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祥子在线收听为什么不肯听其他人的意见把钱放出去或者存邮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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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驼祥子》缩写
《骆驼祥子》缩写星海中学 徐来 第一章 北平的洋车夫分成许多派――有年轻力壮,自由自在 的车夫,希望能够拉上包车,或买辆自己的车;年纪稍大 点的车夫,多数拉八成新的车;而有些车夫就没什么地位 了,年纪二十以下的,年轻时的伤让他们成不了漂亮的车 夫,四十以上的,也只能甘居后人,但也比半路入行的要 好些;环境与知识的差异也另生派别,东交民巷的车夫会 说外国话,服装也是干净
神气。祥子呢,身材高大结实, 像一棵有生气的树。他十八岁跑来城里,发现拉车更容易 赚钱。拉了几星期车后,祥子掌握了要领,租起新车。从 此,他铁定了心要得到一辆自己的车。祥子咬着牙,省吃 俭用,拼命干活。三年后,祥子终于攒够一百块钱买了一 辆漂亮的新车。他把这天当作自己和车的生日,从此干活 越发起劲起来。第二章 祥子胆子大了起来,长得更加高大硬朗了。为了他漂 亮的车子,祥子总是飞跑着,与自己的车完美配合。他不 相信城里的那些谣言,不关心战争的消息,他只顾自己的 生活。城里总说要打仗,东西都涨了价。每逢战争,有钱 人们就急忙逃跑,车夫们借此赚钱。一天,从南来了两辆 车,招呼车夫们拉两辆车去清华。车夫们见来者不善都不 搭话,一个年轻光头答应了,也拉上了祥子一起。到了西 直门,都没什么行人,他们知道大事不妙,还没拉到便道 上,他俩连车带人就被士兵捉去了。士兵抢走了祥子的车 和衣服,这些日子里,他随着士兵跑,帮他们做苦力。一 天,他们走出山路到了平地,祥子看见几匹骆驼,估计这 里就是磨石口,记起了回家的路。他趁着半夜里炮声响 起,准备逃跑。第三章 祥子逃跑时,顺手拉走几匹骆驼。骆驼走的慢,但祥 子舍不得放手。他担心被人认出是逃兵,就把军衣脱下, 斜搭在身上。夜很黑,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祥子感到 又累又怕。他筋疲力尽,不知不觉坐下来睡着了。天亮 前,他忽然醒了,骆驼还在。他摸出来一共有三匹,想到 卖了骆驼可以买辆车,顿时来了精神。他继续朝东走,天 逐渐亮了,太阳出来了。祥子来到了一个村子,在路边一 户财主家门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屋里出来个老人,祥 子向他讨水喝。祥子在院子里看见有四匹骆驼,就恳求老 人买下他的三匹骆驼。老人起初不愿意,但因为喜欢,加 上便宜,就出了三十五块钱买下骆驼。尽管钱少,但祥子 只能答应,另外又向老人讨了件小褂和一点吃的。 第四章 祥子病了,他在海甸一家小店里躺了三天,梦话被人听 去,得了个外号――“骆驼祥子”。三天后,他清醒过来,挣 扎着起来,在外面吃了碗馄饨。看到自己身上又脏又破, 祥子花两块二毛钱购置了新衣。他一路晃晃悠悠地走到了 关厢,终于见到了北平城。祥子在桥头吃了两碗老豆腐, 随人流挤进了城门,奔西安门大街人和厂而去。人和厂的 老板是土混混出生的刘四爷,他有个三十七八岁的女儿叫 虎妞,模样性格都像男人,这俩人搭档把车厂治理得铁筒 一般。因为祥子朴实勤快,刘四爷和虎妞都喜欢他,愿意 留他住在厂子里。祥子进来时,刘家父女正在吃晚饭。祥 子说了自己的遭遇,将卖骆驼得来的三十块钱寄存到刘四 爷那儿,打算攒够了钱再买辆新车。 第五章 祥子的故事在城里传开了,大家都以为他发了邪财, 对他有几分敬重。祥子也不说什么,以前的经历就像个噩 梦。他恨不得马上买一辆车,好像只有这样他才会有快 乐。祥子狠狠压制自己的欲望,省吃俭用,拼了命地拉 车,甚至抢人家的生意。大家都觉得他不合群。虎妞疼爱 祥子,提醒他当心身子,刘四爷却觉得祥子的拼命很不利 于他的车,但又不敢赶走女儿的朋友。祥子拉上了包月, 主人是杨先生和两位太太。杨宅吵闹而脏乱,两位太太对 仆人极为苛刻,只有泼辣的张妈能在这里长呆下去。祥子 忙个不停,帮着扫院子、抱孩子,却没少挨骂。祥子忙到 深夜,被吵得头晕,在又小又破的屋里入睡。杨家招待客 人,祥子受不了大太太的吝啬,拿了四天的工钱走人了。第六章 夜里走出杨家,祥子觉得憋闷和无望。尽管有些丢 脸,他也只能回到人和车厂。他在门口撞见了虎妞。虎姑 娘涂脂擦粉的,衣服也不同平时,让祥子心里发乱。虎妞 让祥子进她屋里,祥子只好服从。虎妞让祥子陪着喝酒, 祥子本不想喝,可还是喝多了,而且和虎妞上了床。