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菜市场做什么生意好有个铺子,想做点生意,但不知道卖点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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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的虎头镇,秋高气爽,晨雾如轻纱飘拂,带来清新的果香。  这是丰收的季节,山上的苹果熟了。  四面八方的水果贩子蜂拥而至,又带着满载的车子兴奋离去,平静的虎头镇象被注入清水的油锅,热闹到要爆炸。  虎头镇的早晨很忙碌,一筐筐又大又红的苹果从山上的果园搬到镇中,装上马车驰向远方,途中还有大量的同行正向这里赶来。这样的热闹要持续好几个月,直至年关。  带着苹果香的兴奋和忙碌却不属于田大力田胖子,他的包子铺已经关门好几天了,每天损失好几百文钱的收入。  田胖子天没亮就起床,怀里揣着一百枚铜钱,手里捧着一只粗糙的海碗,愁眉苦脸地出了门。  他挨家挨户敲开邻居的门,用一文钱换人家的一小把米。他走了大半个镇子,花光了一百文,换来不到一碗米,却视如珍宝,咧着嘴傻笑着跑回家中。  门后站着等候了很久的美丽女子云氏,田胖子一进家门,云氏便接过他手里的海碗冲进厨房。  洗米,下锅,熬粥。  半个时辰后,绵烂的米粥出锅了。云氏盛了小半碗,往里加了点盐巴拌均匀,一直守在厨房里的田胖子立刻抢在手中,迈动粗壮的短腿,象只圆球一样滚进了正房。  田胖子的家有三正两厢外加一个小院儿。院中有一棵丹桂,树下有一口井,正房中间是厅堂,左边是他和云氏的卧室,右边是他宝贝女儿的闺房,右厢是厨房,左厢是杂物房。杂物房后边用茅草搭了个屋子,埋了个大缸,垫了两块青砖,做了茅房。  田胖子轻手轻脚地推开宝贝女儿田蜜的闺房,对迎面扑来的奇怪味道视若不见,笑呵呵地直奔床前。  “女儿呀,爹爹讨来了百家米,给你熬了百米粥。庙里的和尚说了,你吃了粥,就会好起来了。”  田胖子絮絮絮叨叨地说着,将粥碗搁在床头小柜上,伸手从被窝里挖出一具瘦弱不堪的身体,满脸心疼地在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摸了摸,见小孩仍是闭眼不醒,便敛了笑容,叹息着用左手将她抱在怀里,右手抓过床头的布帕子围在女儿的颈下,拿了小木勺子舀粥喂她。  田蜜在七天前跟镇里的孩子上山摘苹果,不慎从树上掉下来,后脑勺碰到了一块小石子,当时便昏迷了。同去的孩子惊慌失措地将她背回田家,田胖子气得差点没杀了那几个祸头子。  此后,田胖子便关了生意正红火的包子铺,一心在家伺候女儿。他好医好药花了不少钱,女儿却一直昏睡不醒。他实在没办法了,昨日跑到东山顶上的庙里烧香拜佛,庙祝告诉他一个秘方,说讨百家米煮百米粥,加点盐喝下去就能粥到病除。  田胖子小心翼翼地将百米粥喂进女儿嘴里。喂一勺至少要溢出半勺,喂一勺他就放下勺子,帮女儿按摩颈子和胸口,帮助她下咽。  他动作轻柔,表情温柔,圆嘟嘟的脸上洋溢着圣洁的光。  云氏跟进房来,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旁边看田胖子喂粥。她没有上前帮忙,因为她知道田胖子不喜欢别人碰他的女儿。就算她是孩子的母亲,也被田胖子算在别人的类别之中。  田胖子花了一个时辰,将小半碗百米粥喂进女儿肚子里,兴奋得直搓手,“太好了,蜜儿都吃完了,看样子和尚说的没有假!”  云氏微微一笑,杏眼桃腮别样妩媚,“是呢,昏了七天,头一回吃下这么多,想来蜜儿很快就会醒了。”  太阳升起又落下,一小锅百米粥被分成三次喂给了田蜜,身下垫的尿布也换了两次,人却没有醒。  田胖子从早上等到晚上,焦躁得象困在屋里的野兽,一双眯缝眼直冒凶光,“我要去砍了那该死的和尚,竟敢骗我!”  云氏听了那杀气四溢的叫嚣,吓得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借口上茅房溜去厨房藏起了菜刀,害怕田胖子真的连夜上山去砍人。  心口发虚的云氏磨磨蹭蹭回到正房,却听见田胖子在惊喜地大叫:“蜜儿,你醒啦?渴不渴,累不累?饿不饿?想吃什么爹爹给你做!”  云氏吐出心中一口浊气,微笑着推开房门,听见被田胖子紧紧搂着怀里的小人儿正用软软糯糯地声音呢喃:“爹爹,蜜儿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啊。”  “哦?蜜儿梦见什么好吃的啦?说给爹爹听,爹爹做给你吃哈。”  “爹爹是蜜儿的好爹爹,来,香一个!”  啵地一声响,一大一小两个欢快的笑声冲破了屋顶,惊了院外老树上的雀子,扑楞楞飞起老高,半天都不敢下来。  云氏把背靠在门板上,呆呆地望着床上的男人和小孩,心中酸涩难当。这里,没有她的位置,她就是个多余的人。  田胖子和云氏陪着女儿聊了很久,直到小孩又捂着粉嫩的小嘴呵欠连连,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嘱咐她有不舒服的地方就喊。屋子小,睡在对面也能听得见喊声。  房门轻掩,闺房里剩下田蜜一个人窝在床上,盯着床头小柜上的油灯发呆。  良久,油灯爆出一朵灯光,田蜜眨了眨亮若星子的杏眼,嘴巴一撅,象个小大人似的叹气,“唉,我在这里睡了七天,可我的灵魂却跑去地球过了一辈子。这真是一梦即百年,醒来不知谁是客啊。”  田蜜直挺挺地躺倒在床上,盯着红底绣白梅花的帐子,盘算着家中有多少资源可以利用。  她不能白睡了七天,她要用梦里学到的知识帮助爹爹发家致富!她要打造田氏商业王国,她要善良的爹爹成为大燕国最富有的人!  清晨,听到对面房门吱呀打开,田蜜便一骨碌爬起来,抓过床头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穿起,趿着绣花鞋儿跑出闺房,对着惊讶的田胖子笑。  “爹爹,我要和您一起去包子铺卖包子!”田蜜嘴角两边的小酒窝深得能装进美酒,让田胖子瞬间就陶醉其中,眼里只有他的宝贝蜜儿。  “蜜儿呀,你还小,做不得那些粗活儿,还是在家跟你娘学绣花吧。”  田胖子掉进女儿的酒窝里迷糊了一阵,想到给女儿制订的闺秀成长计划,立刻清醒过来,低声下气地劝说女儿乖乖留在家中学功课。他要她学做大家闺秀,而不是学做包子。  “不嘛,我不嘛!我就不学绣花,我要跟爹爹卖包子!”田蜜撅起小嘴,扑到田胖子肉滚滚的怀里,把小身子扭得象麻花,差点没被自己的撒娇绝招恶心死!  云氏一边对着铜镜往鬓间插着红蓝相间的细绒花,一边劝说田胖子:“就让她再玩一天吧,病了这些时日,骨头都要躺僵了,跑一跑对身体有好处。”  有了支持者,田蜜身子扭得更利害了,田胖子怕她扭断了小腰,忙把她抱住,叹道:“好吧,那就再玩一天。不过,打明儿起可不能再贪玩了哈,好好跟你娘学针指,学大字,将来做个多才多艺的大才女!”  “好!”田蜜答应得很痛快。  今天的事今天做,明天的事明天说,赚得一天是一天,明天再想其他办法出去嘛。  用带着橘子香味的牙粉刷了牙,用有些粗糙的棉布帕子洗了脸,请云氏帮忙梳了两个小揪揪,田蜜小同学高高兴兴地跟着田胖子出了门,直奔中街的田氏包子铺。  因附近山上盛产苹果,虎头镇日益繁华,在凤城所辖的乡镇当中算是排得上号的大镇子。镇上共有三条比较繁华热闹的街道,都是东西走向,长约千米,镇上居民超过千户,围绕着主街道而居。  前街主要是镇衙所在,衙门附近多是当铺、牙行、商行,以及富人们的聚居地。中街是商贸中心,酒楼、钱庄、绸缎铺、杂货铺比比皆是。后街是苹果集散地,秋天到处是果子,春天到处是果苗。  田氏包子铺位于中街尾端,位置有些靠后,不过街尾就是菜市场,客流量比较大,田氏包子在虎头镇也算赫赫有名。  田氏包子个大皮薄馅多,一文钱就能买两个,不仅镇上的百姓喜欢吃,外地来的客商中也有许多人慕名而来。每年苹果丰收的季节,就是包子铺大赚特赚的时候。  田胖子在头前打着灯笼引路,田蜜蹦蹦跳跳地跟在后头。父女两个在路上买了些鲜肉和蔬菜,走到包子铺时,旁边几家早点铺子早已下了门板开始做生意了。  伙计的叫卖声,路人的求购声,和浓香四溢的早点味儿汇成鲜活的晨曲。虎头镇在这美妙的晨曲中慢慢醒来,渐渐露出它狰狞的面目。  
    街尾这些铺子都是小门脸儿,格局都是一样的。前面的门面不过二十尺,后面有个小小的院子,开有一个倒泔水的小后门,还有三间小房子和一口水井。房子的一侧还盖了茅厕,内急起来不用到处找地方,既方便了自己,也方便了客人。攒下的粪水自有果农来收去施肥,来年树上又会挂满苹果,招来远客。  田胖子开了门,点了灯,便在后院的厨房里忙着熬粥、和面、剁馅、包包子。田蜜人小插不上手,就拿了块抹布打盆水,跑到前面去擦桌子板凳。  七天没开张,铺子里落了厚厚一层灰,要是不赶紧弄干净,等下客人进来岂不是要嫌弃?  田蜜在梦里过了一世,学得一手好厨艺,做得一手好点心,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一个基础之上——干净卫生!  经过二十一世纪的熏陶,食品卫生观念深入骨髓,田蜜最见不得做饭和吃饭的地方不干净。  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今天第一笼包子出锅了。  田胖子端着热气腾腾的蒸笼跑出来,头上身上全是汗珠。看到铺子里明亮整洁,两张桌子和四条板凳光可鉴人,宝贝女儿额头冒着汗,正哼哧哼哧地拖着尾端绑了抹布的棍子在拖地。  田胖子心中又是高兴又是酸楚,忙忙地在门口的大木桌上放下蒸笼,抢过女儿手中那奇怪的清洁工具,瞪了她一眼,“叫你来玩儿呢,怎么干这么重的活,仔细又累伤了身。”  田蜜甩甩有些酸胀的胳膊,扬起红扑扑的小脸,小酒窝里盛满了快乐,“爹爹,蜜儿不累,就是有点饿了,包子可以吃了吗?”  “可以可以,等着哈,爹爹这就给你拿。”  田胖子转回后院,很快端出一只黑漆木盘,上面装了两只小碟和一只小碗,分别是三个大包子、几块酱黄瓜、一碗米粥。  哇,味道好好!  田蜜被抱到板凳上坐好,大病初愈后的她干了那么些活儿,早就饥肠辘辘,如今美食在前,自然食指大动,不客气地开动了。  “老板,给我来两个包子。”  田胖子往蒸笼前一站,顾客就上门了。他笑眯了眼,介绍说今天有白菜馅和萝卜馅两种,都加了肉沫的。客人点了萝卜包子,田胖子便用干荷叶给他包了两个,收入今天的第一文钱。  有了第一个客人,很快就来了第二个第三个,木桌底下装铜钱的小抽屉越来越满,田胖子忙得满头大汗,却一直笑呵呵的,服务态度非常好。  田蜜边吃边看观察了一阵,发现田胖子只卖包子不卖粥,那刚才他熬的那锅粥是干嘛用的,不会是只给自家吃的吧……  买包子的客人有九CD是打包走的,剩下的一成估计是乡下来赶集的或者贩卖苹果的客商,坐下把包子吃完,再讨碗茶也就是白开水喝了顺顺喉才走。  