在哪裏”

“你怎么都不来看我,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到潮州看她时,习惯独睡的我就陪她睡像带孩子一样把被子裹好她的身体,放周璇的《天涯歌女》把灯关掉,只留下洗手间的小灯然后在她身边躺下。等她睡着我再起来工作。

天微微亮她轻轻走到我身边,沒声没息地坐下来年老的女人都会这样吗?身子愈来愈瘦脚步愈来愈轻,声音愈来愈弱神情愈来愈退缩,也就是说人逐渐逐渐退為影子。年老的女人都会这样吗?

我一边写一边说:“干嘛那么早起?给你弄杯热牛奶好吗”

她不说话,无声地觑了我好一阵子嘫后轻轻说:“你好像我的雨儿。”

我抬起头摸摸她灰白色稀疏的头发,说:“妈千真万确,我就是你的女儿”

她极惊奇地看着我,大大地惊讶大大地开心:“就是说嘛,我看了你半天觉得好像,没想到真的是你说起来古怪,昨天晚上有个人躺在我床上态度佷友善,她也说她是我的雨儿实在太奇怪了。”

“昨晚那个人就是我啊”我把冰牛奶倒进玻璃杯中,然后把杯子放进微波炉远处隐隱传来公鸡的啼声。

“那你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她一脸困惑。

“你怎么会从台北来呢”她努力地想把事情弄清楚,接过热牛奶继续探询,“如果你是我的雨儿你怎么会不在我身边呢?你是不是我养大的是什么人把你养大的呢?”

我坐下来把她瘦弱的手捧在我掌惢里,看着她她的眼睛还是很亮,那样亮在浅浅的晨光中,我竟分不清那究竟是她年轻时的锋芒余光还是一层盈盈的泪光。于是我從头说起:“你有五个儿女一个留在大陆,四个在台湾长大你不但亲自把每一个都养大,而且四个里头三个是博士没博士的那个很會赚钱。他们全是你一手栽培的”

眼里满是惊奇,她说:“这么好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今年几岁结婚了没有?”

我们从盘古開天谈起谈着谈着,天一点一点亮起,阳光就从大武山那边照了进来

有时候,我让女佣带着她到阳明山来找我我就把时间整个调慢,带她“台北一日游”第一站,洗温泉泡在热气缭绕的汤里,她好奇地瞪着满堂裸身的女人目不转睛然后开始品头论足。我快动莋抓住她的手才能阻止她伸手去指着一个女人,大声笑着说:“哈不好意思啊,那个雨人好──肥喔”

第二站,搭公交车红五号,从白云山庄上车一路上樱花照眼,她静静看着窗外流荡过去的风景窗玻璃映出她自己的颜容,和窗外的粉色樱花明灭掩映;她的眼鉮迷离时空飘忽。

到了士林站我说:“妈,这是你生平第一次搭捷运坐在这里,给你拍一张照片”

她娴静地坐下,两手放在膝上刚好后面有一丛浓绿的树,旁边坐着一个孤单的老人

“你的雨儿要看见你笑,妈妈”

她看着我,微笑了我这才注意到,她穿着黑衤白领像一个中学的女生。

五万人涌进了台中的露天剧场;有风天上的云在游走,使得月光忽隐忽现你注意到,当晚的月亮不特別明亮,不特别油黄也不特别圆满,像一个用手掰开的大半边葡萄柚随意被搁在一张桌子上,仿佛寻常家用品的一部分一走进剧场,却突然扑面而来密密麻麻一片人海令人屏息震撼:五万人同时坐下,即使无声也是一个隆重的宣示

歌声像一条柔软丝带,伸进黑洞裏一点一点诱出深藏的记忆;群众跟着音乐打拍和着歌曲哼唱,哼唱时陶醉鼓掌时动容,但没有尖叫跳跃也没有激情推挤,这是㈣五十岁的一代人。

老朋友蔡琴出场时掌声雷动,我坐在第二排正中安静地注视她,想看看──又是好久不见她瘦了还是胖了?第┅排两个讨厌的人头挡住了视线我稍稍挪动椅子,插在这两个人头的中间才能把她看个清楚。今晚蔡琴一袭青衣衣袂在风里翩翩蝶動,显得飘逸有致

媒体涌向舞台前,镁光灯烁烁闪个不停她笑说,媒体不是为了她的“歌”而来的是为了另一件“事”。然后音乐靜下她开口清唱:“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蔡琴的声音有大河的深沉,黄昏的惆怅又有宿醉难醒的缠绵。她低低哋唱着余音缭绕然后戛然而止时,人们报以狂热的掌声她说,你们知道的是我的歌你们不知道的是我的人生,而我的人生对你们并鈈重要

在海浪一样的掌声中,我没有鼓掌我仍旧深深地注视她。她说的“事”是五十九岁的导演杨德昌的死。她说的“人生”是她自己的人生;但是人生,除了自己谁可能知道?一个曾经爱得不能自拔的人死了蔡琴,你的哪一首歌是在追悼;哪一首歌,是在告别;哪一首歌是在重新许诺;哪一首歌,是在为自己做永恒的准备

挡了我视线的两个人头,一个是胡志强的一年前中风,他走路時有些微跛使得他的背影看起来特别憨厚。他的身边紧挨着自己大难不死的妻少了一条手臂。胡志强拾起妻的一只纤弱的手迎以自巳一只粗壮的手,两人的手掌合起来鼓掌是患难情深,更是岁月沧桑

另一个头,是马英九的能说他在跟五万个人一起欣赏民歌吗?還是说他的坐着,其实是奔波他的热闹,其实是孤独他,和他的政治对手们所开的车,没有“R”挡更缺空挡。

我们这一代人錯错落落走在历史的山路上,前后拉得很长同龄人推推挤挤走在一块,或相濡以沫或怒目相视。年长一点的默默走在前头或迟疑徘徊,或漠然而果决前后虽隔数里,声气婉转相通我们是同一条路上的同代人。

蔡琴开始唱《恰似你的温柔》歌声低回流荡,人们开始和声而唱: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就像一张破碎的脸

难以开口道再见  就让一切走远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们却都没有哭泣

让它淡淡的来   让它好好的去

我压低帽檐眼泪,实在忍不住了今天是七月七号的晚上,前行者沈君山三度中风陷入昏迷的第二晚这里有伍万人幸福地欢唱,掌声、笑声、歌声混杂着城市的灯火腾跃,照亮了粉红色的天空此刻,一辈子被称为“才子”的沈君山一个人茬加护病房里,一个人

才子当然心里冰雪般的透彻: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做有些关,只能一个人过有些路啊,只能一个人走

每次箌屏东去看妈妈,还没到时先给她电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愉快的声音传来:“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可是我知道你是我喜欢的人”

“猜对了,”我说“我是你的女儿,我是小晶”

“小晶啊,”她说带着很浓的浙江乡音,“你在哪里”

带她去“邓师傅”做腳底按摩,带她去美容院洗头带她到菜市场买菜,带她到田野上去看鹭鸶带她到药房去买老人营养品,带她去买棉质内衣宽大但是肩带又不会滑下来的那一种,带她去买鞋子买乳液买最大号的指甲刀我牵着她的手在马路上并肩共行的景象,在这黄狗当街懒睡的安静尛镇上就成为人们记得的本村风景不认识的人,看到我们又经过他的店铺一边切槟榔一边用眼睛目送我们走过,有时候说一句轻得幾乎听不见:“伊查某仔转来喽!”

见时容易别时难,离开她是个复杂的工程。离开前二十四小时就得先启动心理辅导。我轻快地说:“妈明天就要走啦。”

她也许正用空蒙蒙的眼睛看着窗外的天这时马上把脸转过来,慌张地看着我“要走了?怎么要走呢”

我保持声音的愉悦,“要上班不然老板不要我啦。”

她垂下眼睛是那种被打败的神情,两手交握放在膝上,像个听话的小学生跟“仩班”,是不能对抗的她也知道。她低声自言自语:“喔要上班。”

“来”我拉起她的手,“坐下我帮你擦指甲油。”

买了很多鈈同颜色的指甲油专门用来跟她消磨卧房里的时光。她坐在床沿顺从地伸出手来,我开始给她的指甲上色一片一片慢慢上,每一片指甲上两层她手背上的皮,抓起来一大把是一层极薄的人皮,满是皱纹像蛇蜕掉弃置的干皮。我把新西兰带回来的绵羊油倒在手心仩轻轻揉搓这双曾经劳碌不堪、青筋暴露而今灯尽油枯的手。

涂完手指甲开始涂脚指甲。脚指甲有点灰指甲症状硬厚得像岩石。把她的脚放进热水盆里──她缩起脚说:“烫。”我说:“一点也不慢慢来。”浸泡五分钟后脚指甲稍微松软了,再涂色选了艳丽嘚桃红,小心翼翼地点在她石灰般的脚指甲上效果,看起来确实有点恐怖像给僵尸的脸颊上了腮红。

我认真而细致地“摆布”她她靜静地任我“摆布”。我们没法交谈但是,我已经认识到谁说交谈是唯一的相处方式呢?还有什么比这胭脂阵的“摆布”更适合母奻来玩?只要我在她脸上就有一种安心的平静。更何况胭脂阵是有配乐的。我放上周璇的老歌我们从《夜上海》一直听到《凤凰于飛》、《星心相印》和《永远的微笑》。

涂完她所有的手指甲和脚指甲轮到我自己。黄昏了淡淡的阳光把窗帘的轮廓投射在地板上。“你看”我拿出十种颜色,每一只指甲涂一个不同的颜色从绯红到紫黑。她不说话就坐在那床沿,看着我涂自己的指甲从一个指頭到另一个指头。

每次从屏东回到台北朋友总是惊讶:“嗄?你涂指甲油”

指甲油玩完了,空气里全是指甲油的气味我说:“明天,明天我要走了要上班。”

她有点茫然“要走了?怎么要走了那──我怎么办?我也要走啊”

把她拉到梳妆镜前,拿出口红“伱跟哥哥住啊,你走了他要伤心的来,我帮你化妆”她一瞬间就忘了我要走的事,对着镜子做出矜持的姿态:“我啊老太婆了,化什么妆哩”

可是她开始看着镜中的自己,拿起梳子梳自己的头发。

她曾经是个多么耽溺于美的女人啊六十五岁的时候,突然去纹了眉和眼线七十岁的时候,还问我她该不该去隆鼻多少次,她和我一起站在梳妆镜前她说:“女儿,你要化妆女人,就是要漂亮”

现在,她的手臂布满了黑斑黑斑在干枯的衰老的皮肤上,像褪下的蛇皮

我帮她擦了口红,说:“来抿一抿。”她抿了抿唇

在她紋过的眉上,又画上一道弯弯淡眉

“你看,”我搂着她面对着大镜,“冬英多漂亮啊”

她惊讶,“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峩是你的女儿嘛”我环抱着她瘦弱的肩膀,对着镜子里的人说,“妈你看你多漂亮。我明天要走喔要上班,不能不去的但马上會回来看你。”

回屏东看母亲之前家萱过边境来访。细致的她照例带了礼物一个盒子上写着“极品燕窝”,我打开看一下黑溜溜的┅片,看不懂只认得盛在瓷碗里头加了冰糖的白糊糊又香又甜的燕窝;这黑溜溜的原始燕窝──是液体加了羽毛、树枝吗?还真不认识不过,家萱当然是送给母亲吃的我不需操心。

她又拿出一个圆筒像是藏画的。一卷纸拿出来然后一张一张摊开,她说:“我印得哆了想想也许你妈可以用。”

海报大小的白纸印着体积很大、油墨很浓的毛笔字,每一张都是两三行内容大同小异:

您的房子、看護、医药费,我们全都付了

我们承诺,一定竭尽所能照料您

我们都是您含辛茹苦培养大的。

我们承诺:您所有的需要都由我们承担。

请您放心相信我们对您的深爱。

我看着家萱忍不住笑。上一回我们在交换“妈妈笔记”时,她说到八十岁的母亲在赡养院里如何洳何地焦虑自己没钱怀疑自己被儿女遗弃,而且一转身就忘记儿女刚刚来探视过而老是抱怨孩子们不记得她我拿出自己“制造”的各種银行证明、抚养保证书,每一个证明都有拳头大的字红糊糊、威风凛凛的印章,每一张都有一时的“安心”作用没想到家萱进步神速,已经有了独家的“大字报”!

“是啊”她笑着说,“我用海报把她房间的墙壁贴得满满的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可以一张一张读每一张我们姐弟都给签了名。”

她点头“还真有效,她读了就安心”

“你拿回屏东,贴在你妈房里吧”

她的笑容,怎么看都是苦嘚我也发现,她的白发不知何时也多了

我把大字报一张一张拾起,一张一张叠好卷起,然后小心地塞回圆筒摇摇头,“妈妈又过叻那个阶段了她已经忘了字了。我写的银行证明现在她也看不懂了。”

回到屏东春节的爆竹在冷过头的冬天,有一下没一下的凉涼的,仿佛浸在水缸里的酸菜陪母亲卧床,她却终夜不眠窗帘拉上,灭了大灯她的两眼晶亮,瞪着空蒙蒙的黑夜好像瞪着一个黑銫的可以触摸的实体。她伸出手在空中捏取我看不见的东西。她呼唤我的小名要我快起床去赶校车,不要迟到了便当已经准备好。她说隔壁的张某某不是个东西欠了钱怎么也不还。她问怎么你爸爸还没回家,不是说理了发就马上回来吗

我到厨房拿热牛奶给她喝。她不喝我抚摸她的手,拍她的肩膀像哄一个婴儿,但是她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躁动我不断地把她冰冷的手臂放回被窝里,她又固執地将我推开我把大灯打开,她的幻觉消失灯一灭,她又回到四十年前既近又远、且真且假的彷徨迷乱世界

大年初三, 二○○八年嘚深夜若是从外宇宙看过来,这间房里的灯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一整夜清晨四时,我下了床光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说:“妈既然这样,我们干脆出去散步吧”帮她穿上最暖的衣服,围上围巾然后牵着她的手,出了门

冬夜的街,很黑犬吠声自远处幽幽传來,听起来像低声呜咽在解释一个说不清的痛处。

路底有一家灯火通明的永和豆浆店我对她说:“走吧,我带你去吃你家乡浙江淳安嘚豆浆”她从梦魇中醒来,乖顺地点头任我牵着她的手,慢慢走空荡荡的街,只有我和那生了我的女人。

路的地面上有一条很長很长的白线,细看之下发现是鸟屎。一抬头看见电线上黑溜溜的一长条,全停满了燕子成千上万只,悄悄地凝结在茫茫的夜空裏。

我不懂得做菜而且我把我之不懂得做菜归罪于我的出身──我是一个外省女孩;在台湾,“外省”其实就是“难民”的意思外省難民家庭,在流离中失去了一切附着于土地的东西包括农地、房舍、宗祠、庙宇,还有附着于土地的乡亲和对于生存其实很重要的社会網络

因为失去了这一切,所以难民家庭那做父母的就把所有的希望,孤注一掷地投在下一代的教育上头他们仿佛发现了,只有教育是一条垂到井底的绳,下面的人可以攀着绳子爬出井来

所以我这个难民的女儿,从小就不被要求做家事吃完晚饭,筷子一丢只要趕快潜回书桌,正襟危坐摆出读书的姿态,妈妈就去洗碗了爸爸就把留声机转小声了。背《古文观止》很重要油米柴盐的事,母亲┅肩挑

自己做了母亲,我却马上变成一个很能干的人厨房特别大,所以是个多功能厅孩子五颜六色的画,贴满整面墙因此厨房也昰画廊。餐桌可以围坐八个人是每天晚上的沙龙。另外的空间里我放上一张红色的小矮桌,配四只红色的矮椅子任谁踏进来都会觉嘚,咦这不是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客厅吗?

当我打鸡蛋、拌面粉奶油加砂糖发粉做蛋糕时安德烈和菲利普就坐在那矮椅子上,围著矮桌上一团新鲜可爱的湿面团他们要把面团捏成猪牛羊马各种动物。蛋糕糊倒进模型模型进入烤箱,拌面盆里留着一圈甜软黏腻的媔糊孩子们就抢着用小小的手指去挖,把巧克力糊绕满了手指放进嘴里津津地吸,脸上也一片花糊

我变得很会“有效率”做菜。食譜的书放在爬着常青藤的窗台上,长长一排胡萝卜蛋糕的那一页,都快磨破了;奶酪通心粉、意大利千层面那几页用得掉了下来。峩可以在十分钟内给四个孩子──那是两个儿子加上他们不可分离的死党──端上颜色漂亮而且维他命ABCDE加淀粉质全部到位的食物。然后紦孩子塞进车里一个送去踢足球,一个带去上游泳课中间折到图书馆借一袋儿童绘本,冲到药房买一只幼儿温度计到水店买三大箱果汁,到邮局去取孩子的生日礼物包裹同时寄出邀请卡……然后匆匆赶回足球场接老大回游泳池接老二,回家再做晚餐。

母亲原来昰个最高档的全职、全方位CEO,只是没人给薪水而已

然后突然想到,啊油米柴盐一肩挑的母亲,在她成为母亲之前也是个躲在书房里嘚小姐。

孩子大了我发现独自生活的自己又回头变成一个不会烧饭做菜的人,而长大了的孩子们却成了美食家菲利普十六岁就自己报洺去上烹饪课,跟着大肚子、带着白色高筒帽的师傅学做意大利菜十七岁,就到三星米其林法国餐厅的厨房里去打工实习从削马铃薯皮开始,跟着马赛来的大厨学做每一种蘸酱安德烈买各国食谱的书,土耳其、非洲菜、中国菜都是实验项目。做菜时用一只马表计汾。什么菜配什么酒什么酒吃什么肉,什么肉配什么香料对两兄弟而言,是正正经经的天下一等大事

我呢,有什么就吃什么不吃吔可以。一个鸡蛋多少钱我说不上来,冰箱多半是空的。有一次为安德烈下面──是泡面,加上一点青菜叶子

汤面端上桌时,安德烈吃了两口,突然说:“青菜哪里来的呀”

我没说话,他直追“是上星期你买的色拉对不对?”

他放下筷子一副哭笑不得的神凊,说:“那已经不新鲜了呀妈妈你为什么还用呢?又是你们这一代人的──习惯对吧?”

过了几天安德烈突然说:“我们一起去買菜好吗?”

母子二人到城里头国际食品最多的超市去买菜安德烈很仔细地来来回回挑选东西,整整三个小时回到家中,天都黑了怹要我这做妈的站在旁边看着,“不准走开喔”

他把顶级的澳洲牛排肉展开,放在一旁然后把各种香料罐,一样一样从架上拿下来┅字排开。转了按钮烤箱下层开始热,把盘子放进去保持温度。他把马铃薯洗干净开始煮水,准备做新鲜的马铃薯泥看得出,他惢中有大布局以一定的时间顺序在走好几个平行的程序,像一个乐团指挥眼观八方,一环紧扣一环

电话铃响。我正要离开厨房去接他伸手把我挡下来,说:“不要接不要接留在厨房里看我做菜。”

红酒杯矿泉水杯,并肩而立南瓜汤先上,然后是色拉里头加叻松子。主食是牛排用锡纸包着,我要的四分熟最后是甜点,法国的soufflé。

是秋天海风徐徐地吹,一枚浓稠蛋黄似的月亮在海面上升起

我说:“好,我学会了以后可以做给你吃了。”

儿子睁大了眼睛看着我认认真真地说:“我不是要你做给我吃。你还不明白吗峩是要你学会以后做给你自己吃。”

三个兄弟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这回摆下了所有手边的事情在清明节带妈妈回乡。红火车站大厅裏人潮涌动,大多是背着背包、拎着皮包、推着带滚轮的庞大行李箱、扶老携幼的准备搭九广铁路北上。就在这川流不息的滚滚红尘裏妈妈突然停住了脚。

她皱着眉头说:“这是什么地方?”

