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斯林的葬礼在线阅读中 《雷岩》这部剧存在吗

穆斯林的葬礼22
使她反感,为了在自我感觉上战胜对方,也为了避免在以”后的时间里更多的接触,她才毅然地做出了报考牛津大学的决定。这使她在流亡的岁“月重新赢得了读书的机会,并且可以在绝大部分时间住在学校,躲开奥立佛那一双黑”眼睛的追逐。但是,完全躲开毕竟是不可能的,每到周末,她还是要回到亨特家里,“亨特太太的热情招待,奥立佛不断变换花样的献殷勤,都使她无可奈何。她不是一个”独立的人,她的生活和学习费用必须依赖韩子奇,从而也就必须依赖亨特一家。他们“虽然是受尊敬的客人,但归根到底也仍然是寄人篱下,她不能得罪主人,那样,在亨”特夫妇的眼里就成了“忘恩负义”的人。她只有将自己的情感封闭起来,让自己的言“行都不越雷池一步,耐心地度过寄居海外的生活,等待从牛津毕业的那一天,也许到”那时,她就可以返回家乡了。三年过去了,奥立佛对她的殷勤有增无减,他常常在假“日里主动提出要陪她去游览风景区或是去欣赏歌剧和音乐会,那种热情使她无法拒”绝;他还常常以种种借口到牛津去看她,送去一些吃的甚至是玩具,使她好气又好“笑。她想明确告诉他以后不要这样做,但又说不出口,因为奥立佛向她表示的只是友”谊,除此之外并没有多走一步,她总不能拒绝友谊啊!三年来的频繁接触,使她渐渐“地改变了当初对奥立佛的印象,她发现这个小伙子在事业上无比精明,在生活上却相”当严谨,她从未发现他同别的女孩子来往,从未发现他有那些公子哥儿的风流、放荡“行为,也许是因为他有着一半中国血统,受了他那位慈祥温柔的东方母亲的影响?也”许自从梁冰玉的到来,他的心就被这个东方姑娘占据了?不管是什么原因吧,她渐渐“地不觉得奥立佛那么”讨厌“了,他们之间不知不觉产生了类似兄弟姐妹的情谊。现”在,奥立佛在匆忙之中为了安慰她而说出的话,没有经过字句的斟酌,使她嗅到了某“种信息,触动了她敏感的心弦。但是,她能说什么呢?不管奥立佛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要他不出口点破他们之间的那一道微妙的界墙,她就永远“装傻”,三年来,她就“是这样小心翼翼地度过的。”“”“梁国虽好,不是久恋之家。我总是要回去的!”她说,暗示奥立佛不要做任何“不切实际的设想。”“”“唉,你对中国有那么深的感情!”奥立佛言不及意地感慨着,耸耸肩,说不上“是遗憾,还是同情,”中午我们去吃中国馆子好吗?“上海楼”的菜比我妈妈烧的要“好得多了!”“”“午饭后,他们并排坐在襄球剧院的观众席上,等待《雷岩》(Thunder”Rock)的开“演。这是奥立佛事先买好的票,为了和梁冰玉在一起,他把这一天安排得满满的。梁”冰玉本来没有一点儿看戏的兴趣,奥立佛却百般煽动,说这个戏正在走红,不可不“看,她也就随着他来了,无非是消磨几个小时的时间嘛,反正她的头脑空空,也没有”更重要的事儿可做。戏还没有开演,她愣愣地望着那低垂的大幕。奥立佛没话找话,“还在喋喋不休地议论刚才”上海楼“的那一顿美餐:”梁小姐的思乡之情多少得到一“些安慰了吧?没出伦敦,你等于回了一趟中国!”“”“”不,这使我更想家了!“梁冰玉却说,”这里的中国馆子没有多少中国味儿,“只不过徒有虚名,唬唬你们这些外国人罢了,远远不如我们北平的东来顺、南来”顺……甚至还不如我们家里的家常便饭呢!“”“”“噢!”奥立佛对她所说的一切都是那么景仰,“可惜我没有这样的口福!如果”人生真的有来世的话,下辈于我一定投胎到中国去!“”“”“何必要等到下辈子呢?等战争结束了,你就可以去了。那时候,请你到我家做”客!“梁冰玉那神情仿佛是在北平作为主人邀请奥立佛,她有意把”我家“这两个字”的语气加重了,以求得客居海外的人所特别需要的心理平衡,并且巧妙地提醒奥立“佛,他们之间是有一条不容忽视、不可逾越的界限的。”“”无奈痴情的奥立佛根本看不出“眉眼高低”,他把梁冰玉的暗示朝着他所希望的“方向去理解,脸上泛着幸福的红晕:”啊,太美好了,那将是我终生难忘的旅行!“”“”梁冰玉在心里暗暗叹息:这个人怎么是个点不透的“傻小子”呢?他们之间,可“以用英语和汉语自由地交谈,可是,他却根本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大幕徐徐拉开,戏开演了。观众席鸦雀无声,人们被慕名已久的精彩演出所吸”引,奥立佛也不再唠叨,注意力进入了剧情。戏的主角是两个管理灯塔的美国青年,“写他们各自不同的人生追求和苦闷。一个消极沉沦,一个奋发进取,相互矛盾的性格”发生撞击,迸射出火花,似乎使奥立佛得到了某种启示,他激动了!梁冰玉却茫然不“知台上所云,无动于衷,美国人的生活和她有什么关系?她脑子里翻腾的是大沙燕”儿、东来顺、北平、战争……“”“突然,剧情发生了奇特的进展,那个激进的青年不甘于碌碌无为的平庸生活,要”动身到遥远的中国去投身反侵略战争!“生命?在中国才有生命,因为善和恶正在那”里搏斗!“舞台上在呼喊,梁冰玉被震撼了,忘记了这是在伦敦的寰球剧院,仿佛又”回到了沸腾的燕大校园……“”“那时候,她和同班同学杨深正处在热恋之中。当爱神的箭矢第一次向少女的心袭”来的时候,她是毫无抵御能力的,风度翩翩、品学兼优的杨琛突然闯入了她平静的生“活,在她心灵的湖水中荡起了梦一样的涟漪。