不到半个时辰就数到第十九个要了茶的客人,见识过二十一世纪混搭销售的田蜜心中便有一种浪费资源的悲痛感在上升。  包子铺生意这样好,再卖点小菜卖点清粥,那得增加多少利润啊。  不行!等下要和爹爹谈一谈!  太阳照进铺子里来的时候,菜市场的早市结束了,包子铺前的客流量也减少了,忙了一早上的田胖子终于可以坐下喘口气,吃个包子填填肚子了。  田胖子将装了大半抽屉的铜钱端去了后院,回来的时候腋下夹着空屉子,手上端着黑漆木盘。他和田蜜一样,吃的是包子小菜和清粥,只是份量多了一倍不止,木盘盛得满满当当的。  田胖子坐下吃饭,田蜜小同学搬了个小板凳坐到蒸笼前,接替田胖子卖包子。  一文钱两个嘛,很好计算,客人一般买的也不多,用干荷叶一抓再一卷,收钱给包子,这位就OK了。下一个……  田胖子开始还怕女儿干不来,咬着包子站在后面观察,见她动作麻利心算快速,竟是做得半点儿也不差,田胖子眼睛笑得更眯了,放心地坐回桌前吃他的饭。吃过之后他又到后院继续和面蒸包子,前面的事竟是丢给女儿,他不管了。  父女两个齐心协力,包子卖了一屉又一屉。过了午要歇市的时候,田胖子数了数铜钱,竟是比往常还多赚了三十二文钱。他高兴地抱起女儿使劲亲了两口,笑说蜜儿是福星,第一天来铺里帮忙就让爹爹多挣钱了,以后一定是个旺夫益子的。  田蜜大囧,心道我才五岁,你从哪里看出我旺夫益子啦。  上了大半边门板,田胖子带女儿回后院,让她坐在小板凳上晒太阳,还从屋里找出来小半袋红枣让她吃,自己则哼哧哼哧地在井台边清洗笼屉和蒸锅碗碟等物。  田蜜吃了几颗红枣,又跑到院墙根瞧了瞧那棵老石榴,没找着成熟的果子,便跑回田胖子身边蹲下,双手托腮看他忙碌,间或用他脖子上的帕子帮忙擦擦脑门上的汗珠子。  “爹爹,您为啥光卖包子不卖粥呢?”看了半晌,田蜜眼珠子一转,开始诱导她爹了。  “傻蜜儿,包子铺不卖包子去卖粥,那得改叫粥铺了。”田胖子笑了笑,没怎么在意孩子的傻话,用抹布把洗好的蒸笼擦得干干净净,准备端回厨房去了。  “爹爹,人家在跟您说正经事儿呢!”  田蜜使出了撒娇大法,扑进田胖子怀里扭麻花,小嘴儿高得能挂三个油瓶,眼睛红红的,水汽朦胧,大有你不听我说我就哭给你看的架式。  这招很好使,田胖子立刻举手投降,寻了个板凳,把女儿放到膝头上坐下,笑呵呵地做洗耳恭听状。  “爹爹,蜜儿在梦里去了一个神奇的地方,那里的城市好大好大,比整个东山都大,那里的人上学不用花钱,叫义务九年教育,人人都会读书写字做算术……”田蜜手脚齐上比划着梦境里的大都市生活,用稚嫩的童声讲述无异于天书的未来。  说着说着,抬眼看见田胖子张口结舌,满眼的不信和担忧,田蜜心中便有些气馁,略过未来的许多神奇之处,只捡些有关包子铺的信息说了,不外乎天津狗不理、温州小笼包等等,完了告诉田胖子,如果他的包子铺加卖清粥小菜,生意一定会更上一层楼的。  “蜜儿,以后你做梦的事儿绝不可告诉他人,包括你娘!”田胖子想了想,开口不是说包子铺的改革,却是警告了田蜜。他表情严肃,脸上和身上的肥肉紧绷,眯缝眼难得的睁圆,眸子竟是深邃如海,神光闪烁。  田蜜也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有些惊世骇俗,要不是听者是她亲爹,她才不敢胡说。怕被人定义为妖啊,要上火刑架的!  “娘亲也不能告诉吗?”田蜜吐了吐小舌头,再次确认,见田胖子点点头,田蜜心中惊讶极了。  为什么呀,爹爹都能告诉,娘亲为什么不能知道。莫非爹爹认为娘亲嘴巴不严,会泄漏秘密害了全家?  对,一定是这样的!  田蜜小脸垮了下来,扭头蹭了蹭田胖子厚实温暖的肩膀,很不甘心地说道:“好吧,蜜儿以后只说给爹爹听,其他人一个也不告诉。不过爹爹,蜜儿刚才说的您同不同意呀?”  不就是加卖清粥和小菜嘛,田胖子胖手一拍,明天开始卖。  定了主意,还有不少准备工作要做。田胖子快速把铺子整理干净,拎了个大篮子带着田蜜去菜市场采买食材。田蜜这才知道,那些好吃的酱菜都是爹爹自己腌制的,他有独门配方,腌制出来的酱菜颜色鲜艳,香脆可口,咸淡适宜。  早市虽然结束了,但菜市场上还有不少摊子没有收。这些摊主都是镇上长期贩菜卖的居民,衙门那里上了册交了税的,每天从早到晚都在菜市里卖菜。  这些长期菜摊集中在一起,占了小半个菜市场,从各种时菜生肉到生姜蒜头豆瓣酱,凡是与吃食有关的材料这里都能找到。  田胖子带着女儿从菜市场过了一圈,热情地跟每一个摊主打招呼,挑挑捡捡外加八卦闲聊,对每个关心田蜜病情的人表示了感谢,出来的时候篮子里已经满了,装了足足五十几斤的东西。  田胖子一手牵女儿一手拎篮子,健步如飞,根本就不吃力。田蜜笑说爹爹是大力士老黄牛,他乐呵呵的,没有否认。  买了食材,又去买了些碗筷和腌菜用的坛子,田蜜还要了一张小竹榻安放在石榴树下,花光了田胖子钱袋里的铜板。  下午的时候,田胖子在后院挥汗如雨,田蜜则在竹榻上睡得象只小猪,天快黑了才醒来。  田胖子正在做扫尾工作,小院里现在挂满了处理过的白菜萝卜豆角等物,屋檐下的坛子里还有黄瓜。  田蜜嗅了嗅空气中的酸味儿,脑中灵光一闪,大喊道:“爹爹,其中一半酱菜要加辣子!”  正在收拾井台的田胖子手顿了顿,随即笑了,“好,咱们明天就去买辣椒。”  父女两个披着星光回了家,真是去也天黑回也天黑。  云氏在家中做好了晚饭,在门口接了人,只埋怨了一句,说怎么回得这样晚,饿了孩子可不好。  田胖子呵呵直乐,把包子铺准备扩大生意的事儿说了,却没提这是田蜜的主意。他有些担心地看看女儿,见她抿着小嘴在笑,一点儿也不在乎的样子,这才放下提起的心。  
    一夜无话,田蜜睡了个好觉,一早起来又要跟去包子铺,田胖子训了几句,她只是不依,最后仍是父女两个一起出了门。  走了几步,田蜜回望家中,见云氏还倚在门上看着这边,便冲她笑了笑,也不知道她看见了没有。  自从去地球神游了一周回来,田蜜总觉得跟家人交流有困难。哎,咱的灵魂老了呢,跟他们不知隔了多少代沟。  由于昨天就采买了食材腌制好了用水桶吊在井里,今早便省了好多时间,第一笼包子出炉的时候,旁边的早点铺子也才刚刚开张。  田蜜打扫完卫生,从后院搬出一块和她一样高的木牌子,上面写着:本店今日供应白菜肉沫包(一文两个)、萝卜肉沫包(一文两个)、大米粥(一文一碗)、酱菜(一文一碟)。  木牌子往店门口专搁蒸笼的桌子前一靠,立刻有人上来问这写的什么?田蜜便插着小腰,指一行念一行,等她念完了,众人恍然,“田包子的女儿居然认识这么多字,真厉害啊!”  田蜜只觉额头上有拳头大的虚拟汗滴正在落下,讪笑着学人家做拱手礼,道过奖过奖,又笑翻了一群人。  经过这么一闹,包子铺的人气倒是大旺,田胖子把包子小菜清粥和碗筷搬出来后,早就等不及的客人便一哄而入,将两张桌子四条板凳都占满了,大声叫着要包子要粥要小菜。  田蜜往桌边溜了一圈,收了满满一手的铜钱,喜得见牙不见眼。铜钱从高处落到屉子里的叮当声真好听呀……  连续跟田胖子卖了三天包子,田蜜起不来了。为什么,累了呗。她一五岁的小孩,又刚刚大病了一场,哪能天天跟着吃苦受累,活动量大过头啦。  “蜜儿,可是哪里不舒坦?”  田胖子听说女儿还睡在被窝里,立刻赶过来,上下其手,被占了便宜的田蜜痒得咯咯直笑,瞌睡虫也被赶跑了。  田胖子见女儿笑声很洪亮,手脚也很灵活,这才放了心,知道她是累着了,便把她塞进被窝里,叫她继续睡觉。“蜜儿乖乖在家歇息,睡够了再起来吃饭做功课,不许出去找爹爹,也不许再跟那些淘小子爬树掏鸟窝。”  “好。”田蜜打了个呵欠翻了个身,眼睛一闭,睡着了。  在家里呆了两天,云氏除了买菜做饭洗衣服,就是督促田蜜读书习字学绣花。刚开始田蜜还有些兴趣,但是云氏要求太严格了,无论是行走坐卧还是挑线描样,她都一套一套的大道理搬出来要田蜜照着做,稍有不对就要拿柳枝抽人,把田蜜烦得脑袋都大了一圈。  “以前没发现娘亲是这样严肃的人呀,怎么我病了一场,连娘亲的性子也跟着变了呢?莫非这就是异世小蝴蝶扇动翅膀的后果?”  田蜜透过蚊帐望着窗外的月亮,很是惆怅。想到半夜,决定明天还跟爹爹去包子铺。在家里要学这个要学那个,真让人受不了。  夜里走了困,田蜜被云氏喊醒的时候才发现田胖子早就走了。她乖乖地洗了脸梳了头吃了饭,便跟云氏谈判,要求今天休息一天,明天再接着学功课。  “娘亲,人家才是五岁的小娃,天天写字绣花,手指头快痛死了。你看你看,都肿啦。”田蜜把一双粉嫩的小手伸到云氏眼皮底下,用湿漉漉的无辜小鹿的眼神可怜巴巴地望着云氏,等着她爱心泛滥。  谁料云氏只是淡淡地瞧了瞧她的手指头,便道:“有点红,还是你刚才洗手太用力搓的结果,不会影响你握笔。快去完成十张大字,不写完不准吃中饭!”  此计不成,再生一计。田蜜含着眼泪泡站着不动,无声地讨伐虐待小孩的娘亲。云氏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只好答应今天不绣花,写完大字就可以跟她一起去包子铺帮忙。  包子铺最近生意非常好,腌制的酱菜快要卖完了,今天要做第二批,田胖子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央了云氏去帮忙,现在还要加上一个田蜜。  能出去就好哇,我不要当笼中鸟!  田蜜兴冲冲地回房练字,很快就写了十张交给云氏。大燕的文字和地球华夏的文字是一样滴,习字对田蜜来说一点困难都木有,前两天写得慢不过是因为不习惯用毛笔而已。  云氏接到十张大字很有些吃惊,以为田蜜随便写来糊弄她呢,眼神便有些凌厉。待看到每一张字都笔画正确、字形秀美,不比她云氏的差,心中更是疑窦顿生。不过田蜜已经完成了任务,她也不好说什么,闷闷不乐地锁了门,带着田蜜往包子铺去了。  田家小院位于前街后方的第四条胡同,从这里到田氏包子铺要抄近路就得经过镇衙旁边的夹道,田蜜每次打那里过都要加快脚步。高墙里面时常会传出一些诡异的声音,很惊悚的,田蜜的小伙伴们都猜测里面是不是关着吃人的妖怪。  如今田蜜知道了,镇衙里不可能关着什么妖怪。会有奇怪的声音发出,定是因为衙役们在用刑,或者是囚犯们在作怪。瞧瞧云氏,不是走得挺淡定?小孩子总是幼稚得可笑。  云氏牵着田蜜沿着街边快步走,一路都半低着头,不敢四处乱看,整个含羞带怯的小媳妇样儿。遇到个熟人邻居什么的,也不太敢跟人家说话,匆匆聊两句就告辞了。  田蜜却没有什么女孩儿的自觉,她才五岁嘛。虽然她的灵魂经过一世煎熬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但人家现在是粉嫩的小萝莉,总得有个萝莉样子吧,不蹦蹦跳跳怎么行,老气横秋的不可人疼啦。  母女两个来到田氏包子铺门前,俱都吓了一大跳,怎么那么多人啊!  田蜜甩掉云氏的手,兴奋地钻进了包子铺,抱住她爹的大腿就喊:“好多客人,爹爹发大财了!”  田胖子低头看见宝贝女儿来了,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呵呵地用脖子上的帕子抹了把汗,“蜜儿来啦?