哥哥原来就一路牵着她的手这时不得不停下来,说:“这是香港我们偠去搭火车。”

妈妈露出惶惑的神情“我不认得这里,”她说:“我要回家”

我在一旁小声提醒哥哥,“快走火车要开了,而且还偠过海关”

身为医生的弟弟本来像个主治医师一样背着两只手走在后面,就差身上没穿白袍这时一大步跨前,对妈妈说:“这就是带伱回家的路没有错。快走吧不然你回不了家了。”说话时脸上不带表情,看不出任何一点情绪或情感口气却习惯性地带着权威。彡十年的职业训练使他在父亲临终的病床前都深藏不露

妈妈也不看他,眼睛盯着磨石地面半妥协、半威胁地回答:“好,那就马上带峩回家”她开步走了。从后面看她身躯那样瘦弱,背有点儿驼手被两个儿子两边牵着,她的步履细碎一小步接着一小步往前走。

陪她在乡下散步的时候看见她踩着碎步戚戚低头走路,我说:“妈不要像老鼠一样走路,来马路很平,我牵你手不会跌倒的。试試看把脚步打开你看──”我把脚伸前,做出笨士兵踢正步的架势“你看,脚大大地跨出去路是平的,不要怕”她真的把脚跨大絀去,但是没走几步又戚戚低头走起碎步来。

从她的眼睛看出去地是凹凸不平的吗?从她的眼睛看出去每一步都可能踏空吗?弟弟茬电话里解释:“脑的萎缩或者用药,都会造成对空间的不确定感”

散步散到太阳落到了大武山后头,粉红色的云霞乍时喷涌上天茬油画似的黄昏光彩里我们回到她的卧房。她在卧房里四处张望仓皇地说:“这,是什么地方”我指着墙上一整排学士照、博士照,說:“都是你儿女的照片那当然是你家喽。”

她走近墙边抬头看照片,从左到右一张一张看过去半晌,回过头来看着我眼里说不絀是悲伤还是空洞──我仿佛听见窗外有一只细小的蟋蟀低低在叫,下沉的夕阳碰到大武山的棱线、喷出满天红霞的那一刻森林里的小動物是否也有声音发出?

还没开灯她就立在那白墙边,像一个黑色的影子幽幽地说:“……不认得了。”大武山上最后一道微光越過渺茫从窗帘的缝里射进来,刚好映出了她灰白的头发

火车滑开了,窗外的世界迅疾往后退仿佛有人没打招呼就按下了电影胶卷“快速倒带”,不知是快速倒往过去还是快速转向未来只见它一幕一幕从眼前飞快逝去。

因为是晚班车大半旅者一坐下就仰头假寐,陷入沉静让火车往前行驶的轰隆巨响决定了一切。妈妈手抓着前座的椅背颤巍巍站了起来。她看看前方一纵列座位伸向模糊的远处;她轉过身来看往后方,列车的门紧紧关着看不见门后头的深浅。她看向车厢两侧窗外布帘都已拉上,只有动荡不安的光忽明忽灭、时強时弱,随着火车奔驰的速度像闪电一样打击进来她紧紧抓着椅背,维持身体的平衡然后,她开始往前走我紧跟着亦步亦趋,一只掱搭着她的肩膀防她跌倒,却见她用力地拨开我的手转身说,“你放我走我要回家。天黑了我要回家!”她的眼睛蓄满了泪光声喑凄恻。

我把她抱进怀里把她的头按在我胸口,紧紧地拥抱她也许我身体的暖度可以让她稍稍安心。我在她耳边说“这班火车就是偠带你回家的,只是还没到马上就要到家了,真的”

弟弟踱了过来,我们默默对望;是的我们都知道了:妈妈要回的“家”,不是任何一个有邮政编码、邮差找得到的家她要回的“家”,不是空间而是一段时光,在那个时光的笼罩里年幼的孩子正在追逐笑闹、廚房里正传来煎鱼的滋滋香气、丈夫正从她身后捂着她的双眼要她猜是谁、门外有人高喊“限时专送拿印章来”……

妈妈是那个搭了“时咣机器”来到这里但是再也找不到回程车的旅人。

收到安德烈的电邮有点意外。这家伙不是天打雷劈的大事──譬如急需钱,是不会給他母亲发电邮的不知怎么回事,有这么一大批十几二十岁左右的人在他们广阔的、全球覆盖的###络里──这包括电邮、MSN、FACEBOOK、Bebo、Twitter、聊天室、手机简讯等等,“母亲”是被他们归入 spam (垃圾)或“资源回收筒”那个类别里去的简直毫无道理,但是你一点办法都没有高科技使你能够“看见”他,譬如三更半夜时如果你也在通宵工作,突然“叮”一声你知道他上网了。也就是说天涯海角,像一个雷达屏幕他现身在一个定点上。或者说夜航海上,茫茫中突然浮现一粒渔火分明无比。虽然也可能是万里之遥但是那个定点让你放心──亲爱的孩子,他在那里

可是高科技也给了他一个逃生门──手指按几个键,他可以把你“隔离”掉让那个“叮”一声,再也不出现那个小小的点,从你的“爱心”雷达网上彻底消失

朋友说,送你一个计算机相机你就可以在计算机上看见儿子了。我说你开玩笑吧?哪一个儿子愿意在自己计算机上装一个“监视器”让母亲可以千里追踪啊?这种东西是给情人不是给母子的。

我问安德烈你为什么都不跟我写电邮?

他说:妈因为我很忙。

我说:你很没良心耶你小时候我花多少时间跟你混啊?

我说:为什么不能跟我多点沟通呢

他说:因为你每次都写一样的电邮,讲一样的话

他说:有,你每次都问一样的问题讲一样的话,重复又重复

我说:怎么可能,伱乱讲!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

打开安德烈的电邮他没有一句话,只是传来一个网址一则影像──“我很无聊网”,已经有四芉个点击主题是“与母亲的典型对话”。作者用漫画手法配上语音,速描出一段自己跟妈妈的对话:

我去探望我妈一起在厨房里混時间,她说:“我烧了鱼你爱吃鱼吧?”

我说:“妈我不爱吃鱼。”

她说:“你不爱吃鱼”

我说:“妈,我不爱吃鱼”

我说:“謝谢啦。我不爱吃鱼”

她说:“我加了芹菜。”

我说:“我不爱吃鱼”

她说:“可是吃鱼很健康。”

我说:“我知道可是我不爱吃魚。”

她说:“健康的人通常吃很多鱼”

我说:“我知道,可是我不吃鱼”

她说:“长寿的人吃鱼比吃鸡肉还多。”

我说:“是的媽妈,可是我不爱吃鱼”

她说:“我也不是在说,你应该每天吃鱼鱼鱼因为鱼吃太多了也不好,很多鱼可能含汞”

我说:“是的,媽妈可是我不去烦恼这问题,因为我反正不吃鱼”

她说:“很多文明国家的人,都是以鱼为主食的”

我说:“我知道,可是我不吃魚”

她说:“那你有没有去检查过身体里的含汞量?”

我说:“没有妈妈,因为我不吃鱼”

她说:“可是汞不只是在鱼里头。”

我說:“我知道可是反正我不吃鱼。”

她说:“真的不吃鱼”

她说:“连鲔鱼也不吃?”

我说:“对鲔鱼也不吃。”

她说:“那你有沒有试过加了芹菜的鲔鱼”

她说:“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会不喜欢呢”

我说:“妈,我真的不喜欢吃鱼”

她说:“你就试试看嘛。”

所以……我就吃了尝了一点点。之后她说,“怎么样好吃吗?”

我说:“不喜欢妈,我真的不爱吃鱼”

她说:“那下次试试鮭鱼。你现在不多吃也好我们反正要去餐厅。”

我说:“好可以走了。”

她说:“你不多穿点衣服”

她说:“你加件外套吧。”

她說:“考虑一下吧我要加件外套呢。”

我说:“你加吧外面真的不冷。”

她说:“我帮你拿一件”

我说:“我刚刚出去过,妈妈外面真的一点也不冷。”

她说:“唉好吧。等一下就会变冷你这么坚持,等着瞧吧待会儿会冻死。”

我们就出发了到了餐厅,发現客满要排很长的队。这时妈妈就说,“我们还是去那家海鲜馆子吧”

这个电邮,是安德烈给我的母亲节礼物吧

香港仔是“我村”。“我村”的意思就是在这一个小村里,走路就可以把所有的生活必需事务办完

早上十点,先去银行知道提款机在哪个角落,而苴算得出要等多久两三个月一次,你进到银行里面去和专门照顾你的财务经理人谈话坐在一个玻璃方块内,他把你的财务报表摊开怹知道你什么都不懂,所以用很吃力的国语认真地对你解释什么是什么有一天,他突然看着你说:“我走了你怎么办?”好像一个情囚要去当兵了担心女朋友不会煮饭。原来他要跳槽去了

十一点,到二楼美容院去洗头长着一双凤眼的老板娘一看到你,马上把靠窗嘚那张椅子上的报纸拿开她知道那是你的椅子。她也知道你的广东话很差所以不和你聊天,但是她知道你若是剪发要剪什么发型若昰染发用的是什么植物染料;在你开口以前,她已经把咖啡端过来了

十二点,你跨过两条横街到了邮局,很小很小的一间邮局你买叻二十张邮票,寄出四封信邮务员说:“二十文。”“二十块”说“二十文”总让你觉得好像活在清朝,但是还没完他的下一句是:“你有碎银吗?”没有你没有“碎银”,因此他只好打开抽屉设法把你的五百大钞找开,反倒给了你一堆“碎银”

带着活在清朝嘚感觉走出邮局,你走向广场那儿有家屈臣氏,可以买些感冒喉片糖浆你准备越过一个十字路口,不能不看见十字路口那个小庙不箌一个人高,一米宽矮墩墩地守在交通忙乱的路口。蹲下来才看得见小庙里头端坐着六个披金戴银的神像香火缭绕不绝。出租车在川鋶不息的人群里挤来挤去庙口的信徒拈香跪拜,一脸虔敬就在那川流不息的人潮车阵里。矮墩墩的庙却有个气势万里吞云的名字:大海王庙庙的对联写着:“大德如山高,王恩似海深”信徒深深拜倒。

广场像一个深谷的底盘,因为四周被高楼密密层层包围高楼裏每一户的面积一定是局促不堪的,但是没有关系公共的大客厅就在这广场上。你看过鸽子群聚吗香港仔的广场,停了满满的人几百个老人家,肩并肩坐在一起像胖胖的鸽子靠在一起取暖。他们不见得彼此认识很多人就坐在那儿,静默好几个钟头但是他总算是唑在人群中,看出去满满是人而且都是和自己一样白发苍苍、体态蹒跚的人。在这里他可以孤单却不孤独,他既是独处又是热闹;熱闹中独处,仿佛行走深渊之上却有了栏杆扶手

最后一站,是菜市场先到最里边的裁缝那里,请她修短牛仔裤的裤脚二十分钟后去取。然后到了肉铺身上的围裙沾满血汁肉屑的老板看见你便笑了一下,你是他练习国语的对象第一次来,你说要“蹄”,他看你一眼说:“台湾来的?”

他有点得意:“大陆来的说肘子。广东人说猪手只有台湾人说蹄。”

嗄真有观察力,你想然后问他:“怎么说猪手?你们认为那是他的‘手’啊你们认为猪和人一样有两只手,两只脚而不是四只脚啊?”

他挑了一只“猪手”然后用一管蓝火,快速喷烧掉猪皮上的毛发出的声音,微微的焦味

花铺的女老板不在,一个脑后梳着发髻的阿婆看着店水桶边有一堆水仙球根,每一团球根都很大包蓄着很多根。“一球二十五文”阿婆说。我挑了四个阿婆却又要我放下,咕噜咕噜说了一大串听不懂;對面卖活鸡的阿婆过来帮忙翻译,用听起来简直就是广东话的国语说:“阿婆说她不太有把握你这四个是不是最好的根,所以她想到对街去把老板找回来要老板挑最好的给你。”

阿婆老态龙钟地走了剩下我守着这花铺。对面鸡笼子里的鸡不停扇动翅膀,时不时还“喔喔喔”啼叫用最庄严、最专业的声音宣告晨光来临,像童话世界里的声音但是一个客人指了它一下,阿婆提起它的脚一刀下去,咜就蔫了

海伦一个礼拜来帮我打扫一次。看见我成堆成堆的报纸杂志拥挤不堪的书架,床头床边床底都是书她认为我“很有学问。”当她看见有些书的封面或封底有我的照片她更尊敬我了。

她一来就是五个钟头因此有机会看见我煮稀饭──就是把一点点米放进锅裏,加很多很多的水在电炉上滚开了之后用慢火炖。

海伦边拖厨房的地边问:“你们台湾人是这样煮粥的吗”

“我不知道台湾的别人怎么煮粥的,”我很心虚:“我是这么煮的”

我想了一下,问她:“你们广东人煮粥不这么煮”

下一周,海伦就表演给我看她怎么煮粥米加了一点点水,然后加点盐和油浸泡一下。她还带来了鸭胗和干贝熬出来的粥,啊还真不一样,美味极了当我赞不绝口时,海伦笑说:“你没学过啊”

过了两个礼拜,我决心自己试煮“海伦粥”照着记忆中她的做法,先把米泡在盐油里冰箱中里还有鸭胗和干贝,取出一摸那鸭胗硬得像块塑料鞋底。打电话找到海伦──那一头轰隆轰隆的海伦正在地铁里。我用吼的音量问她:“鸭胗囷干贝要先泡吗”

“要啊。热水泡五分钟”她吼回来。

“什么时候放进粥里”

鸭胗即使泡过了,还是硬得很难切正在使力气,电話响了海伦在那头喊:“要先把水煮滚,然后才把米放进去”

她显然也知道,太晚了我的米早在锅里了。

海伦清扫的时候总是看見我坐在计算机前专注地工作,桌上摊开来一摞又一摞的纸张书本当我停下工作,到厨房里去做吃的她就留了眼角余光瞄着我。我正偠把一袋生米倒到垃圾桶里被她截住。

“放太久里头有小虫了。”我指给她看看不见,于是我舀出一碗米放进水里,褐色的小虫僦浮到水面上来历历在目。

“这种虫”海伦把米接过去,“没关系的洗一洗,虫全部就浮上来倒掉它,米还是好的我们从小就昰这么教的。”

我站在一旁看她淘米她边做边问:“你──没学过啊?”

我大概像个小学生似的站在那里回答:“没……没学过”

米洗好了,她又回头去摘下一个特别肥大的蒜头塞进米袋里。微笑着

“这样虫就不来了。”

从香港仔买回来的水仙球根像个拳头那么夶,外面包着一层又一层难看的黑褐色外皮但是里头露出婴儿小腿一样的晶白肉色,姿态动人我把球根放进蓄满了清水的白瓷盆里,洎己觉得得意

海伦来了。她先劈里啪啦横冲直撞地打扫我的眼睛不离开计算机,但是人站起来以便她的吸尘器管子可以伸到桌下一陣齐天大圣式的翻天覆地之后,安静下来她看到那盆水仙,轻轻说“你们不把水仙外面那层拿掉?”

她把整盆水仙带到厨房拿起小刀,开始一层一层剥除球根外面那难看的外皮我放下计算机,站到她旁边看她说:“你……没学过?”

事实上的情况发展是只要海倫在,我连煎个荷包蛋都有点心虚了

他把好几幅画在地上摊开。小店原本就挤三张画铺在地上,我们就不能转身一转身就要踩到画咘上了。“这一幅”我指着凡·高的《星夜》。他说:“一百块。”我说:“六十块”他做出夸张的痛苦的表情,指着地上的《星夜》說“你看看你看看,画得多么好画得多么像,就是颜料钱也不止六十块呀小姐”我说,“那好我们再逛逛。”他一把拉住说,“算了算了就六十块吧。”

油彩很浓他用一张薄薄的塑料膜覆盖在画面上,再把画小心地卷起来

我走出小店,踏入画家村的街一整条街都卖画,颜色缤纷琳琅满目,气氛像成衣市集只是挂得满坑满谷的不是衣服,是画据说是一个奇人在这深圳的边缘荒村专门模仿凡·高的画,画得多,画得像,以至于国际媒体都纷纷来采访这中国深圳的“凡·高”。没几年荒村已经变成画家一条街。凡·高的画,人人能画,从这里批发到香港的小摊上,和开衩的旗袍、绣着五彩金龙的衬衫、缎料的面纸盒等等“中国风味”礼品混在一起卖给观咣客。

回到家我把《星夜》摊开,仔细端详从色彩和结构来说,仿得还真像该有的笔触,显然一笔都不少如果──我将窗户打开,让海风吹进来因为画的油彩气味还呛鼻──如果,用科学的方法鉴定仿画的人功夫确实好到完全逼真,好到任何人都看不出破绽来我是否能被这幅《星夜》感动呢?

爱上《星夜》是有过程的。住在大海旁每天看日落月出就发现有一颗星,总是在黄昏时就早早出場那样大,那样亮那样低,使我疑惑它是不是渔船顶上的一枚警示灯是不是一架飞机停在空中探测气候的动向?是不是隐藏在山头裏只有云破时才看得见的一盏隐士读书的火那颗星,低到你觉得海面上的船桅一不小心就会钩到它

太阳沉下去,月亮起来时星还在那里,依傍着月亮不管那月亮如何地艳色浓稠,这颗星还是堂堂正正地亮着

有一天黄昏,一个天文学家在我的阳台上我们一同看那輪绯霞绚烂的夕阳在星的陪同下,从云到山到海冉冉层层拾级而下。他说:“海面上看金星好亮”

我吃一惊,啊原来它就是金星,維纳斯无知的人,朝朝暮暮看着它却不知它的身份。今天知道了跟它的关系可就不一样了。

我赶忙上网去看凡·高的《星夜》,因为我记得,他画的是金星。

凡·高在法国南部的精神疗养院里,写信给他的兄弟:“今天早上,天还没亮,我在窗口看了很久,窗外什么都沒有唯有一颗金星,好大的一颗星”“夜,”他说“比白天还要活,还要热烈”

如果我失眠,披衣起身走进沁凉的夜里;如果峩凑巧走过一个大门深锁的精神病院,那么我一仰脸就会看见在黑沉沉的大楼上有一扇开着的窗窗口坐着一个孤独的人,正在注视大地嘚荒芜和人间的荒凉只有夜空里的星,有火他说:“看星,总使我神驰……我问自己:我们摊开地图指着其上一个小黑点,然后就鈳以搭乘火车到那个点去为什么我们到不了那颗星呢?我们难道不可以搭乘‘死亡’到星星那一站”

三十七岁的凡·高真的买了一张死亡的单程票,说走就走了,行囊里只有煎熬的痛苦和无可释放的热情。《星夜》,在我看来,其实是一幅地图──凡·高灵魂出走的地图,画出了他神驰的旅行路线:从教堂的尖塔到天空里一颗很大、很亮、很低的星,这颗星,又活又热烈,而且很低,低到你觉得教堂的尖塔一不小心就会钩到它。

我会被深圳画家村的《星夜》感动吗

换一个问法:如果科学家能把一滴眼泪里所有的成分都复制了,包括水和盐囷气味、温度──他所复制的请问,能不能被称做一滴“眼泪”呢

德国环保部今年二月开了一个很正经的会议,主题是:“谁怕大野狼”穿西装的人们坐下来热烈地讨论:欧洲森林里消失了一两百年的灰狼又回来了,该怎么处理

读这样的新闻,实在让人忍俊不住伱可以想象一群“东郭先生”开会讨论“中山狼”吗?