第二 天,祥子很早就拉车出去了,昨夜的事让他羞愧和难过。 他看不起又丑又凶又不要脸的虎妞,可又想着和她亲近。 白天稀里糊涂拉了几个买卖,晚上他犹豫着回到了车厂。 在门口,祥子遇见了曹先生,讲好了后天去他家拉包月。 曹先生是祥子的旧主顾,人好,家里也清静,祥子很高 兴。他去找虎妞,告诉她拉包月的事,遭到虎妞的嘲笑, 但祥子决心不改。晚上,他又被虎妞留在了房里。第七章 祥子去了曹宅。他想和虎妞此次一刀两断,可又担心 存在刘四爷手里的钱拿不回来。曹宅的工钱虽不比别处 多,可曹先生、曹太太都很和气,曹宅处处干净,吃住都 好,工作也不累。祥子喜欢这儿,觉得有人情味,在他眼 里孔圣人就是曹先生这模样的。祥子的生活舒服安定,但 他空闲时老想着虎妞的事和他那点钱,还想着老是拉包月 怎么攒下钱呢。中秋节后的一天晚上,祥子拉曹先生回 家,跑上了劲,越跑越快,脚下绊到石块,连人带车摔 倒,把曹先生也摔了。回到家,祥子见曹先生手上擦破 皮,自己脸上也流了血,崭新的车也折坏了把头。祥子觉 得羞愧,向曹先生提出辞工和赔偿,但曹先生没有责怪 他。曹家的女仆高妈帮祥子抹了药,并劝他安心在这里干 活。第八章 祥子没再提辞工的事,他把这件事渐渐忘掉,一切的希 望又发了芽。他又盘算着怎样省钱买车。祥子对高妈很佩 服,因为她会放利钱,让钱生钱。高妈劝祥子也放利钱, 但祥子觉得钱在自己手里稳当。对于把钱存在邮局和银行 里,祥子也不信任。高妈又劝他起个会,马上就可凑上钱 买辆车,但祥子不愿求人。祥子买了个闷葫芦罐装钱,还 给曹家小少爷买了个小壶当玩具。天越来越冷,有时会起 狂风,好在祥子能够对付,但那些老弱的车夫就受苦了, 祥子觉得自己老了可不至于这样悲惨。快过年了,祥子盘 算着可以多得点赏钱,还准备买点礼物去看望刘四爷,顺 带着要回自己的三十多块钱。一天晚上,高妈告诉祥子, 门口有位像大黑塔的小姐找他,祥子脸红了,知道事情要 坏。第九章 祥子在门口见到虎妞。虎妞脸上擦了粉,神情复杂。她 责怪祥子躲着她,祥子唯恐被屋里听见,赶紧往马路上 走。虎妞告诉祥子,她已经有了身孕,祥子惊呆了,心里 由乱而空白。虎妞说,如果祥子去求婚,他爹一定不会答 应,以为是算计他那几十辆车。虎妞帮祥子出了个主意, 要祥子二十七日老头子生日那天去磕头,过年时再去拜 年,找个机会认个干爹,以后再找机会变成女婿。祥子跟 着走到了紫禁城墙边,只觉得四周景色空寂凄凉。分手 时,虎妞又找回祥子,把那三十多块存款还给了他。祥子 回到屋里,把钱放好,想着虎妞的话,觉得像掉在陷阱 里,没法儿逃。他睡不着,就冒着严寒到街上沽了四两白 干,钻回被窝里,躺了半天,终于猛地起来把酒喝了。第十章 祥子满肚子委屈,一直想着二十七那天。他知道不管 去不去拜寿,虎妞都不会罢休。想想虎妞的模样和行为, 他不能要她,但他没地方去诉诉委屈,因为他没有朋友。 在虎妞找他的第三天,曹先生去看电影,祥子在小茶馆等 他。拉包月车的同行们喝着茶,诉说着自己的委屈,苦难 把他们连成了兄弟。门忽然开了,一个穿着破烂、白发垢 面的老车夫刚进来,就突然晕倒了。老车夫喝了白糖水后 转醒过来,说自己太冷太饿了才会晕倒。大家的心受到触 动,请老车夫喝了酒,祥子还为他买了十个羊肉馅的包 子。老者很感动,叫来自己的小孙子小马儿,又向大伙儿 道出了自己家境的贫寒。两人分吃了包子,拉着破车离开 了。祥子仿佛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悲惨的未来,似乎对 虎妞的要挟不必反抗了。第十一章 祥子老是为二十七发愁,只有瓦罐里的钱能给他安慰。 快过年了,街上乱,地上滑,他觉得精神不够用。祭灶那 天傍晚,天上落下了雪。晚上九点钟,祥子拉着曹先生回 家。地上铺着薄雪,他不敢快跑。有辆自行车老在后面跟 着,祥子上了火,故意把车停了。警觉的曹先生吩咐祥子 到家门口别停,上黄化门左先生家。祥子超过那辆车时, 从骑车人的打扮上看出他是侦缉队的。祥子跑到景山背 后,自行车离开了。到了左宅,曹先生叫来汽车,安排祥 子坐车回去,让太太另叫汽车过来。祥子刚到曹家门口, 刚才骑车的侦探忽然出现,此人竟是祥子被拉到西山做苦 力时的孙排长。进了门房,侦探警告祥子曹先生是乱党。 祥子准备离开时,在侦探的威逼下,将瓦罐里的存钱都给 了他,然后出去了。第十二章 祥子走在雪地里,无处可去。他又惦记着曹太太和高 妈的安危,于是壮着胆又回去了。他推门进去,见到了高 妈。高妈说太太已经带着孩子去左宅了,她们奇怪祥子刚 才不见了人影。祥子让高妈去左宅并提醒曹先生快跑。高 妈走后,祥子锁好门,回到屋里,生怕侦探再回来,就带 着铺盖,从后院爬过墙头,跳到了隔壁王家的院子里。他 找到车夫老程,老程让他进了自己屋里。原来,曹先生在 大学教书,有个叫阮明的学生考试成绩不及格,因此恨上 了曹先生,就把曹先生在课堂上讲的、平日里闲谈的,到 党部去告发了,于是侦探趁着寒假开始调查和逮捕。