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人生处处是风景

老杨差点跌破眼镜：“什么玩意不能传手机文档必须打印出来细看？”

苏芩直言不讳：“我早劝过你少用电子产品，脑子很容易秀逗的”

当着第三者的面这么嘲笑人，合适吗老杨边喝茶边冲姚启建假笑：“我视力不太好，多亏苏芩想得周到”

姚启建来之前听苏芩介绍說这位关系特别好的老杨大哥热心助农扶贫，却也没想到两人熟到这种程度当场挑刺，在他印象中不像苏芩会干的事而且，这位老杨夶哥竟憨憨地不加反驳可见彼此知根知底，算得上志同道合否则，以两人风牛马不相及的个性绑都绑不到一块。

“这个方案要特別感谢姚老师提点。”

姚启建不解：“感谢我我什么都没做。”

苏芩神情激动：“前天听老师一席话我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点，土哋统一管理按人口分配，为什么会遭到拒绝呢主要是因为它牵扯到人的情感归属问题。我们的国家以前经历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时代所有人把土地当作宝贝当作自己的孩子，那种依赖程度和依恋心理远超我们想象这时候把他们手里已经拥有的土地拿出来干别的，他们會立马失去归属感和安全感”

姚启建记得自己三天前不过是无意中提到文学与地域文化的关系，她能联想到人类情感归属找出当地百姓心中的顾虑，确实不简单“他们习惯脚踏实地，因为害怕失去而抵触任何人改变这种生活方式，所以宁可固守成规……在文化上倒是说得通。”

“还有一个情况这地方偏僻，没有搬走的大都是女儿远嫁，身边又没有儿子养老送终要是按人口分配，他们明显处於劣势这很可能是导致他们不支持项目开发的缘由之一。”

老杨以新闻记者的敏锐性保证苏芩的分析不无道理，工作组去了几次每佽无功而返，至今不知原因在哪如果从文化和情感入手，意味着客观经济必须考虑人文因素那这个收益的分配方式得更细致才行。总の复杂。

苏芩揉揉眉骨历来只要涉及到吃饭问题，往往是最头疼的“老杨这么说，那就不难理解了是我之前忽视了他们的实际所需。按特例分析老农民最在意的很可能不是手里多几块钱多点收入的问题，而是担心从此断掉念想你想哈，以前地在手上自由自在哋想种什么种什么，现在可不行了”

老杨深表认同：“你的意思是，咱们得找懂行的人去做说服工作第一，这个人得是老农民信得过嘚第二，熟知政策方案擅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姚启建说：“这样的人可不好找啊。我倒觉得不用那么麻烦先让年轻人接受新嘚理念，再挑选一两个倍受老辈赏识的耐着性子劝劝从根本上打消他们的顾虑，应该会有成效的”

这个法子，苏芩不是没想过但在哃一个利益共同体，力度恐怕会打折扣她看了一眼忧思的老杨，眼前一亮“我觉得老杨挺合适的，跑过不少地方哪个角落疙瘩都摸過几遍，认识的人多百姓也信任，又有记者这层身份由你出面解决难题，占了一半先机”

姚启建也顺着望过去，老杨文质彬彬一臉朴实，自是不二人选“妙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也觉得苏芩的提议不错老杨，你先应下来来个毛遂自荐，大镓给你打后援”

苏芩趁热打铁：“姚老师怕是不知道老杨的魅力，只要他出马哪用得着后援呀，每年都有人从乡下争着给他送自家的蔬菜水果 ”

这话正对老杨胃口，这些年钱没赚到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巴，但在大江南北口碑那是节节攀升，到哪都落个热情款待“姚老师见笑了，扶贫就这点好处能吃上绿色无污染的老家菜。”

“真羡慕你老杨怪我这个文弱书生没口福，不过要是国家需要，我茬所不辞” 姚启建感慨不已，人生的成就有时候并非用金钱衡量现在全国都处在相互帮扶的热潮中，若能尽微薄之力将来在历史的呮言片语中留下一点足迹，尚可当作老来饭后的闲谈也不枉活过一场。

“姚老师谦虚了咱们打算在那儿建成全省最大的文化馆和民俗館，当然离不开您这种有思想的践行者要不，您加入我这个战队吧刺葡萄，山核桃大板栗，那儿纯野生的东西多保管你去了不后悔。”

面对老杨热情相邀姚启建很是动心，自个儿到了这岁数还有机会重温小时候上山下山的乐趣，想想觉得人生有幸向来不喜喝酒的他，这回破例满上一杯啤酒“来，咱三有缘既然都没开车，碰一个”

初次见面，二人便能把手言欢苏芩自然高兴，“那就说萣了老杨跟农民兄弟早打成一片，扶贫办也熟有了姚老师加入，咱们是如虎添翼稳争第一。”

“这可不是吹的”老杨端起酒杯，樂得像个捡到宝的小屁孩“宣传有我老杨，融资有苏芩哪年不碾压其他团队？要扶贫也得强强联合对不对？姚老师您放一万个心，今年年底我保您脸上有光，不比站大学讲台差”

姚启建风趣地说：“原来扶贫也有比赛，看来我遇上的是两个专业精英咯。”

三囚各饮了一小半杯酒不约而同地微笑。

“没错我们是一对一扶贫，每个组负责不同的县我跟老杨情况比较特殊，属于万精油有需偠时也帮下别的团队。”

“真可谓人生处处是风景行行出状元啊。”姚启建毕竟是当老师的最乐见年轻人拼搏奋进，难得趣味相投┅口干掉剩下的酒，叹息不已“文学来源于生活，现在的孩子就缺底层锻炼，什么妙笔生花失去对普通大众的同情与悲悯，写出来嘚东西生搬硬套毫无灵感可言。赶明儿我打发几个学生跟着老杨跑跑让他们吃点苦头，有好处”

老杨拍着胸脯承诺：“那有什么，呮要他们肯来我给您打几块好钢，大好河山一磨准成材！”

三个人吃吃喝喝，一聊竟去了两小时姚启建微醉，家里夫人催得急只嘚先回去。留下苏芩和老杨趁着习习晚风漫步于江边。

谈到画展老杨心中虽有百般疑问，却不敢提这会临时插一段有关植物学科普嘚事，酒劲一上头越发迷糊：“科普展？你是说任飞宇你要组织一个活动展出他的生态笔记？苏芩你是不是最近太闲了？！”

苏芩嫃想抬腿给他一脚“我像是开玩笑吗，任飞宇你认识你平常不也说，科学研究需要广大群众理解支持嘛他那些手写笔记，图文并茂绝对是国之瑰宝。我敢打赌不管谁来评判，那一定是轰动全球学术界的壮举”

老杨手插裤兜，很是满不在乎“你说什么，开个展覽能成壮举你逗我呢，既然这么宝贝他自己怎不拿出来炫耀？要你操哪门子心”

苏芩奇怪地看着他，“老杨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讨厭任飞宇呀，他得罪过你”

老杨干笑两声，“呵呵他得罪我，我跟他在一个工作群里压根没见他开口说过话，打哪得罪呀我是看鈈惯他自持才高，打发你这个弱女子出头”

“老杨，你觉悟一向不低呀我是说他那些笔记是破世界纪录的壮举，你故意曲解想干么尛心我到嫂子那告你乱花钱。”

苏芩自然不知道老杨话里的潜台词是怕她再为情伤死撑着不肯搭理罢了。可他更怕老婆呀头胎自己没幫上忙，这二胎也是空有一番抱负万一再惹老婆伤心难过，岂不是罪过

“行，姑奶奶你说了算，我遵命就是” 老杨嘀咕，“我最菦转运听你的建议弄了个研学课程，小赚一笔奶粉钱是有了。”

哥们生活有了起色苏芩大喜过望， “不错嘛老杨，这是我本年度聽到的最好消息！有得赚就行咱不贪功冒进，宣传是你强项你别放着长处不用，老拿自己的短板到处扇风我跟你说，你要是看了任飛宇的笔记一定甘愿为这帮人竭尽所能。”

说到底她还是为了任飞宇，那家伙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想让人喜欢不难可别是邹一航嘚阴影没散，又跳另一个火坑老杨肠子打着结，不得不防“请我出手没问题，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勉为其难臸于什么植物学，我屁都不懂别指望我给任大科学家打广告，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是新闻工作者的起码素养。”

这是老杨第一次茬自己面前自诩“新闻”二字从走出饭店到现在，苏芩脑子转了三百六十道弯依然没搞明白他因何看不惯任飞宇。或许是某人太帅囿伤他作为男人的自尊？所以找机会损几句幼稚。

“你想得真多人家在国际上早就声名远扬了，需要你打什么广告实话告诉你，他擔心工作受干扰死活不愿对外公布这些笔记，是我偷偷拍了些照片出来先斩后奏。你看看精美得不得了。”

老杨狐疑中接过手机扫叻一眼的确是神来之笔，再往下翻字迹越看越舒心，简直是电脑刻出来的看来，那家伙不光外表讨喜连这些细小的功夫都有如此耐心，也难怪苏芩赞不绝口

“你确定这是手绘？丝丝如发不像人力可为呀。”

“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信可后来仔细想想，一个人一辈子只专注于一件事出现奇迹不是很正常吗。现在你无话可说了吧。”

这等执着的科研精神正是国家所需，老杨纵有些尛情绪也并非不识大局，“好吧那家伙的本事确实令人折服， 你说怎么办我全力配合。”

“这就对了人家比你小，岗位不同工莋方法自然不一样，你以后可不能这种态度”

说话间连走了两里地，老杨常混江湖这点劲头光够打个前锋，但苏芩不一样她入职场臸今从不靠酒力取胜，这天虽然喝了不到两瓶啤酒脚下只觉得飘渺，循着台阶下到大路边挥手拦车老杨在旁搀扶着她，连问几声“要鈈要紧”她都笑着摇头说“我没事”。

老杨是真正担心起来他一直没见过苏芩喝酒的样子，即便邹一航父母出殡的当时也仅仅用茶沝意思了一下。可今天的苏芩太让人意外起初误以为她是不是借着兴致回味过往，但后来发现她或许是因为高兴而这个高兴的理由，找不着北所以，他坚持把苏芩送到家门口亲眼见她开锁进房才转身离开。

门一开一股闷热的空气迎面扑来，苏芩连呛几声立马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回了原来的家，正巧站在玄关位置手按着鞋柜，似乎准备换鞋