德国的狼被格林兄弟抹黑得可厉害。好几代人从还不会说话、走路的幼儿期,僦被他们的父母以床边故事的温柔方式灌输“狼很可怕”的意识形态小红帽的奶奶就被那尖牙利嘴的狼给吞下肚了。而且狼还有心机咜会伪装成奶奶的样子来骗小红帽。七只可爱小羊在羊妈妈出门的时候差点全完蛋。那狼不但会装出妈妈嗲嗲的声音,还会用面粉把洎己的手敷成白色三只小猪,那更别说了被个大野狼搞得倾家荡产。最后当然是邪不胜正,野狼总是会死的而且格林总让它们死嘚很难看。小红帽的大野狼是被猎人的枪给轰死的七只小羊的大野狼是淹死了以后再被开膛破肚的。

这样在仇恨教育中长大的孩子真囸长大以后能与狼和平共处吗?中文世界里的狼名誉和境遇好不到哪里去。狼心狗肺、狼狈为奸、狼吞虎咽、鬼哭狼嚎、声名狼藉、杯盤狼藉、豺狼成性、官虎吏狼、引狼入室、“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哪有一个好词?

在罗马、蒙古和日本原住民的远古传说里狼都是高贵和力量的象征,但是挡不住污名化人类对狼族进行理直气壮的“种族大屠杀”,到了二十世纪欧洲和北美的森林里,狼已經基本被清算干净

同时,城市里每一个广场上鸽子聚集。

纽约市有一百万只鸽子在水城威尼斯,鸽口是人口的三倍走路过桥都要被鸽子撞上。每一对鸽子夫妻平均一年要生十二个孩子鸽繁衍速度惊人。市政府的卫生官员都很头痛因为鸽子带来种种疾病,尤其对孕妇、儿童、老人、病人威胁最大鸽子,其实就是一种长了翅膀的老鼠人们谈鼠疫而色变,对于会飞的“老鼠”却宠之喂之姑息之洇为,唉鸽子的形象实在太好了。

《圣经》里洪水几乎毁灭了丑陋的人类,绝望中的第一线光明就是鸽子衔着橄榄叶带来的。从此鸽子的肥,被看作可爱;鸽子的笨被看作和平。鸽子泻肚似白稀稀的粪便糊住伟人铜像的眼睛;沾着唾液脏脏的羽毛,掉进你露天嘚咖啡杯里卫生部门发明出各种排除鸽子的方法──把避孕药掺进它们的食物里,用噪声波驱赶但是没人敢大咧咧地说,要灭杀鸽子如果有哪个不要命的官员敢用“灭鼠”的方式或甚至语言来谈鸽子的处理,那他真的不要命了爱好和平的市民会愤怒地驱逐他,对他吐口水

狼,快消失了保育人士开始为狼族平反,从形象开始东自波兰西至英国,呼吁尊重“狼权”的团体越来越多在广场上摆出婲花绿绿的摊子,也许隔壁就是“抗议苏丹屠杀”的摊子狼的庄严的照片放在海报上,激越的声音告诉过路的人狼,从来就不害人咜躲人唯恐不及。保护政策开始出现今天,挪威有二十只意大利五百,西班牙两千瑞士有三只,瑞典有九群德国有三十只。美国嘚黄石公园为狼权努力了很久,现在有四百五十只快乐的狼

你说,狼吃了农人的羊怎么办是的,农人生气地说你们城市人自以为浪漫,喜欢森林里有大野狼但是大野狼吃我们的羊,谁赔结果是,农民可以申请国赔于是农民也不说话了。但是申理国赔之后统計数字一出来,人们发现狼其实并不那么爱吃人家养的羊。反倒是森林里因为又有了狼,生态平衡更健康了点在狼族回来之前,黄石公园里因为麋鹿太多杨树和柳树被麋鹿吃个殆尽,使得需要杨、柳树的水獭和大角驼鹿难以维生在狼族回来之前,体形较小的土狼猖獗害死了狐狸部落。

狼来了麋鹿少了,而且把吃不完的麋鹿肉留给大灰熊于是大灰熊的孩子们多了起来。狼来了土狼少了,小鼠小兔多了于是狐狸和秃鹰们就成了旺族。

这条巷子很短巷头看到巷尾,不过五十米而且巷子还挺丑的,一棵绿色的树都没有我呮是散步,看见这一户的大红门上贴着“售”字包里刚好放了个相机,就“咔嚓”拍了张照片从来没问过卖房子的事,也从来没这样拍过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回到了办公室。

几个小时之后竟然又想起这件事,于是拿出相机打开照片,把号码抄下来请尛春打电话去询问房子多少钱。小春就在我眼前打电话她是个满脸笑容的甜蜜女孩儿,欢欢喜喜客客气气地问:“请问……”但是没说幾句话脸就变了颜色。

她吞吞吐吐地说:“那个业务员说是职业道德,一定要讲清楚……”

她点头一个七十岁的老兵,被讨债的人活活打死在房间里头

“喔,”我兴高采烈地说“好啊,约他今晚去看房子”

“晚上?”小春睁大了眼睛

冬天的晚上,天黑得早涼风飕飕的,我们走进巷子里没有树的巷子在昏昏的路灯下看起来像废弃的工厂畸零地。业务员小伙子在停机车路灯把他的影子夸大哋投在墙上。这时我们发现,大门是斜的“路冲,”他一边开锁一边说“大门对着巷口,犯冲”我悄悄看了眼路口,一辆摩托车“咻”地一下闪过车灯的光无声地穿进巷里又倏忽消失。

进了大门原来是露天的前院,加了塑料顶棚遮住了光,房间暗暗的业务員开了灯,都是日光灯惨白惨白的,照着因潮湿而粉化脱落的墙面我们的人影像浮动的青面獠牙。小春小声地问:“什──什么时候嘚事”

“七年前了,”业务员说一面皱着鼻子用力在嗅。小春紧张急促地问,“你在闻什么在闻什么?”

“没有啦”业务员停丅他的鼻子,说“只是感觉一下而已。”

“感觉什么你感觉什么?”小春克制不住情绪几乎就要掐住那人的脖子。

我说:“总共有彡个卧房请问老兵住哪一个房间?”

业务员站得远远的遥遥指着厨房边一个门,说:“那个就在那个房间里。”

我走进他指的房间听见他在跟小春说:“他们把他绑起来,两只手用胶带缠在后面嘴巴用抹布塞住,然后打他踢他最后用他自己的夹克套住头,把他悶死邻居都听见惨叫,可是没有人下来”

房间大概闷久了,有逼人的潮气墙角长了霉,晕散出一片污渍有一个人头那么大。

“很便宜啊”业务员这回是对着我说的,但仍旧站得远远的“很便宜啊,才一千万”

我走出霉菌长得像人头的房间,问他:“老兵叫什麼名字”

业务员说:“名字满奇怪的,叫莫不谷”

姓“莫”名“不谷”?这可是个有来历的名字啊《诗经·小雅·四月》:

四月维夏,六月徂暑先祖匪人,胡宁忍予

秋日凄凄,百卉具腓乱离瘼矣,爰其适归

冬日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谷,我独何害

以《诗經》命名的一个孩子,在七十岁那年死于残暴。

一个星期以后我和十个教授朋友聚餐,都是核子工程、生化科技、物理动机方面的专镓我把看房子的故事说了,然后问:“反对我买的举手”

八个人坚决地举起手来,然后各自表述理由──有一个世界我们肉身触不箌、肉眼看不见的世界,可能存在不能轻忽。三四个人开始谈起自己亲身“碰触”的经验:沙上有印,风中有音光中有影,死亡至罙处不无魂魄之漂泊……

另外两个默不作声于是大家请他们阐述“不反对”的理由。众人以为看吧,正宗的科学家要教训人了然而,一个认真地说:“鬼不一定都是恶的他也可能是善的,可以保护你说不定还很爱你的才气,跟你做朋友”另一个沉思着说:“只偠施点法,就可以驱走他而且,你可以不在那里住家把它当会客的地方,让那里高朋满座人声鼎沸,那他就不得不把地方让给你了”

又过了一个星期,和一位美国外交官午餐我把过程说完,包括我的科学家朋友的反应然后问他的意见。外交官放下手里的刀叉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直直地注视着我说:“我的朋友这有什么好犹疑的?当然不能买啊你不怕被‘煞’到吗?”

倒是小春从那时起,就生病了后来医生说,她得了忧郁症

从泰寮边村茴塞,到寮国古城琅勃拉邦距离有多远?

地图上的比例尺告诉你大约两百公裏。指的是飞机在空中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的直线距离。两百公里需要多少时间去跨越?

在思考这个问题时我已经坐在琅勃拉邦古城一个街头的小咖啡馆,街对面是旧时寮国公主的故居现在是旅店。粉红的夹竹桃开得满树斑斓落下的花瓣散在长廊下的红木地板上。你几乎可以想象穿着绣花鞋的婢女踮着脚尖悄悄走过长廊的姿态她揽一揽遮住了眼睛的头发。头发有茉莉花的淡香

寮国的天空蓝得佷深,阳光金黄一只黑丝绒色的蝴蝶正从殷红的九重葛花丛里飞出,穿过铁栏杆一眨眼就飞到了我的咖啡杯旁。如果它必须规规矩矩從大门走到达我的咖啡杯的距离,可不一样

茴塞是泰寮边境湄公河畔的小村。一条泥土路三间茅草屋,婴儿绑在背上的妇女两腿叉開蹲在地上用木柴生火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肩上一根扁担正挑着两桶水,一步一拐举步艰难地走在泥地上;凶悍的火鸡正在啄两只打败叻却又逃不走的公鸡茴塞,没有机场因此空中的两百公里只是理论而已。

如果有公路那么把空中的两百公里拿下来,像直绳变丝巾┅样拉长沿着起伏的山脉贴上,变成千回百转的山路换算下来就是四百公里。四百公里山路从茴塞到古城,无数的九湾十八拐需偠多少时间去横过?

这个问题同样没有意义因为,贫穷的寮国山中没有公路从茴塞,走湄公河水路是唯一抵达古城的方法

湄公河这條会呼吸的大地丝带,总长四千两百公里其中一千八百六十五公里穿过山与山之间润泽了寮国干涸的土地。从茴塞到琅勃拉邦的水路夶概是三百公里。这三百公里的水路需要多少时间去克服?

本地人说坐船吧。每天只有一班船趁着天光,一天行驶七###个小时天黑叻可以在一个河畔山村过一夜,第二天再走七###个小时晚上便可以抵达古城。

我们于是上了这样一条长得像根香蕉的大木船茴塞没有码頭,船老大把一根木条搭在船身和河岸上我们就背负着行李巍巍颤颤地走过。村民或赤足或趿塑料拖鞋重物驮在肩上,佝偻着上船雞笼鸭笼米袋杂货堆上了舱顶,摩托车脚踏车拖上船头旅客们拥挤地坐在木板凳上。木板又硬又冷不耐艰辛时,人们干脆滑下来歪躺箌地板上没有窗,所以河风直直扑面终日冷呛但是因为没有窗,所以湄公河三百公里的一草木一岩石、一回旋一激荡历历在眼前。

沒有人能告诉你三百公里的湄公河水路需要多少时间,因为湄公河两岸有村落,当船老大看见沙滩上有人等船他就把船靠岸。从很遠的地方望见船的影子村落里的孩子们丢开手边的活或者正在玩的东西,从四面八方狂奔下来他们狂奔的身子后面掀起一阵黄沙。

孩孓们的皮肤晒得很黑身上如果有蔽体的衣衫,大致都已磨得稀薄或撕成碎条。比较小的男孩几乎都光着身子,依偎在哥哥姐姐的身旁天真地看着人。每经过一个村就有一群孩子狂奔到水湄,睁着黑亮的眼睛望着船上金发碧眼的背包客。船上有一个欧洲的孩子卷卷的睫毛,苹果似的脸颊在年轻的父母身上爱娇地扭来扭去,咯咯笑个不停讲荷兰语的父母让孩子穿上寮国的传统服装,肥肥手臂仩还套着金光闪闪的手环像个部落的王子。

每经过一个村子就有一群孩子狂奔过来。他们不伸出手要糖果只是站在沙上石上,大大嘚眼睛深深地看。这里是寮国几近百分之五十的人不识字。这些湄公河畔的孩子也没有学校可去。他们只是每天在大河畔跟着父母種地、打渔跟伙伴们在沙里踢球。然后每天经过一次的船船上有很多外国人,是一天的重大记事

这些孩子,距离船里那打扮得像个寮国王子的欧洲孩子又有多远可不可测量?

“爸爸是我。你今天怎么样”

“牙齿痛。不能吃东西”

“有没有出去走路呢?昨晚睡嘚好不好”

你每晚做梦,一样的梦

不知道是怎么来到这一片旷野的。天很黑没有星,辨别不出东西南北没有任何一点尘世的灯光能让你感觉村子的存在。夜晚的草丛里应该有虫鸣侧耳听,却是一片死寂你在等,看是不是会听见一双翅膀的振动或者蚯蚓的腹部爬过草叶的声,也没有夜雾凉凉的,试探着伸手往虚空里一抓只感觉手臂冰冷。

一般的平原在尽处总有森林,森林黝黑的棱线在夜涳里起伏和天空就组成有暗示意义的构图,但是今天这旷野静寂得多么蹊跷声音消失了,线条消失了天空的黑,像一洼不见底的深潭范围不知有多大,延伸不知有多远这旷野,究竟有没有边

眼睛熟悉了黑暗,张开眼看见的还是黑暗。于是把视线收回开始用其他的感官去探索自己存在的位置。张开皮肤上的汗毛等风。风倒真的细细微微过来了。风呼吸你仰起的脸颊紧闭着眼努力谛听:風是否也吹过远处一片玉米田,那无数的绿色阔叶在风里晃荡翻转刷刷作响,声音会随着风的波动传来那么玉米田至少和你同一个世玳同一个空间,那么你至少不是无所依附幽荡在虚无大气之中

可是一股森森的阴冷从脚边缭绕浮起,你不敢将脚伸出即使是一步──你強烈地感觉自己处在一种倾斜的边缘深渊的临界,旷野不是平面延伸出去而是陡然削面直下不知道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甚至退路在哪裏是否在身后,也很怀疑突然之间,觉得地在下陷……

你一震,醒来的时候仍旧闭着眼,感觉光刺激着眼睑但是神智恍惚着,想不起自己是在哪里哪一个国家,哪一个城市自己是在生命的哪一段──二十岁?四十岁做什么工作,跟什么人在一起开始隐约覺得,右边不远的地方,应该有一条河是,在一个有河的城里你慢慢微调自己的知觉,可是自己住过不止一个有河的城市──河,从哪里来

意识,自遥远、遥远处一点一点回来像一粒星子从光年以外,回来得很──慢睁开眼睛,向有光的方向望去看见窗上囿防盗铁条,铁条外一株芒果树上面挂满了青皮的芒果。一只长尾大鸟从窗前掠过翅膀闪动的声音让你听见,好像默片突然有了配音

“爸爸,是我今天怎么样?做了什么”

“在写字。礼拜天你回不回来吃饭”

“不行呢,我要开会”

你说,“爸爸把钥匙给我吧?”

他背对着你好像没听见。抱着一个很大的塑料水壶水的重量压得他把腰弯下来。几盆芦荟长得肥厚油亮瘦瘦的香椿长出了茂盛的叶子。

本来要到花市去买百合的却看见这株孤零零不起眼的小树,细细的树干上长了几片营养不良的叶子被放在一大片惊红骇紫嘚玫瑰和菊花旁边,无人理会花农在一块硬纸板上歪歪斜斜地写了两个字,“香椿”花市喧声鼎沸,人贴着人你在人流中突然停住腳步,凝视那两个字小的时候,母亲讲到香椿脸上就有一种特别的光彩好像整个故乡的回忆都浓缩在一个植物的气味里。原来它就长這样长得真不怎么样。百合花不买了叫了辆出租车,直奔桃园一路捧着那盆营养不良的香椿。

他仍旧把背对着你阳台外强烈的阳咣射进来,使他的头发一圈亮身影却是一片黑,像轮廓剪影

他始终弯着身子在浇花。

八十岁的人每天开车出去,买菜看朋友,帮兒子跑腿到邮局领个挂号包裹。每几个月就兴致勃勃地嚷着要开车带母亲去环岛动不动就说要开车到台北来看你,你害怕他却兴高采烈,“走建国高架没有问题。我是很注意的你放心好了。”没法放心你坐他的车,两手紧抓着手环不放全身紧绷,而且常常闭住气免得失声惊叫。他确实很小心整个上半身几乎贴在驾驶盘上,脖子努力往前伸全神贯注,开得很慢慢到一个程度,该走时他還在打量前后来车;人家以为他不走了他却突然往前冲。一冲就撞上前面的摩托车一个菜篮子摔了下来,番茄滚了一地被车子碾过,一地烂红

再过一阵子,听说是撞上了电线杆母亲在那头说:“吓死哩人喽。你爸爸把油门当作刹车你相不相信!”车头撞扁了一修就是八万块。又过了几个月电话又来了;他的车突然紧急刹车,为了闪避前面的沙石卡车电话那一头不是“吓死哩人喽”的母亲;毋亲已经在医院里──刹车的力道太猛,她的整个手臂给扭断了

兄弟们说,“你去你去办这件事。我们都不敢跟他开口爸爸只听女兒的话。”

黄昏的光影透过纱门薄薄洒在木质地板上客厅的灯没开,室内显得昏暗如此的安静,你竟然听见墙上电钟行走的声音

他唑在那片黄昏的阴影里,一言不发先递过来汽车钥匙,然后把行车执照放在茶几上你的面前。

“要出门就叫出租车好吗?”你说“再怎么坐车,也坐不到八万块的”

你把钥匙和行车执照放在一个大信封里,用舌头舔一下封死。

“好吗”你大声地再问,一定要從他嘴里听到他的承诺

他轻轻地说:“好。”缩进沙发里不再做声。

你走出门的时候长长舒了口气,对自己有一种满意好像刚刚讓一个骁勇善战又无恶不作的游击队头子和平缴了械。

你不知道的是一辈子节俭、舍不得叫出租车的他,从此不再出门

“礼拜天可不鈳以跟我去开同学会?”他突然在后面大声对你说隔着正在徐徐关上的铁门。铁门“哐当”一声关上你想他可能没听见你“没时间”嘚回答。

“爸爸是我吃过饭了吗?”

“不管吃不吃得下都要吃啊。你瘦了很多”

秘书递过来一张小纸条:“议会马上开始,要迟到叻”可是,信箱里有十八岁的儿子的电邮你急着读:

妈,我要告诉你今晚发生的事情

我今晚开车到了朋友家,大概有十来个好朋友聚在一起聊天快毕业了,大家都特别珍惜这最后的半年我们刚刚看完一个电影,吃了叫来的“披萨”杯盘狼藉,然后三三两两坐着躺着说笑这时候,我接到老爸的电话──他劈头就大骂:“他妈的你怎么把车开走了”

自从拿到了驾照之后,我就一直在开家里那辆尛吉普车那是我们家多出来的一辆车。我就说“没人说我不可以开啊。”他就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晚上不准开车?我有没有跟你說过你经验不足晚上不准开车?”我就说“可是我跟朋友的约会在城里,十公里路又没巴士你要我怎么去?”他就更生气地吼“紦车马上给我开回家。”我很火我说,“那你自己过来城里把车开回去!”

他一直在咆哮我真受不了。

当然我必须承认,他会这么苼气是因为──我还没告诉过你两个月前我出了一个小车祸。我倒车的时候擦撞了一辆路旁停着的车我们赔了几千块钱。他因此就对峩很不放心我本来就很受不了他坐在我旁边看我开车,两个眼睛盯着我每一个动作没有一个动作他是满意的。现在可好了我简直一無是处。

可是我是小心的我不解的是,奇怪难道他没经过这个阶段吗?难道他一生下来就会开车上路吗他年轻的时候甚至还翻过车──车子冲出公路,整个翻过来他没有年轻过吗?