怎么来的,今天的大字写完啦?”  田蜜把手往外一指,“娘亲带我来的,您也不想想,不写完十张大字娘亲能让我出门吗?”  “好孩子,爹忙呢,你自己去后面玩,别吵了娘亲做事哈。”田胖子想摸摸田蜜的头,看见自己手上尽是油啊粉啊的,又缩了回去。田蜜也不在意,高高地应了声,拉着云氏往院子里去了。  有熟客就喊了:“田胖子好福气啊,娶个漂亮婆娘,生的女儿也漂亮。如今又发了财,将来再生个和你一样的胖小子,那日子还不过得比东山上的苹果还要甜!”  “多谢吉言,多谢吉言,呵呵。”田胖子朝客人拱了拱手,转身回去继续收钱卖包子,只是没人看见他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精光突然暗淡下来,忧伤一闪而过。  田胖子和客人之间的对话,云氏和田蜜也听到了,田蜜拽了拽云氏的手,促狭地望着她笑,却发现云氏表情有些僵硬。田蜜以为娘亲被客人的粗言秽语吓到了,舌头一吐,也不敢再招惹她,怕她生气又打小屁股。  进了后院,田蜜一眼看见井台边有个小男孩正在吃力地打水,怒火腾地就上来了,一阵风似的冲过去,插着小腰就指着人鼻子喊:“死耗子,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来捣蛋坏我爹生意,我非打断你的腿!”  小男孩一惊,手里打了滑,快提出井口的水桶又掉进了井底,扑通一声溅起老高的水花,把他一身打满补丁的衣服打湿了半边。  “蜜儿!不许这样没礼貌!你文豪哥是你的救命恩人呢,当初要不是他把你从山上背下来,说不定你早就……”  “什么?他是我救命恩人?”田蜜气极而笑,“是他诓我去爬树的,说帮他老舅摘一天苹果就得十个苹果的报酬。我给他家打工呢,受伤了就该他负责!”  “咳,文豪现在是咱们铺子的小伙计,以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吧。”云氏上前拉过文豪,见他衣服湿了大半,秋风一吹,嘴唇冷得发乌,急忙将他往厨房拖,让他坐到灶边脱下衣服烤干。  肖文豪在厨房门口转过头来,清亮的眸子看着田蜜道:“对不起,先前是我害了你,我爹骂了我又打了我一顿,你别生气了行不,让我在你爹铺子里当小伙计行不?”  说着,肖文豪低下头,下巴颏抵在胸口,有可疑的水珠从他脸上掉下来,“我娘生病了,爹说买药要好多钱,是我求田大叔让我来当小伙计的,我要挣钱给我娘买药,你别生气了行不……”  云氏站在肖文豪身后,也把眼睛看着田蜜,田蜜一溜烟跑过去,从云氏手里拽过肖文豪的手,将他拉进厨房按到灶前的小板凳上,鼓着腮梆子道:“行了,啰啰嗦嗦象个老婆婆!快把衣服脱了烤干,回头着了凉生了病,你爹还要买你的药,你得在我家打多少年的工才能把药钱挣回来呀。”  
    肖文豪眼中闪烁着惊喜,“你,你不生气了?”  田蜜小嘴一撅,斜睨着肖文豪,“气,怎么不气。我要把你留在我家当小伙计,好天天拿你出气。怎么,怕了吗?”  肖文豪把小胸脯一挺,“不怕,只要你给工钱,打我都不怕!”  田蜜一巴掌拍到男孩的后脑勺上,“胡说什么,当我是吃人的坏东家吗?赶紧收拾好出来帮忙,否则扣你工钱!”  肖文豪摸摸被打的后脑勺,十分无辜地对田蜜小东家说:“我是男子你是女子,你不出去我怎么脱衣服,我爹说男女授受不亲。”  火光映红了田蜜的小脸蛋,她背过身去走出厨房,对一直站在门外看热闹的云氏说:“是不是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娃,小耗子怎么跟他那秀才爹爹一样酸!”  云氏但笑不语,搬了个板凳择菜去了。今天的活儿很重呀,有上百斤的菜要整理清洗晾晒,但愿天黑之前能做完……  后面多了三个人帮忙,田胖子终于不象前两日那般手忙脚乱了。他在前面卖包子,不够卖的时候就让田蜜和肖文豪出来换他进去做包子,一点不耽误功夫。  洗碗烧火的活儿是肖文豪包圆的,云氏就一直坐在那里择菜,择完了洗干净晾晒在细绳上,到天黑的时候,居然也做完了。  田蜜今天则是救火员,哪里需要哪里去,没有空想别的,脑子里只有四个字:忙碌、疲惫。但是她很快活。  原来包子铺都是午时歇市,开始卖粥之后,居然到了晚饭时还有客人来。这时候来的大多是外地小商贩,来批发苹果的,仰慕田氏包子的美名,加上有粥有小菜,花上几文钱就能吃得饱饱的,好吃又实惠。吃完了就到后街找家小客栈睡一宿,明儿一早又来吃了包子去批苹果回家,这一趟走得真舒坦。  客人少了,活不多了,田蜜就坐在田胖子膝头上,听小贩们侃大山,说起贩卖苹果的艰辛,有人还抹起了眼泪。  这些人本钱不多,一次只能批个几百斤苹果。路上不太平,用牛车拉损耗很大,用马车拉运费又太高分薄了利润,一年到头也就混个温饱。小贩们常年在外奔波,吃不好睡不好,真是受罪,也只有想想家中倚门相望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儿女,才有做下去的动力。  侃着侃着,田蜜也陪着流了几滴眼泪。世事艰难,创业不易,不管是华夏还是大燕,都是这个道理。  星星亮起来了,田胖子温和地劝人去住店歇息。他们吃饱了,自家还没吃呢,不也很艰苦?为了生活,谁都不轻松。  一家人都在这里,云氏也就在厨房做了晚饭。把酱黄瓜、糟小鱼、炝白菜、猪大骨汤做出来,香气扑鼻、颜色鲜艳,看起来就有食欲。  田蜜留了肖文豪吃饭再回去,田胖子和云氏都没有说什么。那小子连吃两大碗米饭,又喝了两碗汤啃了几块骨头,仍然意犹未尽。田蜜嘴里骂他是个吃货,转身又用荷叶包了五个大包子塞进他怀里叫他走。  肖文豪一路走一路回头,最后一溜烟消失在街角处。他个子瘦小,手脚麻利,跑起来可不就是个小耗子的灵活气儿。  吃过晚饭,田蜜抢着去洗碗,田胖子和云氏就去收拾晒得半干的蔬菜,有些可以装坛的还得连夜加盐揉搓装起来。  田蜜洗了碗靠墙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上,笑眯眯地看着她的爹娘忙活。星光下,井台边,夫妻两个就着微弱的灯光唰唰唰地搓咸菜,云氏的轻声细语就象一首催眠曲,田蜜带着笑容去见了周公。  一觉醒来,已在家中闺房里,田蜜都想不起来昨晚是什么时候怎么回的家。  听到她房里有动静,云氏推门进来,拉开蓝底绣缠枝莲花的窗帘,一室阳光立刻把田蜜的眼睛耀花了。  “哎呀,我怎么睡到这时候了。”田蜜一骨碌爬起来,埋怨云氏不早点喊她,她要去包子铺给她爹帮忙呢。  “你爹说不让你去铺子,他还请了个小伙计的,今天就去上工,店里忙得开。”云氏笑着上前要帮田蜜穿衣服,却被她避开了。  虽然还小胳膊小腿儿的,但是脑子里装的是成人的灵魂,田蜜下意识地不想让云氏在她身上多费心,穿衣洗澡都要自己来。梳头嘛,她不怎么会摆弄发髻,就劳云氏出力了。  云氏给田蜜梳了两个小包子,扎了两朵细绒花,还笑说蜜儿长大了,知道疼爹娘了,自己的事情会自己做了,以后要一直孝顺爹娘哇。  田蜜拍着胸口说没问题,将来我挣多多的银子,只给爹娘花。把云氏乐得不行,一个劲说她乖巧懂事,总算没白疼她。  这个疼字只是云氏嘴里说着玩的,一个时辰后,田蜜看着被扎了满手的血窟窿,真切体会到了疼字的真髓。  啊啊啊啊啊!为毛大燕女子都要学绣花!  田蜜扔掉巴掌大的小绣花棚子,举着又红又肿的手指头给云氏看,“娘,能不能休息会子,我手指头痛死啦。”  云氏歪过身来看了看两只小手,无奈叹气,“蜜儿啊,你到底是在绣花还是在绣手指啊,怎么针针都往手上扎。快去我房里床头柜上的小竹篮里拿那瓶药油来擦擦。唉,你爹晚上回来看见,又要骂人了。”  田蜜嘿嘿直笑,心道爹爹反正不会骂我,谁叫你逼我绣这么复杂的牡丹花的,我连喇叭花都没学会,这不是赶鸭子上架,难为人嘛。  手指头上擦了药油,有股子药香,不过绸子布是不能拿了,写字也会痛得直叫唤,云氏只得松了口,让田蜜到院子里玩一会儿,等午睡起床后再习字。  云氏在院角新开了块菜地,窄窄几行,种了些白菜萝卜和葱姜蒜,田蜜每天都勤快地帮忙浇水捉虫。云氏一说可以在院子里玩,她便冲到菜地去拔草,头上还戴了顶小草帽遮日头,十足一个小农民。  砰砰砰!有人在敲门。  云氏隔着窗子喊:“蜜儿,去看看是谁,陌生人别让进来。”  “哦。”  田蜜丢下手中的杂草跑去开门,一见门外的人就愣了,“小耗子,你怎么成这样儿了!”  门外站着肖文豪,还是那身打满补丁的衣服,不过细嫩的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嘴角还渗着血丝,看着凄惨无比。  “是不是那帮子混蛋小子又欺负你啦?我找他们去!”田蜜火很大,这是她罩的人呢,竟然被欺负到头上来了,那还了得,不打回去以后还怎么在这条胡同混啊。  “别,别去,不是他们打的。”肖文豪张开双臂拦住田蜜,有些难为情地眨巴眼睛,“是我爹打的。”  “啊?你爹那酸秀才竟然耍家庭暴力?”田蜜太吃惊了。  肖秀才家就在田家出门往右过去第三家,打小就知道肖秀才是个三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斯文人,成家之后没跟秀才娘子红过脸,也没听说肖文豪挨过打。前后几条胡同的小孩都羡慕肖文豪有个好脾气的爹。  现在算怎么回事?肖秀才因为娘子长期卧床没钱治病变态了吗?竟虐待起小孩来了!  “就是你爹也不能随便打你。”田蜜哼哼道,“打人是犯法的,打小孩更是罪加一等。”  肖文豪嘴巴张了张,单眼皮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黯然,“田蜜,我来是想请田大婶去我家帮我做证,证明我没有偷钱,我给我娘买药的钱是我在你家包子铺当小伙计挣来的。”  “你爹就为了你挣钱给你娘买药打你?”田蜜更吃惊了。这肖秀才糊涂了吗?儿子偷偷出去打工挣买药钱还要被他打,真是太没天理了。  “娘,娘!你快出来。”田蜜气得嘴唇都在打哆嗦,立刻扭头喊云氏。  “来了来了……是文豪来了?怎么打成这个样子。”云氏一见肖文豪,也觉得不像话,又听得肖文豪说要请她家去做证,马上满口应承,回屋拿出了钥匙锁了门,带着两个孩子就往肖家去。  肖家门口围了一圈孩子,都是平日里经常在一块玩的,见肖文豪真的带回来两个证人,都来了兴趣,跟进了肖家看热闹。  进了肖家院子,云氏张口喊秀才娘子。秀才娘子卧病在床,哪里能出来。出来的是肖秀才,瘦瘦高高的象根竹竿,穿一件两边肩膀都打了补丁的布袍子,人太瘦,衣服显得有些大,风一吹就飘飘荡荡的。  肖秀才也是单眼皮大眼睛,长相清秀,眼神却有些暗淡,扫了云氏一眼便低下头不敢再看,拱手叫一声:“田大嫂,拙荆身体不适,不方便会客。”  “哦,那这事儿跟你说也是一样的。”云氏笑了笑,瞧了一眼肖文豪,说起包子铺最近生意比较忙,想请个小伙计帮衬帮衬,问肖秀才愿意不愿意让肖文豪去,“前两日就喊了文豪去试过了,手脚很勤快,外子很满意,今天特来问问你和秀才娘子的意思。”  