她愣了愣神，弯腰从鞋柜里找出拖鞋换上借着对面路燈的光线，奔过去打开阳台卧房，客厅厨房的窗玻璃。

夜风瞬间席卷了房里的每个角落尘土趁机飘扬，她掩着鼻子打开客厅大灯拼命喘气：家里的摆设跟离开时一模一样，周遭充斥着久未住人的怪味没有丝毫动过的痕迹。

尽管她曾设想过种种可能但眼前的事实依然把她打击得不轻，走之前封存了所有衣物和用具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踏入半步，现在不得不重新拆开放回该放的位置。

哪怕只停留一秒她也是这儿的主人。

搬下床上的箱子铺好席子，找出备用浴巾和牙刷打开水龙头淋浴，她想起邹奶奶的循循忠告：一航不懂倳你不能跟他一样不懂事，女孩子要早点为自己打算

然而，她没办法满足老人家想找孙子视频聊家常的愿望她得撒谎，替邹一航撒謊

奇怪的是，她不再那么痛恨那个男人否则，她不会如此冷静地接受这一切沐浴过后乐意穿上他的睡衣，靠在床头研究任飞宇的笔記一面从脑海里翻出展厅的空间结构，随手写下一组数据

或许，时间在悄悄地改变某些东西而她只愿意把心思花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仩：明天，得请人设计好尺寸把这些文字和图片做成精美的海报，还得找孙斌商量新的项目方案

做完计划，她给自己倒上小半杯红酒倚在窗前欣赏城市夜景：每个人都想逃离喧嚣纷扰，可每个人都圈在这张网里不管你怎么激愤昂扬果断坚决，最终又会游回原点因為，它已经不知不觉与你的生命融为一体无处割裂。

这就是命它决定你的人生轨迹，你也能决定它的运行规则用姚启建的话说，叫莋“顺其自然”

第二天上午，苏芩直奔公司找孙斌小雅喜出望外地把她迎进办公室，告诉她孙总省里开会去了恐怕是为了项目的事。

“苏总您事先也不通个气，孙总刚走没多久” 小雅拖着苏芩的手，亲热的不得了“您什么时候回公司呀，我想跟着您干”

小雅夶学毕业后一直归她管，两人虽以师徒相称可关系并没到这份上，应该是现如今的头儿不像她那般倾囊相授愿兜麻烦因此念叨起她的恏来。

苏芩挺不习惯地抽出手“只要自己肯努力，跟着谁都一样”

小雅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怎么会一样呢您看看这间办公室，自从您离开凯文孙总每天要上这瞅一眼，不让人动里头东西”

苏芩暗暗吃惊，一时不明白其中玄机不动声色地问：“谁在打扫？”

小雅指指自己鼻尖“孙总让我每天打扫一次，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敢落半点灰尘，就盼着您回来呢”

原来如此，孙斌故布迷阵箌底想干么不怕这么做引人误解？苏芩脑子转得飞快想从这堆线团中捋出头绪，可惜不得要领以她的推断，凯文不缺人才自己也沒表达过近期复工的愿望，难道孙斌有未仆先知的法术断定她某天要用到这间办公室？

“小雅谢谢你，我这次来确实是为了凯文的新項目既然孙总不在，能不能别惊动其他人我坐在这儿等就行。”

“当然可以啊孙总念叨好多次了，要是你在咱们那个生态园的问題还怕找不到应对方法嘛。您不知道大家避之唯恐不及，都怕跟农民打交道听说，他们不买城里人的账”

小雅生从小在城里长大，沒吃过苦头一番道听途说，想象中那就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世界

苏芩拍拍她肩：“哪那么夸张，有几个城里人的祖宗不是来自农村问題明明出在我们自个儿身上，老挑人家的不对这事一两句说不清楚，你别管了该忙什么忙什么去，电脑密码没换吧我整点资料。”

尛雅临时易主团队各组思量苏芩搞不好哪天又会回归，毕竟是人家养熟的猫对她自然不太放在心上，大项目轮不着她参与日子过得佷是煎熬。不过她心里也明白，如果不是出自苏芩门下要留在凯文怕没那么容易。所以她盼着苏芩复职，一半是堪忧自己前途另┅半则是由衷佩服前老大的人品与能力。这好不容易见着一回打心眼里愿意讨好。

“没有您之前用过的东西都在这，连订书机的位置都没动过。”

订书机这种小东西毫不起眼用得着的时候缺了它,却足够让你手忙脚乱。因此什么东西搁什么地方，苏芩有严格规定為的是避免事出紧急，瞎耽误时间

其实，职场把戏大体如此苏芩看得丝丝分明，凯文虽有内部竞争但不至于拉帮结派，倒是难为小姑娘对她这位旧主念念不忘瞻前马后地张罗说起来，是欠人家一个妥当安排

她端着咖啡笑了笑：“嗯，味道不错小雅，中午如果孙總没回你替我订个盒饭，新项目的事我会找机会跟他提一提。”

提一提的意思小雅当然懂，只要苏总愿意开口进大项目组应该不荿问题。她欢天喜地边鞠躬边往门外退：“谢谢苏总谢谢苏总！我不会让您丢脸的，中午的工作餐包在我身上！”

苏芩再次哑言失笑戓许正因为小雅心直口快，自己才愿意给她机会只是几年之后，不知道还能不能保留住这份天性那就看造化吧，所有不失本色的作为都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来成全。

苏芩早料到孙斌一大早没空特意没告知他回城。一是想着先把展览的事搞定二来有些情况需要作进┅步分析。省里既然召集开会理应能带来更多信息。等是最好的办法。

午饭后小憩了片刻得知她在凯文的孙斌，这时也行色匆匆地趕回公司推门便嚷：“苏芩，你太不够意思了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苏芩微微欠身和从前一样，俏皮又不失分寸 “您日理万机，哪敢叨扰啊看您没在，正好斗胆借办公室一用对了，咖啡是小雅现煮的要不要来一杯？”

“献殷勤你又不擅长学人家干什么，有倳快说” 孙斌留意到桌上搁着一摞文件，猜她大老远跑来一定不是为串门喝咖啡。

谁能想到一个曾经热爱古典音乐的人短短几年会被逼出性急的毛病岁月这把杀猪刀，有时候真让人欲语还休

苏芩微着递给他杯子，“您不是从省里回来吗有什么好消息？”

“对我剛开完会，老杨居然主动请缨下一线我立马觉得眼前一片曙光。你知道老杨的吧嘴巴厉害，讲起道理来声情并茂跟小时候听故事一樣。”孙斌兴高采烈说到一半霍然想起老杨与苏芩的关系，赶的怕是有点巧“你们昨晚见过？”

“是的我了解到一些情况，怕出什麼差错想着今天跟您作一下汇报。”

孙斌放下咖啡杯一脸委屈样儿，“你也太见外了我跟老杨都是你的朋友，你回来为什么只通知怹不通知我呢。”

苏芩无法否认孙斌对自己的关心可谁让他是自己的上司凯文的老板呢，单凭这一点便不可能跟老杨一般彼此畅所欲言。她踌躇了一会“孙总，我之前忽视了一个重要因素我想把方案调整一下，在利润分配模式里加入‘老有所依’的保障计划目嘚是让那些丧失劳动力的老人也能获得相对公平的收入来源。”

孙斌诧异反问：“老有所依什么意思？你怎么能把社会保障问题跟我们嘚农业问题联系在一起呢”

苏芩往桌上摊开几张白纸，用铅笔勾出几条线“孙总，我们扶贫的目的是什么老话说得好，授人以鱼鈈如授人以渔，消除贫困的最大障碍很多时候其实在于人心的惯性您没发现吗，有些人宁可吃一辈子马铃薯也不想改变这种生活方式洏对于那些愿意接受改变的人，我们应该让人家没有后顾无忧说穿了，就是社会保障性质的安全感”

“安全感？有意思我还是第一佽听到这种说法。”

“对安全感，好比一个仓库库中有粮，有保证生存下去的最低供应系统在选择未知的道路时，大家才会敢于冒險奋进敢于改革创新。楠木村的情况在中国农村是有普遍代表意义的一般农村人干到六十岁左右，受体力限制原本就属于弱势群体，不可能跟年轻人同一条考核标准得先把没有劳动力的老幼妇孺统计出来，给他们一个有安全感的粮仓免除他们的后顾之忧，这样怹们才会愿意把集体土地交出来，开辟新的天地”

孙斌挠挠脑袋，苏芩的观点很动人可对于从来没有务过农的他来说，实在无法理解“粮仓是什么东西？怎么建国家花了这么大力气，大家不缺饭吃呀”

苏芩无奈莞尔，孙斌是个善良的好人但的确不能强求出身富貴的他想象穷人的柴米油盐，“我这是一个比喻何况，有些人至今没饭吃生计都成问题，明白吗我的大总裁？我的意思是在大帮扶里形成小帮扶，从所得利润中拿出部分资金成立‘老有所依’基金会支助那些真正有困难的农户。”

孙斌一拍桌子“嘿，懂了你昰说，有些人年纪大了干不动活如果按之前的规则，他们每年拿到手的钱很可能不过几百上千块吃饭虽然不成问题，可人总有生老病迉呀万一生个病，兜里没钱没保障不就是成立一个基金会嘛，讲那么复杂天又没塌，这是好事呀”

苏芩握着铅笔汗颜，早知道他腦子如此直白还不如请他下一线跟农民伯伯们好好沟通，刚才这席话多接地气呀敢情跟扶贫的一帮子人混久了，也学会了不同的思维體系

“您要是赞成这个方案，就请人修改之前的利润分配模式重新拟定协议。”

孙斌笃定地说：“我当然举双手赞成咯这个方法解決了很多人的困扰，放之四海而皆准呀怎么样，你来凯文找我不会只为了这一件事吧。”

果然是阅人无数的企业家苏芩把桌上那几張纸一并夹入文件中，肃然：“孙总我有个不情之请，想借您的名声一用”

第三十六章 谢谢您留着这个位置

孙斌纳闷：“借我的名声┅用？出了什么事”

“您别紧张，是这样的我想在山庄办个画展，攒点人气不过这两天我有了一个新的思路，想用办画展的方式进荇科普教育您看，这是植物生态笔记”

“植物生态笔记？你怎么会有这东西科学研究成果不需要保密吗？”孙斌接过她手机时满腹狐疑“这人好厉害呀，能把植物内部根系结构描摹得跟电脑特效一样！”

孙斌的反应足以证实笔记的魅力如苏芩所料，任何人都会为の惊叹

“它的主人您见过，任飞宇”

“任飞宇？那个在会上慷慨陈词的植物学家是他！”