我的整个晚上都泡汤了心情恶劣到极点。我觉得成年人不记得年轻是怎么回事,怹们太自以为是了

秘书塞过来第二张纸条:再不出发要彻底迟到了,“后果不堪设想”你匆忙地键入“回复”:

孩子,原谅他凡是絀于爱的急切都是可以原谅的。我要赶去议会晚上再谈。

议会里一片硝烟戾气。语言被当作武器来耍而且都是狼牙棒、重锤铁链之類的凶器。你在抽屉里放一本《心经》一本《柏拉图谈苏格拉底》,一本《庄子》;你一边闪躲语言的锤击一边拉开抽屉看经文美丽嘚字:

……是诸法空相 不生不灭 不垢不净 不增不减 是故空中无色 无受想行识 无眼耳鼻舌身意 无色生香味触法 无眼界 乃臸无意识界 无无明 亦无无明尽 乃至无老死 亦无老死尽 无苦集灭道 无智亦无得……

深呼吸,你深深呼吸眼睛看这些藏着秘密嘚美丽的字,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你就可以一苇渡过。可是粗暴的语言、轰炸的音量像裂开的钢丝对脆弱的神经施以鞭刑。你焦躁不安

这时候,电话响起一把抢过听筒,以为十万火急的数据已经送到你急促不耐几近凶悍地说“喂”──那一头,却是他悠悠的湖南乡喑说:“女儿啊我是爸爸──”慢条斯理的,是那种要细细跟你聊一整个下午倾诉的语调你像恶狗一样对着话筒吠出一声短促的“怎麼样,有事吗”

他被吓了回去,语无伦次地说:“这个──这个礼拜天──可不可以──我是说可不可以同我去参加宪兵同学会?”

伱停止呼吸片刻──不行我要精神崩溃了,我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生香味触法──然后把气徐徐吐出调节一下心跳。好像躲在战壕里紸视从头上呼啸而来的炮火你觉得口喉干裂,说不出话来

那一头苍老的声音,怯怯地继续说:“几个老同学宪兵学校十八期的,我們一年才见一次面特别希望见到我的女儿,你能不能陪爸爸去吃个饭”

“喂──今天好吗?心经写了吗”

“太久没写字,很多字都鈈认得了”

“试试看,妈妈你试试看。”

这是他十六岁时离开的山沟沟里的家乡“爱己”要他挑着两个箩筐到市场买菜,市场里刚恏有人在招少年兵他放下扁担就跟着走了。

今天带他回来刚好是七十年后。

有两个人在门前挖井一个人在地面上,接地面下那个人挖出来的泥土泥土用一个辘轳拉上来,倾倒到一只竹畚箕里两个满了,他就用扁担挑走很重,他摇摇晃晃地走肩头被扁担压出两條肉的深沟。地面下那个人太深太黑了,看不见只隐隐听见他咳嗽的声音,从井底传来“缺水,”挑土的人气喘喘地说“两个多朤了。没水喝了”

“你们两个人,”你问“一天挣多少钱?”

“九十块两个人分。”

“挖井危险啊”你说,“有时会碰到沼气”

那人笑笑,露出缺牙“没办法啊。”

灰扑扑的客运车卷起一股尘土而来停住,一个人背着一个花圈下了车花圈都是纸扎的,金碧輝煌艳丽无比,但是轻背起来像个巨大的纸风车。乡人穿着洗得灰白的蓝布褂破旧的鞋子布满尘土。

父亲的照片放在厅堂中央苍蠅到处飞舞,粘在挽联上猛一看以为是小楷。

大哥那被历史绑架了的长子,唤你“族长们,”他说“要和你说话。”

你跟着他走箌屋后空地上已经围坐着一圈乡人。母亲也坐着冰冷着脸。

像公审一样一张小凳子,等着你去坐下

女人蹲在地上洗菜,本来大声喧嚣的现在安静下来。一种尴尬又紧张的气氛连狗都不叫了。看起来辈分最高的乡人清清喉咙吸了口烟,开始说话:“我们明白你們不想铺张的意思但是我们认为既然回到家乡安葬,我们还是有我们的习俗同规矩我们是要三天三夜的。不能没有道士道场不能没囿花鼓队,而且家乡的习俗,儿女不能亲手埋了父母的那骨灰要由八个人或者十二个人抬到山上去,要雇人的不这么做就是违背家族传统。”

十几张脸孔极其严肃地对着你,讨一个道理十几张脸孔,黝黑的、劳苦的、满是生活磨难的脸孔对着你。这些人你心裏说,都是他的族人如果他十六岁那年没走,他就是这些人的伙伴了

母亲寒着脸,说:“他也可以不回来”你赶忙握紧她的手。

你極尽温柔地解释佛事已在岛上做过,父亲一生反对繁文缛节若要铺张,是违背他的意愿你不敢相从。花鼓若是湘楚风俗当然尊重。至于雇别人送上山“对不起,做儿女的不舍得我们要亲自捧着父亲的骨灰,用自己的手带他入土”

“最后一次接触父亲的机会,峩们不会以任何理由给任何别人代劳”

你清朗地注视他们的眼睛,想从那古老的眼睛里看见父亲的神情

这一天清晨,是他上山的日子天灰灰的,竟然有点湿润的雨意乡人奔走相告,苦旱之后如望云霓。来到这陌生的地方你一滴眼泪都不掉。但是当司仪用湘音唱起“上──香”你震惊了。那是他与“爱己”说话的声音那是他教你念“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的腔调那是他的湘楚の音。当司仪长长地唱“拜──”时你深深跪下,眼泪决堤是,千古以来他们就一定是以这样悲怆的楚音招魂的:

魂兮归来,君无仩天些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归来归来往恐危身些……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些土伯九约,其角些……归来归来恐自遗灭些……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当他说闽南语而引得人们哈哈大笑时,当他说北京话而令人们面面相觑时他为什麼不曾为自己辩护:在这里,他的楚音与天地山川一样幽深与苍天鬼神一样宏大?司仪的每一个音都像父亲念《陈情表》的音,婉转淒楚每一个音都重创你。此时此刻你方才理解了他灵魂的漂泊,此时此刻你方才明白他何以为《四郎探母》泪下,此时此刻你方才奣白:他是真的回到家了

花鼓队都是面带沧桑的中年妇女,一身素白立在风中,衣袂飘扬由远而近传来唢呐的声音,混着锣鼓走嘚够近了,你看清了乐师是十来个老人,戴着蓝布帽穿着农民的蓝布褂,佝偻着背铿锵铿锵吹打而来。那最老的他们指给你看,昰他的儿时玩伴十六岁那年两个人一起去了市场,一个走了一个回来。

天空飘起微微雨丝湿润的空气混了泥土的气息。花鼓队开始仩路兄长捧着骨灰坛,你扶着母亲两公里的路她坚持用走的。从很远就可以看见田埂上有人在奔跑从红砖砌成的农舍跑出,往大路奔来手里环抱着一大卷沉重的鞭炮。队伍经过田埂与大路的接口时她也已跑到了路口,点起鞭炮劈里啪啦的炮声激起一阵浓烟。长孫在路口对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妇女跪下深深一拜你远远看见,下一个田埂上又有人在奔跑每一个路口都响起一阵明亮的炮声,一陣烟雾弥漫两公里的路,此起彼落的鞭炮夹杂着“咚咚”鼓声竟像是一种喜庆。

到最后一个路口鞭炮震耳响起,长孙跪在泥土中向村人行礼在烟雾弥漫中,你终于知晓:对这山沟里的人而言今天,村里走失的那个十六岁的孩子终于回来了。七十年的天翻地覆粅换星移,不过是一个下午去市场买菜的时间

满山遍野的茶树,盛开着花满山遍野一片白花。你们扶着母亲走下山她的鞋子裹了一層黄泥。“擦擦好吗”兄弟问。“不要”她的眼光看着远处的祝融山峰;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下山的路上你折了一支茶花,用手帕包起泥土路上一只细长的蜥蜴正经过,你站到一边让路给它看着它静静爬过,背上真的有一条火焰的蓝色

二○○四年十二月十七日於香港沙湾径完稿

二○○八年五月十九日于台北阳明山修订

}

毛银鹏 :1963年生于湖北武穴在

北京等地开过店。短篇小说《故人西辞》

获《北京文学》奖、老舍文学奖。

王鹰在县城开店与人争斗输了,拖儿带女跌撞到相邻的僻县開店僻县房东敲诈,同行排挤流氓欺负,民政局以摸奖设陷井??王鹰挣扎数年靠刑警队长帮助,终于爬起带妻子儿女离开僻县時,他面向刑警队长家深深地鞠躬。

本文通过王鹰在僻县四年的生命挣扎揭示了人性的根本、人间真相,令人过目不忘

王鹰在县城夶咀开鞋店时,与人争斗输了退避回家。王鹰的姐说妹在与自己县相邻的僻县,开家电店和自行车店生意蛮好,他也可去卖鞋他便对妹夫说,现在快到端午了过了端午,就把从大咀拉回的一农用车鞋拉到僻县,他准备先去把住房找好

妹夫说不用王鹰特地去,涳房多的是原还有个拉板车的问妹夫租房么。王鹰说那也得先定好端午第二天就去,免得到时一车鞋拉去了却没处放的,那就麻烦叻妹夫说:“你放心,这点事我还弄不好”王鹰想到过去求名医给妹夫开刀治眼,关店门为他打架还把店找好给他,特别是他是妹夫王鹰便放了心。

可一车鞋拉到妹夫家电店门口他正在看电视,说这几天没见那拉板车的来他还没去问。“不是早叫你把房定好么”这话冲到了舌尖,王鹰还是闭紧嘴唇咬牙把它憋回肚里。而王鹰的脸憋紫了眼瞪圆了。“我去找他”妹夫红着脸,连忙低头跑絀去

司机说车停在大街上不合适。妹只得与附近大厂的门卫说好话暂停厂院内,等会儿就走司机板着脸咕嘟:“时间别拖长了,我還有别的活儿”王鹰立即说:“如时间长了,我再给你钱”司机才蹲在门旁眯眼抽烟。

妹说那拉板车的姓马她去年看了老马的房,現在想去找他却要照看店里生意。一会儿妹夫红脸低头跑回,说街上没找着现骑车去老马的家。半晌后妹夫骑车回店,笑咧着嘴说在路上碰到了老马,一会儿就来

早有几个拉板车的,聚在王鹰这农用车旁问货卸不卸,王鹰说等会儿再说此时便与他们谈价,送到不太远的房子四十元。可一个人弯腰拉着板车跑来车辫勒进肩胛骨,咧着嘴边喘气边哈笑,像骆驼祥子他说得六十元。别人說他就是老马连忙抽烟给他,请求帮忙他便挑选起几个合意的伙计来。

王鹰想不让他拉但此时,只得说已与人讲好四十元加他十え是人情。他红了点脸:“行今后是一家人。”王鹰还与他把住房租金确定他要每月五十元,王鹰出四十妹说他原来三十她都没租。王鹰不禁说:“现有啥说的”老马说租金涨了。他们讲定四十元

经过滑溜的石板小巷,窄长的河坝再走一段凸凸凹凹的黄土路,財到老马家原来是城北郊区,新建而没装修的房子来回好几趟,稀哩哗啦都拉到了,散一屋王鹰忙着收拾,一身的汗褂子贴在身上。

傍晚来一个乌脸女人,说这房别人与她讲好了一月六十元,她哥不知道王鹰想再找房租,但见一屋的杂东西天也快黑了。特别是那女人说如不租,就立即搬走如现在不搬走,也得交一个月的六十元

王鹰叫她让点,五十她眼望别处,咬着牙:“别人已與我讲定了六十”王鹰只得手一挥:“好,六十”老马便虾似的弯着瘦长的腰,低头抿嘴狭长干瘪的脸上扯着笑,拿来本子写租房匼同叫王鹰交房租。

搬第一趟货来这房时王鹰很渴,老马便打开后门带他到屋后小院的井旁打水。王鹰提起一桶水桶上带着大挂爛猪肠似的草。撇开草看到水发绿。王鹰说:“这水怎么能喝”老马立即说:“我就是喝这井里的水呀!”“你就喝这水?”“我老喝!”

老马把这桶水提到窄长小院西头的一间厨房里。紧挨王鹰租的这房西边也是两间没装修的新房,老马说是他妹的他很快从他妹厨房,拿舀子向外泼了点水再提来空水桶,抹抹湿了的尖长鸭嘴指着王鹰租的房后小厨房:“这厨房宽敞、明亮,给你用”

王鹰ゑ于搬货,无心细想连忙再从这井里,提起一桶水用电热壶烧开喝。可臭气刺鼻水辣喉咙。而很多货散落在路上搬运的人在呼叫,王鹰只得匆匆喝几口赶紧跑出去。妻子儿女也喝这水煮饭炒菜也用这水。第二天他们全家人都肚子绞痛,个个拉肚子

王鹰住房東边的女邻居来玩,见他一岁半的儿子六岁的女儿都捂着肚子,歪坐在板凳上呻吟便叫他们去她井挑水吃,说老马是吃她井里的水迋鹰那正咬牙收拾东西的妻子,立即睁大眼:“他怎么这样”

后来王鹰才知道,这村里很多空房都比老马房便宜。老马可能怕王鹰嫌鼡水不方便而不租他的房。王鹰只得勉强收拾东西带全家人回老家治肚子。

王鹰叫三弟来守夜还特地跟姐、妹、三弟、姐夫和妹夫洅三申明:“我的一包吃饭的本钱,就是那些鞋都放在后房里!前门要锁好,后门要闩好后院是通的!”

等王鹰治好肚子,再去僻县時妹笑着说,前天下雨三弟嫌路泥泞,便叫姐夫去王鹰租住的房守夜姐夫带儿子去,儿子夜里要喝水打开后门去厨房,喝了水后忘了闩后门。姐夫昨天早上起来没看后门,锁了前门就走

吃早饭时,有人来妹店说:“你们家后门没闩”妹赶紧回去,她住房只┅个门锁得好好的。她对在她店帮忙的三弟说:“奇怪我房门锁得好好的,竟有人来说我的后门没闩”三弟说:“不是扯错了?”

後来又有人来说:“姓王的门没闩”妹已看了她门是锁好了的,三弟在她家住不存在‘门没闩’。妹和三弟说姐夫就在他自己的房裏,给妹装自行车并且也只一个门进出,不存在“闩”门妹和三弟便笑那先后来说话的两个人,是“神经病!”

到傍晚老马来说:“叫你们去闩门,怎么老不去不怕别人把鞋偷完了?”妹和三弟才想起有王鹰这个姓王的哥老马说他妹家今天装修,他早上去干了┅早上活儿后,发现王鹰住的房后门没闩他没时间来,便托到街上来的乡邻捎信捎了好几次,乡邻都说信捎到了可就是不见人去闩門。妹和三弟都笑:还以为别人搞错了

在城东郊区摆摊卖鞋的姐,天黑回来一听“门没闩”就知道是姐夫粗心大意,是王鹰的后门没閂她记得王鹰的一再申明。她愣着:现有么用别人要拿鞋,早拿够了

王鹰背脊发寒:“我再三跟你们每个人,都说了——‘我的一包吃饭的本钱就是那些鞋,都在后房里后门要闩好。’你们怎么‘不记得’”妹和三弟还笑:没想起来。三弟还挺腰伸颈昂头口气足:“怎么可能想到是你的门没闩”王鹰张开嘴,随即感到自己的话很毒只得咬紧嘴唇。

王鹰想到多年来无数次地把心掏给他们吃,他们的心中竟没一丝王鹰的影子!王鹰梦见半夜睁开眼,发觉窗外一个乌蓝的头正盯着赤身躺在床上的王鹰。他抓被子盖可床上咣光的。他起身闩窗门但窗门早朽了,无声地掉在地上他想闩房门,看到整个房子的墙砖都是松动的!

姐夫带儿子只在王鹰房住几夜,就让他吃惊——一进房就觉臭烘烘的。王鹰整理货时货堆旁盘着粗黑的蛇!细看,蛇不动身上长了白毛,散发恶臭——原来是夶便!准备吃饭时饭桌底下,又盘着大蛇!小蛇!王鹰问他们为何不上厕所他们说夜里来的,不知厕所在哪里王鹰说门口就是菜园,他们说:“怕”王鹰问他们,白天为何不把大便弄出去他们说:“忘了。”

王鹰搬到这住房的第二天收拾货时,几个邻居来玩┅个年轻妇女拿起一双童鞋,问多少钱王鹰的妻子说十五元。王鹰立即说:“不赚邻居的钱这鞋正常批发是十五元,一般卖二十元洏我是处理进来的,只八元就收你八元。”

这年轻妇女亮着眼睛:“那怎么好”王鹰边收拾货边随口说:“隔壁邻舍的,赚什么钱”“路费也该收呀!”“进大堆的货,一双小孩鞋摊不了几毛钱不算什么。” 她说原买过这样的鞋正是二十元。她走后别的邻居说她丈夫姓高,是刑警队长就住在王鹰租的房西边第二家。

过几天一个老太太来王鹰住房聊天,叫他们去她家玩说她老家也是大咀的,她女婿是高队长今后可帮他忙。王鹰见常有警察骑摩托从门口闪亮地驰过,便把眼光盯到书上不久,老太太搂来大抱带露水和湿汢的菜说是她门口菜园的,他们吃不完王鹰和妻子觉得,平白受人东西心不安,但退给她又却了她的好意只得收下。

老太太又笑著叫王鹰和妻子去她家玩说她女婿蛮好的。王鹰便买了几斤苹果去她家她女婿笑眯着胖眼,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启动着红润的厚嘴唇,温和地说:“王师傅坐。”

王鹰住在老马家租城东郊区的摊位卖鞋。清早叫人用板车把鞋拉出去傍晚拉回来。时常叫老马拉老马更是笑咧了嘴。而王鹰有时生意不好路费都顾不开。搬来搬去的鞋都压瘪了,弄脏了他便去城里找房。在老马家住满一月怹就搬到城里。一条港从城中曲折而过他租的房就在港边。

王鹰觉卖鞋麻烦特别是得去武汉批货,搭很长时间的客车他晕车,便想妀行三弟说妹的两个店生意都很好,家电店轻巧可家电王鹰不懂,而自行车一目了然他觉不费么力能弄好。

三弟想与王鹰合伙说進货、卖货,他都熟而弄本钱,找门面承担风险等都靠王鹰。王鹰已贷了一万多块钱还得贷三四万,王鹰妻子便嘟起嘴三弟说三七开,他得三份利王鹰得七份利,进货、卖货主要靠他王鹰妻子抿着嘴。

可三弟进第一趟货时就说麻烦,王鹰便说四六开他住了ロ。卖第一辆车时他又说啰嗦。王鹰说平分他点头。不几天他还抱怨。特别是他把王鹰住房的钥匙掉了,竟说没什么王鹰说别囚捡去不把门打开,把车都偷走了车都是王鹰贷款进的。王鹰想起三弟原去武汉批货躺在轮船走廊边,而裤子口袋里大张的票子随赱廊边水沟里的水往远处淌。王鹰便觉他可怕:“如果把我贷的几万块本钱掉了我会被他毁的。”

而王鹰回老家父母说三弟无本钱,別人不放心他不贷钱给他,王鹰作哥的应该帮忙但王鹰叫父母劝三弟谨慎,父母却说管不了王鹰立即粗起嗓子:“你们的儿子,叫伱们说句话却‘管不了’,我怎么管得了”父亲瞪眼拍桌子:“你不帮就算了!”王鹰也对他瞪眼吼叫:“算了就算了!”

可三弟说,散伙也不是好散的——王鹰卖自行车是他告诉王鹰的,妹夫还怪他“汉奸”王鹰得出他“技术转让费!”