她没有勇气告诉奇哥哥和姐姐,却无法”躲过同学们的眼睛,因为她一直被众多的男生所瞩目,而她那冷若冰霜、旁若无人的“高傲又使他们望而却步,一旦发现被杨琛捷足先得,这难以保守的秘密就公开地流”传。她惶惑、羞涩地躲避人们的窃窃私语和探询的、挑衅的目光,却又被幸福所陶“醉,”我为什么不可以爱?“她在心里质问一切人。如果没有后来的一切,也许她会”和杨琛终成眷属,像世界上许多人一样,初恋的恋人就是终生的伴侣。但是,当战争“的风云逼近北平,未名湖沸腾了,善和恶在搏斗,各种人物都在人生的舞台上显出了”自己的嘴脸!突然有一天,一位曾经带头上街游行、散发抗日传单的同学被捕了,愤“怒的同学们涌向警备司令部去请愿、抗议,却意外地在那里发现了杨琛,原来正是平”时沉默寡言、不问政治的他,向自己的同胞投出了暗箭!屈辱和悔恨击碎了梁冰玉幼“稚的梦,击碎了一个少女最初的、珍贵的爱,她不敢再面对那一双双愤怒的眼睛,无”法向任何人表白自己的冤屈,她曾想投进未名湖了结一生,但清澈的湖水也洗不尽她“蒙受的耻辱!结束吧,让过去的一切都结束,她怀着对爱的悔恨和对生的恐惧,朝着”茫然不可知的目标,跟着韩子奇踏上了逃遁的路……“”“她哪里知道,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无法逃避心灵的创伤,它将永远追踪着她,”折磨那一颗破碎、冰冷的心。现在,那个被捕之后惨遭杀害的同学仿佛又复活了,站“在寰球剧院的舞台上向她呼喊,声讨那个罪恶的灵魂,而那正是她爱过的人!爱,那”幼稚的爱、蒙昧的爱、错误的爱、毁灭了自己的爱……痛苦和悔恨在撕咬着她,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伦敦还是在北平?是活着还是死了?她的手下意识地抓住奥立佛的腕”子,抓得紧紧的,仿佛是一个跌入深渊的人死命地抓住一根树枝……“”“”梁小姐……“奥立佛被这意外的举动弄得突如其来地兴奋,他轻轻地呼唤着”她,把自己的手按在她那只清凉滑腻的手上,轻轻地抚摩……“”“梁冰玉突然被惊醒了,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狼狈地把手抽出来,”奥立佛,“别……”“”“”戏让人大激动了!“奥立佛讪讪地说,不敢转脸去看她,眼睛望着台上,心却”在怦怦地跳。“”“”这戏太悲惨了,让人……受不了!“”“”“悲惨?我怎么没觉得悲惨呢?”“”“两个人此刻想的完全是不同的心事!”“”戏继续演下去,那个到中国去的青年一去不回,另一个青年留了下来,沉浸在无“限的烦恼之中,自己折磨着自己的灵魂。啊,经受这种折磨的岂止是他呢?梁冰玉心”想。她甚至无端地疑心这个戏是专门为她写的,让她远离燕大之后也不能逃脱心头的“重压,把她已经麻木的伤口又重新割出血来!”“”一个美丽的姑娘出现在舞台上。九十年前,维也纳的一家人在沉船中遇难,他们“的女儿成了落水鬼,舞台上的这个姑娘就是那鬼魂。算起来,她如果活着,已经是百”岁高龄了,可是那鬼魂仍然是个娉娉婷婷的少女。她死得太惨了,太早了,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人生,还没有得到过她本应得到的爱,她”鬼鬼祟祟“地来到人间,向人”间讨还爱!像中国《聊斋》里的许多鬼故事一样,这个女鬼化成人形,“缠”上了那“个管灯塔的、沉沦的青年,逼着他献出热情,用爱去拥抱人生!”“”真主啊!梁冰玉在心里感叹着,为什么天涯海角也有这样的鬼故事,也有这样执“迷于爱的冤魂?这个在水中早夭的维也纳女孩,为什么不在那个永恒的世界里让灵魂”享受纯洁的静穆,偏偏眷恋这个令活人厌倦的人间?啊,你还没有尝到过爱的苦涩,“爱的可怕,你根本就不知道爱是比死更令人恐怖的渊薮!”“”尖厉的警报声隐隐从剧场外面传来,被鬼魂勾住了心的观众似乎忘记了外边的世“界,毫无反应。大幕却突然落下了,观众被从剧情中赶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幕里面走出微笑着的剧场经理,他向着观众席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女士们,先”生们,请原谅我打扰了诸位!我不得不遵照官方规定报告大家:现在外面正在发空袭“警报,观众中如果有人要进防空壕,请即刻退席!”“”“观众席上纹丝不动,回答他的却是一阵自信而愉快的笑声。剧场经理微笑着退”去,大幕重新拉开,维也纳鬼魂和管灯塔的美国青年又上台了,死去了九十年的鬼魂“竟然能使活着的人忘却死亡的威胁,这简直是一个奇迹!”“”梁冰玉被这个鬼魂攫住了心,她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好像都是朝着梁冰玉说“的,刺痛着她,折磨着她,煎熬着她,她陪伴着鬼魂,痛苦地走向戏的尾声……”“”爱毕竟是艰难的,维也纳女孩的幽灵终于没有得到她所向往的一切,恋恋不舍地“离开人间,又回到她那冰冷、黑暗、永恒的鬼的世界中去了,临别之前,她深情地拥”抱着她所爱的那个管灯塔的青年:“我多么羡慕你这个活着的人!你有权利生活,有”权利爱……“”“”大幕沉重地落了下来,观众席上寂静无声,沉浸在最后一幕结尾的肃穆气氛之“中。