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连载 |薄荷微光少年时（二）

这一出闹剧其实很快就落幕了。而这个小卖部事件里最让我觉得神奇的是，造就了后来夏薇对我长久的崇拜——那件充满创意的浑身名牌LOGO衫，在她心中埋下了对我崇拜的小种子，而当众“猥亵班草”，让她对我的崇敬之心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又像童话故事里的魔豆，瞬间破土而出，直扎云霄！

“我当时就觉得，你，骆桑桑绝对不是表面看起来的一个面目平凡的小女胖子，你也绝不是只平凡的小妖蛾子——你日后，一定会变成一只万众瞩目的大妖蛾子！”夏薇后来对我坦露心迹时如此说道。

我觉得夏薇的这种想法实在是很可怕又没有根据：我只是有点缺根筋的任性莽撞又小范围的无法无天，我哪里有妖蛾子的倾向了？而事实也证明，她的这种感觉是错误的——这让我白白享受了很多年她对我的崇拜。

不过年少的时候谁没做过几件蠢事，谁没因为奇奇怪怪的理由喜欢过一个人讨厌过一个人或者崇拜过一个人呢？

我所生活的城市是座南方的小城，小到你在地图上都找不到明显的座标。那时候我们家还住在城郊，那里仍未开发，有大片大片的田野和起伏的小山包，还有一条缓缓流动的小河，深浅莫测，终年安静流淌。

从小到大肌肉男爸爸都没有阻止过我做任何喜欢做的事情，连打架这种在其他大人看来“女生绝对禁止参与的事”，在他那都是被准许的。如果我和隔壁的男生打架打的鼻青脸肿回家，他就会问我是打输了还是打赢了。如果赢了他就会拍拍我的头露出赞许的目光，然后硬要把我抱到他膝头给我讲一个孙子兵法的故事，末了再轻描淡写的说一句，咱下次不要用武力解决，咱要智取。如果我打输了，崇尚智取的肌肉男爸爸就会埋伏在那个男生放学回家的路上，用他的大拳头警告他不要欺负他的宝贝囡囡。

后来我有点怕了，我即使打输了架也骗他说打赢了。

睡衣妈妈说，我的肌肉男爸爸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小男孩。对此我深表同意。肌肉男爸爸唯一不许我靠近的是家附近那条小河。从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无数次对我说，桑桑，你要玩水就在家里浴缸里扑腾，你想游泳爸爸就带你去游泳池，可是，千万不要去那条小河。小河里住着大怪物，它和爸爸有仇，你一走近它就会啊呜一口把你吃掉。

这当然是吓我的话，我长到七岁就不再信他这种鬼话了，可我依然严格遵守他为我制定的这唯一的一条“规矩”。

肌肉男爸爸很有先见之明。

我初一那年的暑假，三个小孩子结伴游玩，同一时间淹死在小河里，最大的一个十二岁，最小的只有六岁。那条小河看着很平静，河面也窄，但其实很深，暗流汹涌，几乎每年暑假都能听到这些令人遗憾的事情。但那年夏天，是我第一次真正看到事发现场。

大人们还在打捞尸体，三个小孩子的妈妈哭的呼天抢地，爸爸们要么双眼通红强忍眼泪，要么默默的流着眼泪安慰着妻子。河岸上，还有三双小凉鞋和脱下来的小背心。

在人群里，我意外的看到了林天恩和顾安蓝。林天恩低着头，浑身湿淋淋的坐在一棵梧桐树下，他周围是一小片水渍，像薄薄的凉凉的悲伤。顾安蓝也坐在他的身边，在轻声哭泣。我跑过去叫顾安蓝的名字，林天恩忽然抬起头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眼神就对到了一块。

我发誓无论过去多少年，我遗忘了多少事情，我也永远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刻林天恩的眼神——那一天那一刻，他的眼睛里好像有一汪湛蓝湛蓝的湖泊，湖的周围在长满丛生的绿草，一只寂寞的鲸鱼在安静的湖水中游来游去。