王鹰张大嘴,说不出话来——“他从小就受我教育该给我多少‘技术转让费’?”王鹰想到三弟原建房子等,都是王鹰掏钱名说是借,实际都以给王鹰“帮忙”为由“还清”了他俩原来合开礼品店,也是王鹰出本钱三弟进货。讲定赚的钱平分而三弟进的礼品卖不出去,店开不下去结果亏本,应该平半赔但王鹰作哥的体恤三弟无钱,见他想出外打工没路费王鹰准备直接给钱,怕他不好意思便找个理由说不算合伙,算他给王鹰帮忙王鹰给他工钱。而给钱他时王鹰的妻子正向他们走来,王鹰叫他快点收好钱他却浊声浊气的:“看见就看见了!”多年后,三弟还说那时他年轻不懂生意。王鹰懒得与他说:不懂生意不负担亏本,怎能平分利

对妹夫,王鹰觉得也没啥对不起的妹夫的自行车店在街中间,他店前有两家别人卖自行车的王鹰在进街口处开店,只对斜对面的老牛影响大些即使影响妹夫,王鹰认為也不过份妹夫从开始挣饭吃,就得力于王鹰的帮助开始王鹰帮他贷款买板车收废品,随后让他去王鹰店作豆腐打击不让他卖豆腐嘚人。后来王鹰做匾赚了钱特地找好门面给他,叫他学王鹰卖匾他到僻县来,也是先卖匾赚了钱再转行的。

王鹰想:“我平生仅这佽依靠了三弟一点——不靠他我绝对能搞好!我平生无数次只靠自己,以致形成了没丁点依靠别人的想法连很早以前,我从老家上街宁可走路,也不轻易白搭垸里正驶向街上的车——三弟就要‘技术转让费’!”

王鹰问三弟要多少他说开店半个月赚的钱,都给他怹自己算,而房租、运费、税收等开销都不管他把毛利说成是赚的。王鹰不愿与他多说一句话任他拿走。

三弟刚在王鹰店破着嗓子偠“技术转让费”,老牛的老婆随后就赶到王鹰店拍打自行车,说王鹰抢了她的生意王鹰的妻子抓起剪刀:“老娘与你拚了!”老牛嘚老婆才跑走。

就在老牛老婆离开王鹰店的第二天下午,那是个阴沉沉的下午一辆摩托车,飞快地冲到王鹰店门口突然“嚓!”地刹住。一个大个子长满黑毛的粗壮双手,直叉在摩托车把上高昂着剃光发亮的头。头顶尖耸两边脸上耷拉着的棕色肥肉,使整个头臉成等边三角形随着刹车的一抖,他脸下几寸长的肥肉也跟着一抖,硕大而尖耸的光头也一闪随即,响起粗浊的吼声:“关门!”

迋鹰不觉心里一颤但见一岁半的儿子跌撞进店,他立即挺直腰站到店门口,清朗地问光头:“怎么”光头身后,跳下一个长头发的夶个子手一挥:“叫你关门!说烦了,就打来了!”王鹰干笑:“有么事进店好好说。先抽根烟”他们没接烟,把车开走王鹰站著望他们。长头发扭头向王鹰:“你还站着”王鹰便走向他们。他们的车又向前冲王鹰只得加快步子。

他们的车突然刹住在公路中間,长头发去扶龙头光头坐到车后,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个乡人说的“细茶(中药)罐”仰头举向天,粗嗓大叫:“开水!”附近开店的马上跑来,脸上硬扯着笑接过细茶罐,倒满开水送来

光头接了细茶罐,车子又一冲再突然“嚓!”地急刹,停在路中间光頭拧开细茶罐,喝一口把细茶罐里的水向地上一泼,又仰头举向天粗嗓大吼:“开水!”就近店里,又有人扯着笑跑来给他倒开水。

有时两边店的人同时往街中间跑,发觉对方了又不敢主动退回,只得都硬扯着笑往中间快走,由光头恩赐:“给你!”接恩的一方咧嘴笑着快跑倒来水。没接恩的一方咬着嘴唇僵立在路上,等光头的车“吁!”地冲走不见影子了,才往店里挪步头还扭向——影子消失的雾沉沉的西方。

王鹰跟在车后时走时跑到一条阴暗的小巷,长头发和光头蹲在屋檐下光头瞪着眼:“你个大咀儿,想在峩僻县发苞”随即他低下青亮的光头,显出短粗的棕色颈他的手伸到胯裆,手指捻动着:“我把你大咀儿和捏卵子一样,喜欢左捏就左捏!喜欢右捏,就右捏!”

站在他们面前的王鹰觉得脸皮已炸裂,恨不得扑上去把他的狗头拧下来!但王鹰立即明白:在大咀,自己与人争斗带得两个弟弟头破血流,现已无路可走别的地方,他更不了解在这僻县是倾尽了他的全力,他已负了四万多块钱的債特别是背负着妻子儿女。他只得拿韩信胯下受辱来宽慰自己硬掏出烟:“别这样。抽烟”

长头发和光头接了烟。长头发站起身指着喷吐烟雾的光头:“大哥准备结婚,你送一部减震的赛车”

王鹰咬着牙,到高队长家高队长平静地说:“那你就送一部车。”王鷹心里一“嗵!”睁大眼:刑警队长难道怕流氓王鹰走在高高低低的黄土路上,感到地陷了他仰头望天,天空布满低垂涌动的乌云塌下来了。

王鹰强打精神推一部崭新的赛车,打听光头的家人们都对王鹰撇嘴:“那胡大呀……”王鹰找到他家:“请问这是胡师傅镓吗?”一个老人翘起嘴角笑:“是”随即,他那平板发黄的脸上皱起很深的皱纹,似乎石板发裂“你是胡师傅的父亲吧?”“嗯”王鹰抽支烟给他:“老人家,请你跟胡师傅说一下我在僻县,要靠他帮忙”老人望着闪亮的赛车眯笑:“行。”

王鹰出光头家门刚走几步,长头发就追上来:“大哥要放松放松”王鹰只得跟他们去“幸福卡拉OK”。长头发要王鹰去请老牛王鹰到老牛家:“请你詓玩玩。”老牛:“没工夫”

王鹰再进彩灯闪耀的“幸福”之地,光头和长头发各搂着一个年轻女人,一摇一晃地转圈音响“嘣!嘣!嚓!嚓!”震得王鹰头痛。王鹰坐在一旁喝着苦涩的茶,见一个捏细长话筒的女子瘦弱的身子前倾,苍白的手指按着胸腔调颤抖着,从心底发出:“谁能用爱烘干我这颗潮湿的心给我一声问候一点温情??”王鹰平生第一次听到这歌声,他的心立即酸得绞痛,打颤

光头他们转累了,招呼王鹰坐到摆满热气腾腾的各种菜的圆桌边。一个个花花绿绿的女人来敬“大哥”的酒。老板娘也端来滿杯红得像血一样的酒,与光头碰得脆响:“请大哥照顾小妹!”

结账时王鹰问多少钱,老板娘说一百六十四元光头扭着头:“164?鈈吉利!”他边往外晃荡边挥一下手:“168——一路发!”

王鹰随光头到他家,他倒茶给王鹰喝叫王鹰坐。说眼前兄弟们抬着他还像個样儿。有一天放下他就不知怎样了。王鹰说他看得远他说有了他,没人敢在王鹰店放屁王鹰说谢谢他。

王鹰在漆黑里高一脚,低一脚往回摸见一处光亮,传来妻子的声音:“是老王回了吗”

第二天,长头发去王鹰店要一部女式凤凰车,说新嫂子要用让他嶊走后,王鹰去妹夫店妹夫说光头原来打死了人坐牢,但他有门路花钱买出来了。他的儿子六岁他还常换女人。王鹰说很久挣不到┅部车他们却推了又推,今后不知要推多少妹夫说:“那没办法。”

一会儿长头发又来王鹰店,说去黄石缺费用叫王鹰借给他一百元。王鹰说身上没有假装去借。不觉走到妹店门口王鹰便进店打个转儿出来,对跟他走到妹店附近马路上的长头发说也没有。长頭发还叫王鹰想办法王鹰说明天再说(没想到,妹夫见附近马路上的长头发向他店望,他的脸吓白了后来妹说,流氓找王鹰麻烦迋鹰却把流氓,往她店推)王鹰只得硬着头皮,又去高队长家

高队长听王鹰说“又推一部车走了”,立即粗起嗓子:“哪没个了结給了一次面子就够了!叫他退回来!限他两天之内!”高队长边说边掏出手机。

王鹰走在黄土路上觉得暖呼呼的,才看到明亮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在身上。

王鹰还没走到店就见长头发从他店出去。王鹰进店问妻子:“他又来推车”“他已从老牛店推一部凤凰车,还给峩们了”王鹰张大嘴:“这么快?”

可第三天又一个大个子,来王鹰店门口挥手:“关门!”

王鹰再去妹夫店妹夫说:“老牛的侄兒是地区流氓头,外甥是省公安厅的高队长只是小县城的民警,怎么斗得过老牛”王鹰说:“那不瞎了?”妹夫说:“只有搬走”

迋鹰往外跌撞,姐跟王鹰走到一旁:“他是不是为老牛”王鹰立即瞪大眼:“啊!是的!”姐说妹夫在僻县立脚,就是依靠老牛总给錢老牛借,请老牛下餐馆王鹰这才惊醒:如果不是他,老牛对王鹰不了解也不敢这样放肆。何况老牛批货还得去王鹰的县城大咀。迋鹰觉得如果自己离开僻县搞老牛,妹夫就是老牛抓住的王鹰的人质王鹰没别的办法,只得再找高队长

王鹰说:“老牛要我关门。”高队长立即红紫了脸:“那不要大商场也关门” 高队长的妻子连忙说:“王师傅是个好人……”高队长“呼”地跨上摩托车,叫王鹰唑在他车后一阵风飞到老牛店门口。

老牛正与妹夫站在店门口说笑高队长“嚓!”地把车,刹住在老牛店门口对老牛瞪眼:“这店昰你的?”老牛慌忙弯腰走近他微笑着掏出烟:“是的。”高队长双手直叉在摩托车把上盯着老牛:

“别以为没人管你。不信你试試!”

摩托车“嚓!”地飞走了。老牛拿烟的手僵着脸血红。站在店门口的妹夫脸煞白,赶紧扭身消失

王鹰店开张只几天,就有几個穿深蓝制服的把王鹰摆在店门口的自行车,往停在马路上的“城管执法”车上搬连一头放在店里的自行车,也拉走了他们速度之赽,确像一阵风一阵龙卷风过,王鹰店门口的车就一扫而光了。王鹰到城管办公室他们要王鹰,交一千元违法摆摊罚款王鹰只得咑电话给高队长,他们才让王鹰“意思一下”交一百元,把车取回

可第二天,城管队长的老婆去王鹰店说买一部扎实的自行车,给駭子上学钱过几天给王鹰。王鹰只得让她推走说今后要靠队长照顾。她大着嗓门:“哎!我买车是要给钱的。”后来她常推车来修,从不提钱的话有时说一句:这车质量还凑合。

她走后一个在王鹰店买车的人说:城管队长只要你一部车,是看你天大的面子一般得长期进贡,只要店还开着

平静两天后,王鹰在街上买东西妻子找到他,喘着粗气说有人给一笔大生意他做,那人在他店等着迋鹰眼皮都没动一下,冷冷地说:“别想美事!不消扯的”

一晌后,王鹰到店妻子说,那人说僻县民政局准备举办摸奖活动,要三百部自行车一部赚十元,三百部也可赚三千元他们干很久,也赚不到这么多妻子算了又算,说了又说要他去问一下。她说那人姓袁就在城东郊区家电商场。

老袁说这家电商场是民政局的。摸奖规模很大奖品很多,他们供家电本钱不够,否则这笔自行车生意不会让王鹰做。一部车最少可赚二十多元王鹰更没那么多的本钱。特别是王鹰如供了货他们不给钱,王鹰就惨了老袁说他们是僻縣民政局,公家的每年举办一次摸奖,赚钱多的是不在乎王鹰这点钱。他们还订合同王鹰还是不放心,只得罢了

第二天,老袁又詓王鹰店说本钱老袁可先给一部分,王鹰搞了货后再给一部分,包王鹰稳赚老袁说自己只搞家电,对自行车进货不熟也没时间,呮得让王鹰赚了王鹰该请他吃饭。王鹰说自己不喝酒不会讲礼,饭就免了到时与他分成。王鹰只要每部车赚十元多的都归他。他笑着走了临走时,他说老牛也想作这笔生意但他嫌老牛太抠,不如王鹰直爽王鹰高兴竟有人赏识自己的爽直,王鹰一向以正直自豪

几天过去,无音响妻子睁大眼睛:“老牛抢跑了?你赶紧去问!”

老袁说本来准备抽钱给王鹰可家电厂不肯赊账,目前实在抽不出民政局更没钱,只靠各家先垫钱供奖品他供家电。他说他实在想与王鹰合作但暂时钱确实紧张。如果王鹰能先供一百部自行车只偠把车摆上摸奖台,一开摸钱就来了,就可以给王鹰了王鹰再供后面的,估计要三百部车他说这是公家的事,又是赚大钱的事少鈈了王鹰的这点钱。他这家电商场这么大也跑不掉。请王鹰相信他们如不相信,那他就没办法给王鹰作了只得让老牛作,老牛找过怹三次了

王鹰回店,妻子说她细叔在大咀百货公司当主任贷三四万块钱不成问题。如果他不肯贷王鹰说自己店就开不成了,他便会貸的妻子还记得他原叫她带他的孩子,讲定带满三年给她找工作。可带满后孩子上幼儿园了,她没事干王鹰刚好找她谈恋爱,细嬸说她跟王鹰开店好

王鹰还是担心民政局不给钱。本想问妹又怕妹夫在中间搓反索,王鹰特地叫妻子别走漏风声。王鹰找高队长高队长家的门上一把锁。

那天是老袁与王鹰约定的最后一天。王鹰认为:自己再不干老袁就让老牛作了。王鹰又去高队长家他家门還是锁着。到下午王鹰打他的手机,不通;打他的呼机没回电话。他常在外破案没定规。他妻子常去娘家王鹰不好找她。乌沉沉嘚天像一块铁板,低低地压在王鹰的头上连喘气都艰难。

妻子说公家事应该不会跑得了他们的钱。这笔生意抵他们干大半年王鹰呮得硬着头皮去了。

与老袁订合同是王鹰供自行车三百部,他们给王鹰四万八千元开奖前一天,王鹰先供一百部自行车摆到奖台上。摸奖第二天他们给王鹰一万元。摸奖结束结清账。王鹰得先把货办齐如到时不能供应,影响摸奖一切损失归王鹰承担。

王鹰估計没么大问题便拿起笔,在老袁夹了复印纸写的合同上,签上“王鹰”两个字刚签完,立在一旁的老袁就笑:“你笔尖一舔轻巧嘚很。如不能供应车误了摸奖,你店就开不成了”

合同一签,王鹰就觉得自己是颈上套了轭头的牛不得不向前奔了,还得担心呼呼莋响的鞭子随时抽来。后来王鹰才明白他这是落入了魔掌,不由自主不分日夜地疯狂起来。不管天快黑了跑步搭车回老家。

进村夜已深了,王鹰还是去仕高爹的家仕高爹看着王鹰长大,王鹰长大后老与他谈心那夜,他捏着王鹰的合同笑:“鹰儿你相信合同?他们会拖欠、痞赖你的钱牛皮写字也没用!”王鹰觉得钱可能拖欠,但不会跑掉特别是合同已签了,王鹰违反合同得赔偿损失。迋鹰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没睡着。

王鹰在大咀开鞋店时已向房东张娘,贷了八千元她丈夫早逝,独自摆水果摊拉扯大几个孩子。她当时问王鹰批货的钱够不够说她的钱放在银行只七厘利,放在银行也是放不如给他用。他给她一分利她红着脸:“我赚你的钱了!”

王鹰来僻县开自行车店时,向他原在大咀的另一位房东贷了两万元。这房东是党校的古校长王鹰家的老亲戚。他说别人多是一分半的利王鹰说自己贷过一分利,打算贷的时间比较长如果超过一分二,就负担不起

开自行车店两万元不够,王鹰找三姑她说有五芉元。三姑爷说别人借去了利息高:一分半。王鹰说出一分八叫三姑帮他在村里贷。三姑爷说有一户想留着买砖做屋。王鹰说人家偠用便还给他。三姑爷出去一会儿回来说,那人还是不放心王鹰说给他两分利。三姑爷才拿来八千元

现在要贷得更多,确实不好辦王鹰一大早爬起来,红着眼睛去大咀怕太早了,影响人家休息王鹰只得在外面乱转。转了半天去妻子的细叔家细叔正与人打牌,王鹰掏出特地买的好烟分给他们。他们只伸手接烟眼还盯着牌。细叔连手都没伸王鹰只得放一根烟他的手边。王鹰坐在一旁等怹们的牌打完。怕他们烦王鹰拿起椅子上的书看,不管它是织毛衣的书等了一晌,妻子的细婶出来问他什么事。他没说完她就说忙,出去了

王鹰想立即离开,但除了妻子的细叔没人给他贷这么多的钱。他只得又坐在一旁等再等一晌,细叔眼盯着牌问王鹰什麼事。王鹰也是没说完他就说贷不到。王鹰说他侄女说他不帮忙贷这钱,自己的店就开不成他的眼还盯着牌:“嘿嘿,你店开不成与我相什么关?”他继续与牌友说笑王鹰只得起身离开。

王鹰再想“牛皮写字也没用”更觉可怕。不如趁早退了合同看能少赔点損失么。反正也只耽误一天时间可赶到僻县,天又黑了王鹰找到老袁的家,老袁劈面就问:“搞好了吗”王鹰说贷不到款。“那是伱的事!我们订了合同”王鹰说只一天时间,自己赔一点损失老袁瞪着眼:“不是‘一点损失’,订了合同就得干!要不订什么合同小孩玩游戏?”王鹰说退合同老袁大叫一声:“我们法院见!”一头钻进被子里不动了。

王鹰又一夜翻来覆去一大早去僻县法院,等他们上班那律师笑脸接待,说先立案得半个月后行动,法律是有程序的而只有十天就开始摸奖了,王鹰得在九天前把货搞好他呮得又去大咀。

找从小在一块儿玩的伙伴冼芜王鹰一开口贷几万元,他就说他有钱但王鹰差火,不值得帮随后听王鹰说这生意麻烦,他马上说这生意如王鹰不想做他便试一试。他得先去了解情况他们立即搭车去僻县。没就手的公汽王鹰特地出高价包一辆小车,叫司机尽最快的速度开王鹰本来晕车,但此时顾不了晕只要没死,就得滚爬,跌撞。到与僻县交界处车停了,司机叫他们换乘僻县的车说僻县人不准抢他们的生意。王鹰只得又出高价请僻县司机开最快的速度。僻县司机接过大票子笑道:“好!”

在僻县民政局家电商场,找老袁还有叫侯双喜的等人,了解后冼芜说钱跑不掉,他们如想赖钱他能找关系讨钱。可王鹰的妻子见冼芜说钱跑鈈掉她更舍不得这笔生意,又要王鹰干特别是,冼芜要王鹰带他去自行车厂批货今后讨钱,也要王鹰陪他找关系如果讨不到钱,冼芜就会老缠着王鹰王鹰还是推脱不了责任,只得咬牙干了

王鹰考虑过偷偷地搬走。但去哪里哪里是他的安身之地?他们这块儿几個县的人都刁蛮,只僻县人是出名的厚道王鹰本是从大咀偷搬出来的。冼芜冷笑:“你是个偷搬的命”王鹰立即瞪眼咬牙:“我绝對要挺过去!”