等到大幕再次拉开,剧场上灯火通明,鬼魂和她的恋人微笑着登台谢幕,观众才”突然回到现实世界,爆发出热烈的、经久不息的掌声。“”“走出寰球戏院,太阳还没有落,挂在伦敦的西方,像个温暖的、巨大的蛋黄,缓”缓地下沉。暮霭升起来了,人行道旁的栗树轻轻地飘下落叶,一片,两片,在梁冰玉“的脚下沙沙作响。空袭警报早已解除了,仿佛这个世界没有经受任何惊吓,伦敦还是”那样安详,双层的公共汽车照旧沿着自己的路线奔去,胁下夹了公文包的男人照旧按“昨天下班的时间回家去,推着婴儿车的妇女照旧踏着落叶,在斜阳下散步。不认识的”人甚至在擦肩而过时还有闲心开个玩笑:“刚才的警报拉的时间太长了,这样的噪音”有得健康!“”是的,多此一举!“似乎是埋怨政府捉弄了他们,或者英国人个个都”是那种“断头台上逗蛐蛐儿”的人,把死亡根本不当回事儿,和死神见面也乐嗬嗬“地!”“”梁冰玉还在想着那个女孩,那个盘桓在她脑际的凄楚的幽灵。剧场里的三个小“时,使她仿佛经历了一生,人生为什么这么艰难,这么痛苦?”“”奥立佛也还在为刚才看过的戏而激动,不过,他所受的感染不是分离的悲哀,而“是爱的激情。”刚才拉警报的时候,“他说,”如果剧院整个崩溃了,我粉身碎骨“了,也很感到幸福的!”“”“”啊?为什么?“”“”“因为……因为你和我在一起!”“”“”啊,不,奥立佛,不要说,我求你不要这样说……“梁冰玉突然被惊呆了。”“”“为什么不?我是一个活着的人,有权利生活,有权利爱!”奥立佛的一双黑眼“睛迸射着炽烈的火焰,在他胸中积聚了三年的情感,一旦冲出了口,就再也收不住”了,“冰玉,梁小姐,你知道吗?我爱你!自从你第一天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被你”征服了,我只属于你!从那一天起,我的生活才有了意义,有了欢乐,有了希望。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为什么我对所有的金发碧眼的姑娘都不屑一顾?原来是命运让我”等着你,它把你从地球的东方送来了,不管是上帝还是真主的安排吧,这是天的意“志!”“”“这个小伙子!他既有东方人的含蓄,也有西方人的袒露,现在,也许是维也纳的”鬼魂附了体,他的含蓄让位于袒露,面对这个使他爱得发狂的姑娘,他置一切于不顾“了,一口气说出了这么一大串,也不管是在何时何地。夕阳的斜晖把他全身都染成了”金黄色,像一团熊熊的火焰!一对老夫妇互相搀扶着从他们身旁蹒跚走过,含着微笑“朝这边看了一眼。虽然他们听不懂中国话,但也完全可以理解这两个年轻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那老头儿的目光仿佛在说:这小伙子太性急了点儿,唉,我们也有过这种“时候!”“”奥立佛遮住了西边的阳光,他高大的身躯投下一片长长的阴影,姣小的梁冰玉整“个被埋在这阴影之中,她那淡青色的衣裙、白色的帽子、象牙色的肌肤,在天光的反”射下,像一块晶莹的冰,突然而来的感情风暴的冲击使她恐惧,使她冷得发抖,一双“惊慌的大眼睛望着奥立佛:”不,奥立佛,不……“”“”狂热的奥立佛伸出那双铁钳般强有力的手,摇晃着她的肩膀:“为什么不?为什”么不?是“亨特珠宝店”配不上“奇珍斋”,还是我本人配不上你?“”“”“不,不……”“”“”那么,是因为我的血统吗?你总不会有西方人的那种陈腐的偏见吧?他们看不“起黑人和黄种人,也看不起欧亚混血的人,就因为这一点,我的同学曾经吃过我的拳”头!可是,你是中国人啊,和我母亲一样的中国人,我的身上也流着中国的血液,中“国也是我的祖国!”“”“”奥立佛,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你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我呢?是因为这儿不是你的家吗?不愿意当黄种的”英国人,我们可以一起回到中国去!“”“”梁冰玉感到全身酥软了,血流凝滞了,心脏麻木了,灵魂腾空了,仿佛自己变成“了一片树叶,毫无抵御能力地在空中飘荡,只须一丝微风,就可能坠入深渊!奥立佛”正向她伸展着双臂,他那张涨红的脸,辐射着炙人的男子汉的热力;那双黑宝石一样“的眼睛,燃烧着爱情之火。拒绝这样一个为她献出一切的男人,需要什么样的力量?”“”“那么,你答应我了?”奥立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我看得出来,你答应”了,这是中国人表达爱情的方式:无言就是默许!“狂喜使奥立佛脸上的肌肉都在抖”动,他的双臂紧紧地拥抱着软绵绵的梁冰玉,向她垂下头,送过热血沸腾的嘴唇……“”“梁冰玉突然觉得这张逼过来的面孔就是杨琛!也是这样燃烧的目光,也是这样狂”热的语言,使一个少女无力抵挡、无处躲避,在茫然的“无言”中被他俘获了!啊,“他又来了,追到英国来了,这个”爱“的魔影!梁冰玉战栗了,又一次灭顶之灾向她”降临,要把她吞噬!“不!”她那柔弱的手臂奋力反抗,把面前的恶魔推开!“”“毫无戒备的奥立佛一个趔趄,险些跌倒,他踉跄地站住脚跟,眼睛里迸射出无限”的惊异和哀伤,“梁……梁……”“”“”啊,奥立佛!“梁冰玉无力地靠在身边的栗树干上,犹如一只断了线颓然坠落”的风筝。