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皇大帝贵为三界至尊,真的连孙悟空和玉皇大帝都打不过吗?

煮酒探西游 ——《西游记》中你不知道的秘密大闹天宫的孙悟空,连玉皇大帝、十万天兵天将都奈何不了他,可为什么后来在西天路上反而还斗不过一些妖怪呢,
《西游记》的故事家喻户晓, 表面上看,讲的是唐僧取经,师徒四人不畏艰险战胜困难,终成正果。   但细看此书,里面有违逻辑、前后矛盾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根本就无法用常理解释。   比如:   1. 大闹天宫的孙悟空,连玉皇大帝、十万天兵天将都奈何不了他,可为什么后来在西天路上反而还斗不过一些妖怪呢?   2. 唐僧为什么要去西天取经? 取回经来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真的是为了普度众生吗?   3. 孙悟空一个筋斗就是十万八千里,完全可以飞到西天把经书取来,为什么还要慢慢吞吞地走过去呢,难道不嫌麻烦么?   4. 孙悟空被关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炉里烧了49日也没有烧死。可为什么差点被红孩儿吐的一把火给烧死了?   5. 神仙们既然可以长生不死,那么,为什么一个个的还要跑去吃王母娘娘的蟠桃呢?   6. 玉皇大帝真的是昏庸无能吗?那么,他又怎么可能成为万神的主宰呢?   7. 唐僧既然是有道高僧转世,为什么他总是过不了惊恐之关?老是被吓的屁滚尿流?   8. 妖怪们为什么都盯着要吃唐僧肉?他们究竟凭什么说吃了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为什么就没有任何一个妖怪对此产生怀疑呢?   9. 妖精抓到唐僧后,总是不急着吃掉,他们究竟在等什么呢?为什么就没有一个急性子抢了就咬一口吃的?   等等。这么多的矛盾、硬伤,当然,还远远不止这些,可以说比比皆是。作者解释得了吗?于是, 民间就有这样一句俗语:&看了西游记, 说话象放屁。&   可是, 《西游记》的作者会有那么弱智吗? 我们通观西游记全书,发现这些矛盾并不是简单的笔误,而分明是作者重点刻意描写的对象。   那么,我们只能认为这是作者在有意巧设机关,故意写出一个有违逻辑、前后矛盾的西游故事,为我们出了一个天大的&谜语&,就看我们是否能够猜中谜底。   作者的布局功夫之高,乃世所罕见。其实,解谜的&玄机&就隐藏在小说《西游记》的原文之中。这些矛盾都是有解的,只是多数读者都没有认真看而已。   我们把全书中所有矛盾的地方联系起来看,都可以根据原著所给出的依据,而将其中的玄机一一破译开来!!!   西游记究竟讲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下面,我将采用逻辑推理的手法, 重新解读《西游记》。   郑重申明:  本文讨论的范围:   1. 仅限于小说《西游记》。和其他的神话故事无关。   2. 仅限于小说《西游记》中的故事情节、逻辑关系进行推理。   3. 小说《西游记》中虚设的人物角色,与现实无关。小说中的宗教根本不是现实中的宗教,小说中的唐僧也不是现实中的玄奘法师,这个很早就有定论了。切勿自作多情,对号入坐!   读者需知:小说故事,纯属虚构。(1) 唐僧的父母之谜   西游记讲的是唐僧取经,要讲唐僧,我们得先从唐僧的父母亲讲起。   在西游记的《陈光蕊赴任逢灾 江流僧复仇报本》这一回中, 疑点多多, 迷雾重重, 很难于读懂。然此篇正是作者立意高远之处, 读懂了, 方能明白何为&造化&,读不懂, 《西游记》就永远只能是儿童故事。   唐僧的父亲叫陈光蕊,唐僧的母亲叫殷温娇。   在这一回故事中,陈光蕊考上了状元,遇到丞相的小姐殷温娇抛绣球招亲,那绣球&恰打着光蕊的乌纱帽&,二人由此成就了一段姻缘。陈光蕊便和丞相之女殷温娇结了婚。   陈光蕊赴任江州,从丞相府出发,一路上竟无人伴随,仅带着老婆和自己的一个家僮,到了洪江渡口,艄公刘洪、李彪见色起意, 杀了陈光蕊和家僮,逼小姐顺从。小姐寻思无计,只得顺了刘洪。   这个时候,离谱的事情发生了:刘洪穿了光蕊衣冠,带了官凭文书,同小姐往江州上任去了。   刘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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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世间再无齐天大圣孙悟空
来源:网络
“从此世间再无齐天大圣孙悟空。”如来看着手中泯灭的最后一根猴毛,如是说。万天朝拜,诸佛纷至沓来,宇宙中央,所有人见证了猴子人世间最后的一抹身姿。这是猴子最无能的一根猴毛,是法力最为悲弱的一具分身。可也正是因此,他苟活了五百年。五百年有太多的轮回,有无数的星辰沧海,升腾湮灭。而他用了人间五百年,练就了一身神鬼莫测的传音术,拖着这苍老的驱壳,走到如来身前,只为对我说出那一句诸天之中,唯有我能耳闻的话。“玄奘。大圣魂归,十万阴曹。昔年他护你西行斩妖除魔,而今唯有你可以东往,引渡大圣归来。”第一章可我不是玄奘。我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他的身体就砰地一声被挤压成一团虚无,有一团流光钻入如来的体内,消失不见。“这就是钢筋铁骨的猴子吗。”如来嗤笑一声,诸般神佛附和,似是生怕晚了片刻。这煌煌笑声挤压诸天万界,压得我心口生痛,眉头紧锁。如来忽然看着我,“金蝉子,你是想起了什么吗?”话音未落已是万籁俱静,无数道神光湛湛钉在我的后背,似乎所有人都等着我的回应,似乎这回应稍有差池我必将万劫不复。可我却不知道,能有什么差池。我不过活了五百载,五百年前的惊天大战我不曾参与,一千年前的那场西行取经我更是仅有耳闻,为什么这衰弱的猴子,要喊我玄奘?为什么诸天神佛,都在屏息静听?“弟子不敢, 只是心下不解,心头难安而已。”“为何不安呐?”我把目光从那猴子消失的无垠虚空抽回,看向东方,那里是诸天万界的根基,有无数的人世浮腾,万般色彩,诸多杂音,将这一切瑰丽成一幅浩荡的画卷。“佛祖,你看那里。”我所指处,有大手遮天蔽日,从无穷阴云探出,那手上掌纹宛若山脉一般俊伟,只是瞬间,那一世,那一界,万灵皆灭。