    肖秀才的目光落在肖文豪身上,似愧疚,似难堪,咬了咬嘴唇,半晌憋出一句:“他要读书考功名的。”  田蜜一听就翻起了白眼,“读书考功名就不用吃饭了吗?”  云氏瞪了田蜜一眼,“小孩不懂不许胡说!”  肖文豪则拉拉田蜜的袖子,对他爹说道:“我可以白天去包子铺上工,晚上回家读书。爹,我保证不会拉下功课的。”  肖秀才还想说些什么,云氏一拍巴掌,欢喜道:“这样就太好了,有了文豪帮衬,蜜儿他爹就能轻松些了。您不知道,这些日子他都忙成啥样儿了,昨晚还跟我说可惜文豪不能去帮忙,要不然还能多挣几文钱给蜜儿买纸写大字。”  “蜜儿也在习字?”  这下换肖秀才吃惊了,他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田蜜,田蜜挺了挺小胸脯,得意地哼了哼,“我早就开始学认字了,我还会背三字经呢。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背了一大段,田蜜停下来,闭着眼睛听背书的肖秀才急忙问:“怎么不背了,你爹在哪给你找的启蒙书,写得真好哇。”  “前两天我去包子铺帮忙,我爹一边卖包子一边教我背的,说是小时候跟包子师傅学的,现在教给我了。要是肖叔叔有兴趣,蜜儿默下来送给你。”反正她爹知道她有了一世记忆的事,会帮她圆谎的。  肖秀才如今心思都在那《三字经》上,田蜜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肖文豪小朋友去包子铺当小伙计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田蜜还借口说伙计要收拾利落才讨客人喜欢,拉了肖文豪回田家给他擦药油,把云氏那瓶跌打油用了一大半,才堪堪擦完所有伤痕。  田蜜忍不住又骂,这什么人呐,下手这样重,当儿子是木头做的吗?  云氏从柜里翻出一件田胖子的旧衣,颜色还半新,是件石青色的棉布袍,大概是因为又胖了穿不下才放着的。田蜜逼肖文豪换上,衣摆拖在地上一大截,袖子也长得能唱戏甩水袖。  云氏手指在肖文豪身上比划一下,又让肖文豪脱下来,“晚上我改改,明天直接叫你田大叔带到铺子去。”  肖文豪有些不好意思,这件旧衣也值不少钱了,老板会不会扣工钱当衣服钱呀。正想说不要呢,田蜜又开口了,说既然当了伙计,那就要听老板的话。这衣服就是工作服,上工的时候必须要穿,以后到她家上工的伙计都要穿工作服。  工作服?名字挺奇怪,不过其中意思肖文豪想明白了,这衣服不要也得要了。没听田蜜说嘛,所有伙计都要穿的,不然别去上工了。  擦好了药,量好了衣服尺寸,田蜜又跑去厨房拿块帕子包了五个鸡蛋让肖文豪带回家去,“这是给你娘吃的,我爹说上回我吃的百家米有你家一份呢,这是谢礼。”  既然是谢礼,那就不好推辞了,肖文豪小朋友高高兴兴地拿着鸡蛋回家了。胡同里没几家养鸡的,要吃鸡蛋都得去菜市买。鸡蛋贵着呢,自从娘病了之后家里再也没有余钱买鸡蛋,今晚就给娘蒸碗又香又滑的鸡蛋糕……  田蜜给肖文豪送鸡蛋的时候,云氏就站在门边上看着,没有吭声,她也吃不准田蜜说谢礼的话是真是假。田胖子没跟她商量就做的事情多着呢,这又不是头一回。  唉,那孩子也怪可怜的,爱送就送吧,反正家里也不缺那几个鸡蛋。有了忠心耿耿的伙计,生意好了挣钱多了,想吃多少鸡蛋没有?  田蜜今天做了件好事,心情很愉快,哼着歌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拔草玩,也没注意到云氏是什么表情,只催她快去改衣服。  这会儿田蜜才想起来,铺子里请了两个伙计,要两件工作服呢,也不知道爹爹还有没有石青色的旧衣。不过看她娘答应得很快,想来问题是不大的。  至于另外一个伙计长什么样有多高,娘亲改的衣服会不会合穿,田蜜全都没有考虑在内。看来她虽然有了一世记忆,但架不住现在这身体才五岁,脑细胞还没发育完全,会忘事儿、会贪吃好睡、会发小孩脾气等等囧事都有可能发生。  大概田胖子请的另一名伙计挺能干,今晚他回得很早,赶上了晚饭,一家三口围着八仙桌大快朵颐,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田蜜把肖秀才打儿子、自己英雄救美与娘亲巧舌如簧战秀才的故事添油加醋讲了一遍,田胖子冲母女两个竖起了大拇指,果然没有提及《三字经》的出处问题。云氏见他没说谢礼的事,就把这茬忘到了脑后。  田蜜趁机把下午躲在房里默写出来的《三字经》交到田胖子手上,“爹爹,这是女儿默的,您看看可有错漏。”为了防止以后肖秀才找田胖子问起这书的事儿,田蜜认为有必要让自家爹爹先有个准备才是,别到时他这教人的都背不出,事情就大发了。  田胖子嗯了一声,接过田蜜裁成书本大小的几页纸翻看两眼,便放到手边,“默得不错,就是字差了点儿,象小鸡爪子似的。你再练练,另外默一份好看点的给秀才。”  田蜜哭丧着脸应了。不就是想留下背诵以免穿帮吗?干嘛拿我的的字说事,瞧瞧娘亲的眼神,明儿一准让我写一天大字了。看爹爹长得慈眉善目的,原来是个芝麻包子,外表白胖可爱,里面黝黑吓人!  不行!天天呆在家里写字绣花,那还不得疯了,我要争取一点福利!再说我还得帮助爹爹卖包子发大财呢!啊,味美香甜甜的芝麻包子在朝我招手啊……  田蜜放下筷子,非常严肃地对田胖子说道:“爹爹,叫我写字绣花都没问题,但我还是五岁的小娃,应该有玩耍的权利。我也不要多,上午习字或者绣花或者学其他知识都可以,午睡以后的时间要由我自己来支配。”  说着,田蜜朝田胖子眨眼睛、丢眼色,“爹爹放心,我不会出去爬树掏鸟打鸡撵狗,就是睡睡懒觉玩玩花草,偶尔到包子铺去帮帮忙什么的。”  爹爹啊,你不让我去铺子的话,我怎么把后世众多精美点心做出来发大财啊。有金手指不用,过期作废啦。  田胖子收到宝贝女儿的眼风,眼睛眯了眯,想了想,终于点头同意了。听说蜜儿在那个叫地球的地方梦了一百年,想来肚子里真装了不少墨水,这本《三字经》就是例证。这么说让她多出去走走也好,人还小呢,女红那些东西不急,以后慢慢学就是了。  “耶!谢谢爹,我吃饱了!”田蜜蹦起来冲进田胖子的卧室,很快抱着一团东西冲回自己房间。  云氏见了大叫:“那工作服我还没有收尾呢,你拿去做什么。”  “我帮娘收尾,顺便绣个商标。”田蜜砰地把门关上,这在寂静的夜晚就是一声巨响。院中丹桂树上的鸦雀郁闷地冲天而起,考虑着是不是该搬家了,这家小孩太调皮,老是晚上出状况,搅得雀不得安宁。  云氏看看田胖子,问他商标是啥玩意儿。田胖子挠挠下巴,啧了声,“估计是孩子新想的花样子。”  花样子?  云氏站起来收碗,在田胖子看不到的角度撇撇嘴。就那丫头的绣技,连朵花儿都绣不好,还能想出花样子来?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吧。  云氏一心想看田蜜的花样子,清早起来就进了田蜜的闺房,见她象只小猫似的蜷缩在被窝里,便偷偷拿起搭在床头上的两件工作服细细察看。昨天她没收完的尾巴弄好了,针脚有些稀松,不仔细瞧也看不出异样来,可是那个商标……  云氏忍着笑,抱着工作服出了闺房去给田胖子看,“这就是你那宝贝女儿的新花样。”  田胖子凑近了一看,也乐了。这不是一只碟里装了两个包子,上面放着一双筷子吗?绣得还怪象那么回事的,包子上面还有一缕热气升腾,用的淡黄色和红色丝线配石青色衣服也挺好看。  得,反正蜜儿喜欢,就由她去吧,以后这两只包子就是咱们田氏包子铺的商标了。  田蜜这商标可不是那样简单,她把字母T和S的元素包含在里面了,就是田氏二字的拼音缩写。不过她也就是个自娱自乐,没打算和人解释。  
    田蜜起床后,发现两件工作服不见了,便问云氏,知道是田胖子拿去铺子了,得意地问:“我设计的商标好看吧,是吧,是吧。”  云氏轻笑着递过手中巴掌大的小绣绷,绷的是块宝蓝色手帕大小的绸子布,帕子上是一块比铜钱稍大点的图案,已经绣好了大半,能看出绣品的雏形。  一碟两个包子,热气腾腾,包子中间搁了一双筷子。碟子右边是几朵颜色鲜艳的牡丹花,花上居然停了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整个图案唯美新颖,设计巧妙,比田蜜昨晚绞尽脑汁弄出来的那个所谓商标不知好看多少倍!  田蜜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羞愧,果然姜是老的辣么。早知道娘亲绣得这样好看,我忙乎个啥呀,真是自找麻烦,还浪费宝贵的睡觉时间。啊,好困啊……  抹掉因打呵欠带出来的眼泪,田蜜郑重地对云氏说道:“娘,你这幅作品我代表爹爹收了,将来就作为田氏饮食的注册商标。关于商标设计费的问题,我会和爹爹商量的。总之,不能让娘亲白白花费时间和精力的。”  云氏又是一声轻笑,拍拍田蜜的小脑袋,“傻孩子,娘亲不懂生意上的事,做这个也是好玩,蜜儿喜欢拿去就是,还什么设计费,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干嘛。”  “要的要的。”田蜜小鸡啄米一样猛点头,“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商标是大事,娘亲不能白辛苦,赚的银子买胭脂水粉也是好的。”  云氏只当田蜜是开玩笑,说笑几句也就作罢,督促她快点洗漱吃饭,上午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该学习了。  饭后,田蜜认真地跟云氏商量了今后的学习计划。因为每天只有上午是学习时间,田蜜把两个时辰一分为二,吃过早饭后就读书习字,后面一个时辰就练习女红。至于云氏还想教她琴艺,田蜜表示自己的手指头还太小了,应该到六岁以后再开始琴艺课程。  云氏想了想,答应了。田蜜就问:“娘,为何总不听你说起外婆家,能够教出娘亲这样才艺俱佳的才女的家庭,一定不简单吧。娘亲什么时候带蜜儿去看外公外婆呢?”  原本笑靥如花的云氏闻此言,脸色瞬间暗淡下来。她半阖着眼睛,长长的眼睫毛急速眨动,半晌才语声悠悠地回答:“云家已经没了,早在你还没出生之前就被大水冲没了,娘的亲人只剩下你和你爹了。”  “啊?对不起……”田蜜挨进云氏怀里,小手揽住她苗条的腰身,在她丰满的胸脯上蹭了蹭以示抱歉和安慰。  云氏身体僵了僵,犹豫着伸出手来抚摸田蜜的头顶,母女两个紧紧相拥,用对方的温暖来抚慰受伤的心灵。  吃过午饭午睡半个时辰,田蜜准时起床要去包子铺玩,美其名曰学习打理店铺,为将来开大酒楼打基础。  云氏笑说好,就等蜜儿开酒楼赚钱给娘买胭脂水粉了。田蜜拍着胸脯说没问题,以后娘亲的胭脂水粉和头面首饰开销蜜儿都包了。  告别娘亲,田蜜戴了小草帽,蹦蹦跳跳地往中街包子铺去。虎头镇很小,街坊又熟,云氏站在家门口看着田蜜消失在胡同口,也没什么不放心的,自去完成那幅田氏商标不提。  田蜜走在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运送苹果的车子,闻着诱人的苹果味儿,突然间舌内生津,很想尝尝天下闻名的东山苹果。  