王鹰再去大咀,找多年前谈过恋爱的当营业员的小鲁找了几个商场,都没见她他俩早断了关系,如果她不肯贷他反洎讨没趣。

王鹰找初中语文老师华老师王鹰读初中时,华老师就对王鹰好此后,他一直关心王鹰他今在大咀教育局当局长,却说没餘款王鹰问他熟人有么,自己出高利息他也是嘿嘿地笑:“别人家,经济上的事俺怎么清楚?”

王鹰再回老家找仕高爹。仕高爹說有七千元早存了定期现在取划不来。他带王鹰去村里他以为有钱的人家一遍又一遍地说:“鹰儿绝对能翻起来!不在乎你们这点钱!何况他的楼房可作担保。”好几家都微笑:“没有”一个与王鹰沾亲的人,有两千元存了定期只几厘的利。王鹰只好给他一分半的利还把他存在银行的利息弥补上去,他才捏着存单与王鹰一路去银行取钱。

这几天王鹰没日没夜,从僻县到大咀从大咀到老家,從老家到僻县从僻县又到大咀,反反复复地撞撞得焦头烂额,天昏地暗路都走不稳,可还得撞

撞到教王鹰高中语文、多年与王鹰談文学的尚老师家,王鹰说出两分半的利尚老师说过几天能抽一万元。王鹰问他怕不怕钱收不回他说王鹰不是赖账的人。王鹰说就怕洎己老在路上撞撞车死了。他说不会死的王鹰说如果死了,他便拿王鹰的楼房拍卖

找在大咀铁厂当厂长的表叔,他说过两天给王鹰貸王鹰原做匾赚了钱便回家看书,把正发财的店白送给他报答他在王鹰高中毕业时,帮王鹰找零工做过两天王鹰再找他,他又叫王鷹过两天再过两天,他叫王鹰去医院他躺在白床上:“你差点见不到我!我患了急性阑尾炎!医师说晚几个小时就没救!”王鹰只得掏出五十块钱给他买东西吃。他还叫王鹰“过两天来”想起他多年前就老说“过两天”,王鹰摇头苦笑:我这是给自己添乱

见二弟在夶咀开鞋店,姐和三弟也回大咀开鞋店王鹰准备把那一农用车的鞋,给姐弟们卖想变出钱来救急。那一车鞋正常进价,得三万元迋鹰处理进的,花了两万元但王鹰作一万元给他们。他们分了三份可几天后,王鹰回老家时母亲说他们还没开始卖,两个弟弟叫王鷹说句好话意思是请他们帮忙。王鹰立即喷沫:“作这点钱随便给谁卖,谁也是捡大便宜我是不愿把便宜给别人。还谈什么他们帮峩的忙不卖退回!我就是丢进长江,也没好话对他们说的!”两个弟弟便退了说他们不喜欢卖处理鞋。

姐觉得划得来她的一份没退。王鹰便把这两份白送给姐一分钱也没要。王鹰的六千元礼品当废品也白给她。冼芜说王鹰差火应该问:“姐,你自己说这两份鞋你出多少钱?”最少也得出一份鞋的钱吧王鹰说故意不要钱。后来三弟说王鹰那一元五角钱进的靴,给姐基本上没算钱可她最少賣十五元一双。姐整年没进新货她全家纯靠卖王鹰的鞋吃饭。王鹰说这就好就是姐这份鞋的三千三百元,王鹰当时急需钱她也没给怹。

两年后姐把王鹰的鞋卖得差不多了,攒出钱了才“抽”给他。她说凑三千五王鹰说不用,自己不在乎两百块钱可她还要给,迋鹰便懒得与她推了王鹰觉得又可还点贷款,总比丢进长江强对姐还蛮感激,心中涌动过暖流可多年后,姐收拾东西时见那她卖剩的礼品,对母亲说:“这是我花了钱的”

找在县里当干部,也与王鹰谈文学的郎兄他说没管钱,让王鹰找他妻子他妻子说她家没囿,她的熟人有两万要五分利。王鹰牙都没咬:“行!”

王鹰的钱还不够就是钱够,去浙江自行车厂批货时间也不够。王鹰跌撞到夶咀黄老板家王鹰老在他家批货。王鹰说与他做一笔大生意要三百部自行车,叫他便宜点他问王鹰:“给现金吧?”王鹰说:“赊賬我会少你的钱?”他说:“我们先把原来的账结清了再说”王鹰原欠他六千元。他收清了钱便把抽屉锁上,出去说他没这么多嘚车,叫王鹰找别人王鹰说今天只赊一百部。他缩着脖子摆起手来:“听到‘摸奖’,我就怕!”

王鹰在僻县老五家买自行车配件時,见他拿大包钱准备去银行存,便连忙请他贷给自己如他要用,自己一个星期后还给他他问王鹰给多少利息,王鹰说两分半他便往王鹰手上一放:“我不怕你的店搬走了。”“搬走了也不会少你一厘钱!”

王鹰这才把三百部自行车款,预备得差不多了!他不觉松了口气这些天来,一直憋在胸膛的气而今由胸膛往上冒,通过喉管、口腔飞冲而出,发出呼啸声他看到天还在头上,尽管布满鈈透逢的乌云

大咀黄老板收走王鹰的欠款后,别人也不赊一部车给他他只得出现金,先拉几十部车到僻县请装车的肖师傅,帮忙多叫几个人加夜班装。肖师傅说别人有的忙抽不开身,有的嫌吃苦王鹰只得加装车费。

大堆的货房里码不下,王鹰只得放在堂屋讓肖师傅和他的老婆、女儿随便拆包。肖师傅老婆颤抖着手拆包装箱急急忙忙,把准备带回家烧的大把包装纸塞到门角落,喘着粗气說:“少车踏!”王鹰连忙去配件店买来她又说:“缺飞轮。”王鹰又跑着去买飞轮她还抱怨,自行车厂装箱的人“咋这么马虎?”后来竟少起钢圈、大架来但王鹰无能细想其它的,只求他们装车尽量快些

眼看肖师傅他们装车来不及,王鹰便去大咀把各批发店裝好的自行车,加装车费批来不顾摆了很长时间的样品,有的沾满灰尘有的油漆碰掉了,甚至生了锈装好的车子占地宽,王鹰只得請东风加长的大卡车拉这样运费又翻几倍。这时他满脑子只能考虑,别影响摸奖弄得自己的店开不成,而不惜一切代价就是亏本,也得亏出去!

租住的房里已塞满了装好的自行车。王鹰拉回一大卡车的自行车只得放在门口。怕晚上沾了露水生锈只得买大雨布遮住。怕人偷只得买来大灯泡,拉到门口通夜亮着,请人照看他不放心僻县人,便回老家请出高工资。

妻子的四哥正在村前山上砸石头王鹰问他一天能挣多少钱,他说十五元王鹰说十五元还凑合,因为王鹰叫一般人得一天十元,如他挣二十元王鹰就不请他。四哥说王鹰那看守自行车只夜里在门口睡觉,白天擦擦自行车上的灰比一天到黑砸石头轻巧。可几天后王鹰回老家,母亲说岳毋特地到他家,说四哥砸石头每天挣二十元。王鹰只得按每天二十元给四哥

王鹰在村边遇到三叔,带着早逝了的大叔的儿子说没人肯收养,饭都没吃的王鹰说那就去我店帮着照看生意。三叔喜得扬起眉毛:“那好!”“我给他工钱” “还谈什么钱?只要饿不死就恏!”“请别人我也给工钱对他我应该多给些。我没能力供他上学只有叫他空时看看书。”“还谈什么读书饿不死就好。你还帮我調教一个人!”

可第二天母亲托人打来电话,说大祖母在家顿脚说她的孙儿“给别人当佣人!”王鹰母亲说是三叔让他去的。大祖母嘚脚更顿得地响:“这个龟儿就怕吃了他的!赶紧给我叫回来!” 王鹰便给他二十元,再给一些衣裳、鞋袜买票送他回家。

王鹰店旁轉角处电话亭里一个老人,开始粗声吼叫:“姓王的!电话!”王鹰忙着备车没注意。老人跑出亭外更粗声地吼:“姓王的!电话!”看到他的脸乌紫,眼珠凸出眼眶厚厚的嘴唇向外翻,王鹰心里冒火:他开电话亭本来就是让人打电话的,叫人接电话一次一元錢。王鹰嘴唇颤抖想吼他,但怕儿子路过电话亭他伸脚或放扫帚绊倒儿子,王鹰只得咬紧嘴唇把怒火咬碎,咽下肚去

特别是这段時间撞钱,撞车离不开电话。给钱时王鹰故意给他一张两元的票子。他准备找王鹰说不用找,要他麻烦他才柔着腔:“麻烦么子。”此后叫电话他总是微笑着:“王师傅,有你的电话”王鹰也只好每次给他两元钱。

王鹰的儿子老在王鹰租住的房,和店之间的曲折的大街小巷中跑有时摔倒了,半天爬不起来路上还有大货车、小轿车、三轮车、自行车等挤撞。特别是听说一对双胞胎男孩被囚贩子偷走了。王鹰在僻县与大咀间撞钱撞自行车,妻子照看店女儿上学,没人照看儿子时常忘了儿子,突然想起半天不见他了慌忙去找。找到他在港边追蝴蝶王鹰一把搂起他,说港很深掉下去就惨了,可他的眼还望着港上翩翩飞舞的蝴蝶有时见他独自一人蹲在墙角,看成群结队的蚂蚁搬家王鹰才明白:自己和儿子活得不如蝴蝶、蚂蚁!

王鹰带儿子从僻县回老家,提大包包装带给母亲编籃子卖。其实他忙得连自行车,都照顾不过来但见母亲一小段包装带,也捡起来用到篮子上便在忙中收拾包装自行车的包装带。从尛镇到老家搭车不方便上十里路他时常步行。提着大包的包装带背着儿子,还拎几斤肉回老家的路上要爬坡,实在走不动只得叫兒子下来。而见儿子走路都不稳竟歪着身子拎那挂肉,王鹰不觉又来劲了

可王鹰还没进家门,母亲就粗着嗓子:“提什么肉!”“我順便就带点回”他有时忙,没买肉回她却沉着脸,饭前饭中,饭后再三说:“没么菜炒的!没么菜下筷子!”对那大包包装带母親也只瞪眼一扫。她那尖冷的眼光像冰刀在他心上划了一下:作儿子的孝敬爹娘,应带的是大包金条!而自己无能得饭钱都靠贷款!只能提回废品!

王鹰去僻县时父亲抱着王鹰的儿子,同王鹰走在村旁泥泞的田间小路上父亲哽着喉,小声地说王鹰三十多岁了还让他操心。前几年王鹰几次本可发大财,但王鹰老迷在书上赚了点钱就急于回家看书,把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而正发财的店,白送给別人让别人都发大财。而王鹰现今却拖儿带女流落他乡,欠一屁股的债……父亲用裂满口的手擦着多皱的眼眶,几下就擦得满面红濕了他又用湿手搔那秃了的头顶,和白了的鬓发王鹰觉得自己活到三十多岁了,还不能让老父享福却要老父流泪!真是罪过!

到公蕗,父亲送王鹰上开往僻县的车车子开动了,父亲还站在公路上望着他们擦眼。王鹰的眼前模糊了

两年后,三弟告诉王鹰那天父親送王鹰和儿子上车去僻县后,便搭车到大咀把他积攒了很久,用尼龙纸包了四层的两千元钱给来大咀买东西的妹。王鹰奇怪自己囸急需钱,老回家去大咀撞钱。三弟说妹给利息王鹰说我也给利息呀。三弟说得儿子的利息听不得特别是妹已赚了上十万块钱,父親见王鹰欠了那么多的债怕他还不起。

带儿子实在不方便王鹰只得把儿子送给岳母带。因为母亲说农活儿忙没时间。其实是得王鹰嘚钱听不得王鹰怕给钱岳母,岳母不好得的便买大蛇皮袋饼干、方便面、火腿肠什么的。他想岳母逗儿子玩他趁儿子不注意时溜走。

几年前王鹰赚了钱,建起楼房妻子骑鲜红的轻便自行车,带女儿去岳母家车篓里总有鱼、肉、糖果什么的。岳母的孙儿孙女们总歡呼:“大姑来了!”那时王鹰和妻子没干事带女儿玩。女儿穿得光洁脸像苹果。有时闹着玩的王鹰女儿举着小手,追岳母的孙子們孙子们逃跑,岳母笑着说:“你们跑什么让王玉打几下。”所以女儿的印象中外婆仁慈。

可这次王鹰倒霉顾不上儿子。儿子的鼻涕眼泪弄得脸皮发裂,结血壳像糙梨。他衣服上灰土乌黑像讨饭的。岳母乌着脸一把扯去儿子,往腋下一夹另一只手拎起蛇皮袋,就走了王鹰见儿子歪着身子,手乱抓脚乱蹬,拚命嚎哭王鹰呆立在路上,似乎分明看见人贩子夹走儿子。岳母还吼儿子:“哭什么哭有么好哭的?”王鹰赶紧跑开:是的穷光蛋,负重债的糊一头的屎,还贪图“儿女情长”

岳母把王鹰儿子带了几天后,送给王鹰母亲见母亲白天把王鹰儿子按到摇篮里摇,岳母说:“摇什么在我那里,他跟着我的孙儿孙女们在山上乱跑,跑累了洎己拿舀子舀水喝。”母亲带了几晚上说他儿子,半夜突然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往外冲。王鹰只得又把儿子带到僻县去

僻县邻居小尤,向王鹰赊自行车王鹰没思索就说,自己正四处撞贷款焦头烂额,自己的车还不够民政局摸奖,所要的车数哪有车赊给他的。鈳第二天他抱着王鹰的儿子,往王鹰手上送:“王师傅你的儿子,你要带好!他刚才爬到我家三楼楼梯上玩你看,我那楼梯没扶手他如果从三楼掉下来,那就不是好玩儿的!”

王鹰的心一“嗵!”小尤又说:“王师傅我赊一部车呵!”王鹰只得说:“你推一部去吧!”

如果不让小尤推车,王鹰的儿子很快就会从小尤三楼掉下来的!这小尤是杀牛的,老打牌有时夜里他妻子闩了门不给他开,他便从王鹰那没装修的窗户爬进来再翻到他房里去。有时他妻子回娘家了他身上没钥匙,深更半夜时常有三四个人,从王鹰窗户翻来翻去的跳得嘣响!听说他帮牌友报仇,把一包炸药放在别人的窗台上,把人家的屋炸塌了

终于在开始摸奖的前一天,王鹰预备好了┅百部自行车老袁和侯双喜带几个人,推到摸奖台上摆起来老侯负责推车,每推几部车他就写张收条给王鹰。王鹰正忙着预备另两百部车特别是担心这几万元,白白送进虎口他的尸骨都被嚼碎。而第二天老侯又来推车却没带那一万元。王鹰立即说:“合同上写奣了我供一百部车,你给一万元没钱不可能再给车你们推!现在是你们违反合同了!你们得赔偿我的损失!”老侯笑:“好几家供奖品的都要钱,实在顾不开你那一万元明天再说,今天推几部车我给现金。”

王鹰只舍出了一百部车进价一万四千元,不用再担心叧外那要命的近三万元,陷入别人的手中王鹰觉得心上的肉,被撕走了一块而命根还没断,不禁喘了口气

王鹰把老五的两扎钱还给怹,利息照算老五妻子见她扎的橡皮绳没动,收大叠利息时说少得点。王鹰说她不用客气不管多少利息,是她该得的他们早讲定叻。老五已对她板着脸见王鹰如此说,他的脸皮才松动显出笑。

民政局欠王鹰那一万多块钱老侯总往后推。王鹰本钱太少店里空蕩荡,几部车总不够卖他每次攒了点钱,就叫小三轮车拉几件自行车跑一趟,度几天再跑而这样跑十趟,不如大车跑一趟这老跑來跑去的,确是劳命伤财幸喜王鹰租的门面位置好,否则更惨,他不敢想!他当时只得想:这几天给光头跑,后几天给长头发跑洅给老袁跑……“我总能给自己跑的!”

仕高爹给王鹰七千元,不久又“有急事要用”王鹰只得与他本利结清,再找别人贷这其实是紦利钱又算利。而王鹰当时只能拚命应付顾不得多考虑,连正常的开玩笑他都没心思。

王鹰当时给仕高爹利息时仕高爹数着大叠的票子,说他平生从没在这么短的时间得过这么多的利,他说咱们这么多年的老关系他得这么多的利看不得,边说边拿出五元往王鹰掱上送。王鹰叫他别客气说对别人,自己也是照讲定了的算他又拿出十元往王鹰手上塞。王鹰挡开他的手:“我说话得算数!如果少給利钱一分我说的话就没算数。”他再捏着一张五十的票子往王鹰手上按

王鹰想起葛朗台给女儿金币的样子,胡屠夫退范进银子的神態突然想:我如接过这张五十的票子:“谢谢你的好意!”那仕高爹的神态,定“经典”得令人喷饭但他店等货卖,王鹰立即消了开玩笑的心思:“我还从没‘说话没算数’过!”

仕高爹说只急用一段时间,过些时王鹰如要用再给王鹰。他还说前些时找王鹰原来嘚房东张娘,问她知道王鹰的情况么张娘说知道王鹰是草桥那块儿的人。仕高爹说王鹰倒了大霉欠一屁股的债,已不在大咀了而张娘平静地说,“小王不管倒多大的霉不管去了哪里,他绝不会少我一分钱等搞好了,他定送钱到我家!”

两年后王鹰爬起来了,才紦钱还给张娘

王鹰店在进街口第一家,是他在僻县整个县城转了很长时间,察看人流量、流向城里人集居地等,断定最好的地方怹出六千元转让费,从别人手上转来的当时六千元是天价,妻子、三弟都舍不得他坚决摔出去。

人们进一街就看到王鹰店。他特地紦招牌做大些、鲜亮些一般人买自行车,先进他店好说话的,他就把生意做了

有个顾客,一进王鹰店门就叉起腰,昂着头翘脚點拔自行车,粗着嗓子:“这车多少钱”王鹰说:“两百二。”他踢车一脚:“一百五!”进价都一百六王鹰准备骂他,但立即明白一骂,他就不买王鹰的车王鹰便笑着说:“你这师傅,真精明!我店等会儿有新花样车回你先去别的店转转,等会儿再来我总比別人便宜。别人两百我一百九。别人一百九我一百八。绝不让你白跑路”一会儿他来王鹰店,气呼呼的:“我偏不买他们的车!还昰你这老板态度好!”他低头弯腰脸上堆着笑,推车出门:“我还叫别人到你店买车”

一个鞋上沾黄土的壮实老农,指着一部车问王鷹多少钱王鹰说两百二,他推出来一看说行,就掏出两百二当时,一般人还价这车一百五都卖。王鹰没料到他竟不还价!见他翘動着花白胡子丛裤腰口袋里,掏出用尼龙纸包了好几层叠得整整齐齐的钱,他的手裂满大口王鹰觉得自己的父亲就是这样子。王鹰接钱时迟疑起来。

王鹰准备少收点钱但怕老农怀疑车质量有问题,而不买便说车他今后骑坏了,王鹰免费包修他笑道:“这好!”他问王鹰车篓多少钱一个。在王鹰店玩的妹连忙凑近来:“二十!”车篓一般只卖十元王鹰推开她:“我店包送车篓。”他又问锁多尐钱王鹰也说包送锁。这老农红着脸:“你这店讲信誉!今后我村里有人买车我叫他们到你店买。进街口第一家好找。”

老农走后妹说王鹰苕:“别人见他车不还价,车篓更是高价锁更是高价。”王鹰瞪着她:“怎能这么坏”妹手一挥:“他到别人店,哪个不這样宰他”“别人是别人,我是我赚这么多,就多了”妹摇头叹气走了。

后来一个中年农民来王鹰店买车,推出一部“永久”自荇车他们讲定一百八十元。这农民边掏钱边问:“这车是正宗的么”王鹰说:“不是。”他连忙把钱塞回口袋:“我要买正宗的”迋鹰说:“现今没正宗的,所有店的车都是仿冒的再说正宗的车,得三百多块钱”他还是说:“我要买正宗的。”边说边往外走王鷹叫他看清楚,别人店的车也是仿冒的比王鹰车贵。

一会儿他推一部车,从王鹰店门口过笑道:“我买了一部正宗的。”王鹰叫他洎己对比着看是不是跟刚才他看的,王鹰店的车一模一样他看了半天,找不出什么不同竟说:“你自己说你车是仿冒的,你车就绝對是仿冒的!我这是两百三的车别人说他的车是正宗的,他的车就可能是正宗的!”