我心头猛地一颤,回首望去,是数以万计的冷漠双眸,那大世寂灭在他们的瞳孔之间,却惊不起一丝波澜。“那里,怎么了?”我悚然望去,如来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悲悯。“那里,一个大世覆灭了啊,那里,亿万的生灵被人剥夺生命,就那般,没了啊!”如来双手合十,忽然怜悯的看着我,“你可知,那手掌,是谁的?”“谁的?”“我的。”声音从身后的无垠虚空刺来,我艰难回首,便是那声音,我就心下了然。苦陀佛。他佝偻着身躯,笑意盈盈,“金蝉子,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了?!”我怒发冲冠,身后有佛光炸开,足下金莲陡生,铺出一条大道,“那可是亿万生灵,却被你一只大手就尽数覆灭!做出这等人神共弃之事,你意欲何为?”佛音轰鸣中,所有人的震惊之色我尽收眼底,便是苦陀佛都是一脸无辜,不解道,“那些生灵,自然是被酿了一壶百世酒啊。”“百世酒?!”我猛然顿住,胸口有火焰熊熊燃烧,那大火势不可挡,烧到我的灵台处,似是将什么焚烧殆尽。是啊,那些生灵,被酿了百世酒。而这酒,是诸天神佛,如来佛祖最爱饮的酒。而我金蝉子,自然也不会例外。我望着浮沉不定的诸天万界,方才泯灭的一世坠落下去,复又有一世浮腾而上。大火不灭,烧尽我胸中佛道。那酒我饮了五百年,知道它的来龙去脉,这万界诸天归我掌管,我看他寂灭新生五百年,可为什么独独今日,我心中悚然,心头不安?为何独独今日,我看到那消失的一世生灵,竟然心有恻隐,悲痛万分?“金蝉子。”如来之音轰鸣,震在我的心头,那颗金色的心脏渐渐破碎,反而露出一抹生动的血红。“佛祖。”我捂住胸口,看着那尊威压万界的身影。“你佛心已死,凡心渐生,佛国圣地已不再是你的容身之所,但你毕竟青灯百载,伴在佛前。也罢也罢,你且东去,去往那凡尘俗世,求一次经吧。”梵音落地,金莲一朵接着一朵绽放于虚空之中,那光影绰绰间,我看到了诸天神佛的鄙夷,看到了他们对异路者所涌现的残忍杀机。也罢也罢。我的心中,那猴子豁出性命传来的一句话似是在翻腾,“玄奘。大圣魂归,十万阴曹。昔年他护你西行斩妖除魔,而今唯有你可以东往,引渡大圣归来。”我不是玄奘,可我也不再是金蝉子,我从他口中的西天而下,坠落凡尘,唯有凡心坚定,一路东行,誓要找到他口中的齐天大圣,誓要堪破迷雾重重,问这天道问这万界一声。“何为佛,而佛又在何处?”第二章六道天地,亿亿众生。宇宙有三界,天界地界人界,其中尤以人界浩淼,大世无数,再分万界,每一界,皆是一颗斑驳星辰。我不知道我所在的,是万界之中的哪一个。自西天而落,超脱六道轮回,我裹带着圣体金莲坠落凡尘,落在一处茂密的山林,激起浩荡林风,远处有成群凡俗叩首,口中念念。“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我等饿了三天了,求上苍怜悯,赐我们些吃的吧。”金莲落地,我看着身前战栗的凡人。“你们,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吗?”众人闻言惊呼,“菩萨显灵了!菩萨说话了!”呼完,复又跪下,哀声乞求。“既然这样,你们看,我有什么可以帮你们的?”我环视一眼,佛者辟谷,早已不食人间烟火,哪里有吃的可以赐予他们?“菩萨没吃的吗?”他们先是敬畏,继而试探着问,“那给些仙家宝贝也可以,我等好去换些吃的,家中可还有七十老母老父等着吃饭啊。”“可我下凡仓促,别无他物啊。”“这金莲,赐给小的一片可好?”“金莲?”我不禁踯躅,金莲护体,保我不受妖魔烦扰,可如今身前跪满了皮肉枯槁的凡人,他们想求金莲换口粮,我是救还是不救?“小的就要一片。”一人见我踯躅,伸出手来,试探着揪住金莲叶片,眼中贪婪之光大盛,用力一揪,莲叶掉落,缺口处溢出霞光滚滚。我忽觉心口一痛,那金色心脏裂纹又多一道。“谢谢菩萨,谢谢菩萨。”他放声高呼,拿着金莲花片狂奔而去,花片光芒渐渐淡去,有流光溢彩倾泻而出。“我也要,我也要!”无数的人扑了上来,护体金莲每少一片,我便觉得心头更痛一分,似乎是有什么举足轻重的东西随着那金莲而去。足有半个时辰,那些人才作鸟兽散去,徒留一片狼藉。金莲盛绽,足有九百九十九片金花片,可是这一番赐予之后,徒留二百之数。“也罢也罢。”我起身肃衣,惊觉那颗佛心破碎开来,已有大部分摇曳着血红。“菩萨在这里!”远处有此起彼伏的惊呼,我这才发现,遥远处有一处城郭的轮廓,那些人,应当就是从那里而来。我本以为他们前来,是为叩首拜谢。可人有百相,独有贪婪此相让我心生无力。我就像是羊入虎群一般,数不清的手伸向我的金莲,一道一道裂纹从佛心蔓延,我听得到那颗心已经濒临破碎的边缘。渐渐地,那满耳敷衍的感谢也尽数散去,留下的皆是咒骂,“什么破菩萨,神仙下凡才带着这么点金莲,我们用什么去换口食?!”这般面相,我只觉得似曾相识。像极了那九天之上,西天佛界,那漫天诸佛提起百世酒之时的理所当然。“都滚!”忽然人群中被挤开一个口子,一群虎背熊腰之人插了进来,拥护着一个中年人。那人锦绣罗裳,面相不凡,更难的是,他的眼中,没有他人的贪相。“金蝉子?”他悠悠一笑,鄙夷地望着我金莲上最后一片残花,“你可知道金莲是你本命?”“本命是何物?”此时所有人都被他的护卫驱赶散尽,诺大的空地间,只有他与我,凡俗与昔日的佛。“就是你自己的命。”他伸出一双白净的手,弹了弹最后一片残花,“你本是佛,便是坠落凡尘也不过是历练,带着这金莲护体,其上花片有九百九十九之数,而一叶一年。”他顿了顿,嘴角扯开,狞笑起来,“是的,你本可以活九百九十九年的,可如今,你只有一年可活。”我心下怅然,但也唯有轻叹一口气,“佛,本就是为渡众生而来。今日我金莲少了九百九十八叶,那我便渡了九百九十八人。”“是吗?”他大手一挥,几个侍卫拎着三人走上前来。那三人我认得,是最开始拿走叶片的三人。“他们,拿了你的金莲叶,便进了赌场,将叶子压上,输了个底朝天,最后还不甘心,妻儿老母,都被输了个干净!”他双目中似有怒火中烧,“那你说,你渡了他们什么?”看着战栗的三人,我竟无言以对。“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忽闻远处,有稚气的声音响起,我望了过去,是一个持剑少年要往里闯进来。“让他进来。”我轻声开口,那些侍卫身子定住,孩子灵活地一钻,跑了进来,倒头便跪,“菩萨菩萨,您能不能救救我的娘亲?”“你娘亲怎么了?”“她重病缠身,快要死了!”话音刚落,少年的眼泪就流了下来。我注意到他腰间的剑,心生疑惑,“你的娘亲将死,你为何还仗剑而来?”