不是她没吃过苹果嘴里发馋,一觉睡了七天七夜,在异世过了一辈子,她早已忘记东山苹果是什么味儿了,眼看着红通通大大个的苹果打眼皮底下过,心里那个煎熬啊!  吸溜一下口水,田蜜觉得一会要跟爹爹谈谈零用钱的问题。田胖子从不说家里有钱没钱,只要宝贝女儿开口,要什么都给。现在包子铺正在挣钱,田蜜认为自己要求月例一点不过分。  她在异世已经养成了习惯,出门身上不带钱会浑身不舒服,申请月例势在必行,哪怕给十个铜板也好。  思忖中走到中街街尾,田蜜远远看见自家包子铺门前蹲了一地人。跑近一看,嗬!全是端着大海碗吃粥吃包子的。哇咔咔~生意太好啦!  再仔细一瞧旁边的铺子,右边的煎饼铺子被带旺了,老板赫大叔带着唯一的小伙计忙得一脑门的汗,几个客人从包子铺端出海碗就奔他家等煎饼。清粥小菜送煎饼,也是不错的搭配。  能够帮助邻居的感觉真好!  田蜜笑眯眯地把视线移到包子铺左边,眼皮子立刻跳了跳。这家老板姓贾,正阴沉着脸蹲在铺子门口瞪自家爹爹呢。他是卖粥的铺子,但不知怎么回事,最近客人都跑田氏包子铺去了,没人吃他的东西,简直门可罗雀。  哎,这可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啊。赫大叔借包子铺的东风发了小财,贾老板却被挤兑得没了生意,眼看就要入不敷出,关门大吉了。  田蜜此时非常不厚道地在心里想:要是这贾老板无法改善经营状况,真的关门就好了。到时让爹爹把他的铺子接下来,然后把两间房子中间的墙打通,铺子扩大了,就可以解决现在这种要客人蹲在路边吃饭的窘境了。  想到这里,田蜜不怀好意地冲贾老板笑了笑,收到人家的白眼一枚。她浑不在意地挤到田胖子身边,甜甜地喊道:“爹爹,蜜儿来帮你。”  “哟,蜜儿来啦。吃过饭没,睡午觉没,上午有没有做完功课……”  田胖子拉拉杂杂问了一通,田蜜很有耐心地一一答了。她就怕回答让爹爹不满意,以后再也不许她出来玩了,所以答得很认真很详细,象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引得许多客人夸赞,田胖子更是喜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唉,这个爹爹好是好,就是太胖了,一开心就见牙不见眼的,特喜感。  这时,一个身穿石青色衣服的大男孩端着大木盘从里面出来,瘦高个,鼻子高高,眼睛大大,嘴唇薄薄,头上胡乱扎着髻,绑头发的是一根颜色很旧的黑色粗布带子。  那木盘里装了六海碗粥,男孩端得稳稳当当,半点不洒,很快就将粥分到几位客人手上,微笑着请客人慢用,可见功力非凡、训练有素。  耶?他穿的是包子铺新出炉的工作服诶,一定是爹爹新请的小伙计,表现不错嘛,动作很利索嘛,态度也很好嘛。  田蜜拉拉田胖子的衣襟,正想问问新来的小伙计姓什么叫什么是哪里人,却见里面又出来一个男孩,穿着一件破旧的衣服,象是大人的长袍生生剪掉一截改成的。  后来的这个,模样跟先前那个男孩有七分相似,却明显比他小几岁的,个头也矮一些,却是个性.感的菱唇。他嘴角微微向上勾起,笑容很真诚,让人一看就如沐春风、心情愉快。  田蜜惊呆了。两个新来的伙计?加上肖文豪不就有三个?爹爹好大的手笔,小小包子铺养得起三个伙计吗?  
    田胖子低头,见女儿正盯着两个男孩子看,呵呵笑起来。正好肖文豪也端着几碟小菜从里面出来,田胖子便将三个男孩叫到跟前来,对田蜜说这就是包子铺新请的三个伙计了,还说工作服不够,让田蜜回去再给做一件。  “大的叫叶承秀,十五岁。小的叫叶承钧,十岁。他们爹叶知秋是我的好友,所以你得喊他们哥哥。”田胖子指着新来的两个伙计,一一向田蜜介绍,让她喊哥哥。  好友的儿子?  田蜜眨巴眨巴杏眼,随即甜甜地喊了声:“秀哥哥好,钧哥哥好!我叫田蜜,以后请多多关照呀。”  叶承秀脸红红地叫了声妹妹好,便忙忙地转身去做活,很腼腆的样子。叶承钧则大步走到田蜜跟前,上下左右地打量她,干净清澈的眸子中似有些许不屑,“你就是田蜜?”  田蜜有点傻眼,茫然地点头,“是呀。”  叶承钧又道:“摘苹果也能昏迷,你真能耐!”  呃,这算不算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呢?为毛一个刚来的小伙计也能知晓这桩意外事件?  田蜜纠结的样子似乎取悦了叶承钧,他大大咧咧地拍拍田蜜肩膀,说声以后哥罩你,神气乎乎地昂着头走了。  田蜜被男孩拍得火冒三丈,扭头恶狠狠地盯住肖文豪,“是不是你告诉他们的!”  肖文豪被田蜜的表情吓住了,再加上以前一直被田蜜打压惯了,田蜜一狠他就心慌,连连摆手道:“不关我的事,我没跟他们说过你的事情。”说完,赶紧跑回厨房干活去了。  不是肖文豪,那就是自家老爹啦。  田蜜唰地转身,却见田胖子摸着鼻子回去卖包子去了。但是!你不要抿嘴好不,你不要眯眼睛好不,“爹爹!我需要一个解释!”  田胖子装作没听见,热情地招呼客人,“啊,这位客官,您是要几个白菜包子?……六个?好的,谢谢惠顾三文钱。”  “我被鄙视了,我被忽视了,呜,我好可怜……”田蜜低着头,象负重几百斤似的耷拉着肩膀,一步一挪,艰难地走向后院。  这时,田胖子悄悄回头看女儿佝偻的背影,眼神复杂意味不明,一声轻微的叹息随着铜板一起跌落,被关进了漆黑的抽屉里。  后院井台边,叶承秀在打水洗碗。叶承钧拿着块干抹布,帮忙把哥哥洗好的碗擦干水放到一边备用。肖文豪则在厨房里烧火熬粥蒸包子,三个小伙计各司其职,十分认真负责。  按说包子铺多了这三个好伙计,作为小东家的田蜜应该高兴才是,奈何刚才被叶承钧打击到了,现在她看见这三只就眼角直抽抽。  哎,竟然被个十岁的小屁孩鄙视了,这叫人情何以堪啊。  田蜜抚额作悲伤忧愁状,叶承钧见了又刺她,“装神弄鬼的,象个没人要的老太太。”  啊!我一个五岁的小萝莉,竟然被人叫做老太太!  “叶承钧!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田蜜点指叉腰作茶壶状。她很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又怕自家爹爹说她欺负好友的儿子,真是忍得要吐血啊。  “承钧,不许欺负妹妹!来时爹爹怎么说的,你都忘记了?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叶承秀放下水桶,笔直地站到弟弟面前教训他。秋风扬起他的衣角,猎猎作响,侧脸的线条如精雕细琢比例完美,水光映着他严肃的脸,竟是出奇的俊逸。  田蜜呆呆地望着这一幕,心里狂叫:好帅啊!  再一看被教训的那个,这会子老实蹲在木盆边嘟着嘴巴擦碗,一身旧衣又脏又破。好挫哦!  一缕阳光穿过石榴树照射在田蜜脸上,她感受到秋日的温暖,忽然展眉笑了。包子铺里有这三个小家伙,往后的日子不要太精彩呀。  田蜜径直跑到厨房寻了个小板凳便返回铺面,在田胖子身边坐下,一边帮忙收钱,一边旁敲侧击,想要打听叶氏兄弟的来历。  田胖子口风很紧,只说叶氏兄弟的爹叶知秋是个养蜂人,常年在东山山脉转悠,哪里有花哪里去,家里又没有女人操持,眼见得儿子大了,便叫他们出来虎头镇学学本事涨涨见识。  田胖子话里话外,都在表示他对叶氏兄弟很满意,大概会让他们干下去,并有意教他们做包子腌酱菜。  田蜜一听很惊讶,“爹爹想收他们做学徒?”  田胖子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田蜜觉得问题有点大,学徒和小伙计的待遇可是天壤之别。前者是来学艺的,按规矩师傅可以三年不给钱,只负责吃喝,还可以象牛一样使唤他们。后者只是雇佣,付给一定的薪水,但不教手艺,比如象肖文豪这样的短期小工。  田蜜自从梦中醒来,经过几天的细心观察,认为自家爹爹是个有大才的人,她只要稍微一点拨,他就能举一反三扩展思维做得更好,而且他一定拥有一身好厨艺,平时偶尔下厨,做出来的菜色香味俱全,云氏这个家庭妇女拍马都赶不上。  但是田蜜有点想不通,为啥爹爹不去大酒楼做大厨呢?那可是油水很多的好差事呀,过年过节有红包不说,还有小伙计和学徒鞍前马后地帮忙,一个月的薪水也绝对比自己卖包子强得多。  卖包子就卖包子呗,如今还一下收了两个学徒,和田胖子以前低调混日子的风格完全不同。田蜜有种感觉,她那次昏迷吓到爹爹了,他做出了超常反应。田家会因此发生什么变化,还要拭目以待。  包子铺到了酉时末才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上了门板,隔壁赫大叔也和他那个叫大壮的远房侄子乐呵呵地关了门,看来今天都赚了不少。  田蜜蹲在店门口,眼睛骨碌碌地盯着左边的粥铺,贾老板骂骂咧咧地指挥他儿子和媳妇收拾东西,显然收入不怎么样。  没收入好哇,没收入你就快点卖铺子吧。  田蜜一点厚道都不想和贾老板讲,她虽然才在大燕国过了五岁,但是她记得很清楚,这贾老板不是个玩意,经常欺负她的爹爹田胖子。  说是帮忙尝味道,拿了包子去吃不给钱。还今天跑来借盐巴,明天跑来借碟子,借来借去都不还。旁边就是菜市,缺啥你不会自己去买非要借?欺负她爹老实人呢。  回家的路上,田蜜趴在田胖子背上咬他耳朵,“爹爹,咱们就挤兑姓贾的,逼他卖铺子,到时你就买下来,咱们开个大铺子!”  田胖子张了张,瞥了一眼头前挑灯笼事路的肖文豪,小声道:“这样做不太好吧。”  田蜜嘟起嘴,“好吧,爹爹是个大好人,那就什么都不要管,咱们等他自己做不下去卖铺子,不过爹爹你要快点攒够买铺子的钱哦,我估计他做不了多久了。”  田胖子沉默不语,在肖家门口目送肖文豪进了院子,父女两个继续往自家走,田胖子才问:“蜜儿真想开大酒楼吗?”  “嗯!”田蜜重重地点头,两个小梨涡盛满了笑容,“我的目标是开全国乃至全大陆最大的连锁酒店,就叫田氏饮食连锁机构,咱们就从小小的包子铺做起,我相信不用三年,咱们就能办成全镇最大的酒楼了。”  田胖子脚步顿了顿,干脆在离家门口十几步远的地方站住,又问:“蜜儿觉得现在这样平静安详的生活不好吗?”  “不是不好……”田蜜挠挠头,笑道,“去外面走了一遭,我才觉得虎头镇真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一个地方了,有种井底之蛙的感觉。而且我觉得人生在世,总要拼搏一番,纵使结局不一定如意,那也是付出了努力,不会留下一生的遗憾。”  “一生的遗憾么……”田胖子沉吟之后说道,“好吧,无论蜜儿想做什么,爹爹都支持你。但是爹爹要你记住一点,当你认为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要立刻放手,不要勉强自己,更不要因此伤害自己。生命,来之不易啊!”  田蜜微微有些动容,郑重地答应下来。然后感觉田胖子身体一松,声音也轻快起来,“蜜儿她娘,快开门,我们回来啦!”  