他望着我，那只鲸鱼也望着我，都充满了一种深深无力感的悲伤。

林天恩皱着眉头咬着嘴唇，无声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的掉下来。原本只是抱着过路人心态的我，在那一瞬间被林天恩的悲伤扑倒，也难过起来。

原来那一天顾安蓝和林天恩一起去补习，经过小河边的时候听到有人呼救，说是有小孩子落水。其实那时的林天恩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可是他仗着自己水性好，又有满腔英雄情结，想也没想就“扑通”跳入水里想要救人。

据说林天恩当时已经抓到那个最小的落水者了，可是后来又不知怎么脱了手。最后他也是被赶来救援的大人拖上岸的。

我想，林天恩那时心里一定充满后悔和愧疚。如果，如果那时他抓紧一点的话，也许这个世界上就会多一条鲜活的生命，也许十年二十年后，中国又多了一位科学家或者政治家。谁也不愿意看到这种悲剧的发生，那一点也不关林天恩的事。

顾安蓝一边抹眼泪一边小声安慰着林天恩。我站在他们身边，一句话也说不上来。我一直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安静，很薄很碎。高大的梧桐树，繁密的枝叶间筛下细细的阳光，凉凉的晒到我们身上。周围的大人跑来跑去，有人在痛哭，有人在抹泪，有人在谈论着叹息着，可是全部全部的场景都像一出默剧，沉默的让人难过。

肌肉男爸爸说，人生或者死，都不是由自己控制的，所以生不必太过欢喜，死亦不必太过难过。双脚还能有力踩在大地上的时候，好好对身边的人，对自己好就可以了，无须追悔。

那是我五岁的时候，最疼爱我的外婆去世的时候他对我说的话。他说我那时一个小小人儿，趴在外婆的身上哭的死去活来哮喘复发。可是当一直走猛男路线的绝世无敌好爸爸在给我说了以上那段感性又深富哲理的话之后，小小的骆桑桑就真的不哭了，像在一瞬间了悟生死，安静的趴在他怀里，虽然还一抽一抽的。——这些，当然又是我的肌肉男爸爸他自己说的，我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并且我觉得他说的可信度不高。因为对于生和死，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始终都没有办法像他说的那样淡然视之的。

武侠小说里的得道高人们常说，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最好是站在高山之巅，穿长长的衫炮，再搞个大电风扇在他们对面吹，吹得他们胡子衣服都飞啊飞，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帅的不得了。可是，我觉得，他们只是在装X而已。你试试在他们猛摆大师POSE的时候在他们屁股上狠踹一脚，看他们最后会不会跌的头破血流却仍是死死拽住最后一棵救命草，死死不愿放手？

活着，也许真的没什么好，可是死了，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那三个就那样淹死在小河里的小孩子，他们再也没有办法像其他小孩子那样吃好吃的东西，玩有趣的玩具了。他们也没有办法知道成长之后初恋的甜蜜和失恋的痛苦，没有办法体会事业成功的成就感和生儿育女为人父母的滋味——那都是很平凡的人生经历，可是即使这样，他们也再不能经历了。他们永远永远都只是八岁十岁十二岁的模样，在黑白照片上无力的年少，成为他们双亲心头永垂不朽的伤痕。

虽然我承认肌肉男爸爸说的也没错，可是我没有办法像他那么淡然。我想我一辈子都做不了看淡生死的大哲人。也许我死了，肌肉男爸爸可以很冷静的抱着我的骨灰回家，无论他平日有多么疼爱我；可是如果他死了，我一定没有办法假装镇定，虽然我总是对他鬼吼鬼吼的，不怎么听话。我知道肌肉男爸爸是对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我死了他可能也不是很伤心，我就有点伤心。我把上面这些话都写在了我当时的日记里。我把日记本藏在床垫下面，我以为谁也不会发现的。直到有一天放学回家，肌肉男爸爸忽然很严肃的把我叫过去，让我坐在他的面前，给了我一个苹果。我当时咬着苹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肌肉男爸爸非常非常认真的说：“桑桑，爸爸只是告诉你不要伤心的法则，因为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们无力挽回。可是其实爸爸也做不到的。如果有一天桑桑有事，爸爸一定会伤心的觉得整个世界的颜色全部跟着你走了。所以，桑桑，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你从一定要好好照顾你自己。因为爸爸和你的睡衣妈妈，真的都很爱你的。”