被她推开的不是杨琛,而是奥立佛,无辜的、可怜的奥立佛!但这又怎么样“呢?梁冰玉那颗受过伤的心灵,已经把爱的门户永远封闭了,无论是谁,也难再把它”敲开,“求求你,奥立佛,不要逼我!我们可以成为最好的朋友,但不可能成为恋”人!“”“”“为什么?为什么?”奥立佛像个不甘败北的角斗士,又气喘吁吁地卷土重来。“”“是啊,为什么呢?梁冰玉无法回答他。杨琛的伪善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没有出”卖自己的同胞,没有加害于任何人,他对于梁冰玉没有欺骗,只有爱!三年来,他一“直在默默地爱着她,关怀着她,照顾着她,每当她回到亨特家楼上自己的房间,总是”看到奥立佛给她送来的鲜花,三年如一日,她的窗台上开着不败的花朵。现在,奥立“佛终于勇敢地向她表露了爱,难道这是什么罪过吗?他没有爱的权利吗?真遗憾啊,”奥立佛,你为什么不把这种真挚的爱去奉献给别的姑娘,而偏偏要奉献给她?你决不“会得到甜蜜的报偿,而只能会被拒绝;你并不理解这个中国姑娘,失败的初恋所留下”的创伤使她把爱情看成罪孽,在心中筑起一道怨恨的墙,和爱情永别了!“因”为……“面对奥立佛的追问,她怎么回答呢?”因为我不但是个中国人,还是个穆斯“林,是个信奉真主的回回,在我们之间有一条不可跨越的界限!”她终于退到了最后“的防线,也许只有这才可以阻挡奥立佛的进攻?而在这一刻,她的心灵又遭受了重重”的一击:同样的话,她对杨琛也说过的,却并没有奏效,杨琛发誓“我也可以信仰真”主“,她妥协了……也许正是因为她的多情和软弱,使她轻信了那个不堪信赖的人,”才遭到了真主的惩罚!“奥立佛,不要跨过它,千万不要……”“”“奥立佛愣住了,这神圣的宣告使他打了个冷战,像是从烈火中突然跌入了冰河!”但是,烈火还在他胸中燃烧,不可遏止,一秒钟的静默之后,火焰又在冲腾,他像一“头暴怒的雄狮,悲愤地呐喊:”这是谁说的?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还要分成不“同的民族和宗教,把我们隔开?宗教都是人编造的,世界上没有上帝,也没有真主,”没有,没有!只有爱情!“”“”“奥立佛,真主会降罪的!……”梁冰玉发出一声微弱的呼喊,手臂从树干上滑“落,天地在她的眼前旋转……”“”“梁小姐!”奥立佛惊惶失措地奔过去,扶住她……“”“在他们脚边啄食树籽的一群野鸽子,扑楞楞惊飞了,飞羽剪着秋风,发出一阵远”去的嘶嘶声。他们回到家的时候,亨特太太正在准备晚饭。“”“”晚上好,亨特太太。“”“”“你好,孩子。梁小姐,你的脸色好像不大好?”“”“”不,我很好,谢谢!“梁冰玉极力做出微笑。”“”“妈妈,下午我陪她去看了一场戏,是有关中国的,恐怕是看得太激动了,情绪”受了刺激。“奥立佛解释说。”“”“噢!那应该好好地休息,读书就已经很辛苦了,还去看什么戏?奥立佛,你不”应该出这样的主意!“”“”“是的,妈妈,都怪我,”奥立佛忏悔般地说,他答应梁冰玉不把下午不愉快的“争论告诉妈妈,但无法掩饰他的痛苦,”妈妈,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再也不……“”“”“请原谅,亨特太太,”梁冰玉苦笑着说,“我不能陪你们一起吃晚饭了!”“”“”你去休息吧,孩子。等一会儿我给你做一点儿爱吃的东西:鸡丝面、荷包“蛋!”“”“”谢谢您,我一点儿也不饿……“梁冰玉拖着疲倦的身体一步步踏上楼梯。”“”奥立佛想去搀扶她,却又胆怯地停住了。“”“韩子奇听见梁冰玉的脚步声,便从房间里迎出来:”玉儿,你回来了?“”“”梁冰玉无力地望了他一眼,就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了。“”“不祥的预感立即在韩子奇的脸上罩上了阴影,他急步走过去,轻轻地敲着门:”“玉儿,玉儿!”“”“”进来吧,奇哥哥!“梁冰玉在里边说。”“”韩子奇推门进去,梁冰玉正和衣躺在床上,那苍白的脸和失神的眼睛,使韩子奇“吓了一跳。”“”“怎么,你病了?”“”“”没……没有。“”“”“是不是在学校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也没有……你别问了。“梁冰玉转过脸去。那些事,她怎么向他说啊!”“”“不对,你一定有什么事儿在瞒着我,”韩子奇越发不放心了,“是谁欺负你了”吗?“”“”“奇哥哥……”梁冰玉惶恐了,好像韩子奇已经窥见了她内心的秘密,头也不敢“回地说,”我……遇到麻烦了,奥立佛向我……求……求爱!“”“”这句难以出口的话终于说出来了,她感到自己的脸上滚过一层热浪!“”“”噢?“韩子奇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变震惊了,他突然意识到,他面前的玉儿已经”不再是小孩子,这个从三岁起就在他的照料和保护之下的小妹妹,已经是个大人了,“人生道路上不可避免的一步来到了,奥立佛向她伸手了,要把这朵花儿摘走!想到这”儿,韩子奇心中升起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孤独感、失落感,好像玉儿是在向他告别,从“今以后,她将置于别的男人的保护之下,他们就再也不是一家人了!