    时光荏苒,转眼间过了三个秋天。虎头镇还是那个虎头镇,苹果还是那个苹果,但田氏包子铺却不再是那个窝在中街街尾的小店铺了。  八月初一,一座名为醉月楼的二层酒楼就要开业,连镇长收到请帖后都放出话来,说要亲自到场庆贺,可想而知这醉月楼的老板面子有多大!  田氏包子铺中,田蜜坐在柜台里,一边检查账目一边听肖文豪回禀镇长大人的回话,笑得眼睛弯若月牙,“我就知道,只要听说有好吃的,镇长大人是绝对不会不来的。”  刚满十岁的肖文豪已经接近四尺半高了,单眼皮开合间,有丝丝睿智的精芒一闪而过,但每每田蜜注视着他时,他却一定会半低着头,内敛而憨厚。  见田蜜心情很好,肖文豪大着胆子问了早就想问的问题:“那佛跳墙到底是个什么吃食,为什么镇长大人一听说这个菜名,就马上表示会亲自参加咱们醉月楼的开业典礼呢?”  “佛跳墙嘛……”田蜜粉红色的小嘴唇抿了抿,两个小梨涡出现了,“那是我和我爹一起花了一个月时间才研究出来的新菜式,与最出名的一道大内御膳有异曲同工之妙。要做好这道菜,需要花费三天三夜才能完工。”  “大内御膳?!”肖文豪眼睛都大了,星星眼眨着崇拜的圣光,“蜜儿太厉害了,连大内御膳都能弄出山寨版。”  田蜜头上滑下无数黑线。肖文豪这秀才苗子也被社会这个大染缸污染鸟,整天山寨来山寨去的,喊得人家心里瘆得慌。  人家人小脑子小,记不了那么多菜谱也是正常滴嘛。主料记个八成,配料和步骤记个六成不就行啦,反正做出来的佛跳墙连爹爹都说好,虎头镇上又有谁能说出这个佛跳墙和宫里的佛跳墙有什么不同捏。再说山高皇帝远的,也不可能有真正的御厨跑来这里说不是。  “小耗子,听说你娘昨晚又旧病复发了?现在怎样了,要不要放你几天假回去侍疾?”转移话题吧,别再山寨了。  提到秀才娘子,肖文豪明亮的眼睛立刻星光暗淡,挺拔的腰背也微微有些佝偻了,他无意识地捏着袖边,指尖在上面的云纹虚划,声音有些无奈,“不用了,我爹向私塾请了假陪着呢。醉月楼马上就要开业了,事情那么多,我不好走开。”  田蜜象个小大人似的叹气:“你这孩子,酒楼缺了你还开不成了?我家有十个伙计呢,哪里没有人做活。”  说着,也不顾肖文豪拿眼睛瞪她,从柜台底下拖出一只锦盒推到肖文豪面前,“这是我娘准备的,说是请了郎中写了用法放在里面了,你快拿回去给你娘吃。”  肖文豪迟疑着打开锦盒,见里面用红线绑着一支成了人形的老山参,慌忙推了回去。“不行不行,这礼太重了,我不能收。”  “哎呀,你就拿着吧,这东西没花钱。”田蜜又把锦盒推回肖文豪面前,见他一脸的不信,便道这老山参是叶爹爹自己在山里采的,每年都送好几支来家呢,他们一家三口没病没灾的,压根没吃过,纯粹是浪费资源。  肖文豪一听是叶氏兄弟的爹采的,心里就有了几分相信。田蜜三天两头才来铺子转一圈,有很多事情不知道,但是肖文豪很清楚,这叶家的人不寻常。  那叶知秋自从把两个儿子送到包子铺,除了过年的时候来看一眼,平时绝对看不见人影。叶承秀带着弟弟住在铺子里,也没见说过想家的话。兄弟俩日夜勤奋工作,又学手艺又帮田胖子打理铺子,简直比亲生儿子还要尽心。  最让肖文豪吃惊的是,叶氏兄弟会武艺。两米高的院墙,他们一跺脚就能跳到墙头上去。  包子铺盘下隔壁贾老板的铺子后,生意蒸蒸日上,也招来不少附近的泼皮无赖。这些人白天在包子铺得了好处,晚上回家的路上就会被蒙面人打断手脚。这种事情发生几次之后,人人知道看似不显山不显水的叶氏兄弟厉害,再也不敢上门闹事。  白天不能人后说人,正说着叶氏兄弟呢,那俩人就一同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七八个个子参差不齐的小伙计,手里拿着抹布扫帚等工具,人人满头大汗,象是刚刚在外面做了大量清洁工作回来的。  来了虎头镇三年,叶承秀十八,叶承钧十三。两人天天吃得好睡得好,又有武艺傍身,个头窜得猛,身形长得开,已是两个翩翩美少年,往柜台上一坐,绝对勾得住大姑娘小媳妇的眼睛。  在清风大陆,十八岁的少年该成亲生子传宗接代了,偏偏叶承秀从不对女顾客假以辞色。有媒婆上门,绝对会被他客气地送出门去,一句“承秀早已订亲”,不知害得多少少女黯然神伤。  田蜜好奇,问秀哥哥什么时候接嫂子来家?他却每次都回说该成亲的时候自然就会接来。当年那个动不动就脸红的少年不见鸟,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城府很深、老谋深算的小叶掌柜。田蜜戏称他是继自家爹爹之后,田氏包子铺里的又一只芝麻包子。  田胖子前几天就告诉了田蜜,说醉月楼开业之后,就由叶承秀担任掌柜,负责管理酒楼账目和日常往来资金。而他本人则还在包子铺呆着,继续做他的包子。田爹爹对包子的钟爱真是无人能敌啊。  见田蜜坐在柜台里,叶承秀跟叶承钧和伙计们交待了几句,让他们回去洗澡更衣,便朝柜台走来,温和的笑容一直没有停止过,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每回田蜜看见叶承秀这样笑,都会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抹掉手背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身子一个劲地往后躲,“秀哥哥……你想干嘛?”  “我不想干嘛。”叶承秀将上半身歪在柜台边上,笑眯眯地看着田蜜,“我只想问问蜜儿妹妹,你答应今天给我的二十份新菜谱在哪里?”  二十份新菜谱?糟糕,昨晚上赶绣笛套去了,没想起这事儿!  田蜜摸摸藏在袖袋中的墨绿色笛子套,讪笑两声,“嘿嘿,那个,秀哥哥啊,钧哥哥前几天新做的那只笛子还没有布套装呢,我给他绣了个。你说,这回他该教我吹笛子了吧?”  “不要转移话题!”叶承秀把语音提高了一点点,站正了身体,保持着笑容不变,却伸出十只手指头有节奏地敲打着台面,听起来就象一匹骏马正在宽阔的官道上驰骋。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快要生气的征兆。  “人家真的好想学吹笛子嘛……”田蜜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越来越低,最后扁着嘴说道,“好啦好啦,我现在就写,写到你满意为止,行不?”  叶承秀停下驰骋的手指头,伸过骨节分明的手掌,“把纸笔拿出来。”  肖文豪抱着装了老山参的锦盒站在角落里,不错眼地看着叶承秀和田蜜头顶着头商量菜谱。少年俊秀,少女靓丽,笑容温馨,风姿绰约,每一个走过的客人都要赞一声才子佳人画中嫡仙。可为什么他却觉得这么美好的画面有点刺眼呢?  