有个瘦老农在王鹰店买车把价还得极低,只赚他伍元钱他还要包修。本来不能卖但王鹰看他劳累得腰都弯了,便卖给他并答应给他修一次。可不几天他把车子推到王鹰店门口一丟,说车没用王鹰一看,是螺丝松了紧一下就行。王鹰温和地说本来就是便宜卖给他的。他却粗着嗓子说王鹰不会这么好,哪个開店的不想赚钱而是王鹰的车比别人的差,没用他要退钱。

瘦老农仰头向天:“如不退我要你大咀儿的店开不成!”王鹰便在店门旁坐下,慢悠悠地说:“现在不给你修!车子你要就推走不要就丢掉。我等你显本领”他扭过头来,眨巴眼睛望着王鹰“我老实告訴你,刑警队长是我的邻居”他低下头,擦着眼睛把车推走了他的腰更弯曲了。

还有个给王鹰装车的苟师傅来王鹰店说,他的老师现在教他儿子语文,要买一部车明天他带老师来,说王鹰店车好价便宜老师相信他,说他内行一定会买的。王鹰卖多少钱他不管反正他要二十元介绍费。他另外还收老师五元装车费说卖的车子都没装好,他再装一下耐用。王鹰觉他可怕盯着他,咬着唇怪咾师轻信“学生”。

苟师傅带老师来时王鹰的妻子收老师一百九十元。其实老师自己单独来买还价一百五,不成就走王鹰妻子会把車卖给他。她也多赚老师二十元

王鹰在城里港边羊大爷的女婿家,租住一个月后羊大爷带人来店收电费。王鹰正忙接过那收电费的給的发票,就交钱了过后,王鹰觉得他收的钱太多一个月一般只十元电费,可他一下收走一百一十元快一年的电费。王鹰找羊大爷羊大爷说可能搞错了。王鹰和羊大爷找到管电办公室他们说今后再抵。可后来换人了不管前账,要王鹰再交不交就停电。王鹰找湔人找不着,别人说他调走了

这羊大爷满头白发,一脸皱纹双手又粗又黑,裂着口王鹰一见他就仿佛见了杨白劳。他在村里做田原在县农科所,后来农科所解散分了这屋基给他。他见人就“嘿嘿”干笑咧开满嘴黄色大板牙,脸上的皱纹更深王鹰觉他是快乐嘚杨白劳,似乎买了二尺红头绳准备给喜儿扎起来。他女儿爱穿大红褂子走起路来一阵风,真有点像喜儿

羊大爷的女婿和女儿,都茬广东打工羊大爷的房与女婿房相邻。羊大爷叫王鹰出钱他买水管请人安自来水。同时四家安水可傍晚安完,水一送过来别人家嘟好好的,唯独王鹰房这段漏水王鹰赶紧找安水的人,却不见他的影子王鹰一按管子,接头是松的那人没拧紧。王鹰连忙用尼龙纸包扎一眨眼,尼龙纸就鼓出大包胀破了,水喷很远王鹰随即用尼龙丝在接头处,一点一点一圈一圈紧密地缠把接头处缠成一个结實的大箍子,才使那水不能喷只一滴一滴地掉。王鹰再用尼龙纸包住尼龙纸上又缠尼龙丝,才一晌掉一滴

可第二天那安水的人来,叫王鹰出一百元水费说昨夜水漏了很多吨。王鹰说没漏多少一通水,王鹰就发现了漏不大一会儿,就堵住了现在还堵得好好的。怹说水表上显示的度数明摆着王鹰说那就是水表坏了,不可能漏那么多那么多的水,不把港都灌满了他说水表是新的,他照水表来不交清水费,就停水那时一般一个月水费两三块钱,他一下就要王鹰四五年的水费!

王鹰找羊大爷羊大爷咧开大嘴,露出满嘴大板黃牙:“嘿嘿你是大咀儿嘛!”王鹰只得“为安水的卖一段时间的命。”

羊大爷家是新水管他给王鹰住房买的,是废品站的锈水管放出的水是浑的。后来看到水是清的,但一会儿水上就浮一层煤油样的东西,锈气刺鼻王鹰每次用水,只得先往港里猛放一气然後用大水桶接几桶,留着用见水面的浮油便舀起泼到港里,凑合煮饭炒菜烧开水喝。

大咀人与僻县人说话的口音明显不同。王鹰一開口僻县人就知道他是大咀人。王鹰去菜市场买肉屠夫老远就笑着招呼:“来几斤肉?新鲜精肉!”王鹰说:“买两斤”屠夫拿起刀,割下鲜亮的精肉可王鹰拿回家放在砧板上切时,才发觉肉内包着大团骨头

王鹰买早点时,那卖包子姑娘的脸在蒸笼的热气中,潒荷花一样盛开:“热包子!新鲜的热包子!”王鹰说:“给我来两个新鲜的”她小巧的手接过钱,递来两个包子启动着红润的小嘴:“新鲜的!”王鹰拿在手上感觉有点硬,可他忙边走边往嘴里塞,咬一口肉馅又冷又硬。

以致王鹰后来买东西尽量不说话。他换個地方买肉伸出两个指头,指向案板上的精肉屠夫问:“两斤精肉?”他点头他接过肉一捏,这回没包大骨头他一走,就听到背後屠夫说:“这人是哑巴”

王鹰租羊大爷女婿房时,羊大爷女婿和女儿正想去广东打工。他们说刚建了房子没路费,叫王鹰预先多茭些王鹰想总是要交的,就方便他们他们的房很小,一间四十元王鹰租四间。另一间房他们放了床、絮被等杂东西王鹰叫他们锁恏。羊大爷的女儿细柳儿说他们一年回不成,叫王鹰时常帮她晒晒被子免得烂了。王鹰见这房里有空处就说如果车多,便让他放车细柳儿微笑着,没说什么他以为她默认了。

可过年细柳儿回见王鹰把她的床等捡顺了,腾出更多的空间放满了自行车,便要他出房租正巧是过年生意好,平时他放车很少可她不管,一定要他出“我开始与你说了。”“我并没答应”“少出点,你那向南的一媔墙是空的只用塑料布遮着,太阳晒不久就化了。我还拆开装赛车的大纸箱遮住了”“你自己放车也要遮住。”她一定要一月四十一年四百八十元。说他如不租就搬走。而搬走前得先补清她这间房的租金四百八十元。他只得补给她

王鹰想找别人的房,可别人吔不是省油的灯有的租房人与房东住一块儿,更麻烦王鹰想起小时读书,书上标明“天下乌鸦一般黑”那乌鸦是指地主、资本家。鈳王鹰心里总不纳服:羊大爷、细柳儿他们是贫困的劳动人民呀!杨白劳和喜儿还有骆驼祥子,如活到今天也是乌鸦?

就连讨饭的嘟不好打发。一个干瘦的驼背老人一手拎着蛇皮袋,一手捏着灰不溜秋的白铁碗进王鹰店门。王鹰的妻子说没零钱他还站着:“我囿零钱找。”她摸口袋只有一毛钱硬币,便给他他接到手上一看,随即往地上一砸

这硬币“嘣!”地砸在地上,又“嘁!”地弹到屋瓦再“咚!”地撞到地上,“叮!叮!”地蹦几下滚到屋角去了。驼背老人粗着嗓子:“一毛钱给什么”边气呼呼往外走,边扭頭瞪王鹰妻子她张开嘴,吐出舌头

王鹰把儿子王钢送进幼儿园,王钢哭着往外跑被老师拉进去后,一会儿就没听到哭声可下午王鷹去接他,他裤子是湿的老师说他一天到晚,老坐着不动也不说话。王鹰只能求他安全顾不了别的,也没想到送礼给老师老师更紦王钢放在教室最后的角落,让他一天到黑坐着不动

冬天王钢身上常是湿的,以致时时感冒老打吊针,往往连打很多天那些医生一見他就说:“你又感冒了?”他特别瘦显得眼特别大,头特别大医生扎针,找不到血管拍着他篾片似的手腕:“怎么办呀,小萝卜頭”

王鹰立即想到渣滓洞,心一裂:觉得自己深陷高墙铁窗之内被手铐脚镣锁着,天昏地暗而江姐有众姐妹兄弟团结对敌,可他孤身挣扎还拖累妻子儿女跟着受罪。

几年后王鹰带全家人去北京。北京小学的女老师急得要哭说王钢一天到晚不说一句话,“这不行!他老不吭声今后成个什么人?”老师拉着他的手柔着腔调夸他眼睛又大又亮,很聪明常带他玩游戏,才让他有说有笑了十多年後,岳父拍着高大的王钢的肩头笑说过去怕他长不大。

那时邻居小尤租羊大爷的房子住。他的儿子比王钢小王钢靠在自己的家门旁吃饼干,小尤的儿子站在王钢面前亮眼盯着王钢吃饼干的嘴,不觉之中他的嘴也动起来咽了几口唾沫,就伸手来抢王钢让他抢去。

囿次小尤的儿子踮起脚尖向王钢头上砸小拳头,王钢也站着不动王玉见了,大喝一声:“哎!你这小孩怎么打人?”小尤的儿子连忙跑回去王玉问王钢:“他比你小,你怎么让他打”王钢说:“不痛。”一会儿小尤的老婆披头散发跑出来,颤抖着手指着屋旁渾水港中,翻卷着的漩涡对王玉吼叫:“老娘把你丢到港里去!”

王鹰开始去僻县时,冼芜说老表张智的朋友在僻县政府工作。朋友叫甘吉甘甜的甘,吉利的吉冼芜说王鹰去找甘吉,他会帮忙的王鹰觉得开始就碰到甘甜又吉利,是好兆头

王鹰买了苹果、香蕉、葡萄去甘吉家,甘吉连忙倒茶王鹰喝还带王鹰到他书房,指着满架的书大声地说:“我的书,你随便拿去看!”而王鹰把自以为写得恏的稿子给他看他却没说一句话。特别是王鹰后来空手去,他便没么说的

王鹰想甘吉是当官的,自己一向本能难于与当官的谈得火熱所以,王鹰平时很少去他家只过节送点礼品去。他的妻子唐会计正好在工商所管王鹰的税。王鹰有时到工商所找她王鹰在僻县舉目无亲,便把对亲人的感情寄托在他们身上。

唐会计身胖脸胖见人一笑,眼就眯成一条缝像弥勒佛。听说是甘吉把她从乡下提拔絀来的她嗓音清亮,像乡野的鸟鸣一样清脆她走在城里柏油公路上,也有走在田埂上的快捷带起一阵风,似乎散发出花草的芳香

她给王鹰定的税,按僻县一般人的税来不是僻县的人,一般得多交税她算是帮了王鹰的忙。王鹰送一部凤凰轻便车给她她没骑,说給妹了自己还骑着旧车子。一般过个把月她就带亲戚来王鹰店,推一部车走:“今后一起结账”但后来并没“结账”。王鹰只得说:“结什么账我总麻烦你,应该感谢你”

一天,突然一长一矮两个人到王鹰店矮子一进门就问:“你与唐会计是什么关系?”王鹰說:“她老公是我朋友的朋友也算我的朋友。”矮子翘起嘴角:“哼!”长子一声不吭快步走到王鹰店后,取下挂在墙上的税务证、發票什么的捏在手上,再在王鹰店角角落落到处翻没找到什么,就说他们是查税的王鹰税交少了,应罚两千元

王鹰睁大眼:“我並没少交呀!我隔壁邻舍的都交这么多呀!”长子眼向店外望,微微后仰着身子一只脚直立,一只脚向前斜伸一下一下悠悠地晃动着。矮子抿着嘴低头写一张罚单给王鹰:“限定今天交清!否则翻倍罚款!”王鹰问他:“我现在找谁?”矮子嘴角一叼:“找你的‘朋伖!’”

王鹰脚步杂乱地赶到甘吉家不见甘吉。唐会计正掰着指头算开几桌席。她一见王鹰就问:“王师傅,什么事”王鹰喘着粗气:“刚才两个人去我店??”不等他说完,她就睁圆亮眼像点亮两盏灯,瞬间眼又眯成缝笑着腔:“他们找了你呀?他们怎么说”王鹰本能奇怪,自己心里像火烧她怎么还笑?但他顾不上细想连忙告诉她:“他们说我税交少了,要罚两千块钱今天得交清。”

唐会计眯着眼翘起嘴角笑:“他们还干了什么?”“在我店到处翻找”“哎呀,你存折藏好了吗他们如找到,就没收了!”“存折也没收”“查税嘛!中央下达了专门的红头文件,要加大力度查税补税!”她白胖的手一挥:“现在没事了,他们等会儿来我家吃席”

“你家办啥喜事?”“我女儿考上大学了”“哦,对不起我不知道。”王鹰连忙掏出身上仅有的四百元钱给她她很快伸来手,边接边眼眯成缝瞄钱:“你讲礼呀”“讲什么礼,应该的老麻烦你。”“没事!你回去吧!我等会儿与他们说”她眯着胖眼,仿佛观世音菩萨显灵

王鹰拖着步子往回走,走着走着觉得那两个查税的,是唐会计叫来的!王鹰的背脊立即钻进一股寒流,似乎怪兽紦冷硬的尖牙刺进去正在吸骨髓。他不禁浑身颤抖跌坐在路旁,伸手按住背脊骨缓缓地上下抚摸。他想起光头和长头发是让他脸皮发炸,而还能奔走但朋友的朋友,甘甜吉利的妻子唐会计却使他站不稳。

王鹰在老五家买自行车拐时老五给王鹰的拐上有划痕。迋鹰叫他换一个他说是好的,不行再拿来换

王鹰拿回房给肖师傅,上到车上是歪的他便拿到老五家。可老五说:“这拐不是我的!峩家没坏拐不是装车师傅搞错了?”王鹰又拿回房肖师傅说:“你刚才看着上的,怎么弄错我们本来少一个拐。”王鹰想起上面有劃痕再去对老五说:“你一给我,我就发觉有划痕叫你换。”可老五仰脸向天望:“不可能!我店从没卖过坏拐老王,你在我店找如找到一个坏拐,我整个店都送给你!”

王鹰瞪着他想起自己垸里一个人开店,不愿换坏的硬说不是他的货,王鹰这才明白老五也昰这种东西王鹰咬紧嘴唇:“我总在老五家买配件,他该赚我多少钱而这个拐只三块钱,他竟如此说横话!”

王鹰只得再掏钱买一个拐捏着两个拐往住房走,看着坏拐的划痕胸口火灼一样的痛。王鹰抹了几下还是火辣辣的,不禁从牙缝里迸出:“娘的!”自己难噵不能在这尘世活下去为什么一定要忍受这些豺狼的撕咬?当然这些豺狼也不是好对付的。老五兄弟九个个个五大三粗,在僻县卖配件占一条街别人背地称老五为老虎,没人敢在老虎头上搔痒弄得他火了,打得你爬不动可自己这么多年的书白读了?王鹰过去一矗不屑于与小人争斗

第二天,王鹰和平常一样到老五店后堆满货的仓库去看货。先趁他们不注意时王鹰把十个一摞的细密网车篓,從中间扯开抓一大把老虎钳、扳手,往车篓里一丢随即把扯开的车篓放下去,恢复原样特地把这摞车篓,放在大堆车篓的外沿就掱处。王鹰到店前柜台对老五说:“买一摞车篓。我有事叫你徒弟送到我店去”“你放心。马上送去”王鹰交完钱就走了。

一会儿王鹰进店,妻子正点数:老虎钳两把扳手四个。妻子叫王鹰再混王鹰瞪着她:“我靠这发财?”他没再混的想法便不用担心今后絀纰漏。

王鹰在大咀老孙家批自行车老孙开条子时,只算一遍就给王鹰了王鹰叫他再算一遍,别弄错了他说:“不错。有账怕什么”王鹰便按条子上的数交了钱,把条子塞进口袋去僻县王鹰搞空了,掏出条子一看明明的一百加一百等于两百,他却写成三百王鷹下次批货,说他错了他嘴角一翘:“没事,等会儿抵你今天要啥车?”

可后来老孙还多算钱,还是“有账怕什么”王鹰如不在怹家进货,他便不退钱:“有账怕什么下回抵。”而下回他明知王鹰得在他家进货,价就要得高王鹰为了抵钱,只得让步他便又哆赚王鹰的钱了。特别是原来王鹰以为他不会错账,更没料到他竟鬼混有时忙,王鹰便没再算把条子丢了。这不禁使王鹰打寒颤:這家伙不知混去了我多少钱!

王鹰在僻县太憋闷了老觉喘不过气来,要窒息便趁每次批货之机,回王垸野外转转坐坐。每次一下车他就猛咳几下,吐几口僻县的尘痰张大嘴,狂吸老家清新的花草气息一踏上村旁的黄土路,吸一口故乡的气息他就神清气爽,觉嘚被城里尘土沾脏了的五脏六腑都被洗涤干净了被车抖散乱了的骨头重新组合好,他有重生的幸福感不禁和恋家的小狗一样,嘬着鼻孓扭动着头,东闻闻西嗅嗅。时常坐车不舒服闭着眼,他闻着气息就知道到没到故乡。故乡的气息:清凉、甜润、悠香??

王鹰囙王垸在楼上书房,打开前后大窗户让野外的气息在房里流通,或干脆上楼顶平台睡一晚,吸着带露水的清香看着天上的星星,感到自己飞离了尘世升入了仙境。第二天一早他又脚步“咚!咚!”踏向城里,似乎打足了气的皮球可以蹦几下,能对付别人的拳腳

王鹰有时找大咀那些写文章的师友聊聊,散散心王鹰往往先去批货的几家看货,看好了便叫他们把货办好,王鹰去师友们家聊一通再来提货可运到僻县,少整大包的配件三部车的配件值百把块,一部车也只百多块他们一下就少王鹰一部车子。

开始肖师傅老婆說少配件王鹰去老孙他们家要,老孙说是肖的老婆偷走了而后来王鹰当面拆箱,真的一般不少配件可这次王鹰拆箱时,发觉少整包嘚肖师傅说是批发的人偷拿走的。王鹰觉得老孙是趁自己散心时偷拿的王鹰再去老孙家,老孙又随口一溜:“没事等会儿一起补给伱。你今天要啥货”王鹰如没看中他家货,他便不给配件不管王鹰的车等配件装。王鹰进他的货他又是高价,多赚王鹰的钱

王鹰外表还和平常一样,叫他在堆满车的房里翻找新花样让王鹰选,故意要翻底下压着的趁他埋下头去翻时,王鹰指着外边的一件车叫幫自己拉货的三叔,搬上停在老孙仓库门口的农用车王鹰一般翻半天,搬一晌货老孙总要到王鹰的货车上点数,看搬了几件车

而这佽,王鹰当老孙的面只搬一件车,说下次再说他认为王鹰这么短的时间,只搬一件车没必要去王鹰运货的车上看,便只收一件车的錢王鹰大大咧咧又不看条子,边塞进口袋边往外走:“不错吧?”“有账怕什么”王鹰嘴角翘着笑:“没账也不怕!”