曹先 生就躲到了有门道的左先生家里。孙侦探本来只是吓唬曹 先生,却碰上祥子捞了点外快。祥子躺在老程屋里的地上 冻得睡不着。他担心曹家夜里丢了东西自己说不清楚,就 推醒老程,请他做了个见证。 第十三章 祥子一夜没睡好,好容易等到天亮,他摸把扫帚到院子 里扫雪。老程起来,到外面买了早点招待祥子。祥子吃 完,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了老程。老程让祥子去找曹先 生。祥子刚要走,左宅的王二敲门进来了,说曹先生一清 早离开了北京,让王二来看门。祥子扛起铺盖,无奈去了 人和车厂。虎妞见了祥子很高兴。祥子找刘四爷租车,刘 四爷因为二十七日过生日要搭棚请客,便让祥子先帮几天 忙。祥子像是死了心,混一天是一天。他觉得心里堵得 慌,只能强打精神忙前忙后,刘四爷对祥子的表现感到满 意。院里搭好了彩棚。刘四爷交待众车夫二十七日那天不 准出车,还要早出晚归避开来祝寿的客人。车夫们敢怒不 敢言,见到刘家走狗一般的祥子,他们的怒气仿佛有了出 路。第十四章 刘家的事办得热闹,刘四爷很满意,他觉得自己比那些 赶来贺喜的老朋友混得好。但想到自己没有老伴,也没有 儿子继承自己的事业,刘四爷又感觉到一点凄凉难过。看 着女客们带来的小孩,他又羡慕又嫉妒。早晨摆饭的时 候,车夫们因为一天拉不了车,心里不爽,见到一块儿吃 饭的祥子,就将对刘四爷的不满挪到他身上,言语中含着 嘲讽。祥子急了,猛地立起来准备打架,大家倒也不敢接 招。祥子悟出,以后再也不低头吃哑巴亏。刘四爷见了, 再想想虎妞这几天的表现,心里明白了八九成,他绝不能 让一个臭拉车的将女儿带产业搬走了。到了掌灯以后,客 人陆续散去,刘四爷更觉孤寂,虎妞憋了一天,也没了耐 心。管帐的冯先生前来报账,收的礼太少,刘四爷忍不住 骂了起来,连带骂到了虎妞。虎妞马上还嘴,两人吵了起 来。刘四爷将虎妞和祥子的事情点破,虎妞索性摊了牌。 刘四爷喝令祥子快滚,祥子只好准备离开。虎妞当场说出 自己已经有了身孕,只能嫁给祥子,并向刘四爷要钱。第十五章 祥子的力量没地方用,他无话可说,只能立在那儿。 周围的人敷衍地劝架,虎妞抓住了天顺煤厂的冯先生,让 他收留祥子两天,然后回到屋里哭起来。刘四爷当众宣 布,只当自己没有过这个丫头,一个子也不会给她。虎妞 很快在一个大杂院里租到两间房,糊好白墙,贴了喜字, 讲好轿子,又给了祥子十五块钱置办新衣。初六,虎妞坐 上花轿跟着祥子入了新房。祥子望着新房里的东西,觉得 自己像个既旧又新的奇怪摆设。婚夕,祥子得知虎妞并没 有怀孕。第二天,祥子很早就出去了,他害怕虎妞,想来 个不辞而别。他去了澡堂,下到池子里,觉得心里的污秽 永远也洗不掉。出来后他去了天桥,却没有心思看热闹, 可又舍不得离开天桥、离开北平,他只能退一步想。回到 家,虎妞已把午饭做好。屋子里有点香气、暖气,不管虎 妞怎么样,一个家总有可爱之处。吃完,虎妞命令祥子帮 忙洗碗,他越看她越讨厌。虎妞让祥子带自己出去玩玩, 祥子不肯去。他和虎妞商量,自己不能在家里闲着。虎妞 点拨祥子,不要老想着卖力气,要学刘四爷凭心路吃饭。 祥子问虎妞手里有多少钱,虎妞说还剩四百来块,先得乐 且乐,把钱花完,就去求老头子,等他回心转意,再搬回 去。祥子不愿去求刘四爷,他只想拉车,但遭到虎妞的拒 绝。第十六章 闲到元宵节,祥子没法再忍下去。虎妞不许祥子有任 何主张,可是给他吃这吃那。大杂院里有七八户人家,多 数住着一间房,房里住着老少七八口。各人都在为生活忙 碌,连小孩子都提着小筐打粥、捡煤核,顶苦的是老人和 妇女。虎妞是大杂院里唯一吃穿不愁、可以闲逛的人,她 觉得很得意,也不理那些穷苦人。祥子看不上虎妞的举 动,一是可惜那些钱,二是怕自己身子骨空了。正月十七 那天,他开始赁车拉活,觉得腿肚子发紧、胯骨轴发酸。 他拉上个买卖,四辆车一同走。领头的是个四十多岁的高 个子,明显身子不行了。拉完,高个子提醒三个年轻车 夫,干拉车这行不能成家。傍晚,祥子在外面吃饱了回到 家。两个人一声不吭,睡醒一觉,虎妞开始发火,不许祥 子拉车,祥子坚决不同意,虎妞只好让他答应不拉包车, 晚上早早回来。虎妞几次想去找她爸爸,为了自己的舒 服,她非回去不可,可为了自己的面子,她又不想去。假 如老头子硬到底了,她就只能当车夫的穷老婆了,可她喜 欢祥子,舍不得离开他。一天,祥子拉车时从人和车厂门 前经过,猛然发现车厂招牌上的字变了。祥子很晚才回到 家,虎妞又发了火。两人合计着买两辆车,一辆赁出去, 一辆祥子拉半天、赁半天。祥子心中高兴,居然向虎妞笑 了笑。第十七章 祥子慢慢的把人和车厂的事打听明白了,刘四爷把一 部份车卖出去,剩下的全倒给了西城有名的一家车主,自 己拿钱享福去了。他把这件事告诉了虎妞,虎妞知道全完 了,她没想到老头子这么坚决和毒辣。春天来了,放赈的 停了米,大杂院居民的生活更困难了。