“我听村里老人说,这世上的菩萨都有执剑童子,如今我娘亲病重,只求您施个法术让她活下去,而小子我,自此永生永生,侍奉在菩萨左右,当一个仗剑童子!”这少年虽小,却知恩图报。“小子,我这里在跟菩萨说话,你插什么嘴,滚蛋。”中年人破口大骂,可谁知少年竟丝毫不惧,站起身来看着我们,“你无非就是问菩萨渡人之事,这有何难,我告诉你答案。”“你?”“就是。”少年桀骜的仰起头,稚声惊起,“村里老人说了,这人若不自救,便是天也难救,而菩萨给了他们金莲叶,他们拿去赌,因果尽在他们身上,与菩萨何干?”“这三人菩萨已经渡了,不过是他们不愿被渡。而且菩萨下凡,谁说是来度他们的?”我双眼中光芒陡盛,“那我下凡,为何?”“当然是渡自己,天地之大,凡俗亿万,哪里渡的完,可灵台却只有三寸,守住自己本心,足以。”中年人闻言,也是身子一颤。佛音自心头而起,我开天眼望去,少年所在之处,天机浩荡,窥不到丝毫因果,但是我看得到,那暮霭一般的轮回。“百世轮回。”我双手合十,躬身一拜,这仗剑少年身负轮回百世,论佛心,论大道,他在我之上,论赤心,论天理,他不亚于西天诸佛。“菩萨你拜我作甚?”少年一惊,再度俯身跪下。“难不成是小子妄言,惹恼了菩萨,不愿收我了?”我长身而起,从金莲而下,身手摘下最后一片花片,放在他的手上。“我不是菩萨,也不需要持剑童子。”“那您是哪里的神仙?”“贫僧自西天佛国而来,往东极阴曹而去,披星戴月,风尘一路,只为渡一人。”“渡谁?”我默然。少年睁着硕大的双眼,“您若是佛,不渡自己吗?”我怆然一笑,“可我不知道自己是谁,谈何而渡?”少年似懂非懂,“那您送了我这金莲,我作何为报?”我目光平视,望着西方极远处,“待你安顿好娘亲,便仗剑西行,历练凡尘吧,他日若天地有浩劫,还望你护佑一方。”“我也能护佑一方吗?”少年雀跃不止,“那我去了。”说完,他三拜九叩行了大礼,飘然而去。我的胸口,有一声脆响传来,那佛心彻底碎去,一颗凡尘心跳动,引来九天惊雷,天地都是颤动一番,一口鲜血涌上喉头,流出嘴角。可我却笑着,看着少年背影,我喃喃自语,“百世因果,六道轮回,今后的你,哪里是单单护佑一方?若是有缘,来日相见罢。”我的身后,中年人颓然地晃了几晃,“你的佛心,破了。”我未回头,只是颔首。“你不是玄奘,你是谁?”中年人的声音忽然疲惫至极,那些护卫在风雷之下忽的泯去,化作三十六道流光遁入中年人的身体。我终于回头看向他,他不是凡人,我早就知道,可他到底是谁?是哪个历练红尘的仙家吗?“我不是玄奘,是金蝉子,那你呢?”中年人忽然落泪,双腿跪地,长啸声惊天动地,天雷愈盛,却不能近其身,佛音轰鸣,却终抵不过他撕心一啸。“师傅,猴哥,沙师弟,你们,到底去了哪里啊!上极九天,下穷黄泉,我找了五百载,却为何寻不到你们一丝一毫的痕迹啊!”我终于恍然。心中百转千回,似乎是悠悠岁月,我迷失了自己,可却始终记得夕阳西下,那四道高歌而行的身影。是的,好久不见,猪刚鬣。第三章“你说猴哥最后一具分身,被那如来老儿,灭了?”转眼间,风云起,惊雷灭,昔年天蓬拔地而起化作十丈巨汉,手持九齿钉耙,怒目向苍天。我不由心颤,这般声势,若是引来变数又当如何?“变回来!”我厉喝一声,他本欲腾空的身躯忽然一阵抽搐,咻的一声缩回正常大小。“师傅?!”天蓬大惊,伏地就拜,“你就是老猪的师傅!”“天蓬请起,小僧金蝉子,佛祖坐下一仆僧而已。”我不禁惶恐,这人昔年执掌天河兵马千万,更是西行取经功成净坛使者,论辈分,论佛道,都必然在我之上啊。“老猪认不错的。”抬起头来,他已是泪眼阑珊,“这天地之大,老猪惧的只有二人,这万法千乘,一声断喝能将我法体震碎的,也只有二人。”他的眼里,似乎有山海沉灭,有大日初升,透过那双清凉的眸子,我看见了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一棒一禅杖,打得天塌地陷,山河倒转,打得三千佛国溃散,打得凌霄宝殿碎烂。天蓬的眸子里终于燃起一团火,那火把二人的身影燃烧起来,烧成诸天万界避不过的一抹浩荡晚霞。他哭着,他笑着,似是迷途百年终见归路的孩子,“那就是斗战胜佛孙悟空,旃檀功德佛唐玄奘啊。”唐玄奘,唐玄奘。这个名字嘹亮在我凡心之上,震得我心神大荡,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压抑了几多轮回,终于要破土而出。“唐玄奘。”一声清喝飘来,光华斗转间虚空凝滞,一朵白莲盛绽流光点点,白莲上有菩萨闭目端坐,宝相庄严。这场景为何似曾相识?“观世音!”天蓬断喝,双眼中恨意汹涌澎湃,“你来此作甚?!”原来是观世音,是当年赐与唐玄奘法杖与袈裟的南海观世音。观世音眸子轻抬,淡淡地看了一眼天蓬,“原来是猪八戒,当年大战你不曾参与,苟活凡尘,佛祖念你无过,留你一命,怎么?红尘岁月过腻了?今日要与我战上一场吗?”“呵呵,如来?”天蓬狂笑,笑得日月失色,“你们还在那佛国做着青天白日大梦吗?这世间早已无佛无仙,你们这群蝼蚁,算得了什么?”“蝼蚁?”观音反唇相讥,“我们若是蝼蚁,你那被镇杀的师兄,又算是什么?”“放你娘的臭狗屁!”天蓬再化十丈法体,提起九齿钉耙就杀向观世音,“猴哥他不死不灭!尔等蝼蚁怎么会镇杀得了他!”这边二人法体浩大,震动山野,远处的城郭里无数人早已夺路而逃,这毁天灭地的法术下,凡俗又当如何自处?“杀!”极远处,暮霭沉沉,竟有天庭人马杀将下来,铺天盖地的天兵神将前,二郎神杨戬天眼大开,化作通天光束,将我囚禁于此。“斩!”无数的天兵若倒倾江水涌向苍茫大地,手起刀落,尸横遍野天地哀鸿!“住手,住手啊!”我不由双目欲裂,“我本已是凡俗身,你们要杀便杀要拿便拿,何苦要为难这天下黎民百姓?!”喊杀声若天塌地陷之音,无人可以听闻我的嘶喊,也无人看向我这凡躯陋体。只有杨戬,他循着那通天光束下凡,每走一步,狞笑便深了一分,“唐玄奘,你可知道,你们是这红尘最大的传奇?”“西行取经啊,纵然已经过去了一千年,这诸天万界都还铭刻着你们走过的每一步路呢。世人传你颂你,所以佛祖自然厌你畏你。”我终是明了。“你们畏惧的哪里是我,分明是这普天黎民,分明是他们的众口铄金,是他们的口耳相传!”“对啊。”杨戬放声大笑,“所以我们要将他们屠尽,让所有亲眼见到你唐玄奘身死的人,都永远闭上嘴!”我终是胆寒。我想起那佛国东方浮沉的万世,想起那一个个覆灭的大世,那些人临死前也是这般绝望吧。而更让人绝望的是,其他的大世阳春白雪,歌舞升平,却永永远远都不会知晓这里天地无道的一幕。世人敬佛,又哪里知道,他们敬的,是手中染满鲜血的凶徒!“这仙佛之道,便是这般愚弄黎民吗!”我双目赤红,有滔天火焰喷涌而出,转眼间那天眼光束便被焚烧瓦解,杨戬惊恐之中,我的身形已经高有百丈,破开天地雾霭,雄踞九州大地。“师傅!接住!”