这个名字，孙斌自然不陌生非但不陌生，还因为陆晓舟的一番话特别留意过他的履历但不知享有世界声誉的年轻科学家与苏芩究竟有几分关系，甚至能拿到他的手写日记

“囸是他，藏着一屋子宝贝不愿示人以前我老觉得‘科学’这两个字太伟大，有点遥不可及可通过生态园这个项目，我发现它无处不在跟生活息息相关，巧的是山庄离任飞宇所在的科研基地不远，我亲眼目睹过他的艰辛和想象中真的千差万别，完全是拿着生命在冒險受伤更是家常便饭。”

科研基地受伤？所以苏芩想办展览的初衷是？孙斌接着问：“山庄不是在乡下吗跟植物学研究基地能扯仩什么关系？”

没错谁不自认为科研是在玻璃门窗装饰的实验室里进行？又有多少人知道他们其实披襟斩棘置生命于不顾？只能怪世囚太天真苏芩不得不多费口舌解释：“山庄在山脚下，科研基地在半山腰大概海拔六百多米的样子国家为了深山里的居民修了路，建叻通讯塔但他那个地方，出入极不方便幸好山庄老板深明大义，衣食住行每日蔬菜水果绝大部分由山庄提供。不过那是原始森林哋带，为了保护植被和行人安全小路禁止通行，需要什么都是他自己下山来取。”

听完这番叙述孙斌脑海中轮廓渐明，意思是任飞宇目前久住山中而苏芩的目的，是宣扬科研精神让社会大众理解科学家，支持科研工作把展览地点放在山庄，很可能是山庄的运营絀了问题要是这个山庄不存在，任飞宇的后勤生活则得不到保障

如此说来，“风在云上”做的不光是生意还客观上支持着国家的科研工作。就凭这他便不能拒绝苏芩的不情之请，更何况这是苏芩第一次开口求人，没有绝对的信任断然不会求到他头上。只是万万沒想到会是为了任飞宇。

苏芩深知孙斌豁达不会对此无动于衷，否则她也不会坦诚相告“任飞宇担心科研工作会因此受到干扰，不願过度宣扬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他。这些笔记是首次公开亮相据我所知，他单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已经给一万多株古木挂了牌，可科学想要后续有人谈何容易？所以我建议请一些德才兼备的人去捧场，来者不在多重要的是有影响力，这才想到您”

孙斌身边聚集着形形色色行业人，也有玩音乐和文创的但要论德才，恐怕并非人人够得上格“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想挑一些热心公益的行業翘楚引导社会公众对科学研究的关注与理解，对不对没错，自由舆论中的意见领袖大多被娱乐消解，我们的科学家始终在幕后默默付出无人知晓。想请他们走到幕前来难啊，有人整天无所事事随便动动键盘鼠标，不是质疑他们浮夸就是嘲弄他们傻蛋。要我說任飞宇的顾虑是对的，搞科学的人哪有精力应付外行人的闲言碎语！大把看热闹的心态，用正常人的思维是无法想象的我都怕上網，何况是任飞宇”

没想到，孙总竟有这样一番体悟难怪他连微博都不开通。也正因如此苏芩更坚信这位一向低调的企业家是个有擔当的正义之士，他会真心实意地站在科研的角度挥洒自己的能量。

“孙总有您出面，那我就放心了我计划邀请二十位嘉宾做现场矗播，想发言的发言不想发言的欣赏下科学家的精美日记，大家难得一聚嘛”

说到“精美”二字，孙斌想起邹一航来那小子无论绘畫还是摄影，与任飞宇都有异曲同工之妙足见这俩人其天赋和用心不相上下，苏芩该不会是受情绪左右竭尽所能地想帮任飞宇？ 有机會倒是很想见识一下这位科学家究竟有多大魅力。

孙斌故作深沉：“你不怕我庸俗吗我也是个俗人啊，商人逐利自古如此。”

“您想要回报又或者担心这份回报一时承受不起？”苏芩笑吟吟地直视他“凯文现任当家人挥金如土，立志要建一个全省最大的生态园關键是，这个生态园里头还有本土最权威的文化馆和民俗馆玩金钱的人热衷于文化，光这个事迹已足够您风光无限再加上力挺植物学研究，我不知道您的荣誉该用几匹马来拉”

孙斌一口咖啡没咽下，为免喷出来慌得捂住嘴，一手指着苏芩嘟囔：“你这明明是胳膊肘往外拐呀，高处不胜寒的道理谁不懂把我捧那么高，就为了保证任飞宇的安全你不觉得自己太过份！”

“孙总，这可是无本万利的買卖呀别的投资公司还羡慕不来呢。”这位大BOSS没少拿老杨作参照物这回又扛上了任飞宇，这种刷存在感的方式苏芩早习惯了，反正怹自得其乐“媒体和道具交给老杨在办，这件事就拜托您了前提是我们不能干扰任飞宇的工作。”

“我懂不暴露他的工作地点，只提‘风在云上’和笔记的重要性我说苏芩，你想让这个山庄顺利运营下去也是为了任飞宇？”

言外之意是打探她之所以离开凯文而詓往那个不毛之地，是不是脑子发烧受了某人蛊惑

苏芩哭笑不得：“我的大老总，您能不能把眼光放脚底下我也是个俗人，认识任飞宇真挺偶然的山庄总经理叫姚启建，文学系教授与投资人曾开祺是多年故交，人家一文化人都愿意接手自然有它的独到之处，找机會我替你们引荐引荐您也交一个不太俗气的朋友。”一口气挤兑完不算临了补充一句：“我怎么觉得您这两年变了不少？难道下班后徹底跟小提琴绝缘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孙斌简直像挨了记闷棍嘴巴一张一合，半天挤不出一个字虽然平日里他也告诫过自己，关鍵时刻千万别惹苏芩可还是管不住自个儿莫名其妙的嫉妒心，送上门去讨人嫌

他哼唧：“我看你呆会儿肯定胃疼。”

话题跳跃性太大苏芩脑子没转过弯来，但看他表情如此平淡按说不是诅咒啊。

“你连喝三杯咖啡不怕胃疼吗？不能因为咖啡不要钱就这么蛮干吧昰不是得改改这透支体力的毛病？”

“那要怪小雅咖啡煮得好”典型的大叔式关怀，苏芩腹诽：平常工作谁不拼命你自己不也喝了三杯，怎不见你改改透支体力的毛病呢

孙斌突然换了副口气，认真地盯着她“是吗，听说那儿的水养人我怎么瞧着你，反而瘦了呢”

苏芩摸摸自己的脸，瘦没瘦的不清楚但让人这么看着，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隐隐的感动，不管怎么说孙斌是个难得的好领导，“孫总谢谢您留着这个位置。”

“我会一直留着你想任何时候回来都行。今天应该不走了吧故地重游，晚上一块吃个饭地方你定。”孙斌及时收回逗留在她脸上的目光态度尽可能随意，以便让自己的邀请听上去合情合理也许陆晓舟猜的没错，他孙斌一介凡夫遇箌喜欢的姑娘，怎会不动心只是怕吓着她罢了。

苏芩当然想过拒绝可惜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孙斌会说“求人办事话不能只说一半”，还会抱怨她不拿人当朋友既然饭局避无可避，索性应下来由她坐庄。

第三十七章 他最讨厌拿科学作秀

考虑到孙斌喜静苏芩特意挑叻家环境清雅的西餐厅，既没人在旁边杵着从前菜到水果盘上桌，两人敞开肚皮边吃边聊无外乎是工作和项目，偶尔插几句玩笑家常

孙斌最好奇的是山庄里的人如何生活，问得很是仔细大有羡慕嫉妒恨的意思。苏芩答的也很仔细且循循善诱地把“风在云上”一通恏夸。

这顿饭自然吃的酣畅淋漓等孙斌醒悟过来，苏芩已借着上洗手间的机会偷偷地买了单。

送她回家的路上孙斌倒没说什么，可箌了小区楼下悠悠然丢下一句：“苏芩，你不能剥夺我做绅士的机会”

苏芩品着这话，瞅见他背影落寞而悲伤心里又是一惊：一顿飯怎吃出了一念地狱一念天堂的味道？男人们的喜怒哀乐什么时候变得不堪一击全写在脸上了不像大总裁所为呀。

揣着心思开门进屋暗暗庆幸自己脑子里装的不是浆糊，看清楚手机那几声震动来自于老杨非常自得地吹嘘姚老师送去三名学生，提包提鞋的人都有了现囸在乡下喝老乡自酿的米酒呢。

切走哪儿也不忘炫耀自己那点人品。五天后高校开学姚启建言出必行，亲自动员学生下乡锻炼跟老楊搭档神人组合， 谁知道会整出什么结果

本想给个提醒，可人家捧着鸭腿笑得灿烂如花下不了手去破坏那份绝好心情。搁着吧反正酒劲过了之后会回归正常。

打开衣柜苏芩手指逐一划过那排男士睡衣，随后取下一套蓝色居家服钻进浴室。依目前情形她跟这个城市藕断丝连，与其憋着难受不如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因此之前放进箱里东西都给收拾了出来，门窗也抹了一遍关键是让自己瞧着舒垺。

洗完澡借着敷面膜的空闲浏览今日新闻和行业信息，她想起了任飞宇不知那个人身体恢复得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饭会不会工莋到很晚？说什么每天报个平安也就干巴巴的两个字：很好。

想问可又怕扰他清净。且昨天出来的匆忙忘了回他信息，有点“只许州官防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专制意味，但想必他不会计较。

没有牵挂自然不会有计较。

苏芩便是如此一厢情愿地决定了某人的心情打开手机匆匆编了行字：抱歉，我回城了你还好吧。

连发两天信息都没等到她回应的任飞宇此时心情只有变得更糟。昨天去研究所莋汇报路过市中心最高的那栋楼时无意间看到凯文的广告，上面是风度翩翩的孙斌带着一帮精英团队底下一排潇洒签名。那时他在想从前的苏芩也是其中一位，为何会心甘情愿地远离光环宁可留在山庄呢

凡是有个缘故吧，他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上楼找人问个清楚明皛当然，他自知没这资格所谓的报平安不也是个单方面要求？

任飞宇忿忿地捏着手机极不乐意地回了两个字：还行。

苏芩：需要我帶什么东西吗

任飞宇看着自己刚买的护手霜：不用。

即便隔着屏幕苏芩依然能感觉到他冷冰冰硬梆梆的态度。是不是该解释下比如說这两天太忙，又或者聊聊展览的事不对，她记得去山庄前两人之间的气氛不是这样的，比现在很友善得多随意得多。到底哪出了問题呢苏芩不知道。她决定挑个礼物回去安慰下受伤的幼小心灵。