虎妞看着大杂院的 一切,心中凉了半截。虎妞找到姑妈,打听到老头子卖了 车行离开京城了。回到家,虎妞大哭一场,然后决定买一 辆车,剩余的钱留在手里得乐且乐,但祥子也满足了。杂 院里的二强子正要卖车,他去年把女儿卖了之后,改做小 买卖,却赔了很多。二强子喝很多酒,每次醉了就打老婆 孩子。他酒醒后都很后悔,于是还去拉车,却总是显摆衣 服泡上一整天。立冬前后,他喝醉打伤了老婆,二强嫂在 腊月初三死了。二强嫂娘家险些打官司。虎妞看中了二强 子的车子,但祥子却觉得不吉利,却也争不过虎妞,好在 拉这车一直没出什么错。白天长了,虎妞在家里更加寂 寞。四月半时,二强子的女儿小福子回来了,虎妞有了个 伴。小福子被卖给一个军官,他四处找年轻的姑娘,安一 份简单的家,也不花大价钱,开了差就撂下走人。小福子 长得不难看,跟着军官也见了点世面,便给虎妞讲,虎妞 很羡慕她。小福子不得不养活家人,于是借虎妞的屋子拉 客赚钱。第十八章 到了六月,天气热了,大杂院在白天简直没什么人 声。孩子们和男人都出去了,妇女们赤了背在屋里。傍 晚,男人和孩子们陆续回来,院中变得热闹起来,男人打 骂老婆孩子,女人含泪借钱。虎妞和小福子不在这个穷人 们的生活秩序里。虎妞真的怀孕了,她信仰不宜多运动的 古训,每天很晚起来,晚上独自到街门外乘凉,不屑于和 大家交谈。小福子也起得晚,她怕院里人说闲话。祥子也 不合群,他觉得虎妞像个母老虎。二强子近来不大回来, 他对女儿又痛恨又可怜,没钱喝酒了他就骂骂咧咧逼着女 儿拿。六月十五那天,天热得发狂,祥子出去拉车。他拉 上个买卖,才晓得厉害,一跑就喘不过气,见了水就想 喝。他懒得张罗买卖,胃里灌满了水。午后,一天里最炎 热的时候,他下决心拉一趟车,想以此证明自己的身体没 变坏。刚走几步,凉风来了,天色变暗,祥子给车上好雨 布。闪电来了,大雨紧跟着落下,天地间灰茫茫一片,城 里成了水的世界。祥子全身湿透,咬着牙拉完车。他跑回 家,全身哆嗦,喝了碗姜茶,就钻进被窝睡着了。下午四 点,大雨停了,院子里的人家有的进水,有的屋漏,有的 倒了山墙。这些穷人最怕的是淋了雨水后受凉生病,一场 雨就能浇死不少贫苦儿女,多添几个妓女和小偷。祥子病 了。 第十九章 祥子昏昏沉沉睡了两昼夜。虎妞请大夫扎了两针,祥 子清醒过来。他吃了药,又躺了十天,越躺越着急。虎妞 将车租给丁四,祥子拉车好歹有五六毛的收入,勉强够两 人用的,可租车只有一毛多钱的租金。病刚轻了些,祥子 下了地,他看到自己镜子中的模样走了形。歇了一个月, 病没完全好,祥子急着拉上了车。拉了几天,得了痢疾, 又歇了一个月,他晓得虎妞手中的钱快垫完了。在祥子得 病的时候,小福子时常过来看他,虎妞生气,挡着小福子 接客。小福子为了活命,带着弟弟下跪,才让虎妞回心转 意。祥子中秋出了车,身体明显差了,他处处加了谨慎。 过了半年,他就这么每日低头苦奔,天天准进钱,可是钱 少,并不能剩下。入了冬,虎妞的肚子显了形,她不爱 动,还喜欢吃,祥子挣多少,她花多少。到了过年的时 候,她吃的东西更多。为着即将出生的孩子,祥子尽力伺 候虎妞,累得成天晕晕乎乎。灯节左右,虎妞闹着请接生 婆。闹到正月底,真到了生产的时候,她因为年龄大,平 时不运动,胎儿大,却又生不下来。守了三天三夜,祥子 拿着虎妞最后一点钱,请来陈二奶奶跳大神。陈二奶奶的 法子并不灵验,虎妞只剩大口的咽气。小福子去医院请医 生,但出不了那么多钱。半夜里,虎妞带着个死孩子,断 了气。第二十章 祥子把车卖了,办丧事得花钱。他像傻子一般,看着 大家忙乱,自己只管掏钱。送殡时,除了祥子,只有小福 子的两个弟弟。看着棺材埋好,祥子想哭也哭不出。回到 家,他出去买了包烟,坐在炕沿上抽。想起虎妞没了,想 起他买车的三起三落,泪一串串地流下来。小福子进来 了,她没说几句话忽然脸红了,祥子明白她的意思,如果 祥子想再娶,她是个理想的人。这时二强子来了,他出言 不逊,被祥子一把掷出去老远,小福子摸索出十几个铜子 打发她爸走了。祥子看出,尽管自己喜欢小福子,但养不 起她两个弟弟和醉鬼爸爸。他开始收拾东西,小福子没了 希望。祥子把家里的东西卖了十几块,连口袋里的总共还 有三十多块。临走前,他答应小福子,混好了就一定回 来。祥子照旧去拉车,他不故意偷懒,但也不像先前那样 火着心拉买卖了。他染上了烟瘾,在厂子里交了朋友,懂 得了行人情。快到立秋,他拉上了包月。主人姓夏,和最 近娶的姨太太住在一起,祥子的活很清闲。夏先生花钱 紧,夏太太却手松。夏太太长得漂亮,但神态有点像虎 妞,让祥子感到害怕。过了些日子,祥子看到夏先生经常 出去买药维持夫妻生活,不由地替这个老瘦猴难过。他想 辞职不干,可又想管别人闲事干嘛。第二十一章 夏太太买了四盆花,被女仆杨妈摔了一盆。夏太太一 个劲地叫骂,杨妈按耐不住还了口,骂她是暗门子,被夏 太太辞了。祥子也等着被辞,可太太对他反倒非常客气。 