我一下子就知道肌肉男爸爸肯定是偷看了我的日记，可是一时间我也不知道愤怒。我只知道张大嘴巴狠狠哭起来，手里的苹果掉到地上，骨碌碌滚出好远那个黄昏我一直哭一直哭，怎么哄也哄不好。可是我知道我的哭泣不是因为悲伤，而是更倾向于一种放松的发泄。因为那时我的心里是亮堂堂暖融融的，因为我知道我的肌肉男爸爸和睡衣妈妈都真的很爱我的。他们的爱，将会永远是我行走在路上的护身符。

我也不知道林天恩是怎么搭上顾安蓝的，反正就很莫名其妙的，林天恩变成了顾安蓝的好朋友，而我也被迫和林天恩做了朋友。

到初二的时候，关于林天恩和顾天蓝的绯闻就满校园飞了。甚至传说语文课用“举案齐眉”造句时，就有人说林天恩和顾天蓝就是“举案齐眉”的典范。

那人其实根本就不知道举案齐眉的真正意思，只是猜测着应该就是形容男生和女生之间关系很好吧，胡乱就掰了林天恩和顾安蓝的名字。后来语文老师说举案齐眉是说夫妻间的，惹得一阵哄堂大笑，而这，也把林天恩和顾安蓝的绯闻推向了一个高潮。

顾安蓝在班里本来就有些受排挤，因为和林天恩的关系，更容易受到冷嘲热讽。那时候班里最喜欢说这个事的就有庄蔺。

其实我挺喜欢庄蔺的，若不是因为顾安蓝，也许她会是我初中时代最好的朋友也说不定。这个高个子的女生很聪明，头脑好，随随便便就考到班里前几名，体育又好，在运动会的时候像小鹿一样跑的又快又好看。我有点偷偷羡慕庄蔺，她四肢修长，而我短手短脚。

可是庄蔺和顾安蓝好像天生不对盘，我也就没有办法和她好好发展一下友情了。庄蔺说顾安蓝的话，有时真的很过分。她说顾安蓝假仙，就会在男生面前装娇弱，装可爱，在家里对她爸妈可凶了。她说顾安蓝脑子不好，可笨，很简单的数学题就是不会解。她说你们知道伐？她和林天恩的事情，是她主动的。人家林天恩只是当她普通朋友。我真受不了这样的女人哦......

有时候她摆明了就是故意说给顾安蓝听的。顾安蓝从来也不和她对吵，总是没有什么表情的从她面前飞快的走过。可是，我不是顾安蓝。我也不允许任何人欺负我的朋友。

我再一次听到庄蔺又用那种刻薄的语气说顾安蓝的时候，我不顾顾安蓝的暗示，微笑着转过身去，看着庄蔺的眼睛笑得有些挑衅的说：“庄蔺，你这样说，到底是羡慕，还是嫉妒呢？”

叽叽喳喳的一群女生忽然安静下来，纷纷看向庄蔺。庄蔺就像卡壳的螺丝，一向牙尖嘴利的她忽然说不出话来，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我拉着顾安蓝趾高气扬的离开。

庄蔺在我们身后大声说：“这有什么好羡慕好嫉妒的，我只是看不惯而已！”可是她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因为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在她沉默的时候，她已经输了。

女生的心思是很微妙的，不管是十几岁的小女孩，还是三四十岁的大女人，都一样。我想，也许我无意之中歪打正着的戳中了那时庄蔺的心事。

我听庄蔺的好朋友说，那天庄蔺回家后哭了很久。后来，我就再也没有听到她说过顾安蓝和林天恩的一句不是，别人说的时候庄蔺也只是听着，并不多嘴。唯有看到顾安蓝，永远是万年不变的鄙视眼神。