十几年的朝夕相”处、三年来的相依为命,结束了,他现在身边惟一的亲人,将要离开他了!“”“窗台上,一束红色的麝香石竹花正在静静地开放,那是奥立佛送来的。三年来,”无论玉儿在不在家里,她的窗台上总是摆着奥立佛从街上买来的鲜花。这决不只是为“了装饰房间。点缀生活,这里边寄托着奥立佛的情感,这是爱,他韩子奇怎么就从来”没有想到呢?啊,也难怪,一个自幼漂泊的流浪儿,他早早地就饱尝了人间的苦难;“投身梁家之后,温暖着他的是师徒兄妹之情和对玉石的迷恋;师傅的惨死激起了他强”烈的复仇欲望,他忍受了屈辱和误解,完成了重振奇珍斋的艰难使命,在危难之后亲“人团聚的悲喜交集之际,他成了壁儿的丈夫,师兄师妹变成夫妻,来得那样突然,却”又是这个患难之家重新组合的必然结果、振兴奇珍斋的必由之路,他和壁儿都别无选“择的余地。在这之前,韩子奇甚至在梦里都没有想到过,是苦难把他们拴到了一起,”从此开始了艰难的创业。他们何曾有过花前月下的幽会、卿卿我我的恋情,何曾有过“苦苦的追求和热烈的表白?在他的心目中,婚姻就是家庭,就是责任、义务、事业,”而不懂得那种挂在花束上的“爱情”。中国“玉王”在他所醉心的领域之外,所知道“的又太少了,他的情感太单一,太粗疏了……”“”现在,奥立佛把爱的触角伸向了他家庭的一个重要成员,他保护下的一个孤女,“韩子奇才突然被惊醒,也许,他早就应该觉察到的!”“”“你,答应他了吗?”他急于知道事情的结果。“”“”没有,我……拒绝了他。“梁冰玉惶惶然,她不知道从奇哥哥这儿得到的将是”安慰还是埋怨。“”“”唔!“韩子奇没有安慰,也没有埋怨,只是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被搅扰的心绪似乎稍稍安定下来了,奥立佛没有成功,玉儿不会被他夺走!“但是,事情又仿佛不是这么简单……”为什么?是你不喜欢他?“”“”“不知道,”梁冰玉回答得含含糊糊。她的内心正在经受剧烈的风暴袭击,奥立“佛和杨琛的两张面孔同时在她眼前闪现,一会儿重叠,一会儿分开,诱惑着她,威胁”着她!她想统统忘掉这一切,却又做不到。面对着她所信赖的兄长,她多么想袒露无“遗地倾吐心中的苦闷和抑郁,以求得援助和安慰?但是,当她抬头看着韩子奇那双清”澈的眼睛,她又害怕了,羞愧了,一种获罪感使她自责,不敢向韩子奇说出昔日的创“伤、如今的访惶,让这些话都烂在心里吧,不要给奇哥哥添乱了!”我……还没想过“要嫁人,我还在上学,不打算考虑这事儿。”她只好编造出这种软弱无力的理由。“”“”这也不是长久之计,玉儿,你大了,自己的事儿,总有一天要临头的,你不可“能一辈子留在哥哥身边!”韩子奇颓然说。他不得不这样想,花儿要开放,人要生“活,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世间不可逆转的规律,难道他不该设身处地地为玉儿”想一想将来的路该怎么走吗?他转身望着暮色苍茫中的百叶窗,窗外长春藤的枝叶?“蕤,窗内麝香石竹的花朵吐艳,奥立佛的形象浮现在他眼前,他不得不改换一种角”度,以挑选“妹夫”的眼光来衡量这个首先闯进来的人选了,“奥立佛,倒是一个不”错的青年……“”“”梁冰玉痛苦地闭上眼睛,她怕听到这样的话!她本希望奇哥哥把奥立佛贬得一无“是处,以便断绝她的一切欲念,让爱的火种在心头永远熄灭,她愿在奇哥哥的保护之”下,小心翼翼地度过险恶的人生,永远也不再涉足爱的火狱了。可是,奇哥哥却在为“奥立佛说好话,啊,你太不理解人了!”奇哥哥,不要说了,你什么也不要说了!我“已经拒绝他了,安慰安慰我吧,我要……听从真主的安排,奥立佛不是我们穆斯”林!“”“”“穆斯林!”韩子奇深深地叹息。玉儿的话使他孤独的心得到了一丝宽慰,这无“可辩驳的理由使他觉得踏实了,如果有必要,他可以替玉儿出面向奥立佛、向亨特夫”妇婉言谢绝两家联姻的要求。但是,在这同时,玉儿也把一个难题摆在他的面前,“”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我上哪儿去给你找穆斯林?“”“”“谁让你找了?”梁冰玉凄然说,“我愿意躲开一切人,永远孤独地跟着奇哥”哥!“”“”这种话,很像是一个羞涩的少女在面对爱情、婚姻的困扰而犹豫不决时的托词。“普天之下,终生不嫁、跟着娘家哥哥过一辈子的姑娘能有几人?但是,梁冰玉却相信”自己的真诚:女人为什么非要嫁人呢?是因为女人太软弱,必须求得男人的保护吗?“杨琛”保护“过她吗?奥立佛能保护她吗?不,不,燕大的噩梦使她本能地对一切男”人都觉得恐惧,也许男人们在“保护者”的外衣里面包藏的都只不过是对女人攫取和“占有的私欲!和奥立佛分手之后,她觉得像逃离了一个危险的陷阱;回到奇哥哥身”边,那颗慌乱的心才踏实了。奇哥哥就是她的保护人嘛,一半是哥哥,一半是姐夫,“这个男子汉会像对同胞手足一样保护着她度过终生而不受任何人的欺骗和伤害,是她”惟一可靠的倚托!“”“韩子奇闷声不语,沉默良久,才说:”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我不能看着你“这样过一辈子,你仍然会感到孤独的!况且,我们现在是寄人篱下,以后,恐怕和亨”特一家也很难相处了!“”“”一串熟悉的脚步声,亨特太太上楼来了,她站在梁冰玉房间的门外,亲切地叫“着:”梁小姐,下楼吃点东西呀,我给你做好了!