她让祥子买菜、洗菜,她在一边做饭。祥子忍不住看了她 两眼,他觉出这娘们对他有点意思。但太太没理会他,祥 子由失望到惭愧。但星期一午后,夏太太把试工的老妈子 打发后,和祥子在屋里发生了关系。次日晚上,祥子拉着 铺盖回厂子了,他染上了性病。为看病花去了十几块钱。 病过之后,他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身上的正气没有了, 身态与神气吊儿郎当。他很想把烟戒了,攒钱买车,又想 到小福子,但见了朋友,说说玩玩,眼前的舒服就驱走了 高尚的志愿。祥子越来越自怜,以前什么都不怕,现在会 找安闲自在,越闲越懒,他告诉自己过去要强没得一丁点 好处。他学会了打架,这让他心里痛快。他不怕满街横行 的汽车,对坐车的也绝不客气,也不再那么爱惜车了。祥 子完全入了辙,成了就是那么个车夫样的车夫。冬天来 了,一天,祥子等风停了,傍晚才出来,在鼓楼下拉了个 客人。路上,祥子追着狗打,坐车的认出了祥子,祥子也 认出了那人是刘四爷。祥子告诉刘四爷虎妞死了,还想揍 他。刘四爷问虎妞埋在哪里时,祥子说声管不着就走了。第二十二章 祥子大步往前走,心中痛快,身上轻松,他要找回原来 那个纯洁、要强的祥子。想起刘四爷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连坟也找不到,谁说不是报应呢。祥子越想越高兴,他觉 得自己又有了光明的未来,他要重打鼓另开张。心一变, 马上身子也强起来。他在街头吃了难吃的茶饭,不愿再把 钱花在好茶好饭上。祥子想去找到小福子和曹先生,顺着 曹先生的主意去做事,而后有小福子的帮助,必能成功。 计划好,祥子浑身来劲,拉车拼命跑,夜里一点才收车。 第二天,他直奔曹宅,在书房里见了曹先生。在曹先生的 关心下,平时不会谈心的祥子,一一讲述了自己那些由血 汗与苦痛砌成的过去。曹先生听完,建议祥子暂且赁一辆 车,来他家拉包月,还说以前那件被人告发的事过去了。 曹先生又提议小福子可以和祥子一块儿住他家帮着做事, 让祥子改天把小福子带来给太太看看。祥子出了曹宅,急 着去找小福子报告这个喜出望外的好消息。人逢喜事,连 天气都变得可爱。天下的女人多了,没一个像小福子这么 好、这么合适的。到了大杂院,他直奔小福子待过的屋 子,却已经换了住户。祥子愣了大半天,缓过神来,他四 处打听,问了一天也没消息。晚上,他疲乏地回到车厂, 不敢再盼望什么了。烟酒又成了他的朋友。第二十三章 祥子在街上丧胆落魄地走,遇见了小马儿的祖父。老 头已不拉车,小马儿已死了半年多,他卖掉破车,天天弄 壶茶和烧饼果子在街上卖。祥子对他说了几句心中的委 屈。老人告诉祥子,他年轻时身子好、心眼好,可有什么 用呢?干苦活的打算独自一个人混好,比登天还难,他就 眼看着小孙子死在自己怀里。祥子真明白了,自己并不会 因为要强就得了好处。他不想去曹宅了,就这么瞎混吧。 老人还说,小福子多半去了白房子当妓女。祥子一口气跑 到西直门外的白房子,进屋见到一个外号叫“白面口袋”的女 人。她告诉祥子,小福子来这儿后,有一天偷偷穿了客人 的衣服,逃到附近树林子吊死了。祥子晃晃悠悠地走出 来,走到一处坟地,眼泪一串串地下落。从此,祥子堕落 了,吃喝嫖赌,懒惰狡猾。冬天过去,他就把棉衣全卖 了,快活一天算一天,以后凡是暂时不用的东西都马上出 手。他外表邋遢,车也不讲究了,拉车时还会使坏。他恢 复了静默寡言,喝醉了就去小福子吊死的地方哭。他到处 占便宜,借了钱就花,还不上就耍赖。借不到后,他开始 骗钱花,甚至骗了曹家的两块钱。慢慢地钱骗不到了,他 就去参加什么公民团、请愿团,凡是有人出钱的事,他全 干,虽然挣钱不多,可不用卖力气,无论如何比拉车强。第二十四章 又到了朝顶进香的时节,天气暴热起来。赶会的,看会 的,都感到一些热情、虔诚与兴奋。夏初的北平,到处好 玩,到处热闹,到处有声有色。城里忽然传着新闻:阮明 今天游街、枪毙。到了八点半,街上挤满了人,等着看这 活的新闻。忽然,有人喊“来了”,只见阮明倒捆着手在车上 坐着,像个害病的小猴子。在这个热闹的时节,祥子却独 自低着头走到湖边,担惊受怕地坐下,偷偷地数着一落儿 钞票,这些是他出卖阮明得来的钱。阮明作了官后,吃喝 嫖赌,钱不够用了,为了金钱,就加入了革命党。他参加 了组织洋车夫的工作,认识了祥子。祥子同样为了金钱, 向当局告发了阮明,得了六十块钱。祥子为了驱赶内心的 不安,去了白房子,那是麻醉他的理想地方。入了秋,祥 子的病已不允许他再拉车。他夜间住在小店里,白天去做 些只能让他喝碗粥的劳作。北平自从被封为故都,渐渐失 去了原有的排场,但红白事情大体还保存着旧有的仪式与 气派。祥子的生活多半仗着这种残存的仪式。有结婚的, 他替人家打着旗伞;有出殡的,他替人家举着花圈挽联。 可是,连作这点事,他也不算个好手。祥子不知陪着人家 送了多少回殡,不知道何时何地会埋起他自己,埋起这堕 落的、自私的、不幸的、社会病胎里的产儿、个人主义的 末路鬼!作者:老舍