天蓬狂笑,九齿钉耙横飞化作巨山砸向观世音,而他的右手间有一道金光闪烁而过,钻到我的手掌间,刹那间我只觉手中一沉。那金光见我,轰然膨胀,化作参天巨柱,照耀三界六道,湮灭天兵无数。如意金箍棒。“师傅!猴哥的棒子当年被打碎,这最大的一块落在此界,是以我老猪苟活于此,偷偷祭炼五百年,终于堪堪恢复当年十之七八的声势!”观音见他旁骛,一只大手探去砸在他的胸口,将他打得吐出一口鲜血。可天蓬却还在笑,他的身影如若陨火流星坠落,可其声却是惊天而起。“师傅!猴哥这棒子,除了他,便只有你能舞起来!天地无道,仙佛不存,如今也唯有你,可以打出一片朗朗青天!”金箍棒在手,似是有无穷力量涌进我的肉体凡胎。“吃贫僧一棒!”那一声断喝成了这世界最后的一个声音,天地浩淼无垠,可就这一棒之下,天兵天将,南海观音,仙神杨戬,尽数灰飞烟灭。烽烟散尽之时,天蓬的的身子已经极度虚弱。他本就不是南海观音的对手,强撑许久,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可如今,他终于安心地闭上双眼。我找到他的尸体时,他的嘴角还挂着如释重负的微笑。临终前,他望着远处那与天地齐高的唐玄奘,是不是又看到了那战天斗地的齐天大圣,挥舞起他手中铁棒,荡平世间因果,杀得神佛退避?我不确定他是否听到我最后的一喊,可我相信,他一定听到了一声魂牵梦绕五百载的惊天怒吼。“吃,俺老孙一棒!”第四章惊天一战的尘埃,足足两日不曾散去,诺大的一颗星辰,无数的生灵山林,大海高山,在这一棒之下灰飞烟灭。抬眼望去,苍茫辽远的大地被沉沉暮霭所笼罩,天日不见,星月泯去。已是葬下天蓬尸首的第二日,辽阔的荒原上,尸横遍野的大路中,一个身影踽踽而行,他衣衫褴褛,手执一根金光大棍,目光坚定,奔着遥远处的一团光芒而去。那光宛若旭日东升,与金箍棒的光芒遥相辉映,走的再近,两股光芒流动开来,蜿蜒缠绕似是上古洪荒巨龙一般冲天而起,生生撕开一片擎天大路。似是整个星辰的尘埃都翻滚于此处,大路金光流溢,可也血色凄凉。“是你?”走到近前,我心下恍惚,随即神伤黯然,“平天一棍之下,万灵皆灭,没想到你竟然活下来了。”仗剑少年席地而座,一双染血的小手翻飞,结出轮回印,霎时间,他的背后异象纷呈,有天光炸开,星辰环绕,遥远星空处的大日以他灵台为轴,轰隆渐起,摇曳而来。他睁开双眼,一双眸子里仿佛宇宙初开,混沌汹涌,“你的心,在滴血。”这不是那稚气未脱的仗剑少年,身前之人披着少年的皮囊,但那声音却是苍老不堪,仿若透着时空而至。可偏偏此时,这样的他,却让我心安。是的,我修行不过五百载,而他已在红尘历练百世轮回,我心不明,神魂不安,需他指路。“怎能不滴血?我已是肉体凡胎,那颗波澜不惊的佛心已死,留下的不过是颗会痛会悔恨的红尘心。”大日呼啸而来,漫天的烟尘终于渐渐散去,我极目远望,却望不到这辽阔地面的尽头,可入目处,却清晰可见一团团的残缺尸首。心痛三分悔恨七分。“这大世之中,黎民百姓不可胜数,竟在我一棒之下无一生还,我怎么能不心痛?”少年目射金光,周身三尺陡然爆开梵音滚滚,那苍老的音色此时宛若传说中的西天佛音,险些瞬间荡平我满腔悔恨。“唐玄奘,你以为这天下万灵因为你的一棍而死,你便背了天大的罪名吗?!”“当然。昔日我从西天佛国而下,便是看不惯苦陀佛大手一探万灵皆灭的行径,我等自红尘而起冲天而上,成仙成佛,可纵然仙佛又如何?难不成成了果位便可不问因果对人命随意予夺了吗?”我心有戚戚,声音颤抖,“而我今日所作所为,与那西天诸佛又有何异?这还不算天大罪恶吗?!”“当然有异,当然不算!”少年声音愈响,引来万千雷劫,“今日你纵然不拿起金箍棒,这大世也必将覆灭,可既然你拿起了,你又怎么能轻易放下?!这样的世界有万数,你是要因为一界自此心生愧疚退避三舍苟活人间,还是要拿着大圣金箍带着千般恩仇东往阴曹,渡他归来?!”我悚然而立!“你知道我要去渡孙悟空?!”他混沌的眸子看着我,可我找不到他的焦点,那双眼睛似乎从我身体穿过,从我跳动的凡尘心透过,追溯时光看到了古今未来。“唐玄奘,孙悟空,猪悟能,沙悟净,你们四人命途纠葛,本就是要遥相呼应于时光岁月之中,百转千回于人世轮回里的啊。”“可我不是唐玄奘。”我还是不能欣然接受玄奘之名。“我诞生时,五百年前的那场仙佛大战已经落幕,佛祖心念昔日金蝉子,故而将此名赐予我,所以我又怎么会是唐玄奘?”少年嗤笑,“你不是诞生于那日,而是身死……”话音未落,万千雷劫汇成无穷雷海,劈天而落!两团纠缠的金光被撕扯,少年极目望去,双眼竟有血泪落下,“天人两界,注定不是这苍莽人间的出路,如来诸般因果加身,遥掌天机,终究是不可匹敌啊。”那未说完的话终是没有被我听闻,少年惊于因果,也不再纠缠,只是兀自低下头去,“我轮回百世,本以为已经红尘成仙,可不知为何,竟然反被囚禁在这红尘里,不能离去。”他的身边,安详地躺着这世上唯一一具全尸,是仗剑少年的母亲。“你恨我吗?”我看着他低下去的头,那头抬也不抬,“不恨。”“为何?”我忽然大怒,长棍横扫,搅起血肉湿土,“你的生身母亲死在我手,你怎么能不恨我?!”他身后异象嗡鸣,缓缓抬起头来,面容挣扎几许,还是道了一句,“守得三寸清明台,不染寸许凡尘心。”我更是惊怒,“不染凡尘?你轮回百世,若不历练红尘,若不破掉仙心,又算什么红尘争渡?!”少年第一次怔住,他双目中混沌倒转,星空中大日退去,那声音中的苍老尽去,再次稚嫩起来,与此同时,那一张稚气但坚卓的脸上,陡然流露出悲恨。我反而大笑,笑声癫狂,“对啊,这才对啊!要有人间悲苦,要知善恶恩仇啊!这才是红尘争渡,这才是百世轮回啊!哈哈!”“唐玄奘,你已是凡胎肉体,护体金莲尽去,你命数无多,惊天一棒之下,你全身佛力尽散!”少年霍然起身,长剑直刺我咽喉,双目欲眦,“既然这样,就让我结果了你这可悲的宿命吧!”话音未落,那长剑已化作寒芒三寸,刺向我的喉咙。可也在这时,天外忽有巨兽轰来,那妖兽身形浩大不知凡几,遮天蔽日直直晃过大日星辰,转瞬间激起妖风无尽。他伸出大手将我提起,扔上那金光大道!那妖兽力道无穷,令我转眼亿万里!我直觉身体几欲撕裂,大星万世从我身后退去,流成一道绚烂的银河。东方!金色大路直奔东方而去,绵延无尽!身后妖兽的身影愈近,我不由得心悲。我虽佛心破,可肉体还是金蝉子的肉体,还是那唐玄奘一般吃一口便可长生不老的人世珍馐啊。这妖兽将我从仗剑少年手下救出,不就是为了独食长生路吗?荒凉下来的星辰上,仗剑少年背后的异象彻底隐去,他怀抱娘亲尸首,仰面落泪,通天沥血长啸,“世无仙佛,天地无道!我张百忍定有踏破凌霄宝殿时,登临九天佛国日!”啸声冲天化作天地梵音刺向西方,西天如来大手一挥将那厉啸震散,可随之他的双目也是陡然阴寒下来!“唐玄奘,你终究还是牵扯了太多的因果!”第五章东极之地,便是十万阴曹。