“”“”韩子奇心烦意乱地走去拉开门:“亨特太太,她好像有些不舒服……”“”“”不,我现在好些了,“梁冰玉支撑着坐起来,”我就来!“”“”“好的,好的,鸡丝面、荷包蛋,你一定爱吃的,”亨特太太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韩先生,快去吃晚饭吧!“”“”亨特太太一路唠叨着,陪他们下楼。沙蒙?亨特正在客厅里微笑着等他们,坐在旁“边的奥立佛一看到梁冰玉的身影,眼睑就不自然地垂下了。这个小伙子,他现在一定”很难受吧?韩子奇想,看来,他的父母还不知道在两家人之间已经出现了裂痕。“”“大家怀着各自不同的心事围着餐桌坐定。”天主降福我等,暨此将受于尔所赐之“物……”亨特太太在胖胖的胸脯上划着“十”宇,这位天主教徒饭前例行的开场白还“没有说完,刺耳的警报声响了!”啊,上帝啊!是不是德国的飞机真的要来了?“”“”“恐怕是吧?它们飞遍了欧洲,终于光临我们的头顶了!”沙蒙?亨特叉起一块牛“排,警报声也没有减退他那旺盛的食欲,”请吧,女士们,先生们,饭是吃一顿少一“顿的,不要委屈自己!”“”“”熄灯,熄灯!“奥立佛突然从失恋的沉默中惊叫起来,和他那经历过上一次世”界大战的父亲比起来,没有见过战争的年轻人就显得不够沉稳了。他奔到墙边,把电“灯熄灭了,客厅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警报声由远及近,由弱渐强,先是中心区在嘶鸣,随后四周纷纷响应,整个伦敦“都笼罩在尖厉的噪音之中。窗外,万家灯火在同一个时刻消失了,像是从人间一步跨”入了地狱。突然,黑暗中亮起了探照灯,一束束淡蓝的光柱射向夜空,交错晃动,为“守卫伦敦的高射炮搜寻目标。照明弹也升起来了,灿烂的光华把天空染成一片淡黄”色,教堂的尖顶和空中的银色气球闪闪发光。然后,照明弹徐徐落下,像拖了长尾巴“的彗星,像节日的焰火。”“”“咚!咚!咚咯!”高射炮怒吼了,喷出一条条粉红色的火舌,在空中炸响时像“一朵朵橘黄色的花。飞机上的炸弹丢下来,轰然而起的爆炸声如同成串的霹雳,地面”上升起血红的火光,空气在燃烧,大地在颤抖,他们所居住的这座楼房像发了疟疾,“不住地哆喀,餐桌上的盘子跳起来,摔得稀里哗啦!盘桓已久的噩梦终于降临了,不”管人们在此之前曾经怎样千遍万遍地谈论战争,还是被战争恶魔的突然到来震惊了。“它是那么无情,根本不管哪里是绿地,哪里是鲜花,哪里是血和肉的生命,哪里是人”类文明的精华,哪里有温馨的梦和美好的幻想……仿佛地球突然停止了转动,世界末“日已经来临,生和死只隔着一道纸糊的墙!”“”梁冰玉坐着的椅子被掀翻了,她跪在地板上,紧紧靠着韩子奇,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倚着他的胸膛。也许,一秒钟之后,一颗炸弹落在头顶,他们就这样死去了,难”道这就是他们千辛万苦路途遥遥追寻的归宿吗?死,也许是心灵创痛的解脱、人生苦“难的完结?可是,人为什么又偏偏在这个时刻充满了对死的恐惧、对生的依恋呢?人”多么渺小、多么可怜、多么自欺欺人啊!剧烈的爆炸声湮没了一切,带着火药味的硝“烟扑进窗户,在阴森森的客厅里弥漫,她仿佛要窒息了,头脑里变成了一片空白,战”栗着,等待死亡,“啊,真主啊!”“”“黑暗里,她听到亨特太太虔诚的祈祷:”上帝,救救您的可怜的孩子……“”“”不同信仰的人呼唤着各自的主;在冥冥之中的真主和上帝,该怎样来共同对付人“间的魔鬼呢?”“”钢铁和炸药制造的雷霆风暴持续了一夜。当晨曦揭开了伦敦上空的夜幕,死神含“着狰狞的笑,随着希特勒的飞机暂时退去了,留下伤痕累累的古都在淡青色的黎明中”呻吟。“”“客厅里的地板上,颠倒地躺着亨特父子,少的枕着老的的腿,老的抓着少的胳”膊,发出此起彼伏的鼾声,不知各自在做什么梦。一夜的炮声竟然成了他们的催眠“曲,这简直是难以令人相信的!”“”亨特太太摇晃着从厨房跑出来,一脸晦气地埋怨着:“煤气断了!我怎么给你们”开早饭?上帝啊!“”“”飞机、大炮和炸弹的轰鸣都听不到了,窗外那些幸存的住宅的尖顶又被无异于往“常的霞光照亮了,街上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和送牛奶的马车的得得蹄声。伦敦没有在”昨夜死去,它从伤痛的昏迷中醒来了……“”“”奇哥哥,我们还活着?“梁冰玉喃喃地说,她不知道现在是在梦里,还是已经”变成了鬼魂?“”“”是啊,我们还活着……“韩子奇扶着她站起来,活动着被震得松散麻木的腿,”“我还以为我们死在异乡回不了家呢!”“”“”家?家在哪里啊?“梁冰玉失神地望着嵌在窗口的那一块天空,”“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在世界的东方,德、意法西斯的盟国日”本遥相呼应,发出同样的“由优等民族统治劣等民族”的叫嚣,从弹丸之地出发的“”皇军“铁蹄,踏遍神州大陆并且在太平洋大大小小的岛屿上扩展,为建立”大东亚“共荣圈”而展开疯狂的“圣战”,向亚洲大地播种着死亡,也播种着仇恨。在中国的“乡村和城市,惨绝人寰的”烧光、杀光、抢光“,使良田化为焦土,房舍焚为平地,”千千万万的苍生包括无数的妇女、儿童甚至腹中的胎儿在日寇的皮靴和战刀下丧生,“狂轰滥炸一点儿也不亚于伦敦。