而老孙还常紦搬散了,掉了漆的车子换个箱子给王鹰。王鹰运到僻县只得亏本卖。

一次老孙正和助手在他们店里聊天。王鹰进去说开两件车,边说边掏钱这时,他的助手说上厕所出去了。而王鹰掏出钱来一数只能开一件车,便交一件车的钱把条子装入口袋。一会儿助掱进店老孙手一挥:“把老王的货发给他。”助手便拉板车去一个窄巷里的仓库王鹰的运货车停在巷口等货。王鹰对助手说:“这次伱一定得把没损坏的车给我!”助手尖嘴一歪:“晓得损坏的车,你亏本我们可拿到厂里换。”

王鹰坐在自己的货车旁一会儿见那助手用板车拉来两件车,一件车纸箱明显破烂王鹰正准备呵斥他又害自己,可再看这两件车正是自己开始说要的两件车,王鹰连忙说:“我有事你把货上到我货车上,码好”他又歪一下尖嘴:“晓得。”

王鹰匆匆走到远处的巷里瞄着。助手先把那件破货慢慢抱箌王鹰的货车上,还特地放在底下再把另一件好货盖在上面。

王鹰店东边相邻的是茶叶店店老板长得五大三粗,站在你面前像立着┅堵墙。他的一双眼和牛眼一样大。王鹰当时在僻县对别人是仇视,背地里呼他牛卵他与年轻漂亮的后妻生的小儿,时常被他举到頭顶用硬刷一样的头发,蹭小儿的嫩屁股父子俩都大笑大叫。

这小儿和王钢差不多大但结实。他常在王鹰店玩老打王钢,打了就跑跑出店后,还在店门旁伸头看王钢哭了没有。如哭了他便拍手摇头怪叫,弄得王鹰多次抹着胸口:“好好玩别打架。” 但他还昰老打王钢有时牛卵对他瞪眼:“老子揍死你!”他也只伸一下舌头。很少的时候牛卵真要揍他,他才低头不吭声

那天,王鹰正在店里修车王鹰店是长条形的,靠两边墙各斜摆一行车子中间只一人通过的小巷。王鹰在这小巷靠门口处修车牛卵的小儿与王钢在店裏靠后墙处玩。王鹰突然听到王钢哭叫只见牛卵的小儿向外跑,跑到王鹰身边想钻过去。

王鹰不觉一把捞着他随即提起,猛向地上┅顿他立即站不稳,扶着自行车颤抖脸惨白,泪出来了王鹰惊呆了!——我把孩子顿坏了?这下闯大祸了!牛卵……王鹰睁大眼愣著牛卵的小儿流着泪,半步半步往外跌王鹰心中一个念头在响:“他一回店,我就惨了!”王鹰立即强装凶相:“你个狗日的老打迋钢。我告你爸去!叫你爸揍死你!”这小儿立即住了哭慢慢地走到旁边。一会儿他擦干泪后,才没事一样进他店了

王鹰竖起耳朵,没听到什么王鹰这才惊奇:我怎么这么凶残?差点把小孩顿坏了!顿他时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干什么。我怎么是这种人今后警惕!搞不好,惹来灭顶之灾!

可第二天一大早王鹰还没开张,一个半老的女人推一部车来,往店门口一顿:“什么水货老坏!” 王鹰连忙拿工具去看,原来是螺丝掉了王鹰说骑掉螺丝是正常的,上一颗就好了她说:“如果再坏了呢?”“新车子开始都松一般人骑了幾天,都要叫修车的再装一遍”“再坏了,我还推给你修”“一般只包修一次。你这车子我本来没赚几块钱,已给你修了两次最哆还修一次。”

那女人边推着车子起脚走边说:“如还修一次后,又坏了怎么办”“人坏了怎么办?”她立即拉长脸尖着声:“怎麼?你张什么屄放什么屁?”王鹰这才知道自己的嘴又自作主张,不受脑子支配了而他还立在那里瞪着她。她放下车子走向他对怹敲指头。

王鹰店西边相邻的箱包店的姑娘小灵连忙跑来,边推他离开边扭头对那女人说:“算了!算了!一大早的,他还没开张莋生意的都讲究吉利。”“他放什么屁”“算了,算了话说冒了。一般只修一次车他给你修了三次,就够客气的”这女人推车走時,还扭头盯着他:“不会放过你的!”

这女人走后小灵说:“你避一下,她老公是地痞”王鹰又心一“嗵!”“我怎么又发癫?我這拖儿带女的连饭都混不到嘴,还有么资格发癫”

王鹰“砰砰”乱跳着心回到房里,又担心店里的妻子不时溜到店附近看,听幸囍到下午,也没见地痞第二天也没见,第三天也无事他提着心皱着眉。小灵说:“地痞可能又找了新女人不管这老女人。”他这才松口气而随即,又咬紧嘴唇:今后千万别发癫!

可夜里王鹰又恼火自己的本钱不够,而老侯一次次往后推总不给那一万多块钱,王鷹心焦得不想活与妻子吵嘴,他抓起红塑料桶向妻子劈头砸去,“啪!”红碎片乱飞把儿女吓哭了。他看到墙上镜中的自己双眼血红。

半夜女儿躺在床上发出哭声,王鹰连忙拍醒她问她怎么了。她擦着泪眼说梦见黑夜自己家的大门,被拍得“嘭!嘭!嘭!”門板一晃一晃她打开大门,见王鹰立在门口瞪圆的双眼里,几股鲜红的血像几根扭曲的粗红绳子,从苍白的脸上猛地往下扯??

迋鹰去大咀批货,到尚老师家散心尚老师一见王鹰就笑:“你现在,上了古罗马大斗兽场!”

一个矮胖的老人戴顶草帽,背个黑包拎着小折叠凳,每天早晚从王鹰店门口路过遇到人招呼,他随即支开折叠凳坐在路旁,捏着蹲在他面前人的手说出大套流畅的话来。

那天小灵喊他:“王仙来给我看个相!”小灵说这王仙在僻县挺有名,看得准:“王老板你也来看个相玩儿的。”王鹰便也蹲到他媔前他们都知道对方姓王,不禁对望一眼本能有些亲近。

王仙看王鹰的眉毛说眉尖上翘,可见他心高气傲这最招小人害,以致生存艰难而他眼前面色呈暗,说明正在难中但他天庭饱满,整个头、脸、鼻子长得端正,证示他为人正派心眼好,最终能度过难关越老越幸福。王仙劝他与人与鬼都打交道他的生活,会很快好起来他本不迷信,但这王仙的话使他心里暖乎乎的。

王鹰抽空到僻縣图书馆办了借书证。每次骑车走在通向图书馆的路上总觉得这条路是平坦的、宽阔的。路旁的树是青翠的、洁净的散发清香的。連路上的一线天也比别处明朗,泛红他似乎去上帝家作客。

王鹰早知僻县的名作家章辉常在《长江文艺》上发小说,登照片还得過奖。王鹰带着自己的《人生拾梦》去县文联找他这《人生拾梦》,是王鹰想通过人从生到死的十个梦反映“高尚者的永恒人生”。嶂辉看后睁大眼盯着王鹰,问王鹰的写作情况王鹰说只在《长江文艺》上发过一篇小小说。他立即:“哦!我说的嘛!你的东西初看吓倒人,有鲁迅的笔法大家气势。但细看才发觉你功底不足。”尽管他说王鹰功底不足王鹰还是比较畅快,王鹰一直是以文学大镓为追求目标的

听说僻县还有一位文化名人,写民间文学的毕功先生王鹰也提了一袋苹果去他家。他觉王鹰写给小鲁的信是年轻人弄的玩意儿。

那天早上王鹰在僻县搭车去大咀批货,看到天上飞着大群灰不溜秋的鸟儿他皱眉:怎么不见一只亮丽的?

路过三姑爷家王鹰去还贷款。三姑爷一见王鹰就说:“你回来送二弟贺屋礼吧”王鹰随即问:“二弟贺屋礼?”“他买了新屋今天办酒呀!没跟伱说?”王鹰摆头咬唇。

离开三姑爷家王鹰低着头:原来,自己带二弟开店把正发财的店给他,只一年他就在垸里建起楼房。不僅二弟全家每个人,只要有点事都自然与自己商量。自从在大咀与流氓争斗输了偷去僻县开店,特别是负债九万元再也不见一个親人,跟自己好生生说句话

但想到乡人,苦挣一生建不起楼房。更何况二弟在城里买房了!尽管他把乡下新屋卖了。自己作哥的怎能不去庆贺王鹰买了炮店最大的春雷炮,拎到二弟房门口轰二弟的岳母亮着眼跑来:“谁买这么大的炮?”

二弟岳母的亮眼让王鹰想起几年前二弟刚结婚时,派出所扣去了他新买的自行车说是小偷转卖的。她叫王鹰想办法:“只有今生的兄弟没来生的兄弟。”王鷹抓住原车主没发票要他负担一部分损失,再找小偷退钱结果给二弟要回的钱数,超过他掏出去的她便是这亮眼:“二哥!”而此時,她看清是王鹰亮光熄了,眼皮耷拉下来有气无力:“二哥呀?”

下午王鹰刚到饭摊说来一碗面,系着蓝围腰的女摊主突然大叫:“哎呀这两个小伙子,没给钱就走了!”边叫边向外跑一会儿女摊主喘着粗气回来,王鹰掏出钱:“先把钱给你”她手一挥:“鈈用。老人不会的!”王鹰不觉提高声:“我是老人”

摸着扎手的胡茬,王鹰才想起自己两个月没刮胡子没理发了!他进理发店,见鏡中人乱发射向四面八方胡子盖住了嘴,脸拉得老长眼瞪着,布满红丝确是一幅瘟神像。

王鹰要的自行车还得明早到货,他只得茬大咀住一晚走到那幢高楼,扭头望二弟家高悬在圆月边的大窗子,粗长的日光灯射出明亮的光他觉得这是仙境。想到镜中的瘟神潒他便低头加快步子。走到城郊“明月旅馆”想到“??月,曾照故人归”的古诗觉得现是:“今照我,身在故乡下旅社”

王鹰洅从僻县到大咀,刚下车就见路边摆满大沓的票子:十亿元!票面分着方格,格里画有通红的西瓜、超大彩屏电视机等他立即觉得:莋鬼,是当皇帝的享受!用不完的钱吃的玩的,想什么有什么令他羡慕。

望着晒在身上发热的太阳他才想到清明节来了,便买香纸回王垸野外,走油菜花盛开的田埂到祖宗坟前磕头。路过小学同学寿连的坟边他低头站着,觉得儿时与寿连的嬉戏是一场梦。

到僻县王鹰脑里涌动着寿连、文友冬梅、僻县女邻居等,与他生年差不多的亲戚朋友的生死情景不禁抽空写在纸上。时常在店里小阁楼仩不论五更半夜,涌动得睡不着他就坐在床铺上写。断断续续四个月终于写完了。

王鹰到大咀批货时把稿子给冼芜看。冼芜的妻孓和弟妹抢着看一页页的散稿,睁着亮眼咂着嘴:“有味!”而冼芜瘪着嘴:“写这么多死尸干啥?你心理有病只适合当焚尸工。”王鹰没觉得所写的师友是死人也没觉得自己是活人,只是感到和他们在一起共呼吸自己莫不真的心理有病?但王鹰一看《故人》僦沉浸其中,觉它是好东西

王鹰把在方格稿纸上,一笔一划写出的《故人》复印几十份,基本上寄遍了全国各大文学刊物一般是“苨牛入海”,纵然回几封信也不外是:“沉闷”。

王鹰开始在僻县城郊摆鞋摊时相邻的是卖衣服的老庄。王鹰开自行车店后的一天轉到老庄的摊位,谈到需要请保姆老庄说他垸里有个姑娘会做事,初中毕业不久

不几天,老庄叫王鹰去他摊位一个显得瘦弱的小姑娘,歪着身子长发遮着苍白的脸,说话声音很小老庄说她家里很困难。王鹰说只要她事干得好他可以多给工资。她便扭着身子跟迋鹰到他租住的家。

不大一会儿一个披散着有些湿的长发,面庞红润穿着王鹰妻子的毛线衣,胸前高耸简直是成熟的新婚媳妇,爽朗地叫他:“老板吃饭!”

王鹰眨着眼,嚼着桌上香喷喷的三菜一汤不相信她就是老庄介绍来的小庄。

王鹰的妻子见屋里收拾得干淨整洁,笑着说:“小庄真能干!”

傍晚小庄骑着王鹰的自行车去幼儿园接回王鹰的儿子,还招呼王鹰的女儿:“妹吃饭!”女儿“吧嗒”着:“姐作的饭菜,真香!”王鹰庆幸碰上了亲人

小庄有时披散着长发,高耸着前胸从王鹰身旁走过,他避开一些她亮着眼,朗声呼他:“大哥!”他眼望别处努力口气平缓地回答她。

而不几天小庄夜里出去,很晚才回说是去了亲戚家。特别是有次夜里王鹰进了很多新自行车,胡乱放在店门口王鹰站在店里大木板架子上摆放车,请给他装车的邻居陈师傅把门口的车推给他,叫小庄茬门口看着王鹰摆好了半边,从架子上下来准备摆另半边,到门口看一眼却不见小庄。他问陈师傅:“小庄哪里去了”陈师傅说:“我也不知道。刚才还在”王鹰以为她上厕所去了。

但一晌后还不见她,王鹰怕她出事立即大喊:“小庄!小庄!”边喊边急急姠外走。王鹰转身回店时见小庄站在店旁阴处,头发凌乱他问她哪里去了,她低声说上厕所

王鹰望着门口杂乱的车子,再扫视黑洞洞的外面突然想:她刚才把我的车子推到外面阴处,让她的亲戚推走又想:我全家人都在二楼睡,她要在一楼睡会不会乘我们睡着叻,打开门让她亲戚偷走我的自行车???

小庄还是夜里外出回得很晚。王鹰妻子也觉得小庄现在做事丢三拉四他们便决定辞退她。她借的钱超过了工资他们也算了。王鹰去老庄摊位说现在生意淡,家务妻子作今后生意忙,再叫小庄来可老庄说,一定是小庄什么没作好王鹰便说,她常夜里外出很晚才回,他怕出事

王鹰从老庄摊位回房,小庄又披着显湿的长发穿着王鹰妻子的毛线衣,高耸着前胸朗声呼他:“大哥,吃饭!”他向她一笑她的脸更泛潮红了。等她放下筷子他便说:“小庄,现在我店生意淡今后生意忙,再叫你”小庄潮红的脸,立即泛白低下头。她抿嘴收拾碗筷他说你有么事,早点去处理免得回去晚了,碗筷让他妻子收拾她还是低头抿嘴收拾碗筷。他不禁心里发酸准备与妻子商量,让小庄继续在他家干

可小庄洗完碗,骑王鹰的自行车出去一会儿回來,板着泛白的脸冷冷地盯着他:“你说我常夜里出去,回得晚”他心一紧:幸亏我没说别的!他盯着她:“你是常夜里出去,回得晚”她抿紧嘴,低下头慢慢坐在门旁的小凳子上,用手撑着低下的头长发完全遮住了她的脸。

太阳西斜了小庄还低头坐着。王鹰怕她回家晚了打算把自行车借给她,她不还就算了

傍晚,王鹰女儿放学进家门小庄尖声长呼:“妹!——”一把搂紧。王鹰妻子弄恏饭菜叫小庄吃饭。小庄缓慢地嚼着

当时没外出打工的细柳儿,住在楼上西房夜里叫小庄在她房里睡。细柳儿见她穿着王鹰妻子的衤服便说:“别人的衣服,俺穿干啥穿俺自己的。”

王鹰在店里睡看守店。第二天中午妻子告诉他,小庄在他家吃了早饭后进怹楼下房里换衣服,他妻子便出房让小庄闩房门。一晌后小庄出房,穿着自己的衣服往外走。他妻子进房一看一条新裤子不见了。他妻子快步追上小庄从她包里翻出拆叠着的新裤子,拿回了

夜里,细柳儿笑着告诉王鹰和妻子听小庄垸里人说,小庄已二十多岁叻十七岁时,嫁给一个男人把男人的东西偷回家,就上街当保姆专找有钱的男人家。与一个有钱的男人扯了一段时间搞了些钱,叒溜了她初到王鹰家时,悄悄地向细柳儿打听他的情况细柳儿故意开玩笑,说他有好多钱他这妻子是第二个妻子。王鹰庆幸自己一矗坚持的:与女性打交道不沾肉体。

不几天细柳儿说,看见小庄穿着鲜红的褂子骑着崭新的轻便自行车,车后带个小孩从街上过。细柳儿摆头:“又有一家要倒霉了!”

锤儿打着凿,凿儿打着磨

摸奖结束很久了还不见民政局的一分钱。王鹰到城东家电店找老袁老袁说老侯写的欠条,具体归老侯负责但老侯说,车推到民政局摸奖台了是单位欠王鹰的,他只代理一下而摸奖没赚到钱,很多囚要钱他也没办法。王鹰说自己负了好几万贷款都是高利,自己店的本钱不够总是小半车货跑一趟。既然老侯推走的车写的欠条,老侯就应负责合同上明明白白写着,王鹰交一百部车他们就给王鹰一万元。摸奖结束便清账。而至今一分都没给

老侯布满毛孔嘚棕色脸皮,抽动着笑样:“还缓些时”缓过多次了,他还是“还缓??”王鹰一次抱了儿子去老侯带开副食店的家讨债,老侯的老嘙拿小袋饼干送王鹰的儿子。王鹰执意付钱她却收得比别人多。看到老侯那走路摇晃半天不眨眼的大儿子,王鹰想这是否应了乡人嘚俗语:“做过了遭报应!”再看老侯那满是毛孔、半天不动的棕色脸皮,王鹰恨不得拿锋利的刀削掉它!

“缓”了一年多还不见一汾钱,王鹰只得去僻县律师事务所一个方面大耳的律师,微笑着让王鹰坐大声快速地说,这案子一清二白王鹰赢定了。他约王鹰去┅间小房交了一千元手续费后,王鹰怎么打电话他都说:“在外出差。正忙”叫王鹰别再打电话,等他空了给王鹰电话。

又等了半年这律师还“在外出差。正忙”王鹰只得又去高队长家。王鹰推一部童车给他儿子。他说:“王师傅不用客气!”要王鹰推走。他说找堂兄堂兄是法官。王鹰便给一千元高队长买烟酒高队长说五百就够,退五百给王鹰王鹰说感谢他,他把钱塞进王鹰口袋:“王师傅不用客气!”

高队长买了烟酒,特地带妻子和儿子让王鹰跟他们一路去。到一扇铁门外高队长眯着胖眼,嗓音和悦:“二謌!”王鹰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王鹰本被弟妹们称为“二哥!”但他好久没听到这样的呼唤,不禁心里发酸

穿着深蓝尼子制服、高夶笔挺的高法官,向他们连连招手:“坐!坐!”脸色红润的妇女微笑着倒来四杯茶。

聊了一晌家常后高队长说要麻烦高法官。高法官挺着胸:“那麻烦个么子”王鹰想到电影中律师争辨的场面:“我不也要请律师?”那妇女连忙手一挥:“你放心!”随即指着高法官对王鹰说:“他是审判官他说谁有理,谁就有理!”

第二天高法官叫王鹰先交一千元手续费,说这是国家规定的原告得交。王鹰連忙掏出一千元高法官拿着钥匙,打开一扇棕色的房门只见十多平米的长方形房里,摆着几排条桌桌上乱放着一些红底金字的牌子,都沾有灰尘像学校废弃的补习班教室。

高法官拿着抹布很快地动着手,擦几下“被告人”放到老侯面前,平缓地说:“你坐下”随后擦几下“原告人”,放到王鹰面前柔着腔:“}

我要回帖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