  曹先生把车收拾好,并没扣祥子的工钱。曹太太给他两丸&三黄宝蜡&,他也没吃。他没再提辞工的事。虽然好几天总觉得不大好意思,可是高妈的话得到最后的胜利。过了些日子,生活又合了辙,他把这件事渐渐忘掉,一切的希望又重新发了芽。独坐在屋中的时候,他的眼发着亮光,去盘算怎样省钱,怎样买车;嘴里还不住的嘟囔,象有点心病似的。  他的算法很不高明,可是心中和嘴上常常念着&六六三十六&;这并与他的钱数没多少关系,不过是这么念道,心中好象是充实一些,真象有一本账似的。  他对高妈有相当的佩服,觉得这个女人比一般的男子还有心路与能力,她的话是抄着根儿来的。他不敢赶上她去闲谈,但在院中或门口遇上她,她若有工夫说几句,他就很愿意听她说。她每说一套,总够他思索半天的,所以每逢遇上她,他会傻傻忽忽的一笑,使她明白他是佩服她的话,她也就觉到点得意,即使没有工夫,也得扯上几句。  不过,对于钱的处置方法,他可不敢冒儿咕咚的就随着她的主意走。她的主意,他以为,实在不算坏;可是多少有点冒险。他很愿意听她说,好多学些招数,心里显着宽绰;在实行上,他还是那个老主意――不轻易撒手钱。  不错,高妈的确有办法:自从她守了寡,她就把月间所能剩下的一点钱放出去,一块也是一笔,两块也是一笔,放给作仆人的,当二三等巡警的,和作小买卖的,利钱至少是三分。这些人时常为一块钱急得红着眼转磨,就是有人借给他们一块而当两块算,他们也得伸手接着。除了这样,钱就不会教他们看见;他们所看见的钱上有毒,接过来便会抽干他们的血,但是他们还得接着。凡是能使他们缓一口气的,他们就有胆子拿起来;生命就是且缓一口气再讲,明天再说明天的。高妈,在她丈夫活着的时候,就曾经受着这个毒。她的丈夫喝醉来找她,非有一块钱不能打发;没有,他就在宅门外醉闹;她没办法,不管多大的利息也得马上借到这块钱。  由这种经验,她学来这种方法,并不是想报复,而是拿它当作合理的,几乎是救急的慈善事。有急等用钱的,有愿意借出去的,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  在宗旨上,她既以为这没有什么下不去的地方,那么在方法上她就得厉害一点,不能拿钱打水上飘;干什么说什么。  这需要眼光,手段,小心,泼辣,好不至都放了鹰①。她比银行经理并不少费心血,因为她需要更多的小心谨慎。资本有大小,主义是一样,因为这是资本主义的社会,象一个极细极大的筛子,一点一点的从上面往下筛钱,越往下钱越少;同时,也往下筛主义,可是上下一边儿多,因为主义不象钱那样怕筛眼小,它是无形体的,随便由什么极小的孔中也能溜下来。大家都说高妈厉害,她自己也这么承认;她的厉害是由困苦中折磨中锻炼出来的。一想起过去的苦处,连自己的丈夫都那样的无情无理,她就咬上了牙。她可以很和气,也可以很毒辣,她知道非如此不能在这个世界上活着。  她也劝祥子把钱放出去,完全出于善意,假若他愿意的话,她可以帮他的忙:  &告诉你,祥子,搁在兜儿里,一个子永远是一个子!放出去呢,钱就会下钱!没错儿,咱们的眼睛是干什么的?瞧准了再放手钱,不能放秃尾巴鹰。当巡警的到时候不给利,或是不归本,找他的巡官去!一句话,他的差事得搁下,敢!打听明白他们放饷的日子,堵窝掏;不还钱,新新②!将一比十,放给谁,咱都得有个老底;好,放出去,海里摸锅,那还行吗?你听我的,准保没错!&  祥子用不着说什么,他的神气已足表示他很佩服高妈的话。及至独自一盘算,他觉得钱在自己手里比什么也稳当。不错,这么着是死的,钱不会下钱;可是丢不了也是真的。把这两三个月剩下的几块钱――都是现洋――轻轻的拿出来,一块一块的翻弄,怕出响声;现洋是那么白亮,厚实,起眼,他更觉得万不可撒手,除非是拿去买车。各人有各人的办法,他不便全随着高妈。  原先在一家姓方的家里,主人全家大小,连仆人,都在邮局有个储金折子。方太太也劝过祥子:&一块钱就可以立折子,你怎么不立一个呢?俗言说得好,常将有日思无日,莫到无时盼有时;年轻轻的,不乘着年轻力壮剩下几个,一年三百六十天不能天天是晴天大日头。这又不费事,又牢靠,又有利钱,哪时鞍住还可以提点儿用,还要怎么方便呢?去,去要个单子来,你不会写,我给你填上,一片好心!&  祥子知道她是好心,而且知道厨子王六和奶妈子秦妈都有折子,他真想试一试。可是有一天方大小姐叫他去给放进十块钱,他细细看了看那个小折子,上面有字,有小红印;通共,哼,也就有一小打手纸那么沉吧。把钱交进去,人家又在折子上画了几个字,打上了个小印。他觉得这不是骗局,也得是骗局;白花花的现洋放进去,凭人家三画五画就算完事,祥子不上这个当。他怀疑方家是跟邮局这个买卖――他总以为邮局是个到处有分号的买卖,大概字号还很老,至少也和瑞蚨祥,鸿记差不多――有关系,所以才这样热心给拉生意。  