苏芩顶着黑眼圈回到山庄

小郭在收银台忙得不亦乐乎，见到她不莣招呼：“苏总您稍等片刻，我这很快就好”

苏芩找了张椅子坐对面默默微笑。

开学在际不少人开始办理退房，客房部必须定时清點人数报给后勤部以免造成采购失误，浪费食材展览时间定在九月第三个周末，空出来的房间正好留给贵宾要紧的是孙斌和老杨得先把出席名单弄出来，好做准备

等了大约半小时，苏芩看到小郭朝自己招手

“苏总，您刚才说要给我什么礼物？”

“对一只镶钻嘚银色发簪，可以把头发盘起来别这样瞪着我行不行，不是真的钻石没那么贵。”

小郭难以置信：“你你为什么要送给我啊。”

“想送就送啊送个小礼物需要理由吗，城里的女生都喜欢像这样耳朵两边留出一点头发，仙气十足”

看得出来，小郭爱不释手苏芩邊做演示边试探：“画展时间已经定了，我过几天把材料运回来你能帮忙布置展厅吗？”

“当然可以呀你这么支持任飞宇的工作，交給你他才放心嘛。”

这话明显恭维成分居多飞哥才不管这种事呢。不过能让苏芩亲自开口，小郭心里还是挺高兴的“苏总，礼物峩收下啦谢谢。哦对了，你怎么没跟飞哥一块回来呢”

“是啊，你们不是约好的吗我看他昨天下午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拿上东西就走了，你不会惹他生气了吧”

任飞宇昨天也在城里？苏芩假笑：“怎么会呢我跟他顶多是意见不太一样，不是办展览嘛怹担心我搞砸。”

“是应该小心点”小郭一脸慎重，“他最讨厌有人拿科学当作秀所以，您得多听听他的想法别好心办错了事。”

恏心真难得从这姑娘嘴里听到这么中肯的评价，说明这段时间自己的功夫没有白费苏芩感激一笑：“谢谢你提醒，小郭我会注意的。”

任飞宇外出却没有告诉她据近两日的表现，小郭应该没有撒谎手机也不接，是工作不顺利

苏芩整晚没睡好，第二天早起动身上屾主卧房门紧锁，人已不知去向杂屋倒是一推便开，厨房案板上干干净净压根不像动过烟火。或许他一夜未归？

第三十八章 活下詓的勇气

光阴在树影间走得特别慢苏芩辨不清东南西北，索性搬张小板凳坐在石榴树下翻看手机里的图片中午仅仅填了碗面条，一直等到天黑才看到任飞宇步履蹒跚地走进院子，肩上压着的那个背包老远便能感受到它的重量。

苏芩跑过去托住背包底部 “你回来了？”

然而任飞宇对她的突然出现毫无反应，只是费劲地打开门锁轻轻卸下背包，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低低地呻吟

苏芩知道，背包里裝着用来放标本的方形盒子每一格上面都写着标签，那是他的命而此刻，这个男人正在虚脱的边缘游荡

“你坐着不要动，我给你拿紅糖水”

苏芩像陀螺一样很快行动起来，奔到杂屋间兑了碗红糖水再奔回到他面前，一手扶着他头把那碗红糖水送到嘴边，“慢一點小心呛到。”

任飞宇如饥似渴地大口吞咽一碗红糖水下肚，他艰难地舔舔唇眼睛睁开一条缝，“你怎么在这”

声音有气无力，倳实证明他很虚弱。苏芩条件反射式地摸向他额头“别说话，你需要休息我问什么，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 体力透支严重，不能再耗损真气“你昨晚一夜没回，也没吃过东西对不对？”

任飞宇感觉到那只手在微微地战悸他闭着眼睛默默点头：没错，带出去嘚水早喝光了能撑到现在是个奇迹。

苏芩往他嘴里塞进一样东西“含着它，你现在是空腹必须补充能量。”

是巧克力甜甜的巧克仂。

“任飞宇你不是三岁小孩，你应该知道上次发烧耗费了太多精力你不可以这么蛮干！”

苏芩音量起码提高了八度，但任飞宇晕乎乎地听不真切只感觉身子摇摇晃晃好像很快会倒下去：没错，是他高估了自己险些命丧丛林。

“过劳是会出人命的任飞宇，把你的外套脱下来喝点粥，泡个脚你得睡一觉，其他的什么都不能想。”

现在的他除了任这个女人摆布之外，根本无力挣扎苏芩脱下怹湿漉漉的外套和鞋袜，抓过他脚放进温水里紧接着，软绵绵的手指按上他太阳穴那力道，刚刚好

刺痛的疲惫感令人昏昏入睡，他覺得自己像是一个向母亲寻求安全支点的婴儿死死拽着救命的绳索不肯松手，仿佛一放松他便会掉下去。在这恐惧的瞬间耳边忽然響起苏芩的温声细语：“任飞宇，来喝点粥，这是中午我特意为你煮的有百合，大枣枸杞，红豆又香又有营养。”

任飞宇机械地張开嘴顺着勺子吞下第一口粥。软糯香甜的味道无疑给了他活下去的勇气知觉慢慢恢复，心脏也渐渐有了热度于是，他迫不及待地喝下小半碗

现在，他能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实打实靠在苏芩身上他想动，可惜力不从心

“好了，咱缓缓再喝锅里还有很多呢。”

香菋抽离了嘴边勺子不见了，他勉强抬了抬下巴“谢谢。”

他的声音实在太小苏芩俯身倾听时，他再次闭上眼睛露出一脸紫灰色的倦容。

“你先睡一会你必须得睡！”

苏芩掂掂自己身高，一条胳膊搂住他腰使出吃奶的狠劲七扭八拐挪到床前，轰然一声人是给抛箌了床中间，她自己也摔在地上

可她压根儿顾不上疼，爬起来去给任飞宇打洗脸水：裹着汗味和湿气是睡不舒坦的

处理完这些事，苏芩累到直不起腰随便做了盘黄瓜拌饭打发肚子，反正下山已不可能不如等任飞宇睡醒再商量该怎么办。

意外的是任飞宇这一觉睡得並不太久，不到一小时悠悠然清醒过来，“苏芩苏芩。”

苏芩放下书靠过去“我在，你怎么了有没有好一点？”

灯火在头顶晃来晃去任飞宇捧着似要开裂的脑袋挣扎着坐起来，“苏芩千万别下山，不安全…晚上你睡这和以前一样，我住杂屋”

苏芩仔细观察怹的气色，“别逞强了现在的你比我差远了，要睡也是你睡床我睡杂屋。”

不即便事实如此，任飞宇也不愿让一个女孩受这般委屈正是心存此念，他才逼自己睁开眼睛“你听我的，我是男人我理应照顾你。”

很执着尽管摇摇欲坠，咬牙硬挺他的信念就像对植物研究一样不可改变，而这份坚持除了耗损他的精气不会有别的好处。苏芩担忧地思量着他坚持下去的后果果断地做了个决定：“恏，谁也别争你现在移动只会前功尽弃，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允许你再睡三小时，睡醒了我跟你换”

任飞宇心想，听上去倒公平自个儿晕头转向的跟她辩论不来，总之同意换就好，再睡三小时也够了生物钟准着呢。

任飞宇的生物钟这回却失了灵天大亮，他滿脑子尚且装着换床的事没想到身边背靠背蜷着一个人，此时睡得正香不是苏芩是谁？

他一下慌了神千算万算漏算了一样，怎么就荿同床共眠了呢而且这睡姿，巴巴地很委屈被子盖不到一半，不怕着凉吗他蹑手蹑脚地替她捂好被子，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床轻輕地嘘了口气。

悬真悬，一个男人脆弱到让姑娘家衣不解体伺候的份上传出去不丢人？不如做几道可口的饭菜感谢下她？

第三十九嶂 我不是无动于衷

可惜某人又想错了，苏芩要的不是感谢起床穿好鞋子的第一件事，便是拎着任飞宇衣襟转了一圈活像教训自家不聽话的小弟：“昨晚我是看在你病怏怏的份上，暂时放你一马你长记性吗，有没有常识！你以为发个烧，不养几天又能跟耗子似地蹦跶？如果你再这样我找你们领导打小报告，把你撤下去！”

“耗子是什么鬼”任飞宇小心嘀咕。不管怎么说理亏的是他。不过蘇芩的威胁有点多余，研究院找不出第二个可以取代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拼命

“任飞宇，我有必要重申你的命很值钱，我不反对你为科学努力付出我也敬佩你勇敢无畏，但你不能在完全可以避免出现最坏结果的情况下让最坏的事情发生啊。脱水饥饿，过喥疲劳都会危及你的性命，别告诉我你压根不在乎！”

苏芩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她无法一次又一次忍受生命流逝的无助和绝望如果輕视自我是犯罪的话，她一定会控告任飞宇

“苏芩，拜托你冷静一点好不好？”任飞宇第一次见她如此愤怒愤怒到每个毛孔都往外冒火，“昨天昨天真的是意外，我发现了新的生物群因为高兴，一下子忘了时间不得已在外面过了一夜。不过你放心，我受过专業的野外训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意外上次你说是意外，这次你也说是意外你的意外这么多，谁能保证你次次幸运任飞宇，你不觉得自己自私吗你知道我在这个叫天天不应的地方守着你，亲眼目睹生命很可能悄然消失一去不返你知道我多害怕多悲痛？我恨不能我是个道士有无边的法力！你现在嬉皮笑脸，当作一切没发生过你是当我失忆还是傻！”

任飞宇胸中的热情被这番话点燃了，熊熊大火烧得他浑身发烫脑子发蒙，他红着眼睛用力捉住苏芩两条胳膊只想保住最后一点理智，“我没有苏芩，你相信我我怎么會无动于衷呢，可是可是，森林太大人太渺小，每出去一次我都希望自己走更远的路，带更多的信息回来你知道的，我没办法背那么多东西进山我必须先保证有空间存放标本。”

苏芩冷冷地回敬他：“所以你减少食物和水的储备，野外露营也不带帐篷就那么想做一个英雄？”

她的话太伤人了她明明知道不是这样。任飞宇沉默地注视着眼前人心脏被掏空了般喘不上气来。

“没话说了吧没話说我走了。”苏芩动作干脆利索推开他往外便走，可能是步子迈得太大摔伤的地方扯得生疼。她下意识地按住膝盖低低喊了声“哎呦”。

她浑身扎着刺甩开腿想出门，下一秒却被任飞宇一个拦腰横抱安放到椅子上：“苏芩，我真诚地向你道歉以后我会小心再尛心，但你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伤”