在北平,弃城而逃的国军把千年古都轻易地丢入强虏”之手,任凭他们滥施淫威。在它的周围,七千六百余个碉堡和一万一千八百六十公里“长的遮断壕绞成锁链!”“”“博雅”宅沉重的大门紧紧地关闭着,瑟瑟飘落的枯叶扫拂着暗红色门扇上那两“行双钩镌刻的大字:随珠和壁,明月清风。数月前的一场暴雨中,门前那棵老态龙钟”的槐树遭了雷殛,繁茂的树冠被劈掉了一半,断枝裸露着惨白的皮肉。门楼角上的鸥“吻也被打落了一只。”“”阴霾笼罩着“博雅”宅,院中的海棠、石榴在朔风中摇晃着光秃秃的枝干,黑幽“幽的房顶上空,星月无光。五年前那颗从天而降的星星,已经在东厢房里睡着了,而”他的母亲还在经受着长夜的煎熬。自从丈夫离家出走,韩太太几乎总是彻夜难眠。她“后悔当年没有能够阻止丈夫的西行,由于各执己见而造成的争吵,使他们谁也没有最”终说服对方,一个好端端的家分成了两半,天各一方。为了免遭战火的劫难,韩子奇“带走了他视若性命的全部收藏,却忍心丢下了无依无靠的妻子和当时不到两岁的儿”子,一个男子汉怎么能这样无情?他走了,把这个家和奇珍斋玉器店都交给了韩太“太,从此他卸掉了本应压在他肩上的责任,却不想一想:一个女人的肩膀将怎样承担”这一切?丈夫留给她的是怨恨:做夫妻十几年,细细想来却记不起多少夫妻间的温存“和情爱,他没日没夜地奔忙,撑起了日益发达的奇珍斋,充实了藏珍集粹的”博雅“”宅,这就是一切,临到分手时,夫妻情分竟像一张薄纸没占多少分量。不然,他怎么“能说走就走呢?十几年间,韩子奇为这个家创造了财富,改变了”玉器梁“世世代代”穷艺人的地位,夫荣妻贵使韩太太陶醉。但是,这就是一个女人要求于她的丈夫的全“部吗?她没有料到韩子奇出门之后就再也没有音信。1937年春天从天的尽头寄出的那”封长信,漂洋过海送到中国国土上的时候,卢沟桥已经响起了枪声,“家书抵万”金“,却没等到送进家门就不翼而飞了。韩太太只在丈夫走后的第三天见到了一张纸”条,是姑妈为天星换衣服时发现的,两个不识字的妇女谁也不知道这张浸着奶渍和尿“迹的纸是账单还是药方,让奇珍斋的账房先生老侯一看,才知道是玉儿小姐的临别留”言:“姐姐,别生气,我没听你的话,跟奇哥哥走了!”韩大大气得两眼发黑,她在“这个家说话太不占地方了,连亲手拉扯大的玉儿都没能管住!一个姑娘家,跑到外国”去干什么呢?真是的!老侯直纳闷儿:“我一直把先生送到火车站,怎么没瞅见小姐”呢?唉,我太粗心了!“韩太太哭了骂,骂了又哭,姑妈却劝她说:”已经走了,说“什么也没用了。依我说,她跟她哥就伴儿走,也好,省得天星他爸在外头吃饭啦换洗”个衣裳啦作难。“这么一说,韩太太倒也觉得心里闪开了点儿缝儿。走吧,走吧,托”靠主,让他们平平安安地到达那个远得没影儿的英国,路上别出什么岔子发!丈夫留“给她的是思念:她日日夜夜坐卧不宁,猜想韩子奇今儿到哪儿了,明儿到哪儿了,尽”管她全然不知英国的地理方位,全凭她做梦似地让心儿跟着游荡。她担心那个姓什么“”亨特“的洋人把韩子奇骗了,把他的宝物吞了,弄得他穷困潦倒、有家难回,这可”怎么好?她让老侯按照亨特的地址写了封信,问候夫君平安,嘱他好自珍重,诸事留“神,鱼雁早回,以释挂怀,等等等等。这封信寄走了就石沉大海,她越盼就心里越”慌。北平沦陷之后,这种恐惧感就更增强了,她害怕韩子奇会不会在路上让日本人给“截住?要是落到了鬼子手里,那还不是和姑妈的丈夫海连义一样的命运?她不敢把这”种猜测跟姑妈明说,仅仅心里闪过了这个念头就已经觉得不吉利了。而姑妈却一直坚“信她的丈夫和孩子还活着,只要自己一天不死,就一天等着他们回来。人无权改变命”运,而命运却在无情地改变人,这两个本来贫富悬殊、家境各异的女人,如今处于同“样的境地,眼巴巴地度日如年,盼望着亲人早日归来!日军进城的时候,姑妈几乎要”疯了,她没命地跑上大街,要找日本人算账,讨还她的丈夫和儿子,讨还她那被烧毁“的茶水店。老侯拦腰把她抱住,拼了命地拖了回来,告诉她:早晨起来一开城门,日”本人的队伍就如狼似虎地涌进来了,一个挑担卖菜的小贩在街上被“试刀”,肚肠子“流了一地!跟他们能讲理吗?连清真寺都被日本兵占了,在院于里架起锅,煮大肉!”真主啊……“”“为防不测,韩太太让老侯搬进了”博雅“宅,连同他的媳妇侯嫂和五个台阶儿似”的孩子,都住在倒座南房里。孩子们成了天星的玩伴儿,侯嫂帮姑妈洗衣做饭、料理“家务,老侯白天去照应奇珍斋的生意,晚上看家守宅,正应了他在韩子奇临走时所许”诺的:“放心吧,我是您的看家狗。”“”“岁月并不因时局的艰难而停步不前,三年过去了。这三年中,奇珍斋的生意惨淡”得像个三期肺结核的病人,“博雅”宅却乱乎得像个几家人合住的大杂院。“”