很多人都不知道，顾安蓝和庄蔺其实是玩着一个洋娃娃一起长大的“闺蜜”，两家只一墙之隔。两个小女生也曾有过手拉手头挨头的亲密时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上了初中之后就渐渐水火不容起来。

我真不知道顾安蓝除了美丽，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让庄蔺讨厌的。我想，像庄蔺这种“不知所起的讨厌”，应该就是嫉妒吧。

睡衣妈妈说嫉妒是颗没成熟的梅子，又酸又涩，旁人只觉看着牙酸，可是吃的人，真是酸的涩的眼泪都会冒出来。所以嫉妒若是没有办法变成让自己变得更好的动力，那么就只会让自己痛苦万分。

幸好我骆桑桑从来就不嫉妒别人。因为我觉得自己真是好呀真是好，别人没有什么可以让我嫉妒的。虽然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比我聪明比我美丽，可是她们就像春天的阳光，夏天大雨后的彩虹，秋天纷飞的黄叶，冬天皑皑的白雪......它们都是很美好的事物，可是它们和我不同——就像春天不能和秋天比活力，夏天不该和冬天比温暖一样。我们都是完全不同的个体。

很久很久之后我又和庄蔺重逢，说起年少过往，她问我那时为什么可以那么坦然的和全校最漂亮的女生做好朋友，甘愿当绿叶而毫无不甘和嫉妒之心？

我说，因为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绿叶，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第二女主或者可怜女配。也许在顾安蓝的故事里我只是个面目模糊的女胖子闺密，可是在我的故事里，我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女主角！每一个人在她自己的人生里，都是第一女主不是吗？为什么要嫉妒别人？如果在你自己的故事里你都把自己当女配，那就怪不得别人忽视你了。

庄蔺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后来她笑着摇摇头说，以前以为你傻你天真，你后知后觉不知道有些事对女生是很重要的，现在才明白，原来你只是很阿Q很尼采很自我的生活在自己构筑起来的世界里……可是，我现在想，你大约是对的。

后来庄蔺又问我，那时候你当真，从来都没有嫉妒过顾安蓝吗？一点点也没有吗？

看她问的一脸诚意，我也很有诚意的努力想了想。后来我终于想到一件事。我说有的，还是有的。不过，只有一次，只有那么一点，只那么一瞬间。

那是初二下学期的时候，教育局举办全市中小学艺术节，每个学校都要选送几个节目参加比赛，然后获奖的节目会在最后的闭幕式上汇演。据往年的经验是，参与的人数越多，获奖的可能性和等级越高，不然就算你钢琴弹的跟李云迪一样好，可只有一个人光溜溜的坐在台上，顶多也就一个三等奖。所以我们学校管文体的小朱老师就连夜写了一个需要巨多群众演员的“穿越”舞台剧，主要情节用我的语言概括就是：一个现代美少年穿越时空到古代，和古代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谈了场旷世之恋（当然她剧本里说的是“友情”，可是我们怎么看都觉得跟电视剧里说的爱情桥段很像），然后又在那小姐的帮助下，赶在七月高考之前穿回现代。最后美少年考上了大学，没有辜负古代小姐的期望，成为了一名伟大的科学家，为祖国的四化建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现在想想这个剧本真是又拉风又狗血，当时的校领导居然会批准排练这出舞台剧也实在让人想不通。可事实就是这样，这出名为“穿越大唐之奋斗”的舞台剧就这样华丽丽的开始排练了。

演员都是小朱老师自己挑的，所有演员被特批可以缺席最后一节自习课，集中到小礼堂排练。

我，顾安蓝，夏薇，林天恩都被挑中了。顾安蓝演那个古代的纯情有钱小姐，夏薇是她的丫鬟，我演个土匪，最扯的是，林天恩居然演那个穿越时空的美少年！

我当时简直要疯了，在我眼里林天恩干瘪的跟根豆芽菜似，而且又喜欢每天大中午去打篮球，晒的和非洲小白脸差不多，请问他哪里“美——少——年”了？请你，睁着眼睛，告——诉——我！