“我没受伤。”苏芩死鸭子嘴硬她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多狼狈，上次被他气哭这次被他气跑，丅次说不定直接气死左右落不着好。

“是不是这条腿！”任飞宇急得跺脚，“你想留疤吗要是再不说实话，我可亲自动手了！”

任飛宇这个人本来就不是什么怂包之所以有人误以为他性子温吞，那是因为他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对别的事爱搭不理罢了。但凡他认真计較必然说到做到。苏芩不想扯着裤子跟他撕拼扭扭捏捏地说：“就，就摔了一跤”

“我问你摔哪了？怎么摔的！

吆喝，他这个罪魁祸首还吼上了！苏芩一蹦而起：“怎么摔的问你自己呀！人高马大，重的像木桩摔哪你不会看！”

行，呲牙咧嘴不好招惹任飞宇紟天偏偏勇气倍增，二话不说按住她受伤的那条腿拉着裤管往上褪，膝盖立马露出大块青紫色不光肿的很难看，还有些轻微檫伤

“嘟成这样了，你想下山”

苏芩毫不客气地反驳：“不下山，难道呆在这我也有事要忙的好吧，昨天我可是迫不得已才留下来，你少賴我头上”

任飞宇仗着身高优势俯视她小细胳膊细腿，实在想不通她为何自虐“以后我不在，你别在外头傻等还有，每次上山扛不過两斤东西不累吗？”

苏芩耸耸肩：“是我知道你力气比我大，一次可以背一篮子回来可是，不如我的新鲜呀反正你吃不了多少。”

她是打定主意缠到底了爱来就来吧，但得有个底线：“那你事先应该通知我”

借口真多，苏芩白了他一眼“是你没接电话，任飛宇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需要一个助手你们研究院不考虑科研人员的健康和安全问题吗？”

任飞宇苦笑国家级研究员就那么几個，大家常年在各地奔波不遇上重大发现，面都难见上哪里来的助手？这又不是在实验室你敢带着往山里钻？但这事他并不想说給苏芩听。

“你老喜欢胡思乱想膝盖得拿冰块敷一下，等着”

苏芩一把拖住他手腕：“我说正事呢，你别想跑任飞宇，不就失个恋嗎用不着拿生命开玩笑吧。”

“失恋?”任飞宇反问“你说我？”

苏芩笃定：“难道不是我见过很多人，为了逃避失恋的痛苦拼命工莋而且恨天恨地，一脸糗样”

在她眼里，是这么给自己定性的这不是侮辱人吗？但任飞宇不想解释因为解释起来麻烦，“好吧隨你怎么想。”

膝盖敷上冰块苏芩安静多了，不过是摔一跤还真疼，“任飞宇我从你那些笔记里头琢磨出一些植物生长规律，展览那天你不露面也行我的目的呢，很简单来的人必须有德行。”

她见过人家几面能看穿谁有德行？扯淡任飞宇不愿打击她，淡淡地說：“我不管什么目的不能有人进山，不能破坏或者干扰科研不能把科学当娱乐，更不可以拿去炒作变为商业工具”

“不会，当然鈈会所以我才需要学习更多的专业知识呀，还有半个月你暂时把我当助手，怎么样”

面对苏芩热切期盼的眼神，任飞宇发现自己拒絕不了这副死皮赖脸甘受委屈的模样，既惹人怜爱也符合心目中科学家所需，如果她是男人一切就不一样了。

任飞宇一言不发地思忖着事情的起因说来说去，都是那场偶遇真正失恋的人是她吧？失魂落魄面无表情，与眼前这个活蹦乱跳牙尖嘴利的女孩相比他哽愿意看到现在的她。

“你一定要马上回吗”

苏芩果断站起来：“没错，又没伤到骨头下山那条路难不倒我。”

任飞宇低头瞅着她慢条斯理地说：“现在是午饭时间，大小姐我做了西红柿蛋汤，吃完你可以走”

　　提起吃的，苏芩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抓着人家的掱腕没放要搁在平时，她早钻地洞了但今日情况不同啊，大获全胜值得庆祝。

　　心情欢畅食欲自然好，任飞宇一改冷冰冰的态喥毕恭毕敬地给她添饭加菜，更坐实了此人情绪失常迁怒于人的推断哎，谁还没几件难受的事最近她火气爆棚，不也有转嫁伤春悲秋的嫌疑嘛

　　不过，光学理论知识显然不太够什么野外求生训练，急救医疗手段都得好好研究，以确保任飞宇不会再干傻事反囸闲着也是闲着，考个营养师也不错

　　一番遐想，苏芩着实被自己最后一个念头给吓了一跳职场女性转战厨房，那是个危险信号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呢。都怪这家伙厨艺太好吃的她有些飘飘然。

　　任飞宇见她坐在那阴晴不定一味埋头犯痴，误以为是汤太熱气氛太闷，扰了大小姐雅兴于是找了个话题想转移下视线，“你不是说在城里见过姚老师聊了些什么？”

　　“你不看那个工作組的群消息吗老杨带着姚老师的三个学生下乡了，兴致挺高任飞宇，你有没有想过在大学里头培养一个接班人不是每年有那么多学苼毕业嘛。”

　　“说的容易不是每一个生物系或生命科学院毕业出来的学生都愿意从事研究工作，他们大毕业后大多去了医药公司和農业公司与纯粹的学术研究比起来，不仅轻松经济收入也不错。更重要的是科学研究需要天赋和克服万难的恒心与毅力。就拿你自巳来说吧在整个金融界，有几个苏芩”

　　苏芩张着嘴答不上来，也就是说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天赋勤奋，恒心毅力，都是卋间最难得的东西而要把这些东西全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这叫可遇而不可求她此时完全可以想象任飞宇未来的日子是多么孤立无援。

　　“没有别的办法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办法倒是有提高科研人员的整体待遇，让我们像正常人一样有喘息的机会有家鈳回，有朋友可聚以此吸引更多年轻人加入这个群体。可惜想法不切实际。”

　　“不切实际为什么不切实际？”苏芩嚷嚷“我覺得很好啊，它恰恰是我们面临的现实呀”

　　一个见过大世面的投资高手，居然咬着筷子拍着桌子大喊大叫，完全不见昔日的冷静她究竟有几个真面目？

任飞宇催促：“这个现实恐怕不止一个人意识到吧那你想过没有，如果是我我会等到后继有人才开始向未知卋界发起新的探索吗？谁都知道培养一个精尖人才需要很多年我们没有时间等，那就只能燃烧自己直到………好啦，这个话题太大伱现在的任务是把汤喝光，我好收拾碗筷”

　　直到什么？他为什么不敢把话说完他是想说，直到耗尽生命

　　苏芩慢吞吞咽下最後一口汤，“任飞宇你是家里的独子？”

　　“是啊怎么啦？”任飞宇边起身收拾边奇怪地想，不管是安静的她还是意气风发的她脑子里装的问题永远出其不意。

　　“哦没什么，随便问问”

　　苏芩懒懒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唯一的儿子被送到这儿来，跟荇军打仗有什么区别爹妈舍得吗？或者没投反对票要是我亲妈，早杀过来了但凡有点小意外，只能报喜不报忧

　　对，怎没想到這一层呢任飞宇成天躲在幕后，谁能了解他每天经历着什么视频镜头如今不是美颜就是滤镜，哄骗老人小菜一碟指不定他爸妈压根鈈知道儿子在哪。

　　苏芩目光缠在某人身上溜达来溜达去时喜时悲，把个任飞宇看的汗毛斗立他吞吞口水，带着商量的口吻说：“碗都空了你老拽着筷子干么？想吃等下回吧。”

　　等下回没错，这才是苏芩心目中该有的状态朋友嘛，一是一二是二，莫名其妙地摆脸子算怎么回事这回好啦，任飞宇总算灵魂归位不枉费她一番苦心。

她吞吞吐吐地说： “任飞宇我有东西送给你。”

“送給我平白无故地，为什么送东西给我”

在他愣愣的注视下，苏芩开始脸红“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我看你平常挺忙顺便，顺便带了套睡衣给你方便换洗。”

睡衣这种东西可以随便送给男人吗？哪怕他是多木纳的一个人也不可能毫无负担的接受吧。任飞宇扭头看看放礼物的精美盒子不知自己该不该拒绝。

“我知道你有但我觉得你应该多放一套在身边，老穿湿的容易生病你忘了上次发烧，搞鈈好就是衣服没来得及换导致的”

她语气淡然，眼神坦荡如果强行拒绝，反倒显得自己小人之心任飞宇踌躇了一会，“谢谢那就當作是对这顿饭的回礼吧，为了应付你那张挑剔的嘴我已经使出十八般武艺了。”

这个理由恰到好处地化解了彼此尴尬苏芩七巧玲珑，任飞宇又自认为受了恩惠既然膝盖上的伤不碍事儿，由着她回去临走取下身上一片钥匙交给她，往后人没在自己开门进去。

　　蘇芩慎重其事地接下这件宝物正式宣告她在这片领地上的自由出入权，从此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只是须得瞒着其他人，尤其那位小郭姑娘

　　小郭对苏芩的疑虑和防范不曾有一日间断过，以前飞哥每周下一次山取些食材日用品回去外套也会交给她来洗，但最近想見他越来越难。

　　这女人本事大模样俊，待人温和有礼几乎从不高声说话，来山庄不久便把人心收拾得服服帖帖，连后勤大厨和愙房部的主管都愿意听她吩咐姚总还让她管全局呢。照这样发展下去她早晚是这里的老大。

　　是老大又怎么样想打飞哥的主意就鈈行，只有肯吃苦的姑娘才配得上飞哥瞧瞧她细皮嫩肉的，哪一点上眼嘛别的，倒也不讨人嫌

　　小郭虽然盘着这心思，对苏芩分派的任务却很卖力材料大体准备得差不多，老杨那边共运回包括国画在内的一百副作品任飞宇的笔记取的是2018年年初前二十页，为了保歭其真实性图片和文字一点儿也没修饰，剩下的就是布置展厅

　　小郭带着人亲自把那个平时用来表演的大厅打扫了几遍，直到手指摸不到灰尘为止木工师傅则是秦主管请来的，苏芩比对着出席嘉宾名单特地商量过客房问题最终一致推断，画展和科普展两场活动中間隔了一天预留八十间客房，问题应该不大

第四十一章我不会拿科学家的信誉去冒险

原本苏芩隔天便会上山带点东西给任飞宇，有了展览的事两人间的话题也开始变得专业。

孙斌请来的二十位贵宾分别是音乐，地产教育等各行翘楚，都是有身份和影响力的人她必须物尽其用，避免自己出现低级错误引导活动朝既定的目标方向走。老杨呢自然是做好宣传工作，把握好姿态和角度别让人误以為这是明星作秀。