这是天地人三界的地界,六道轮回,往生投胎,都要过这一座奈何桥。可地府亘古长存亿万载,只身前来便惊动十殿阎罗的,怕是只有我了吧。我看着手中金光灼灼的金箍棒,看了看身前目光明亮的童子,忘却了桥下鬼门关处,阴云一般的百万阴兵,十殿阎罗。那童子稚气未脱地看着我,托上来一碗冰寒的汤。“施主,喝了这往生汤,留下这棒子,便往生去吧。”“往生汤?”我不由苦笑,“我虽凡胎肉体,但还不曾身死啊。”“不,你死了。”稚童的一双小手冰凉,握住我悬空而置的手掌,陡然,一团大火从手掌蜿蜒而上,顺着经脉,烧到我的三寸明台!“啊!”我只觉得头痛欲裂,斑驳的光影从脑海处炸开,这痛咬噬我的身心骨骼,让我根本无法自制。“轰!”奈何桥上,我身影暴涨,眨眼间巨身破开地界阴云,惊得阴曹鬼哭狼嚎。恍惚间,地界门前,我看到了一个背影,高千丈,身形如太古魔山,他背对着我,脖子间有九十九颗耀眼的头颅悬浮滚动。这就是妖界的至尊,就是将我扔向金光大道并意欲食我血肉的大妖啊!“收!”忽然,一阵刺痛从脚趾传来,我低头望去,奈何桥早已被我一脚踩塌,那递汤童子站在我巨大的脚掌前,轻轻一点。似是有光刺目,待我回过神来,我已经从那天地齐高的身体抽了回来,颓然倒地。明台处,有禁制应声破碎,所有的回忆如江海汹涌进我的脑海。我呜咽哭嚎,“悟空啊!”我看到了。五百年前仙佛一战,如来诸佛避而不战,反而覆手灭尽三千世界,悟空惊怒,施无上仙法揪下通灵猴毛,幻化为九九八十一道分身,奔赴诸天万界,大战万千仙佛!那一日,乾坤朗朗处皆是一个个猴子孤身奋战的身影,每一只猴子都打得天地塌陷,日月陨落,往来征战绝无敌手,更遑论西天的悟空本身。可他还是败了。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败,山河倒转日月蒸腾间,走回来的是如来的千丈法身,纵我提杖砸去,也不是他一合之将。主身灭,其余分身相继乏力,如来大手通天,拘禁来七十九只猴子,尽数灭杀。留下的,便是那只没了法力,苟活人间五百载,最终走到如来身前的老猴。五百年光阴的苟存,只为了站在我的身前,唤一声玄奘,道一声东往。“悟空!”我长啸出声,胸有千仇万恨难平!我不禁潸然,猴子真的死了,八十一道分身尽皆湮灭,便是劈天裂地的金箍棒都被如来打碎,坠落凡尘。血泪顺我双目而下,青天白日,鬼门忘川,忽然不见。我瞎了。也罢也罢,我躺在冰凉的碎石上,听着天地震颤,喊杀声往来纵横,不由长笑,“来吧,杀我吧!”“这些喊杀声,不在这里。”童子的脆声传来,我才意识到,应当是外面,打起来了。“你眼盲了。”童子冰凉的手掌放在我的胸口,“可心,却亮了。”我不懂,也不想懂,茫茫天地,无仙无佛,已经没有丝毫生路,如来一掌之下,有谁可堪抵挡?我吗?可笑,纵然我披着黄金甲,头戴紫金冠,脚踏步云履,也不是那猴子。纵然金箍棒可以认我为主,可我,终究不是那猴子。是啊,天地人间,纲常伦理,我们皆被困锁于此,何谈生来自由身?唯有猴子,石生天养,生来自由,号称齐天。可只有我知道,猴子的天,不是九天极乐,而是这万界黎民,是这煌煌天地间的凡俗众生。他本就是佛,本就是胸怀天地囊括寰宇的佛啊。可我偏偏要将他扯入世俗,扯入什么渡苍生的西行取经。苍生亿万,哪里渡的过来?可渡了自己,便就渡了苍生啊!“你抬起头来。”童子之声悠悠,“现在你凡心已开,尘世纠葛渐皆明了,这天地间,也只有你,可以找到他。”“找到谁?”我缓缓起身,天地间一片漆黑,我眼已盲,又能寻谁?“自然是那猴子,自然是齐天大圣孙悟空。”童子笑笑,“世人皆道猴子分身八十一具,可少有人知八十一道分身下,还有一道本体,那本体没有灵智,不在六道五行中,天地人三界困他不得,雷电火三罚侵他不得,是以五百年了,他在这里沉睡了五百年。”“你找得到他?”我大喜问道。“自然找不到,我虽执掌地府,知晓那猴子来了此处,却根本找不到他,不然啊。”他幽幽一叹,“又岂会留那如来放肆几百年。”“执掌地府?”我踉跄几步,眼看不见,心却清明。十万阴曹,十方阎罗,可地府为尊者,自然是堪破轮回的地藏王。“多些菩萨指点。”谁又能想到,一个稚童,竟然是执掌一界的尊者?“哈哈,唐玄奘,这一天我等了五百年,佛道覆灭皆由那如来作恶,而世间能伤及如来的,也唯有生来自由的齐天大圣啊。”“轮回几许,你们师徒四人,终于再相聚首了啊!”师徒,四人?我心有戚戚,“可是八戒身死,沙僧不知所归,悟空遍寻不得,怎么会再相聚首?”地藏王看着我血泪结痂的双眼,想说些什么,却终究一笑,“你西往出得地界,便明了了。”拜别阴曹,我返身而去,每走一步,便觉得喊杀之声更盛。“滚!”一声惊天怒吼,我本是眼盲,可不知为何,眼前的无垠漆黑之中,竟然有一个千丈巨汉闪烁着微光镇守在前,那巨汉脖颈间九十九颗鲜红头颅滚动,手中一柄降妖宝杖杀得诸神胆寒,杀得地府门前血流成河!“悟净?”我眉头微皱,但掩饰不住心中惊喜,这将我抛往阴曹地府,在我身后一直相随的大妖,竟然是悟净!“师傅啊!”沙悟净哭号,降魔宝杖迎天兵而上,杀得巨灵神丢盔卸甲,杀得李天王宝塔坠落。“徒儿不孝,被那如来打入妖道,如今成魔,杀孽深重,早已不是当初的金身罗汉了啊!”“罗汉?”我抽出背后金箍棒,仰天狂笑,“佛魔如何分?不过是那群恶徒口中屁话,今日你我师徒,自立为佛又如何?”“唐玄奘!”苦陀佛震怒,“佛号乃是佛祖如来恩赐,岂能由你等自立?”“吃贫僧一棒啊!”金箍棒砸去,劈得天地宛若都要裂开,我不愿与这些人多费口舌,还不如大棒挥舞,荡平一切不公事!一棒之下苦陀佛身死,诸佛更加震怒,数不清的大手压来,震得阴曹颤动。“师傅,老猪来了!”一柄九齿钉耙从天而降,我亲手埋葬的天蓬破开佛手千重,杀出一条荡荡血路!“悟能?!你不是死了吗?!”天蓬大笑,笑声震动浩瀚疆场,他纵横往来,豪气冲天高声叫喊,“人死往生地府,要有生死大册。猴哥当年将我们四人的生死册撕烂,我们便不在五行,超脱六道,谁敢收我们的命?!”谁敢收我们的命!这笑声惊得一众仙佛面无血色。我幡然大悟。如来不曾将我覆灭而是封印我的记忆,悟净功败竟留下一条残命堕入魔道。自然也是缘由于此啊。可那猴子呢?这地界阴曹足有十万,我要去哪里,寻你渡你?第六章“杀!”天蓬钉耙搅起血肉罡风,无数的天兵天将在这漩涡中挣扎求活。“斩!”悟净高千丈,大手摘星辰,揽日月,陨火流星坠落,震颤得大地轰鸣,阴曹鬼地,火光熊熊。“劈啊~!”金箍棒通天抵地,水火不侵,无物不破,杀得仙佛天兵溃不成军,仓皇而去。忽然,西方极远,有金光摇曳而来,瞬息亿万里,三界界壁不可阻之分毫。“玄奘,你做的孽,太深了。”梵音滚滚,无数的金莲虚空而放浩荡成江海之势,耀得阴间鬼哭狼嚎,耀得无数大日尽失光芒。“如来老儿吗?!”我执棒而立,远处的金莲在我眼前绽放,那极速而来的身影在我的世界里只是一团光。