小朱老师宣布角色安排那天，林天恩在队伍里对我一阵挤眉弄眼，他夸张的用唇语对我说：“骆馒头，这下你知道了吧，我帅的，人尽皆知！”

我郁闷的差点当场就喷血喷得跟学校图书馆前面那个喷水池似的了。不过林天恩没演两天美少年就被小朱老师以“演技实在太过拙劣”为由，从男主角的位置上拉下马来，发配过来和我一起演土匪，然后原本和我一起演土匪的女孩子去演顾安蓝的丫鬟，夏薇反串美少年。这样一来，舞台画面一下子养眼起来。

夏薇把头发束起来，无论是穿男生的西装校服还是古装长衫的样子，都帅得不得了，美翻一片人。我说过，夏薇其实是漂亮的，而且她的漂亮里有一种英气，凛冽清新。

虽然画面是美了，不过排练的时候还是有很多问题。因为夏薇实在不是很喜欢顾安蓝，可是偏偏小朱老师又写了很多“感性”的，很琼瑶奶奶式的台词，所以她常常会一边背台词一边偷偷翻白眼，或者拉着顾天蓝的手深情款款的说完一番台词之后，立刻撇开头假装狂吐。

我演的是个很没用的土匪甲，当美少年和古代小姐第一次约会的时候，我和土匪乙就从假山后面嘣出来大喊一声“抢劫”，都没第二句台词就被美少年揍翻了。用小朱老师的话说就是，土匪甲和土匪乙的存在就是为了体现男主角美少年不是个绣花枕头，还会两下花拳绣腿。戏份其实全部集中在小姐和美少年身上，我和林天恩演的土匪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一边候着。小朱老师让我和林天恩好好揣摩一下土匪的心理，讨论一下怎么说那句台词才可以充分表现出土匪的气势。

她一走，我就转身对林天恩说，林天恩我真为你难过，小朱老师她这么说简直就是在歧视你的智商！林天恩愣愣的看着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大馒头，你也觉得小朱老师刚才那话只是针对我说的吗？我也这样觉得——大馒头你根本就不需要揣摩角色心理，因为你只要本色演出就可以了！

我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给说完之后猛笑的林天恩，背过身去不理他。可是，只在一边等着没有事情做实在太无聊了。过了一会儿我都没听到林天恩的动静，回过头去，看到他把剧本拆了，折了好多各种型号的纸飞机，铺了一地。

“我有一个梦想。”林天恩忽然抬起头来看我，我有一种偷看被发现的感觉，忽然觉得有点不自在，幸好他很快又低下头去。林天恩说：“我想当个飞行员。我想开飞机，而且得是战斗机。嗒嗒嗒嗒嗒，把敌军飞机全部击落，帅呆了！”不知道是我眼花还是怎么的，林天恩说他的梦想的时候脸上突然好像蒙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整个人忽然闪闪发光起来。

“我还有个梦想。”林天恩侧过脸，微微扬着下巴特别骄傲特别得意的对我说，“我还想当个邮递员！他们背的绿色背包可真好看！”

……那些圣洁的光从林天恩的脸上瞬时消散掉了，他又变成了那个平常的不起眼的林天恩。我望着林天恩，默默不语。

最后我说：“林天恩，你可以背着邮递员的包包开着飞机送信，后机舱还可以放牛奶，连送奶员的工作都做了。对了，还可以在机翼上装两扩音喇叭，一边飞一边叫——‘回收旧电器旧冰箱旧洗衣机~’”

排练的时候，小礼堂里总是乱糟糟的。三三两两聊天或者对台词的人，扯着嗓子大声说话的小朱老师，还有舞台上说着做作台词的顾安蓝和夏薇。相比起来，我和林天恩坐的接近小礼堂门口的角落反而是最安静的。从我坐的地方望出去，能看到一小片湛蓝的天壁。而记忆中年少时的日光，总是明亮而透明的。年少的悠长时光，无所事事的心情，还有身边随便说上几句话就开始斗嘴的林天恩——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时光真是美好——因为纯因为真，因为再也回不来，所以越加美好。

我们始终都还是要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