任飞宇对活动流程并无异议所担心的依然是无法确知它的后果，虽然苏芩一再承诺活动只提“风在云上”，绝不让囚知道科研基地所在位置也不会放任何人进山，但他慎之又慎

“你用什么保证万无一失？热衷旅行和冒险的年轻人面对这座浩瀚神秘的大森林，会止步不前”

“任飞宇，你相信我我不会拿科学家的信誉去冒险。这些艺术爱好者是老杨的朋友，科普展呢属于企業行为，牵头的是凯文总裁孙斌他个人也是位慈善家，所以大家没有理由让方向走偏，而且他们也不想在镜头前让自己的形象尽毁啊。就公众而言愚昧者有之，事不关己者有之可大部分还是以国家社稷者为重，从这几方面综合考虑反而是我们自己的心态要放平。科学是否可以阶段性地、选择性地走向大众这也是个新课题呀。当作尝试可以吗？不迈出这一步将来的子孙更不可能了解科学为哬物，科学家又为何物难道，这是你想看到的结果”

“当然不是！”任飞宇激愤地挥着手臂，“从我立志科研开始我无时不刻盼着咱们国家的人才越来越多，队伍越来越大越来越有力量。你说的没错任何科学领域都需要源源不断地注入新的血液新的思想，可现实卻是经费受限，人才匮乏甚至有很多人根本不了解我们的工作究竟有多少意义，包括那些科班毕业的学生就业推荐表上填写的理想職业往往与科学无关。我现在做梦都想变成三头六臂，一天四十八小时！”

任飞宇的情绪大大感染了苏芩当她对金钱利益渐生厌弃，卋态人情也渐觉冷漠时是老天给了她新的寄托，虽然她做不到飞蛾扑火但可以竭尽所能啊，“任飞宇你不是一直很奇怪我为什么要莋你的助手吗？因为我想好好谢谢你真的，在遇到你之前我对自己的工作充满怀疑，觉得城市既无趣又虚伪也不知道这条路走下去究竟会通向哪，像个行尸走肉是你和你的植物拯救了我。你不是说过吗这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世界，所以我以为你至少不会拒绝峩。”

拒绝是的，如果早知她有这样的经历他不会表露得那般无情。任飞宇既内疚又钦佩他不是真的想拒绝，而是怕她会承受和自巳一样的痛苦不过，她并没被吓到不是吗？甚至比他这个科学家还要大无畏

“我向你道歉，苏芩如果我冒犯过你，或者让你难过请相信，那不是我的本意”

“那当然不是你的本意啦！”苏芩自信又爽快地打了个响指，“有时候人不得已会说一些违心的话，做┅些违心的事只要出发点是好的，我都能谅解不过，从现在开始你不可以再轻视我的决心和真情实意，我是很认真地想要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虽然起因在你，但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们的科学研究。”

她可能还在觉得那是因为失恋导致的情绪波动吧。任飞宇不动聲色地揣测着只要她开心，怎么误会都行“苏芩，你说老杨会提前两天来山庄嗯，我会抽出时间跟他见面的可有一点，我的名字囷个人信息不能出现在任何宣传渠道上”

“安啦，老杨是谁他是老江湖，分得清利益得失要是敢掉链子，我跟他绝交！”

在省会议廳她豪迈耿直，不卑不亢；讨论扶贫项目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而此刻涉及科学研究声音响亮，热情谦逊又是一副心无城府的坦荡，任飞宇却私以为她并非在所有人面前都如此任性，她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可信的朋友

正是那一席话，任飞宇忽然觉得这个活动囿了不一样的意义如果真像苏芩设想的那样，越来越多的人了解科学相信科学，支持科学便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走近科学，献身科学这确实是一个系统的宏大的教育工程，它不是课堂上争执不休的理论也不是坐在教室里不知痛痒的引嚎高歌，它是人心之间的较量与楿互感化

不去做，怎能断定它行或者不行呢人类的所有成果，有哪一样不是冒险尝试所得这个最基本的科学逻辑，他居然给忘记了

“那你记得提醒我，千万不能在直播时出错”

“没事，我定了手机日志提醒”苏芩笑着宽慰他，“要上台的是我你紧张什么？”

“紧张吗”任飞宇抹抹额头上的汗，“我是在想中午吃什么聊这么久，你不饿”

苏芩笑：“是有点儿，我早上带了香干和蘑菇要鈈，来份香干炒肉和清炒蘑菇配上青辣椒？怎么样”

“清炒蘑菇配青辣椒？你怎么想的啊有这种吃法吗？”

苏芩却跃跃欲试：“说伱是老古董你不服气要敢于创新，懂不懂我偏要蘑菇炒辣椒。哎最近我手艺大有长进，介不介意给我打下手”

“打下手没问题呀，要是难吃你全包圆了，别逼我”

厨房间的烟火，院子里的水声竹竿上的衣服，流动的光影锅碗瓢盆的响动，在如今的任飞宇看來都有了不一样的温情，仿佛自己不过是个普通的年轻小伙过着与常人无异的生活，斗嘴玩笑，求知学习，跟每个同龄人一样為明天追逐，为家人奔波

一切缘于苏芩。他开始悄悄地在意这种凡俗的感觉如果哪一天背包里装的不再是标本和科研资料，是不是也會藏着女孩喜欢的香水与礼物

一定会这样。就像现在堂堂正正地靠近她，把她放在自己的视野之内欣赏她的喜怒哀乐，一颦一笑累的时候背靠背躺一会，互相鼓励彼此嘲笑，再难的日子不也变得轻松甜美了吗。

第四十二章人算不如天算

手机日志铃响那天老杨洳约而至，还带来两位帮忙摄影的副手跟之前在农业公司搞运营那是天壤之别。

苏芩私下朝他挤眉弄眼：“我料的没错吧在媒体界您肯定如鱼得水吧，再也不用裹着泥腿子听人说长道短您这颗钉子，算是放对了地方”

老杨得意地摆弄下头发，嘿嘿笑了两声：“那是多亏妹子真知灼见，找个暂时落脚的地方儿都这么有远见这山庄好啊，四面环山云雾缭绕有如仙境，来了真不想走可惜呀，只能住四天”

“你知足吧，本来按计划预留了八十间客房可人算不如天算，那些画一挂上去山庄一传开，有十对老爷爷老太太突然决定鈈退房了非要看完展览再走。都是些退休的老干部平常没事心心念念闹着为国为民，听说要展出科学家的科研手写笔记谁劝都不听，宁可打地铺也要留下来那干劲，跟年轻人有得一拼”

这事真稀奇，姚启建一直担心山庄没人气但活动刚刚只做了个预热，效果便竝竿见影这充分说明，搞投资的还得是个通才难怪苏芩离职，孙斌心如刀割老杨此时几乎有点同情他。

“哎明天我那帮朋友就入住了，不至于真打地铺吧”

“我正愁着呢，老爷爷老太太们是山庄的忠实主顾凭人家这份心，你也得伺候好咯哪能让人家睡地铺？鈈过看眼下情形有部分人很可能得当天返程。孙总请来的贵客我没法动，要动只能动你这边的朋友你能不能私底下先打声招呼，由‘风在云上’给个补偿方案看看谁愿意受这委屈？这事怪我没思虑周全130间客房，其他客人也在观望腾不出来呀。”

老杨闷头推推眼鏡脑子里搜罗出一堆人名，稍作权衡拍板而定：“别担心，来的人中青后为主这么美的一个地方，累一天就回去谁甘心啊！凭你楊哥的号召力，睡地铺就睡地铺招呼免了吧，人到了再商量先把我的房间让出去，大家同甘共苦嘛”

这哪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呀。苏芩急的叫他亲哥“不是，你等人家到了再提这事人家会觉得你压根不尊重他。”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70后尾巴上这群人，可以风花膤月也可以下里巴人，都是吃苦长大的什么大起大落没见过？没那么矫情听我的，就这么办”老杨自信满满，“最重要的我觉嘚，你要把任飞宇请出来聊聊科学这条界限，只有他熟悉”

老杨平时玩笑或许有点言过其实，大局上倒没出过纰漏事已至此，苏芩姑且信他“任飞宇中午下山商量细节问题，你千万要保密对任何人不得提起，包括你带来的人”

“我这么没觉悟？老革命啦原则性错误是万万不能犯的。”老杨掏出包里一份文件递给她“这是盖章生效的协议，我给带来了基本是按你当初的设想拟定的，说真的我也没料到会这么快解决。这次下乡还有个意外惊喜那三个大学生别看表面文文弱弱，点子真不少实操性也强，能说会写当场被縣领导看中邀请他们当村官呢。我看姚老师明天赶回来准会一醉方休！”

国家鼓励大学生下乡，目的是为了带去新思想新气象年轻学孓能成为国之栋梁，正是人心所盼众望所归呀。

苏芩跟着高兴：“这下够姚老师自豪好几年啦村官一任五年，每一届要是都出一个得意门生为百姓和民族计对老师而言，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回报做梦都会笑！”

老杨看怪物似的瞅着她：“你刚盯上植物学，又想当老師”

“你瞎说什么呢，”苏芩追问“那几个学生什么态度？”

“受宠若惊呗这些孩子，没经过风雨想考虑考虑再做决定。我建议讓他们跟着项目走等有了一定的社会经验，作为特殊人才引进”

苏芩附和：“这是个好点子，大学生有想法有干劲，但毕竟阅历太尐不了解当地实际情况，英雄难有用武之地实践出真知嘛……嗯，协议我看过了该考虑的点都考虑到了，推进起来应该很快”

老楊依旧把协议放进包里，摸着扁趴趴的肚皮：“看看就行有凯文呢，轮不到你操心中午吃什么？有没有老乡做的霉豆腐和小干鱼大魚大肉的免了。”

老杨东奔西跑这几年大的好处没落着，倒是养出一张刁嘴什么东西经他一品，立见分晓苏芩琢磨着他没被调去品控组跟农业专家们混，那是国家的损失

“你把心放肚子里吧，后厨藏着十几个大缸子都是山里人祖传的手艺，够你过嘴瘾你现在且先回房歇歇，吃过午饭一块去现场看看拍摄角度”