即使事实不是这样,现钱在手里到底比在小折子上强,强的多!折子上的钱只是几个字!  对于银行银号,他只知道那是出&座儿&的地方,假若巡警不阻止在那儿搁车的话,准能拉上&买卖&。至于里面作些什么事,他猜不透。不错,这里必是有很多的钱;但是为什么单到这里来鼓逗③钱,他不明白;他自己反正不容易与它们发生关系,那么也就不便操心去想了。城里有许多许多的事他不明白,听朋友们在茶馆里议论更使他发胡涂,因为一人一个说法,而且都说的不到家。他不愿再去听,也不愿去多想,他知道假若去打抢的话,顶好是抢银行;既然不想去作土匪,那么自己拿着自己的钱好了,不用管别的。他以为这是最老到的办法。  高妈知道他是红着心想买车,又给他出了主意:  &祥子,我知道你不肯放账,为是好早早买上自己的车,也是个主意!我要是个男的,要是也拉车,我就得拉自己的车;自拉自唱,万事不求人!能这么着,给我个知县我也不换!拉车是苦事,可是我要是男的,有把子力气,我楞拉车也不去当巡警;冬夏常青,老在街上站着,一月才挣那俩钱,没个外钱,没个自由;一留胡子还是就吹,简直的没一点起色。我是说,对了,你要是想快快买上车的话,我给你个好主意:起上一只会,十来个人,至多二十个人,一月每人两块钱,你使头一会;这不是马上就有四十来的块?你横是④多少也有个积蓄,凑吧凑吧就弄辆车拉拉,干脆大局!车到了手,你干上一只黑签儿会⑤,又不出利,又是体面事,准得对你的心路!你真要请会的话,我来一只,决不含忽!怎样?&  这真让祥子的心跳得快了些!真要凑上三四十块,再加上刘四爷手里那三十多,和自己现在有的那几块,岂不就是八十来的?虽然不够买十成新的车,八成新的总可以办到了!  况且这么一来,他就可以去向刘四爷把钱要回,省得老这么搁着,不象回事儿。八成新就八成新吧,好歹的拉着,等有了富余再换。  可是,上哪里找这么二十位人去呢?即使能凑上,这是个面子事,自己等钱用么就请会,赶明儿人家也约自己来呢?  起会,在这个穷年月,常有哗啦⑥了的时候!好汉不求人;干脆,自己有命买得上车,买;不求人!  看祥子没动静,高妈真想俏皮他一顿,可是一想他的直诚劲儿,又不大好意思了:&你真行!小胡同赶猪――直来直去;也好!&  祥子没说什么,等高妈走了,对自己点了点头,似乎是承认自己的一把死拿值得佩服,心中怪高兴的。  已经是初冬天气,晚上胡同里叫卖糖炒栗子,落花生之外,加上了低悲的&夜壶呕&。夜壶挑子上带着瓦的闷葫芦罐儿,祥子买了个大号的。头一号买卖,卖夜壶的找不开钱,祥子心中一活便,看那个顶小的小绿夜壶非常有趣,绿汪汪的,也撅着小嘴,&不用找钱了,我来这么一个!&  放下闷葫芦罐,他把小绿夜壶送到里边去:&少爷没睡哪?  送你个好玩艺!&  大家都正看着小文――曹家的小男孩――洗澡呢,一见这个玩艺都憋不住的笑了。曹氏夫妇没说什么,大概觉得这个玩艺虽然蠢一些,可是祥子的善意是应当领受的,所以都向他笑着表示谢意。高妈的嘴可不会闲着:  &你看,真是的,祥子!这么大个子了,会出这么高明的主意;多么不顺眼!&  小文很喜欢这个玩艺,登时用手捧澡盆里的水往小壶里灌:&这小茶壶,嘴大!&  大家笑得更加了劲。祥子整着身子――因为一得意就不知怎么好了――走出来。他很高兴,这是向来没有经验过的事,大家的笑脸全朝着他自己,仿佛他是个很重要的人似的。  微笑着,又把那几块现洋搬运出来,轻轻的一块一块往闷葫芦罐里放,心里说:这比什么都牢靠!多咱够了数,多咱往墙上一碰;拍喳,现洋比瓦片还得多!  他决定不再求任何人。就是刘四爷那么可靠,究竟有时候显着别扭,钱是丢不了哇,在刘四爷手里,不过总有点不放心。钱这个东西象戒指,总是在自己手上好。这个决定使他痛快,觉得好象自己的腰带又杀紧了一扣,使胸口能挺得更直更硬。  天是越来越冷了,祥子似乎没觉到。心中有了一定的主意,眼前便增多了光明;在光明中不会觉得寒冷。地上初见冰凌,连便道上的土都凝固起来,处处显出干燥,结实,黑土的颜色已微微发些黄,象已把潮气散尽。特别是在一清早,被大车轧起的土棱上镶着几条霜边,小风尖溜溜的把早霞吹散,露出极高极蓝极爽快的天;祥子愿意早早的拉车跑一趟,凉风飕进他的袖口,使他全身象洗冷水澡似的一哆嗦,一痛快。有时候起了狂风,把他打得出不来气,可是他低着头,咬着牙,向前钻,象一条浮着逆水的大鱼;风越大,他的抵抗也越大,似乎是和狂风决一死战。猛的一股风顶得他透不出气,闭住口,半天,打出一个嗝,仿佛是在水里扎了一个猛子。打出这个嗝,他继续往前奔走,往前冲进,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住这个巨人;他全身的筋肉没有一处松懈,象被蚂蚁围攻的绿虫,全身摇动着抵御。这一身汗!等到放下车,直一直腰,吐出一口长气,抹去嘴角的黄沙,他觉得他是无敌的;看着那裹着灰沙的风从他面前扫过去,他点点头。