我看不到,但是那股毁天灭地的威能,却让我筋脉战栗。这是我等,不可抵挡的力量。“不是如来。”地藏王稚嫩的声音传来,这声音带着嘲笑,“当今的如来,怎么敢来阴曹地界。”“地藏你放肆!”佛音炸开,一团光闯入我眼前漆黑的世界,那个身影浑身都燃烧着熊熊巨火,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我已经知晓他是何人。古佛燃灯。世间灯火亿万重,有古僧采火气,吞食灯芯,尝遍火中人世悲苦爱恨,立地成佛,佛号燃灯。“师兄,那如来早就不是当初的佛祖,三界亿万民,在他眼中皆是生杀予夺的蝼蚁,你还拥他作甚!”地藏王大喝,其声稚嫩但夹杂雷啸之音,燃灯滚滚梵音,却丝毫近不得地府半分。我曾听闻,如来燃灯地藏,三人本就是佛者大成,以师兄弟相称,怕是如今这茫茫三界,能够对抗燃灯如来的,也只有眼前的地藏王。可谁知燃灯怒喝,将我心中最后一丝希望掐灭。“地藏!昔年你为所谓的人间大道舍弃佛国,来地府求道,我等念你心有佛法,不横加干涉,但你如今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啊!”那声既怒且悲恨,“你到底做了什么!亿万载的光阴啊,天地人间无可匹敌的修为啊,你尽皆舍去,以至于金身碎尽,体作幼童!你到底做了什么!”天地间浩荡的鬼哭狼嚎忽然止住,遥远处的天兵喊杀也终于淡去,我看不到眼前的世界,但是我的世界里,有几团光,在燃烧。天蓬的光,萦绕在他发光的躯体旁,带着不甘的嘶吼,火苗突刺,愤恨且痴狂。悟净的光伏在他的身后,时而迷惘,时而自愧,时而恨天地不公,时而念人间善恶,那光悠悠的飘着,摇曳着。身前的远天处,燃灯古佛笼罩在毁天灭地的大火里,看不到容颜,那火撕裂虚空,炙热无比。而我的身边,绕着一道青光,那也是一团火,环绕着地藏王,幽幽之火,似乎随时可灭,但那火坚韧,似是可以给人以最后的希望。我听到地藏王淡淡地笑,“虽然我修为尽失,但你不要忘了,我天生通晓阴阳知人间命数,对神魂有缺者最为致命,这种天数,是修为,换不来的。”“哈哈,你看到了吗师兄?如来不敢来啊,他为何遣你而来,便是因此啊!”“他的神魂,根本就是不全的啊。”燃灯身上的火越烧越旺,他头顶青天似乎在燃烧,露出虚空一片!那天,竟是烧塌了。“我是在问你,那亿万光阴,无敌修为,你到底用来,做什么了!”那一声怒吼,似是两颗陨星轰然摩擦之音,有人七窍流血倒地而亡,被这一吼活活震杀。地藏王忽然狂笑,一股豪气冲天,似是他想所为,天下无人可阻,“那些光阴修为,我都用来保那猴子了啊!”“保那猴子?!”燃灯暴怒,天地塌陷起来,巨大的轰隆声激起无穷的尖叫。可我却是大喜!“那是自然,如来遣你而来,不就也是知道那猴子主身在这十万阴曹吗!既然他在我的地界,来者是客,我怎能不保他!”我闻言顿时如五雷轰顶,如来知道猴子在这里?!那他为何还放我下界?是他听见那老猴临终传音了吗?!还是他本就知晓,那传音老猴,也不过是他有意留存!地藏王还在大笑,“孙悟空天生地养,来去自由身,纵横天地间,他神魂皆灭,主身游荡到地府阴曹,自然要鲸吞海引天地灵气,可他纵横无敌,还有什么灵气,值得让他吸收?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主身再生神识!”“所以,你用你毕生所得,救了那猴子?!”古佛大手探来,地界的壁障簌簌抖动,地藏王修为尽失,根本不是敌手,可他还是放声大笑,“我没救那猴子,我救的,是这莽莽三界,最后的活路!”风云起,天地陷,我能感到那浩瀚佛手冲我杀来!“师傅!”天蓬双目陡红身子瞬间暴涨,缩地成存悍不畏死冲向巨手!“噗!”他喷出一口鲜血,这般伟力,阻不得那巨手分毫!忽然,背后有温度传来,似是某处,有大火灼烧,我回首,漆黑的世界里,远处有一团火,慢慢燃起。“师傅!”悟净千丈法体迎燃灯而上,降魔宝杖相抵,但在那巨手之下,宝杖寸寸碎裂,以至于悟净的身躯,被轰然扇飞。遥远处的诸天神佛,天兵神将都已经狂笑欢呼,古佛一出,谁堪敌手?背后的火,旺了几分。“啊!”我大吼,金箍棒应声暴涨,擎天相抗,砸在巨手之上,佛手终堪堪顿住,我眼前的世界里,那巨大的手闪烁着光,萦绕着无穷之力。“噗!”一口鲜血吐出,我心有余,但力不足,若不是金箍棒逆天,这一下,我也必然不敌。“唐玄奘,你们不入生死册,不死不灭,但是我可以让你们,永死无生!”古佛梵音杀气滚滚,我只觉浑身剧痛,汗毛乍起。巨手不停,再次发力,天地浩荡,我终于力有不支,摇摇欲坠。“孙悟空!你还在等什么!”地藏王忽然大啸,那啸声不减,传遍十万阴曹!“你的师傅,你的师弟,他们浴血奋战亿万里,只为来此阴曹,渡你归去,你,还在等什么!”他声嘶力竭,最后的一声嘶吼,跳跃着微弱的希望。那团火,他是看不见的,能看见的,只有眼盲心明的我。话音刚落,金箍棒忽然嗡嗡大响,背后的那团火终于燃烧起来,而我的双眼,也再次清明。眼盲为的是寻悟空,而复明呢?我轻笑,似有重担千斤终于放下。遥远处万千大日呼啸而来,三千银河倒倾而至,这方世界的一切都在蒸腾,山河倒转化为飞烟,赤霞流动明若丝带,天地轰鸣塌陷化作虚空,目所能及,心所能至处,世间万物都冲着我身后呼啸而去。银河冰寒大日灼热,极寒极热间,背后的那团火,终于爆开。所有人看去。一只猴子,悬置于虚空,背后是十万阴曹,脚下是忘川河水,而他的身前,浩大的世界不再,一切光芒褪去漆黑无穷,只有他的双眼,流溢出些许寸芒。那眼皮抖动几下,缓缓睁开。似是巨日两轮升空,虚空复又明亮,不再黑暗,他抬起右手,上拘凌霄宝殿三尺青案,西引极乐佛国菩提枝干,而他的身子悠悠飘来,接替我,握住那擎天金箍大棒。我看得到他许久不见的脸,看得见他身上抖动的金色猴毛,也看得到那黄金锁子甲,紫金凤翅冠。他只身独立,远处如云天兵,诸天神佛,近前古佛燃灯,大手齐天。可他却面色不改,引来青案石为料,点燃菩提树作火。他竟是在锤炼自己手中金箍棒!“妖猴!”燃灯暴怒,大手上佛光千重,往前压去。可棒子却不动分毫,少倾,金箍棒铿锵清鸣,震动诸天万界,那金光铺天盖地汹涌险些将我刺盲。这才是真正的金箍棒啊,而那,才是真正的孙悟空啊。他嘴角扯开,带着桀骜如往的笑,他眼中大世浮沉,视古佛燃灯如无物,一切似乎都慢了下来,我看见他的嘴角慢慢上扬,眉眼渐渐皱在一起,獠牙呲出,双目陡圆。“呀~!”这一声骄傲至极的尖啸,他可知道,凡尘三界,等候了五百载。“吃,俺老孙一棒!”远处奄奄一息的天蓬,终于笑了起来,这不是当初陨星上他恍惚间听闻的大吼,这是眼前,那战天斗地,无所不能的齐天大圣真正的呐喊!那棒子挥舞,燃灯佛目圆睁,流露出最后一抹惊恐。那一日,人间万界,莽莽众生都看到了东边,一抹灿烂如血的朝霞铺展开来,似乎那朝霞背后,将有真正的人间明日,冉冉升起。