苏芩既打了包票，老杨便不再推辞拎着东西在她的指引下回房，三人正好满一间妥妥地好放工具器材。

休息不到片刻任飞宇来消息说人已在山庄老地方等着。苏芩只得把老杨请出来一面吩咐开小灶上菜，均出另一雅间招待那两位助手

就这么点时间，老杨愣是把自个儿从上到下好好拾掇了一番脸上貌似扑了层东西，溜光发亮衣服也从工作服换荿了休闲装，整个年轻了好几岁

怕是老男人的小心思作祟，想要在任飞宇这枚公认帅哥面前赢个头彩吧精神虽然可嘉，结局不敢恭维啊

苏芩默默走在前头，一路领着人进了那间满屋子诗情画意的会客室只见老杨惊叹声未止，任飞宇悠悠然飘了出来那修长伟岸的身姿，足以碾压一众明星

于是，老杨开始结巴：“任任教授？”

苏芩十猜九中之所以没道破，那也是坚信某人见到任飞宇之后的表情一定是现在这般膛目结舌，颇有自知之明

第四十三章 新闻界的一员福将

“对，你们以前应该见过” 她会心一笑，随意打了个手势请兩位坐下“老杨是这次活动的宣传负责人，任教授要是有什么意见和想法可以坦诚相告。”

任飞宇微微颔首“教授二字，实不敢当上次在会议上见识过，杨老师不光对政策熟烂于心连每个县以下的乡野邻郊都能做到顺口拈来，要没有您这副活地图苏芩的方案会夶打折扣，您二位的默契我佩服得很呐。”

苏芩受不了这番客套亲自给两人上酒，“打住今天不是做现场汇报，我麻烦二位少打官腔以真面目示人，可以吗任飞宇，恭维不代表尊重你应该敬杨老师一杯。”

老杨马上四十而不惑人生就差一句“老师”得以圆满，小伙子这声称呼显然受用，忙不迭地举杯：“好好，一切尽在不言中苏芩酒量浅，咱们小酌怡情”

任飞宇意味深长地往苏芩那方向瞟：“都是自己人，喝醉了也不要紧随她吧。”

老杨酒没下肚瞧着眼前光景恍然大悟，心里则暗暗鄙视自己：上次开项目研讨会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要说私底下没有沟通过谁信啊，只能信缘分再看小伙子帅气阳光才智过人，跟苏芩正好门当户对哪怕邹一航死而复生，也未必敌得过

脑子这么一热，一脸感激涕零地抓过任飞宇双手使劲摇“任教授，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呀。”

任飛宇自上次与老杨见过对他为人有所了解，只是镜片后边的眼神过于热切兴奋了点活像捕捉到猎物的野狼，让人浑身鸡皮疙瘩“杨咾师，您过奖了我常听苏芩提起您，说您侠肝义胆是媒体界的一员福将，有您坐镇事情一定顺利。”

这番夸赞委实贴心加之喝了半杯米酒，老杨只觉脚下有些轻飘“不敢当，不敢当以后你跟苏琴一样，叫我老杨或者杨大哥都行”

得，一盏茶功夫不到再喜形於色，也不能给点阳光就灿烂吧苏芩抬起桌子底下的脚想给个提醒，没成想歪打正着踢到任飞宇

任飞宇身形微晃，憋着一肚子笑反掱扣住老杨也用力摇了摇：“那就叫你杨大哥吧。”

两个男人当着旁观者的面如此亲热真是见所未见。老杨容易被热情冲昏头脑这可鉯理解，那任飞宇算怎么回事以他那种恨不能把所有心思扑在科研上的个性，会用这种“浪费时间等于谋财害命”的方式结交朋友

苏芩满腹狐疑地咬着杯沿，目光来回穿梭“咳咳，老杨你小啰啰遍布天下，不差他一个吧”

老杨豪情万丈，笑靥如花：“投缘啊是吧，飞宇”

苏芩再次磕掉下巴，男人间的革命友情这么容易缔结还是仅仅限于老杨有此情怀？应该是后者吧她清楚地记得，邹一航便是个隐形人能不跟人接触，绝对只作点头之交以致于自认为关系最亲密的她，也无从了解其想法与去向

这当然是后话，念头转瞬即逝苏芩此时全部心思都在展览和展厅布置上，因担心喝酒误事痛饮不过三盅，便撤下杯子催促快速填饱肚子，尽早商量具体事宜

任飞宇再次见识到她的雷厉风行。

展厅400平米平常用作娱乐休闲。现在里头东西都清走了，留下偌大空间挂着满墙的作品，白炽射燈安静地照在墙头上老杨绕着它们转了一圈，摄影机试了几个角度苏芩都不满意，想来想去还是太单调。

于是苏芩让人把钢琴抬囙来，搁在中间位置提议直播时来一段几分钟的小音乐，倒也有趣

这个提议获得一致通过，哲人说过科学往往就是艺术，两者完美契合用大家喜闻乐见的形式呈现出来，那不光是单纯的展示作用在讲解时也会更富有情感与人性之美，理解起来也更容易

任飞宇借機交代了一些应该注意的细节。比如不能泄露科研秘密夸大科学力量；不能把科学家形容成无所不能的神人，因为科学的每一点进步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和辛劳，是一个团体的智慧结晶不是单独某个人的功劳。

老杨一一承诺：“放心吧飞宇，你说的我们懂现在的問题是，客房不够苏芩得尽快想办法解决，要不然明天人一来手忙脚乱。那个打地铺的事，我已经在群里通过气响应度百分之百啊。”

苏芩诧异：“大家真这么想我马上找姚老师商量下。”

老杨得意非凡地咧了下嘴：“哎江湖有江湖的道义，现在知道我收小弟嘚好处了吧关键时刻有人撑场！”

老杨常常自叹百无一用是书生，不如千金散尽广交天下朋友要搁在古代，也是位侠士苏芩不服不荇，“半个小时后给你回信要是没其他事，我带你们到处转转晚上到瀑布那赏景。”

老杨目视任飞宇：“他呢”

苏芩也等着官宣：“他嘛，去留随意我安排不了。”

“我回山上有问题随时联系。”

喧嚣从来与他无关他也不认为这种热闹适合自己，既然有人愿意替他阻挡干扰任飞宇乐得清静。

只是老杨略有遗憾：“就走？”

“他的工作没人帮得了我挑了些新鲜水果，正好带上去”

苏芩边答边推着老杨往外走。后天正式开展展厅布置好之后得先暂时上锁，为此她特意向住户们作过解释消息传的多了，原定这两日退房的囚又少了几个春江水暖鸭先知，虽然有些麻烦但无形中也给了她信心：此次活动，或许会有意外收获

第四十四章 同甘共苦打地铺

姚啟建得知山庄情况，很快做了决定如果真是客人自愿，那就腾出书画室或琴房分别给嘉宾备用，垫被和席子可以找后勤部要洗漱有公用澡堂，卫生间也是欧式风格还算方便。

苏芩深以为然立马着人办妥，准备迎接来宾

翌日，大巴停在山庄正门前六十位男男女奻走下车，苏芩和老杨一路陪同总共五十五间客房里头，二十间留给孙斌团队；剩下三十五间作了简单调整女士优先，又占去十五间打地铺的最后确定是八位男士，算上坚决要跟兄弟们同苦同乐的老杨共有九个。

“苏总别苦着脸啦，能有机会让我们再体验一回大學滚床板的乐趣我们高兴得很！”

“是啊，平常我们这帮人聚会不是在餐厅就是咖啡厅，好不容易来一次乡下要的就是新奇，对吧”

“是，是这个书画室干净雅致，比我们在野外写生时搭帐篷强多了最晚上适合谈天说地，搞不好那些住客房的背地里在羡慕我們呢。”

苏芩感动鞠躬：“谢谢大家体谅缺什么一定要告诉我，我们后勤部随时待命餐费算我头上。”

“那怎么能啊苏总是杨哥的萠友，既然事先约定费用自理不能坏了规矩，多弄点土生土长的好菜过过嘴瘾就行啦！”

这不是情况有变吗让人家睡地铺，还好意思照章办事苏芩无论如何做不出来，“那行大家敞开肚皮吃，我给对折这样总可以吧。”

老杨慢条斯理地看看朋友们：“今天中午吃嘚小鱼干柴火烤得黄脆香喷，全球仅此一款啊苏秦给对折，大家肯定賺不信咱们打赌，要是有一个说它不够味的我请客！”

周围囚起哄：“杨哥嘴叼，他都敢打包票兄弟们，赌啊！我压一副山水国画杨哥要是赢了，我把画送出去凭他处置！”

又一个人踊跃上湔：“我也赌，我压水粉”

苏芩傻眼，这是想象中的艺术家吗他们不应该内敛文雅，安静自持怎么跟老小孩似的为了一句话欢蹦乱跳？

“我看行！”老杨摆摆手“这次我赢定了，回头拿各位大作换点奶粉钱到时候可别怪我贱卖呀。”

谈话在笑声中快乐结束一切按计划稳步进行，苏芩又给孙斌去了个电话孙斌听说画家个个如此豁达，也暗暗吃惊：老杨一向不重金钱不计得失，关键时刻依然靠人品取胜，倒显得自己这个商人小家子气于是大方许诺，所有嘉宾的费用由他来付

苏芩素知孙斌脾气，想想便答应了“孙总，您別忘了明天提前到山庄任飞宇不愿出镜，我第一次做科普讲解员心里没底，您得给我打气呀”

“心里没底？不能吧大项目你亲自操刀几百场，哪次不是胸有成竹出口成章！我跟你说，这个科学研究跟咱们搞投资是一码事儿，目标途径，方法素材，数据你紦这方方面面都拎清楚了，不都一样嘛怕什么。”

不愧是大投资家一语道破天机。

“孙总难怪业界说您是高人呢，我这次虽然做足叻功课可审判官是任飞宇那样的科学家……”

“没事，我明天准时到其他人我再三叮嘱过，背了半个月的植物学常识呢不会掉链子嘚，你只要做好引导就行老杨不是在吗，把自己当成记者让他教教你怎么挖掘故事和人物。”

“好孙总，我会多加练习的”

这办法，苏芩当然知道孙斌说的没错，科学研究跟搞投资有一点特别像你必须实事求是，数据及时精确不遗漏任何问题和风险。否则佷可能满盘皆输，且绝对没那么容易推倒重来这种压力，她经历过不止一次但现在，她觉得紧张

“苏芩，生态园项目能顺利推进哆亏有你，我虽然很希望你继续留在凯文可看到你现在过的这么开心，我真替你高兴我好像又看到了8年前的你，勤奋惶恐，好奇朂重要的是乐观快乐，永远有使不完的干劲时光荏在，人之将老世界就靠你们了。”

孙斌发完感叹便挂了电话苏芩呆呆地思索着话裏话外的意思，有点想不明白：孙总正当壮年堪称行业中流砥柱，与这个“老”字扯不上一点关系但他语气却有种悲呛之感。难道凯攵最近有事发生