风吹弯了路旁的树木,撕碎了店户的布幌,揭净了墙上的报单,遮昏了太阳,唱着,叫着,吼着,回荡着!忽然直驰,象惊狂了的大精灵,扯天扯地的疾走;忽然慌乱,四面八方的乱卷,象不知怎好而决定乱撞的恶魔;忽然横扫,乘其不备的袭击着地上的一切,扭折了树枝,吹掀了屋瓦,撞断了电线;可是,祥子在那里看着;他刚从风里出来,风并没能把他怎样了!胜利是祥子的!及至遇上顺风,他只须拿稳了车把,自己不用跑,风会替他推转了车轮,象个很好的朋友。  自然,他既不瞎,必定也看见了那些老弱的车夫。他们穿着一阵小风就打透的,一阵大风就吹碎了的,破衣;脚上不知绑了些什么。在车口上,他们哆嗦着,眼睛象贼似的溜着,不论从什么地方钻出个人来,他们都争着问,&车?!&拉上个买卖,他们暖和起来,汗湿透了那点薄而破的衣裳。一停住,他们的汗在背上结成了冰。遇上风,他们一步也不能抬,而生生的要曳着车走;风从上面砸下来,他们要把头低到胸口里去;风从下面来,他们的脚便找不着了地;风从前面来,手一扬就要放风筝;风从后边来,他们没法管束住车与自己。但是他们设尽了方法,用尽了力气,死曳活曳得把车拉到了地方,为几个铜子得破出一条命。一趟车拉下来,灰土被汗合成了泥,糊在脸上,只露着眼与嘴三个冻红了的圈。  天是那么短,那么冷,街上没有多少人;这样苦奔一天,未必就能挣上一顿饱饭;可是年老的,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年小的,有父母弟妹!冬天,他们整个的是在地狱里,比鬼多了一口活气,而没有鬼那样清闲自在;鬼没有他们这么多的吃累!象条狗似的死在街头,是他们最大的平安自在;冻死鬼,据说,脸上有些笑容!  祥子怎能没看见这些呢。但是他没工夫为他们忧虑思索。  他们的罪孽也就是他的,不过他正在年轻力壮,受得起辛苦,不怕冷,不怕风;晚间有个干净的住处,白天有件整齐的衣裳,所以他觉得自己与他们并不能相提并论,他现在虽是与他们一同受苦,可是受苦的程度到底不完全一样;现在他少受着罪,将来他还可以从这里逃出去;他想自己要是到了老年,决不至于还拉着辆破车去挨饿受冻。他相信现在的优越可以保障将来的胜利。正如在饭馆或宅门外遇上驶汽车的,他们不肯在一块儿闲谈;驶汽车的觉得有失身分,要是和洋车夫们有什么来往。汽车夫对洋车夫的态度,正有点象祥子的对那些老弱残兵;同是在地狱里,可是层次不同。他们想不到大家须立在一块儿,而是各走各的路,个人的希望与努力蒙住了各个人的眼,每个人都觉得赤手空拳可以成家立业,在黑暗中各自去摸索个人的路。祥子不想别人,不管别人,他只想着自己的钱与将来的成功。  街上慢慢有些年下的气象了。在晴明无风的时候,天气虽是干冷,可是路旁增多了颜色:年画,纱灯,红素蜡烛,绢制的头花,大小蜜供,都陈列出来,使人心中显着快活,可又有点不安;因为无论谁对年节都想到快乐几天,可是大小也都有些困难。祥子的眼增加了亮光,看见路旁的年货,他想到曹家必定该送礼了;送一份总有他几毛酒钱。节赏固定的是两块钱,不多;可是来了贺年的,他去送一送,每一趟也得弄个两毛三毛的。凑到一块就是个数儿;不怕少,只要零碎的进手;他的闷葫芦罐是不会冤人的!晚间无事的时候,他钉坑儿看着这个只会吃钱而不愿吐出来的瓦朋友,低声的劝告:&多多的吃,多多的吃,伙计!多咱你吃够了,我也就行了!&  年节越来越近了,一晃儿已是腊八。欢喜或忧惧强迫着人去计划,布置;还是二十四小时一天,可是这些天与往常不同,它们不许任何人随便的度过,必定要作些什么,而且都得朝着年节去作,好象时间忽然有了知觉,有了感情,使人们随着它思索,随着它忙碌。祥子是立在高兴那一面的,街上的热闹,叫卖的声音,节赏与零钱的希冀,新年的休息,好饭食的想象……都使他象个小孩子似的欢喜,盼望。他想好,破出块儿八毛的,得给刘四爷买点礼物送去。礼轻人物重,他必须拿着点东西去,一来为是道歉,他这些日子没能去看老头儿,因为宅里很忙;二来可以就手要出那三十多块钱来。破费一块来钱而能要回那一笔款,是上算的事。这么想好,他轻轻的摇了摇那个扑满,想象着再加进三十多块去应当响得多么沉重好听。是的,只要一索回那笔款来,他就没有不放心的事了!  一天晚上,他正要再摇一摇那个聚宝盆,高妈喊了他一声:&祥子!门口有位小姐找你;我正从街上回来,她跟我直打听你。&等祥子出来,她低声找补了句:&她象个大黑塔!怪怕人的!&  祥子的脸忽然红得象包着一团火,他知道事情要坏!  ①放了鹰,即全部丢失。  ②新新,即新鲜,奇怪。  ③鼓逗,有反复调弄的意思。  ④横是,即大概是。  ⑤干上一只黑签儿会,即只剩下上黑签会,黑签会即第一次使钱的人,以后不会再使钱,只有拿钱的义务。  ⑥哗啦,散了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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