    商量着写好了菜谱,叶承秀亲自送去后院厨房,给正在研究包子馅的田胖子看。添了几个,改了几个,田胖子便让叶承秀送去木匠铺里做成牌子,还说明牌子的用料只要原木块,菜名得用心雕刻并上红漆。  叶承秀一一应了,回到柜台问田蜜要了二两银子就出了门。木匠铺子在中街街头,走过去得要两刻钟,不快一点的话就赶不及酉时的饭点了。那时候包子铺里的客人会很多,新伙计业务还不熟练,还得他们这些老伙计传帮带。  看完账本,叶承钧也出来了,田蜜捏捏袖袋里的笛套,弯着眼睛迎上去,“钧哥哥,现在有事没事?”  叶承钧警惕地看田蜜一眼,“你又想干嘛?”  “呃,没什么,就是想送你件礼物。”田蜜取出用银线绣了一丛竹子的墨绿色长布套,献宝似的送到叶承钧面前,“看,漂亮吧?我用了三个上午才绣好的。送给你,装那只新笛子应该刚刚好。”  叶承钧接过所谓的礼物,翻看一阵,眼神闪了闪,抬眼问田蜜:“你真想学笛子?”  “想!天天想,夜夜想,我做梦都想!”田蜜举起右手做发誓状,酒窝深深,感觉今天有戏了。  “嗯,这个送给你!”  田蜜愣愣地看着叶承钧从腰间解下那只翠绿的竹笛,和那只她刚刚送出去的布套一起递到自己面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做这只笛子就是准备送给我的?”  叶承钧面无表情地点头。  “哎呀,那你不早说,害我浪费三个上午绣那劳什子布套。”田蜜一把夺过笛子,爱不释手,没注意到叶承钧脸都绿了。  没听见回答,田蜜抬头一看便吓了一跳,心虚地再次发誓:“钧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好好保管的。”说着,她取过笛套,小心地将笛子装进去,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自己手艺不错,美滋滋地立刻便要叶承钧到后院去教他吹笛子。  田蜜是上个月才偶然发现叶承钧会吹笛子的,那是一个美丽的早晨,田胖子身体有些不舒服,田蜜便来包子铺通知叶承秀,让他负责做今天的包子,没曾想进门就看见一个英俊的少年坐在井台边呜呜地吹着笛子。  薄雾如丝如缕,画出最美的背景,笛声悠扬,婉转动听,就连早起的鸟儿都舍不得离去,围在石榴树上吱吱喳喳,象在和唱。田蜜忍不住摒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画中精灵。  自此,田蜜天天缠着叶承钧,要他教她吹笛子。她在梦里学知识学做人,就是没有学过乐器,灵魂回到大燕之后,文化生活太过贫乏,她就对与音乐有关的东西特别感兴趣。  前年,她满六岁的时候,云氏开始教她弹琴,目前已经小有所成,完整地弹个曲子还是没问题的,可她自己都觉得弹出来的琴音没有灵魂,还没有叶承钧的笛声来得有魅力。于是,她把兴趣从古琴转到了笛子上。那一首缠绵悱恻、动人心魄的《乱红》啊,一定有再现江湖的时候……  “喂!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叶承钧在面前晃来晃去的手掌打断了田蜜的回忆,她啊地一声,立刻在小板凳上坐正,开始认真向叶承钧讨教笛子的吹奏方法。  人在认真做事或者学习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田胖子结束研究来喊田蜜回家,她才惊醒,“怎么就天黑了?”  叶承钧轻笑,灯笼下的侧脸跳跃着点点光斑,漆黑的眸子象一汪深潭,吸引着所有注视他的目光。田蜜有些走神,张口喊了句:“钧哥哥好帅!”  院子里十几号人齐齐一愣,大家不约而同地抬头,今晚刮的是什么风?小东家头上的风向要变了吗?  伙计们感叹完毕,随即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该干嘛干嘛,没人敢说小东家的闲话。只是,那一只只竖起来的耳朵都在支楞着,不要放过叶承钧的反应呀!  以前,好帅这个词,田蜜只给叶承秀,而叶承钧从来只得两个字:好挫!他默默地听了三年,今晚突然被田蜜喊一声好帅,叶承钧心中有种喜极而泣的欢喜冒出来。天哪,老子终于也能排在帅哥的队伍里了,真不容易啊。  其实,夸赞完叶承钧,对方的反应太激烈,激动得满脸通红、呼吸急促的,田蜜也觉得有点不妥了。在大燕,男女七岁不同席,如今她八岁,叶承钧十三岁,不能再象以前那样嘻闹啦。  哎,还是地球好,没结婚的都是小孩,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要讲究,同事和朋友之间喝酒打闹都是常有的事,更不要提夏日海滩上光着身子的天体营了,那叫一个豪放!  院子里的气氛有些尴尬,田胖子笑眯了眼睛,咳嗽两声,就喊田蜜回家了。  以前,田胖子天天晚上背田蜜回家,自从她满了七岁,就再也不说背她的话了,只是牵着她的小手,父女两人齐步走。一个步子迈得小些,一个步子迈得大些,步调倒也和谐。  新月如钩,格外明亮。秋虫唧唧,夜话凄凉。  一胖一瘦两道人影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漫步,感受着秋夜逐渐地萧瑟,好一会没有人说话。  快到镇衙的时候,田胖子突然开口了,一开口就吓了田蜜一跳:“蜜儿喜欢你承钧哥?”  这个问题不能随便回答!  “我……”田蜜皱着眉头,想了又想,心里很纠结,最后把心一横,回道:“秀哥哥和钧哥哥我都喜欢呀。”  “嗯,爹爹明白你的意思了。好吧,爹爹知道该怎么做了。”  田胖子的语气似遗憾,似解脱,似欣慰,田蜜听了更纠结了。爹爹究竟在想些什么呀,她才八岁,仍是个粉嫩可爱的小萝莉!  咚!走路思想开小差的不良后果出现了,过夹道的时候,田蜜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脚一崴,没控制住重心,扑通倒在一堆发臭的物件上。  好在田蜜去地球见了世面,也算半个无神论者,对于神鬼之说是不太相信的,此时她倒也不是太慌张,骂声真倒霉,拍拍巴掌就要站起来。  这时,脚下的脏东西突然伸出一只手,那只手死死地抓住田蜜的右脚踝,冰凉的触感惊得她魂飞魄散,一声尖锐的尖叫瞬间撕裂了清凉的夜空。  “啊!!!有鬼啊!!!”  
    在田蜜的鬼叫声中,田胖子大着胆子将灯笼移近她的脚边,定睛一看,他的宝贝蜜儿正一脚踩在人家的一只手掌上呢,难怪人家要抓她了,痛的嘛。  田胖子吁了一口气,伸手拍拍田蜜的肩膀,“蜜儿别叫,你踩着人家了。”  “啊!!!啊?哦,对不起哦。”惊魂未定的田蜜这会儿也看清楚了,原来她认为的所谓的“鬼”,其实是个人。不,确切地说是个男孩子,就是她差点倒在上面的那堆“脏东西”。  唉,其实是个衣服很烂、身上很臭的小孩啦。  田蜜急忙收回踩在人家手掌上的脚,抓在她脚踝上的手也随之松开,然后小孩坐起来,用一双清澈干净的眸子看着她,咧着嘴傻笑。  嗯,牙齿很白,皮肤很黑,眼睛很亮,人是傻的,鉴定完毕。  田蜜弯下腰,居高临下地盯着男孩,觉得他应该比自己大,那么应该不会跟自己计较刚刚被踩的痛,不过她还是问了句:“你没事吧?”  男孩还是咧着嘴傻笑,不过他点了点头表示没事。田胖子见他一直盯着自家女儿不放,心里略微有些不舒服,伸手拉起田蜜,“没事就走吧,你娘该等急了。”  田蜜顺从地跟着她爹走了。可是走了几步,她又停下了,因为那个男孩跟在她后面了,一股难闻的味道一直追着她,她会放心才怪。  田蜜以为男孩是饿了,想问她要东西吃。这种情形在以前不是没有过,田蜜只要身上有吃的,每次看见小乞丐都会施舍一点的。现在她手上就拎着田胖子下午做出来的白糖糕,有点怀疑男孩是不是闻到白糖糕的味道所以才跟着他们。  田蜜打开荷叶包,取出一块白糖糕递到男孩面前,“吃吧,我爹做的白糖糕。”这孩子个子挺高呢,她要仰起脖子才能看到他的脸,应该和叶承钧差不多大。  男孩伸出脏兮兮的手接过白糖糕,先放到鼻尖下闻了闻那香甜的味道,然后点点头,张嘴咬了一小口,慢慢吃了起来。  田蜜愣愣地看着人家吃东西,脑子里竟然想起两个字:优雅!  天呢,她一定是疯了,一个小乞丐怎么能和优雅扯到一起!不就是吃东西不发出声音不露出牙齿吗?不是贵族也能做到这一点的,就象他们田家!  田胖子又皱起了眉头。他看出来了,这个小乞丐很不寻常,身上虽然脏得不成样子,但行为举止无意中会散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他脚上那双鞋子的用料也绝对不是普通百姓人家用得起的。  不过小乞丐的眼神有点问题,清澈干净,没有算计,也没有睿智,各种反应就象初生的婴儿般纯真,就象……傻子!对,这小孩就是个傻子!  唉,也许是哪个大户家里的小傻子吧,不是被家人抛弃了就是自己走丢了。  田胖子摇摇头,再次催促田蜜回家。  田蜜又给了男孩一块白糖糕,将荷叶重新包好之后就拉着她爹的手走了。有了小乞丐这个对比物,田蜜突然觉得自己就是活在蜜罐子里的。  刚走进四胡同,田胖子停下来了,田蜜见她爹回头看,也跟着回头看。  啊,原来那个小乞丐还跟在他们后面!  田胖子嘴巴张了张,最后什么也没说,扭头又牵着田蜜往家走。让他跟一个傻子说什么?说了他也不懂。不管他!也许见没人理他就会走的……  天亮之后,因为醉月楼还有两天要开张,父女两个一起出门做最后的准备工作。院门一开,两人齐齐愣住。  只见一个浑身发臭、脏得看不出衣服原来颜色的男孩睡在他们家门口,他身子蜷缩着面向门内,又长又密的睫毛微微扇动,嘴角抽搐,似乎正在做恶梦。  田蜜捏着鼻子探身瞧了瞧,退回来道:“是昨晚那个男孩,他怎么睡在这里了。”  田胖子微微叹息,伸出一只脚尖在男孩身上轻轻推了推,“嗨嗨嗨!天亮了,该起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田胖子踩痛了,男孩发出痛苦的呻吟,身子动了动,眼睛却没睁开。田蜜瞧着不对,顾不得男孩身上脏,伸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被上面的高温吓到了,“他在发高烧!”  田胖子一把将田蜜拖进院子里,瞪她道:“什么都敢上手摸,万一他是疫症怎么办!快去洗手!”  “你俩怎么还没走呀。”云氏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见田蜜正在井边洗手,田胖子蹲在门口不知道干什么,顿时觉得不对劲,“老爷,你蹲那干嘛呢?”  田胖子盯着呻吟不止的男孩,揪着下巴做纠结状,“我在想怎么把他弄走。”  “他?谁是他。”  云氏诧异地走到门口,看到地上的男孩立刻掩嘴惊呼:“天哪,这乞丐怎么睡在这里!老爷你快赶他走呀。”  田胖子苦笑,我要能赶他走我还要头疼吗?“他病了,昏迷了,叫不起来,你叫我怎么赶。”  一听说那乞丐是病的,云氏又退了好几步,远远地指着,声音都颤抖起来,“不会……不会是疫症吧?”  田蜜一听,翻起了白眼。疫症疫症,天下哪那么多疫症,我看他就是个感冒发烧。昨晚还好好的,估计是睡在我们家门口被秋风吹凉的。  一家三口蹲在院子里望着门口,商量来商量去,不知道该拿那生病的乞丐怎么办。想去衙门报案吧,人家衙差才不管这种小事,搞不好要挨一顿臭骂,还得自己把人弄走。  而田胖子想得最多,他知道小乞丐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要是这孩子在自家门口出了事,将来人家家里找来了,要出大麻烦的!  最后,田蜜一拍巴掌,说道:“既然想不出办法,那就留下他吧。反正爹爹也说他是个傻子,咱们把他弄干净,请个郎中来给他诊病,把他治好之后就叫他签卖身契,以后他就是我的人了!”  “这不好吧。”云氏弱弱地反对。平白得到奴仆是挺不错的,她就是担心这傻子治不好,浪费了药钱,还沾了晦气。  田胖子又是另一种感受,他盯住宝贝女儿的眼睛,“蜜儿喜欢他?”  田蜜一愣,随即笑了,酒窝深深,格外可爱,“是呀,我觉得他挺好玩的。好像不怎么爱说话……总之,我觉得我跟他有缘。您看,他怎么谁都不跟,单单跟我回家了呢?”  田胖子和云氏互相看看,交流着田蜜看不懂的信息,最后,田胖子同意把人留下。  云氏烧了一锅热水,田胖子把男孩抱起送进那间充当杂物房的厢房里,花了半个时辰才把男孩刷洗干净。  阳光满窗,将厢房照得亮堂堂的,田家一家三口围在一张简陋的木床边,盯着床上的男孩发呆。  高鼻梁、红薄唇,光洁的额头细滑的肌肤,全身上下比例协调又结实,再加上昨晚对那双干净的眼睛的印象……田蜜吸吸鼻子,佩服自己随便捡个小孩都是超级好看的。  “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走了。”田胖子拖起女儿出门,嘱咐云氏看好门户,等下他路过药铺的时候会叫大夫上门来诊病。又说该吃什么药就给他吃,一切以治好病为重。云氏都一一答应了。  于是田蜜又觉得自己特幸福,有这样一对通情达理又乐善好施的父母。美中不足的是云氏的肚子好几年都不见鼓,现在家里条件这样好,多养几个小萝卜头就更圆满了。  等男孩病好了,家里就会热闹一些了吧。  