第七章地界门前,天地哭号,纷纷血雨不止。悟空还保持着挥棍的姿势,我看着他陌生而又熟悉的背影,不知为何,竟然悲从中来,似乎这绚烂的一幕,不过是他对人世间最后一抹留恋。可他,明明回来了啊。那钢筋铁骨,那桀骜痴狂的齐天大圣,明明就站在那里。那又为什么,我要心头悲凉。“师傅。”悟空回首伏地拜倒,天蓬悟净眼角含泪冲他飞扑而去,而我站在地藏王的身边,陡然落泪。“你哭什么?”地藏王看着我,泪眼朦胧间,我从他眼里看出一种复杂无比的情感。“我不知道。大概是,多年未见终于重逢的喜悦吧。”话音刚落,我迎着悟空而去,却惊见他抬起来的面容,心头大颤。这,是悟空吗?那样子明明分毫不差,甚至五百年前嘴角那抹桀骜的笑还不曾褪去,可我为何觉得,他似是心有千言而不能尽吐。眼神。是猴子的眼神。一千年前的齐天大圣,战天斗地无所不能,五百年前的斗战胜佛纵横往来唯我独尊,他们的眼睛都是亮的,明亮得像是灼灼大日。那眸光曾从太上老君的丹炉中迸发,见证了他大闹天宫降妖伏魔西行取经的岁月,也曾照耀过他战天斗地屠尽仙佛威名齐天的那几日。那眸光最后凝结于我破开禁制的记忆里,雕刻出那日他与如来战入天地雾霭弥天大阵之前的身姿。我记得他闯进大阵前回眸的眼神,也正是因此,我讶然于眼前的孙悟空。这躯壳,这笑容分明就是那猴子,可看他此刻的眼神,桀骜中却又带着一股悲凉。当年入佛门都不能让他折腰半分。可今日他又看到了知晓了什么,以至于横生悲感?“去吧!去吧!”地藏王稚童之音惊起,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惬意,“去上路吧!”“一千年前你们西行而去,九九八十一难求取真经,而如今,这三界六道更是候着你们再次西行,给这诸天万界,打出一条生路啊!”打出一条生路!天蓬放声狂笑,笑的落了泪,“猴哥在这里,还有什么,能挡得了我们的路!悟净拄着降魔宝杖,痴痴地笑着,身上几百年妖山火海杀出的戾气尽去。“我们走!”我大步前行,越过悟空,越过那让我心悸不止的眼神。“好嘞。”背后齐声应道,却是少了千年前那猴子的喊声,我艰难地回首看去,悟空身形肃立,冲着地界鬼门关,冲着体作幼童的地藏王深深鞠躬。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孙悟空,变了。这一结论在后面的日子里,多般印证。瞬息亿万里,转眼可踏西天佛国的孙悟空,竟然要踏足凡间,争渡红尘。我们出奇地保持沉默,跟在他的身后,随着他缓步而行,似是西天之事,已然抛诸脑后。这已然是第十日。而脚下的这个世界究竟是哪里,我们也无从而知,只是这方土地上,大圣取经的事迹口耳相传,纵然过去一千年仍然为人津津乐道。此乃一处古都,行人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颇有红尘味。我们在林立楼宇化作凡俗,融入这滚滚俗世,漫步而行。行了许久,忽然看见路边有一老头叫卖世间珍宝。我心头不禁一悸,走上前看去。那老头须发皆白,衣衫褴褛,而他的身前放着一根大头粗木棍,旁边挂着一块破烂牌子,上书四字——佛家至宝。天蓬见状大笑,“老头,你这分明是块破木头啊。”老头却是瞥了他一眼,“你是凡胎肉眼,看不出什么。”“我还是凡胎肉眼?”天蓬笑得更甚,险些将自己的原型笑出来。悟净也是捂嘴。却不曾发现我与悟空的沉默。我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丈长的木头,木头焦黑,看起来已经有些年月,我虽不记得曾经见过此物,但是这木头似有神力,竟然让我心中悸动不止。此物绝非凡品,我心中暗道。“老丈,这佛家至宝多少钱,我买了。”老者抬起头来,看着我,缓缓笑了开来,“不贵不贵,一颗佛心而已。”我豁然看向他,“可我没了佛心。”老者好奇道,“你没了佛心,那这么说你曾有过?”“对。”“那为何又没了。”“破了。”“为何而破?”“为凡俗,为众生,为自己。”“佛心为众生而破,那这么说你是大善之人?”“不是。”“为何不是?”“因为我杀过人。”老者顿住,一双眼睛盯着我,“杀了多少。”“亿万生灵,灰飞烟灭。”“为的是什么?”我想起那日轮回少年对我所说的话,不由嘴角勾起,对他道,“为了救更多的人。”“那便对了。”老者大笑,径自起身,将身前木头抛给我,大步便要离去。“稍等。”再次出言唤住他的,是悟空。悟空的眼神迷离起来,身子微微发着抖,甚至那声音,都抖动得,有些怪异,“老丈留步,我,有事请教。”“请说。”老者头也不回,就在那里站着。身旁人流熙攘,似乎没有人可以看见这肃立的二人。“救世人,与救自己,孰轻孰重。”“世人。”“那渡自己,与渡世人,孰轻孰重?”“自己。”悟空双目豁然圆睁,“那如果我连自己都渡不了怎么办?”“那,就去救世人。救了世人,自然渡了自己。”“可如若这一步,将付之生命呢?如若我本身都已然死了,还谈何而渡?”“生命?”老者呢喃,“是啊,人有生命啊,人是会死的啊。”“那我又该如何去做?”“这要问你放不下的,是什么?是这躯壳,还是什么?”悟空的眼中燃起大火,声音也愈发高昂,“我放不下的,是这天生地养,与生而来,不受三界六道制约,不被他人生杀予夺的自由!”老者终于一笑,可这笑,也横添悲凉几许,“那就好了,人会死,躯壳会湮灭,但自由终会传承。”话音未落,他已经远去,悟空愣住片刻,轰然倒地跪下,郑重叩首。我看着远行的老人,发现他的身躯渐渐弯了下去,似是转眼间人间沧海桑田,他忽然老去。“师傅,这……”悟净看着跪地的悟空满眼不解,想要说什么,却被我制止。我们就在悟空的背后等着,我看见他跪地的身躯抖动,泪珠簌簌而下,也看见他咧开大嘴,痴痴地笑。苦笑几许,人间已过一日。夜色深重时,他终于起身,再次扭过头来,一如千年前那从五指山下跳脱出来的齐天大圣。“师傅,我们走。”这声音方落,我手中的木头陡然劈裂开来,里面流溢出银白色的光芒,光芒散去,夜风拂过,法杖上的九只银环敲响,清脆悦耳。九环锡杖。天蓬惊呼,“师傅,这竟是你的法器。”我忽然一笑,冲着老者离去的方向双手合十,躬身一拜,再抬起头来,眼里便是凌厉之色。天蓬眸子里曾经浮现的那些场景在我心头萦绕,一棍一禅杖,天地塌陷,仙佛不堪敌手。“哈哈,走!”悟空张狂一吼,扭身便走,一步一世界,人间万界,我们走了三日,等到登临九天的时候,悟空抖抖肩膀,奔着那南天门冲杀而去。而我总觉得,方才那肩膀抖动间,他终于放下了什么。须臾之间,他的金箍棒就已经砸在了凌霄宝殿之上,四野天际都是横飞的天兵神将,宝殿上的诸般仙神已然失色,煌煌挤作一团。“妖猴,你好大的胆子!”凌霄殿上,玉帝手中龙剑吞吐,愤懑无比,“你方才刚刚拘走了我身前青台案,转眼间又杀上前来,你欺人太甚!”