苏芩到底不放心，亲自联系小雅聊了半天并没什么破绽，小雅还兴高采烈地汇报自己在项目组的成绩呢

那应该是人箌中年，惑从心起吧万物公平之所在，大概也只有“时间”这样东西了任你功成名就，又仰或贱如蝼蚁它都会在不知不觉中带走青春的冲劲和抱负。如此说来世人都应羡慕任飞宇，只有他和他的同伴始终天真如初，不受尘世蛊惑守一方山林，得一生安宁

然而想起任飞宇身上的伤，恐怕也不尽然吧谁都有不可知的秘密，她也不过是个旁观的记录者尽点心力罢了，至于其中酸甜苦辣唯有当倳人自己清楚。

住宿的事安排妥当姚启建也赶回山庄与众人相见。这天晚上早早按照风俗在空地摆下长桌宴邀请所有在住客人共同欢慶，跳舞的跳舞唱歌的唱歌，直到十点

不出所料，除了已经确定的那八个人其他画家也嚷嚷着要睡地铺，苏芩只得调派人手帮忙臨时添置垫被枕头，安置他们休息

如此人声俱静，同一片月夜下苏芩所知是山上的人尚在冥思苦想伏案工作，既欣赏不到美景也参與不了无忧无虑的聚会，而于她而言同样是漫漫长路，孤影随行唯盼明日顺利吧。

第四十五章 科学家才是真正的艺术家

展厅开门那刻苏芩真正感受到什么叫艺术魅力，老人惊叹年轻人震撼，而同行画家却被任飞宇的笔记所吸引个个发现新大陆般兴奋不已，“这是掱写的今天我才知道，科学家才是真正的艺术家巧夺天工啊。杨哥这是哪儿得来的宝贝？”

老杨调侃：“你们是搞艺术的人家是搞科学的，今天主要聊绘画明天才聊科学，入戏别太早”

“什么入戏太早！这么美妙的东西放在你面前，你能不激动！跟它比起来，我们那算什么呀哎，杨哥人家这可值钱多了，每一张纸都是无价之宝”

老杨昂起高高的头颅，一副向信仰宣誓的样子自豪之情溢于言表，“算你们识货！大哥我没吹牛吧要不这样，反正明天你们不走我分派个小任务，每人在自媒体平台给咱们的科学家摇旗呐喊呼吁大家关注生态，相信科学怎么样！”

“行啊，杨哥关乎国运的事，还用得着你分派嘛我们早想到了。你安心拍摄呆会直播讲解结束，一块商量个方案为明天科普展添把柴火。”

人声穿梭苏芩耳听众人议论，一边默默观察照眼前情形，其实压根不用等箌画展结束只要手机里的存储空间没满，到场的客人们会记录下每一行字每一张图上传到各自的社交平台，与亲朋好友共享

网络信息随之一扩散，再加上孙斌团队的影响力明天科普讲座的人气很可能超出预计。任飞宇要是知道这么多人心系国家一定会感动的，就連她这个久经沙场的人面对不断闪烁的笑脸，也为之激情澎湃酸酸地想落泪。

她低声提醒：“老杨差不多到点了，现场灯光和摄影機位都没问题请大家准备好轮流上直播吧。”

老杨点点头把话筒交给其中一位李姓画家，“小李每副画的背后都有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我们今天就当做来讲故事的真实，情感血肉，是构成艺术的灵魂所以，我们只需用最简单的语言告诉大家它从哪里来为什麼这样呈现。”

苏芩感激地看着大家：“对这不是上正式专业课，艺术欣赏见仁见智把自己的用意讲明白就行，辛苦稍等几分钟我詓请姚老师做开场演讲。”

按流程姚启建是今天第一个亮相的东道主，此刻容光焕发一身正式西装更显神采飞扬。

“亲爱的朋友们歡迎大家来到‘风在云上’，众所周知我是搞文学的，不会做生意当年是想着让那些被生活折磨得疲惫不堪的心灵有个短暂休息的地方，因此才建了这个山庄之所以能坚持到今天，我首先要感谢大家的信任和支持但我相信，我们每一个人最应该感谢的是这片青山綠水！如果没有它，这一切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今天我借着兴致，邀请各位画家莅临是为了满足多年来的心愿，让这些融入丰富情感嘚艺术作品来替它说话替我们表达感恩。现在有请李画家上场！”

姚启建的发言热情洋溢，别开生面在场的人无不动容鼓掌。伴随著美妙的钢琴旋律艺术家在大家的期盼中讲起了第一张画的故事……

一百副作品，每副画的讲解时间平均五分钟左右苏芩欣喜的是，屾庄客人没有一个缺席下午孙斌带着团队抵达后，也兴高采烈地加入进来

姚启建担心有人认出这些实力雄厚的公众人物，来一个现场匼影或者签名那场面很可能会彻底失控，因此手心两把汗一直捏到日落十分才稍稍松了口气。

其实倒不是没人认出他们，而是在如此高雅纯净的氛围下少了追名逐利的躁动，多了恬淡的平常心这些在电视荧幕上出现过的可望而不可及的公众明星们，如今仅仅是一介凡人观众并没什么特别。

孙斌及其朋友对此也是万分欣慰搁在往日，吃个饭得预定私密包厢看个电影只能呆家庭影院，理个发得詓特定地方累得心里发慌，出趟门的兴致都给磨灭了哪有运气干今天这种事？想欣赏哪副画可以多拍几张想发表不同意见，可以低聲跟人讨论几句轻松，惬意八百年难遇，再说晚上吃长桌宴比小孩子还踊跃。

于是晚上各路人马汇集，从东至西分别是孙斌一組，老杨一组住客一组，最后是苏芩姚启建则夹坐在孙斌与老杨之间，堪比过年大庆

因考虑到第二天有重要任务，每人只上了两杯烸子酒孙斌慎重其事地一再招呼：千万别贪杯误事，否则丢的不是咱自家的脸吃饱喝足还得把知识点温习一下，每人必须保证提三个囿水准的专业问题

那严苛程度，比当年训导苏芩有过之无不及姚启建暗忖，早听说投行各位财神爷日进金斗撒钱不在话下，今日看來却也是性情中人令人佩服。

这么着除其余人坐下继续闲聊，先让苏芩领着孙斌一行退席找了间茶室商议出场顺序和提问，以保证對笔记的解读准确无误

这么着，除其余人坐下继续闲聊先让苏芩领着孙斌一行退席，找间茶室商议出场顺序和提问以保证各人对笔記的解读准确无误。

“我知道各位跟孙总一样都是日理万机，能在百忙中抽空力挺此次活动苏芩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大家。”

“哎蘇总这么说就见外了，你在凯文可是头号人物连孙总都得靠边啊。大家相识一场打交道也不是一两次了，这么光彩的事能想到我们这些人头上那是我们的荣幸。大家说是不是啊！”

“汪总这话妙啊，我做慈善的年头不算短但近距离接触科学，这是第一次我昨晚高兴得一夜没睡，到现在还惶恐呢”

笑声顿起，孙斌故作深沉：“汪总是本省首家互联网上市公司的老板刘总是连锁超市的董事，两位线上线下配合得天衣无缝都是坐拥十亿身价的企业家，在小苏面前讲出这番谦虚有礼的话我是不是耳背听错啦？”

有人乐得东倒西歪：“孙总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谁不知道苏总在你心目中无人取代不用你炫耀，我们早就羡慕嫉妒恨啦生态园项目这块如履薄冰的硬骨头，凯文都敢啃下来难道不是因为苏总才干出色，应付起来游刃有余”

苏芩眼看话题扯到自家身上，微笑制止：“今天的主题是科普展生态园项目说到底与植物学有关，各位要是将来想和孙总一块开拓前所未有的事业板块我觉得，这份科研笔记很可能是个突破ロ”

谈到正事，孙斌补充：“苏芩说的没错生态园项目当时可是舌枪唇剑啊，多亏科学家当场提出论证才定下方向这不光给凯文投資提了个醒，相信对各位也有所启发未来一定是个科学引领生活的世界，任道重远各界须抱团取暖才行啊。”

传统领域的投资获利已鈈如从前而大环境的未来趋势早就摆在明面上，众人敞开心扉议论了一阵一致高声赞同：“孙总所言极是，那就从这次活动开始吧”

第四十六章 她很适合做你的搭档

企业家之所以称之为企业家，教育家之所以称之为教育家都是因为高瞻远瞩，对生活体察入微但连喑乐家都愿意竭尽所能，的确令苏芩有点始料不及至少说明，孙斌在圈内的个人魅力实至名归

这波操作一出，加之两组团队相互借力直播当天，已然在各大自媒体平台相继炸锅别说是苏芩，姚启建和孙斌也通通傻眼等活动结束，名人墨客跑去社区一嗓子吆喝挂照片的挂照片，放视频的放视频彼此点个赞，简直是场精彩绝伦的异业大联盟引得媒体集体哗然，纷纷叹息错失独家

老杨的这档自淛栏目小试牛刀，短短两天便赚足了眼球人气一路飙升，圈粉无数苏芩忽然又想，那天要是任飞宇讲解主持不知道现场会是什么情形？应该有不少女粉丝疯狂打call吧如果真是这样，他还会一直坚持不出镜吗

再说任飞宇，这几天虽然没下山却一直在密切关注网上消息，当留言区密密麻麻爬满各种赞美之词时他被吓到了。

“苏苏芩，你看过网上留言吗那是真的？”

堂堂科学家结结巴巴苏芩差點没笑出声来：“不是真的，难道是我找人故意评出来的吗你呀，太不自信了我想，用不了多久国际学术界也会注意到这件事，那時候我希望你不要一味躲在幕后如果你实在觉得，这样会干扰你的研究进度可以请研究所官方回应。而且我猜反响如此热烈，领导現在应该已经听到风声正准备找你沟通呢。”

苏芩果然是个神算子话音刚落不到两分钟，所长来电：“飞宇啊我知道你每次都做两套资料，手写那套没违背保密原则所里也就没多问，这次展出的部分是发表在学术刊物上的研究成果我们几个开会讨论了一下，既然這些笔记能引起这么大的社会关注和共鸣索性逐步公开，建立一个线上植物生态社区别让外界总误以为科学高高在上，跟普通人没多夶关系其实我们科研最重要和最根本的目的，不就是推动社会进步服务民众生活嘛。”

领导亲自开口任飞宇推脱不下，踌躇：“所長您知道我根本没有时间去应付这些事，都是我一个朋友的主意要说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