  第十一章 玉劫(二)“”现在,天星睡了,侯家的三个淘小子、两个愣丫头也在南房里打上呼了。院子里“黑灯瞎火,上房的客厅里却亮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黑布窗帘,这是战时的特产,连”一星亮光也被遮挡得严严实实。侯嫂给韩太太沏上盖碗配茶,凑在灯下做针线。韩太“太半闭着眼睛坐在八仙桌旁,听老侯向她报账。”“”老侯拨了一阵算盘珠子,说:“太太,这个月进项寥寥,创去伙计们的工钱、饭”钱、电灯钱、水钱、房产税、地皮税、营业税,一个子儿也入不了柜,还得往外赔法“币一千二百六十七元五角!”“”“”啧,“韩太太不耐烦地睁开了眼,”我不懂得这个税那个税的,简断捷说,月“月都得干赔?我不是让你在账上想想法子嘛!”“”“”这不用您吩咐啊,太太,“老侯赔着笑说:”先生在家的时候,我们也是两本“账:一本是实打实的,自个儿存底儿;一本是给税务局打马虎眼的。这已经是打了一”半儿的虚头了,要是实报,赔的就不止这个数了!“”“”“唉!”韩太太叹了口气,拈起一根牙签剔着牙,“你这还光说的是柜上呢,还”没算上家里的开销,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姑妈就只知道朝我伸手,这花销也见“风儿长……”“”“”那可不!“侯嫂插嘴说,”别瞅着吃不上喝不上,东西倒是赛着地贵!肉也吃“不着,卖菜的也不敢进城了,混合面儿吃得孩子们拉不出屎来,倒比白面还值钱!洗”衣裳没有胰子,买盒取灯儿都得……“”“”老侯打断她的话说:“你跟着瞎叨叨什么?太太跟我说正经事儿呢!”“”“韩太太端起茶碗,”她说得一点儿不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家里的日子可都指“着柜上呢,老侯,咱老是这么样儿光出不进算什么事儿?”“”“”太太,这可不是咱们一家的事儿!自打日本人一来,什么买卖不这样?东来顺“饭庄、天义顺酱园、月盛斋马家老铺、全聚德烤鸭店、同仁堂药铺……连王麻子刀剪”铺,都一天不如一天,眼瞅着要玩儿完,“老侯阖上账本,扳着指头,一一历数,”“再说咱们玉器行吧,宝珍斋、德宝斋、富润斋、魁星斋、荣兴斋……也衰败萧条”了,有的铺子都想关门不干了。日本人什么都“封锁”,玉料没法儿进了,坐吃山空“能糊弄几时?欧美的洋人都跑了,”洋庄“的买卖哪儿还有主顾?中国人连命都怕保”不住,谁还有闲心玩儿珠宝玉器?唉,我瞅着这一行要完啊!……“”“”“完不了,完不了!”韩太太最怕这种让人听了连腰都直不起来的话,把茶碗往“桌上一搁,老侯就不言语了。韩太太懒懒地站起身,打了个哈欠,想去睡觉,不再想”这些烦心的事儿,又怕躺下反而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越想越烦,就顺手从条案上“取下那一盒象牙麻将,哗地倒在桌上,”来,来,来,试试运气!“”“”老侯笑笑说:“太太,您这可真是黄连树下弹琵琶??苦中作乐!”“”“韩太太重又坐下来,”自个儿逗自个儿吧,要不,光听你报账,能把人烦死!侯“嫂,把姑妈也叫过来,谁”和“(音hu)了谁请客!”“”“”哟,我们可是输不起也赢不起!“侯嫂说着,伸嘴咬断了手上的线头,起身走”到廊子底下,冲着东厢房喊:“姑妈,快来,赢太太一把!三缺一,就等您了!”“”“姑妈压根儿就没睡,揉着眼皮走进上房,叨叨着说:”咳!我说话总是没人听,“咱回回不兴赌博!”“”“”赌什么博啊?“韩太太苦笑着说,”拿这占着手熬夜吧,省得做噩梦!“”“”把麻将搓得稀里哗啦响,颠三倒四地撒了一桌面儿,于是,四个人各安其位。码“齐了,让韩太太掷骰子。”“”“五!我坐桩!”韩太太倒是一出手就是主将的地位。“”“”红中!“”“”“六饼!”“”“”两万!“”“”开始勾心斗角地较量,各人审视着自己的实力,互相保守着秘密,拼凑班底,组“织武力,以击败他人为目标。牌桌上是一场没有枪声炮声刀光剑影的争夺战。姑妈纯”粹是凑数,她不精于此道,老是探头去看人家的牌,侯嫂拦着她说:“哎,哎,您这”叫怎么回事儿?各人撞各人的运气,不兴摸旁人的底!“姑妈就一次次地缩回去,正”襟危坐。老侯为了给韩太太解闷儿,玩儿得挺认真,颇费心机地盘算着战局,欲知天“下纷争,鹿死谁手。”“”其实韩太太的心思很难集中到牌桌上,她还是惦念着买卖的事儿,“老侯,你才”刚说,谁的铺子关了?“”“”“噢,是抱玉轩,”老侯捏着一个“六万”说,“他们老板病得不行了,等着料”理后事,得用钱,柜上又没什么买卖,老板娘就把店整个儿“倒”出去了。“”“”“这个娘们儿,是个败家的货!”韩太太感叹道,又问,“”倒“给谁了?”“”“”汇远斋啊!“”“”“蒲绶昌?”提起这个人,韩太太就恨得牙根疼,“他是专干这种趁火打劫的缺”德事儿!哎,他“倒”到手里不也是个包袱吗?别人的买卖玩儿不转,他能有什么咒“儿?”“”“”他跟别人不同啊,“老侯说,”西洋路子一断,他就走东洋路子了,跟一个翻“译官认了干亲家,如今一个什么”株式会社“包销他的东西,往南发货,香港、新加”坡、婆罗洲!他买了抱玉轩,东西都挪到汇远斋去了,这边儿把“抱玉轩”的字号一“摘,卖上日本的白面儿了!”“”“”啧啧,什么东西!好好儿的一个抱玉轩,叫他给灭了!“”“”“唉,这有什么法儿?如今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谁也不知道走到哪一”步!“老侯看着姑妈扔出来一个”五饼“,摇摇头,”咱们奇珍斋要是这么下去,也“够戗!”“”“”够戗怎么着?“韩太太翻眼看看他,”你也想把它
已投稿到:
以上网友发言只代表其个人观点,不代表新浪网的观点或立场。}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穆斯林的葬礼电影剧照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