    艳阳高照,山青水秀,今天是个好天气。  虎头镇上一如既往的车水马龙,苹果的甜香味几里外都闻得到。果农们喜气洋洋,果贩们行色匆匆,心里头惦记的都是那又大又红又脆又甜的东山苹果。  田胖子带着田蜜紧赶慢赶去到包子铺,叶承秀早已组织伙计们开张。跟着田胖子做了三年,主持一个小小的包子铺对他来说一点困难也无。  铺子门口排起了长队,叶承钧一马当先站在堆得高高的包子笼屉旁边,手脚麻利地用干荷叶装包子,肖文豪则负责收钱,两人分工合作,动作十分协调快速。  有要小菜清粥的客人,另有伙计让到店里干净的桌子旁坐下,一连串清脆响亮的吆喝声后,后院里的小伙计就会端着大木盘出来上菜上粥,速度快而且态度好,伙计们个个眉清目秀、体贴妥当,客人们不知不觉脸上也染了笑容。  正是吃早饭的时候,铺子里十张长桌都坐满了人。小小的空间充斥着稀哩呼噜的喝粥声、对美味包子的赞扬声、点菜结账的说话声、伙计清悦婉转的报菜声,汇成一曲奇异的韵律,明快而且欢乐。  走进铺子,田胖子和田蜜止不住脸上的笑意。人多好哇,人多钱就来得多哇,不挣钱开铺子干嘛,养十个伙计没钱能行吗?今天家里又多了一口人,包子还要使劲卖才行。  进了宽阔的后院,便是一派火热的劳动场面。两个井台边都有人在洗碗洗菜,扩建成两间的厨房里热气腾腾,一张长桌上摆满装好的酱菜碟子,另一张超级大的面板上堆着厚厚一层发好的面。三个大灶烈火熊熊,其中两个码了笼屉蒸包子,剩下一个架着大锅熬米粥。  叶承秀带着两个伙计正在包包子,擀皮装馅捏摺花,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有一只白胖可爱的包子从他手里变出来,动作如行云流水,挥洒自如。偶尔他还要指挥一下烧火的那个加柴添水,指点一下两个学徒包包子的技巧,俊脸因洋溢着自信与从容而魅力十足。  田蜜忍不住抚掌笑叹,“秀哥哥真好看,将来不知会便宜哪个姑娘嫁了去。”  咚!脑后挨了田胖子一记重的。  “姑娘家家的,不准胡说,还有没有规矩了!”田胖子厉喝一声,迈着越发沉重的粗腿进了厨房。  “师傅,蜜儿妹妹,早安。”叶承秀拍拍手上的面粉,笑眯眯地迎到厨房门口,“早饭吃了吗?今儿的豆角包不错,蜜儿妹妹要不要尝尝?”  田蜜捂着被打的后脑勺,扁着小嘴哭诉:“疼!吃不下!”  叶承秀便乐呵呵地上来安慰,问到底有多疼呀,要不要擦药油呀等等。竟将他师傅兼大东家田胖子丢到一旁不管不顾,心眼全偏到田蜜身上去了。  这种现象不是第一回了,自从大家认识叶承秀以来他就是这个样子。大家见惯不怪,包括田胖子也早都没了那个妒忌心,该干嘛干嘛,不去理会只在小东家面前狗腿的小叶掌柜。  吃了一个豆角包,田蜜满足地朝叶承秀竖起了大拇指,“好吃,秀哥哥拌的馅越来越好了。”  叶承秀轻笑,显得很高兴。每次被小东家赞扬他都是这样欢喜的表情,仿佛这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  田胖子又在厨房捣鼓点心。自从田蜜叫他倾尽所有买下中街中心位置那家因主人欠下巨额赌债而出售的酒楼,他有事没事就在研究菜式点心,得到田蜜认可后,就会写进叶承秀保管的菜谱中,将来会在醉月楼中销售。  田胖子也很喜欢这种研究工作,他似乎生来就是做厨子的料,很简单的搭配也能做出美味佳肴,田蜜每天都幸福地摸着小肚子喊撑死了。  当然了,田蜜和叶氏兄弟也是菜谱研究小组的成员。他们不单单要学习田胖子的厨艺,还要出点子帮谋划,结合虎头镇的实际情况对菜谱进行适当的改良,务必让醉月楼的各种菜肴既能迎合本地人的饮食习惯,也可以通过材料的添加删减而变成外地人的最爱。  做饮食生意,不能一下子把所有底子都亮出来,初步确定挂牌销售的主菜和汤品共有五十个,以后每月都会推出一两个新品,并根据季节的变化销售对身体有补益的药膳。  田蜜的花花点子层出不穷,就连田胖子这个大厨都赞不绝口,说就是大燕国都的第一酒楼也没有这样多的花样,醉月楼前途不可限量。  田蜜一听来劲了,追问田胖子是不是去过国都,是不是在第一酒楼吃过饭或当过厨子,田胖子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没有细说。  田蜜却将此事记在了心里,觉得自家老爹是个有故事的人,一身好厨艺就让人很惊艳了,镇长大人经常请他去家里做酒席掌大勺,可若不是田蜜闹着要开酒楼,他是宁愿在包子铺蹲一辈子也不会想到自己开酒楼的。  一天时间就在包子铺后院渡过了,期间叶承秀要去醉月楼那边安置木匠铺送来的桌椅板凳,田蜜却没有跟去看热闹,老老实实地陪着田胖子做糕点。等天一黑,她就迫不及待地要拉田胖子回家。  叶承钧从前头进来,洗了手拿了笛子向田蜜挥舞,“怎么,不吹两曲就要回去了?”  “改天改天,家里还有事呢。”田蜜心里惦记着那个生病的小傻子,哪里还有心思吹笛子,冲叶承钧讪笑两声,无视他的冷哼,拉着她爹走了。  田胖子自然知道宝贝女儿为啥急着回家,不过他很惊讶于女儿没有将收留乞丐的事情告诉叶氏兄弟,难为她忍了一天没吭声啊,不象以前,屁大点事儿都要嚷嚷,巴不得全镇都知道。  为了醉月楼开张,她还花钱请了十几个小娃,天天在大街小巷传唱她自己写的打油诗。那打油诗写得不怎么样,但也闹得虎头镇十里八乡的都知道,镇上有家叫醉月楼的酒楼八月初一就要开张了。  女儿能干是好事儿,但田胖子就怕他的女儿太能干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劝告她低调点、再低调点!没事别乱出风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知道不?  进了四胡同,田胖子忍不住又说了:“蜜儿呀,那小傻子怕是有些来历,要不咱们把他治好了就送走吧,就当做了件善事攒了功德了。”  以田蜜在大燕国的眼界,她还看不出那个小傻子有些什么不得了的来历,不过爹爹这样说,她就这样听了,要她放人,恐怕不是很乐意的。  “我不懂他是什么来历,我只知道他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乞丐。我救他也不是白救的,他得替我干活补偿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  田蜜甩着爹爹的手耍起了无赖,心中时时浮现出那双干净、纯真、迷茫的眼睛。就为了这双熟悉的眼眸,她是不会主动叫他走的。  ++++++++++  本书有些慢热,女主也不是圣母,不会看见萌宠就一只不拉地捡回去的。有些乏味的过渡之后,小高.潮就要到了。  
    进了家门,田蜜直奔厢房。一盏油灯下,身穿月白中衣的少年扭转头,笑容象一道暖阳,瞬间照进了她的心底。  “你醒啦?吃过饭了吗?”  少年点点头,额前的碎发甩出几道玄妙的轨迹。  田蜜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她神情轻松地坐到小木床边,抬手摸摸少年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然后满意地点头,“没有烧了。咳嗽吗?”  少年好奇地眼神跟着田蜜的动作一起转动,见问,想了想,摇头,披散的头发甩到田蜜的脸上,留下淡淡的皂荚清香。  他从头到脚都被清洗得很干净,不再是昨晚那个肮脏发臭、漆黑如泥的小乞丐。露出真颜的他阳光、帅气,一举一动带着探究的小心,眼底却没有戒备,似乎谁对他好,谁就是他的亲人。  田蜜捏捏男孩的胳膊,皱眉,“你太瘦了,都皮包骨了,以后要多吃饭。长身体的时候呢,营养不够可不行。”  少年突然咧开嘴,露出八颗洁白整齐的牙齿,“刚才我吃了三碗饭!”声音有些沙哑刺耳,是变声期。  田蜜眼睛一亮,“哦?三碗啊,马马虎虎过得去啦。我家开酒楼的,以后饭菜管饱,不过也不要太撑了,伤胃。”  少年狂点头,眼睛亮亮的,因为以后能有饱饭吃而欢喜。田蜜也跟着笑了起来,嘴边的酒窝吸引了少年的注意,他伸出一只手,快速在田蜜的两个酒窝上点了点,“好看!”  田蜜乐不可支,笑得东歪西倒,无意中触碰到少年的身体,听到他痛苦的吸气声,急忙坐正了问:“怎么了,是哪里不好吗?”  少年的双手轻轻抚在自己的腰侧和大腿处,皱着眉头不说话。田蜜急了,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掀开盖在他身上的薄薄床单,再掀开他的衣襟,立刻被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吓到了,愣愣地,嘴唇蠕动着,好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一直站在门口观看的云氏和田胖子走进来,他们二人都曾看过少年身上的伤,自然知道这个小孩曾经受了多少苦,那些伤痕,绝对不是普通的摔倒、碰刮造成的。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田胖子走到床前,轻轻将少年身上的中衣解开,指着他胸前和背部密密麻麻的细长伤痕道:“这些是鞭子抽打留下的。”  又指着他腰侧的大片淤青道:“这是拳击或者用脚踹的。”  最后,田胖子拉起少年的裤腿,纤瘦的大腿和小腿同样布满了伤口,有些正在结痂,暗红色的疤痕狰狞恐怖;有些被纱布包起了看不到,估计是惨不忍睹型的,被大夫处理过了,散发着草药的味道,遮住了淡淡的血腥味和脓臭味。  田蜜的杏眼不知不觉中布满了水汽,她抿着嘴唇看了一会,轻轻说道:“一定很疼吧。”  少年嗯了一声,有些害羞地将衣服整理好,盖上床单,继续用明亮的眸子望着田蜜,那是依赖和信任的眼神。因为两块白糖糕,她成了他心目中最好的好人。  不知道自己被发了好人卡的田蜜问少年姓甚名谁,他却开始摇头。家在哪里、从哪来的、父母是谁、可有其他亲人……田蜜一路问下来,少年只是摇头,同时,眼底有淡淡的哀伤,“我都不记得了。”  “好吧,你就是一个失忆的小傻子。”田蜜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我不傻,我会写字!”少年似乎知道小傻子不是什么好词,急忙辩解道。  田蜜哼道:“那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少年低头不语,田蜜又哼,“不会写自己的名字,还说不是傻子!得,以后你就叫阿呆吧,姓田,叫阿呆,田呆!还有,我叫田蜜,你要喊我小东家。这是我爹这是我娘,你要喊老爷、夫人。”可不能让他喊小姐,听着忒不舒服。  “小东家,老爷,夫人……田呆?”少年念了几遍,忽而笑起来,“我有名字了,我叫田呆,以后请叫我阿呆。”  田胖子和云氏愣愣地点头。不准人家叫他小傻子,叫他阿呆就成了?傻子果然是傻子,不能用常理来解释。  吃过晚饭,田蜜回房写了一张卖身契,叫阿呆签上他的大名,她还解释得很清楚:“你要在我家吃饭睡觉做工,就必须得签约成为我家的人,不然衙门会来抓你去坐牢。坐牢你知道不,里面黑黑的臭臭的,到处是老鼠蟑螂,还有会打人、不给饭吃的牢头。”  阿呆身体猛然抖了抖,似乎田蜜的话勾起了他内心的某种恐惧,他飞快地抓过笔在契约上签上田呆二字,把笔和契约一起递到田蜜面前,“我签了,不要抓我去坐牢!”  田蜜笑眯眯地接过契约,象只阴谋得逞的小狐狸,“不会不会,签了字就是我家的人了,谁也不能来抓你。安心睡吧,睡饱了伤好得快,很快就能上工了。”  阿呆听话地躺下,视线跟着田蜜的身子走。田蜜端着油灯走到门口,突然回头,用郑重的语气承诺:“阿呆,以后姐罩你,绝对不会再让坏人欺负你。”  阿呆定定地注视着田蜜,然后,闭上眼睛,睡着了。  第二日是醉月楼的试火日,也就是厨房要开火试试炒几菜,田蜜把伙计们全叫到酒楼来了,包子铺那边让叶承秀贴了个红纸,上写:东主有喜,醉月楼明日开张,包子铺停业三天。  当叶承钧围着围裙站到灶台边拿起大勺,田蜜才知道醉月楼掌勺的竟然不是自家老爹,而是叶承钧!  “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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