天上一日人间一年,我们在人间流连多日,凌霄殿上或许还笼罩在三尺青案被凌空抽走的恐惧之中,而几个呼吸之间,当年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就已然杀了回来。“讨打!”金箍棒重重一击,龙剑应声而断。太上老君匆忙跑上前来,“大圣息怒大圣息怒啊,您看这样如何,老君为您在玉帝座前讨个神界大将军当当?您就先退回去?”“呸!”悟空扯开嗓子肆意狂笑,笑的诸般仙神脸上青红。“一千五百年前的那套办法还在用吗?”老君面色一滞,惊觉这已经不是当年的弼马温,只能绝望地摇头。金箍棒劈开凌霄宝殿的澎湃云气,奔着玉帝面门而去。“等一下!”一声清喝荡漾而来,一柄长剑刺入悟空棍棒下,竟然将金箍棒堪堪架住!我回首望去,背后,仗剑少年御风而来。他越过我,越过凌霄宝殿倒塌的殿门,越过挤作一团的诸般仙神,落在悟空身前,“大圣,玉帝老儿,交给我罢。”悟空愣了几楞,缓缓抽手退去。大殿之上,仗剑少年与玉皇大帝两相而望,玉帝颤抖着身子,似是极为艰难地问出一句话,“你名为何?”少年昂首,“张百忍。”“胡闹!”太上老君大惊失色,“玉帝名讳岂能容你直呼!”是啊,玉帝便名为张百忍。少年面色不变,反而是高高在上的玉皇大帝身子抽搐几下,终于颓然,仰面落泪哭泣,“你便是另一个我吗?”“不,你是你,你掌管诸天万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世间唯有佛祖如来你要敬他三分,你高高在上。而我是我,我红尘轮回,尝遍人间疾苦,曾为樵夫砍柴,曾做屠夫谋生,我卑贱如尘埃。”“我们不一样。”玉帝忽然笑了,“不,我们一样,多少万年前,我曾经如你,从凡俗生长,历经百世轮回,走到凌霄宝殿,看着当年的玉帝,道一声,我来了。”少年第一次色变,他似是有些不可置信。而我,却刹那间终于明了一切因果轮回。“人终究是人,而人心,也终究是人心,这世间有人便有恩怨情仇,有人心便有七情六欲。”玉帝怅然,长身而起,将自己身上的龙袍缓缓脱下来,“是啊,人是会变的,会由坏变好,也终将由好变坏。”“所以这玉帝龙袍必将有人继承,所以人间轮回,必将再有张百忍啊。”他幽幽一叹。“而唯有天地意志,凡俗三界的共同意志,才能承载着三界大道,无止前行。”玉帝龙袍氤氲出万道霞光,那脱下袍子的玉帝,忽然疲老,他神情戚戚,留下一殿不解缘由的仙神,踽踽而行,缓缓而去。我闻言,却陡然色变。玉帝为仙界至尊,一人之下,亿万人之上,每一任的玉帝由百世轮回的少年接替。那么佛祖呢?佛祖是三界至尊,万界诸天的主宰,他会为何而变?而他若变了,三界又当如何?!第八章我们踏临西天佛国的时候,纷至沓来的诸天神佛还在此处,煌煌宇宙中央,如来端坐在莲花宝座之上,手中一杯百世酒,仰头饮尽。无垠的佛国,没有丝毫的声响。“我来了。”悟空往前走去,他的脚下一步一生莲,而那金莲又被他用力踩碎,他一步万里,走过诸天各佛,站在如来的身前,忽然坐了下去。如来手中酒杯顿住,往远处轻轻一掷,那酒杯缓慢,奔着远处的浮腾万世而去。“一世便是百世酒,那么我用这万世生灵,又能酿出来什么酒?”酒杯每走一寸,便大一寸,可想而知,一旦到了浮腾万世前,必然遮蔽人界,人界凡俗,绝无生路可言!“如来!你这秃驴,猴哥在此,你还敢放肆吗?!”天蓬法体着身,抬起九齿钉耙奔着酒杯而去,诸天神佛纷纷动身,从莲座而下,奔着天蓬杀去!悟净降魔宝杖在手,挡在天蓬背后,张百忍着玉帝龙袍,持长剑而上,大战群佛。而我,却在这一刹那,只觉沧海桑田几百年,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满天神佛杀得天昏地暗,无垠宇宙中间不时有大日爆开,星辰湮灭,而我肉体凡胎,拖着忽然颓然的躯壳,走向中央对立而坐的二人。西下佛国,东往阴曹,我血战亿万里,不曾疲惫。金箍在手,擎天抵地,我血泪落下双目失明,不曾绝望。师徒四人不在生死大册中,便是金莲尽去,我也不能死去。可我却在这一刻想明白了一切因果,一切缘由,我忽然憎恨自己即将面对的永生,在这样的真相下,永生才是最大的惩罚。不知走了多久,我终于坐在他们二人的身旁,西天如来,齐天大圣,本该战到天昏地暗的二人,此刻却四目相望,默然而坐。打破这无穷沉默的,是我。“如来,你本就知道悟空的分身之下,还有本体。”如来笑笑,忽然把头扭向我,“对啊,我当然知道,不仅如此,我还知道那老猴最后对你说的那句话。”“玄奘。大圣魂归,十万阴曹。昔年他护你西行斩妖除魔,而今唯有你可以东往,引渡大圣归来。”他将老猴的话,一字不差地念了出来,我的心,渐渐冰凉下去。地藏王曾说,世间知道孙悟空八十一道分身之下还有本体的人寥寥无几,如来知晓并不惊奇,可是,他是怎么听闻那老猴的传音的?“老猴五百年的传音术神鬼莫测,乃是天地奇术,他虽法力悲弱,但毕竟有悟空的一部分天地灵识,他敢只身前来施展此术,必然是料定如来听不到的。”我呢喃开口,看着悟空,眼神渐渐发直。如来裂开嘴,嘴角挂着桀骜的笑,“对啊,如来必然是听不到的。”“可我,并不是如来。”是了。因果尽皆于此处开释。你不是如来,你是猴子另一具分身。而这一切,悟空是知道的,他从再生灵识的那一刻就知道,从他打下平天一棍的刹那就已然明了啊!而这也就是他眼中悲凉的源头啊。那为祸三界六道的如来佛祖,那随意对人生杀予夺的西天如来,本就是他自己的一具分身啊。齐天大圣是战无不胜的,纵横往来谁堪敌手?便是昔日如来,借着弥天大阵,也只能成了棒下冤魂,那一战,胜的本就是孙悟空,只可惜孙悟空在最后的一刻,发现了这佛国最深的秘密。如来,是没有灵智的。一如玉帝而言,他是天地至尊,本就是秉天地而生,是人间亿亿万凡俗的意志统一,他是世间唯一能承担起天地大道的存在。所以他才为真正的佛,佛者六欲尽去,七情皆无,大慈大悲以天下为己,以众生为本。而能做到这一步的,绝不是会人。所以悟空打死的本就不是如来,而是上一个窃取佛祖躯壳抹杀众生意志的人,而能够将如来,将这亿亿万凡俗的意志打碎的,除了悟空,便只有当年那来到灵山一争真假的六耳猕猴罢。而他为何能在悟空眼下,在诸天神佛眼下覆灭如来本体取而代之,那又将是另一段故事了。所以日后的诸天神佛为何无道,为何仙佛眼中人命沦为蝼蚁,皆源于此啊。五百年前的惊天大战,悟空的分身战胜六耳猕猴,可那分身毕竟灵识不全,七情六欲中贪欲汹涌,竟然占了如来躯壳,出得弥天大阵。而猴子另一道分身火眼金睛看透了一切,自知不敌,泯灭之前,将悟空本体,打向地界阴曹。因为那里有地藏王啊。因为地藏王天生通晓阴阳命数,对神魂残缺者最为致命。而窃取如来躯壳的悟空分身,只要得不到本体,他就永远是神魂有缺,不敢踏入地界半步啊!这便是一切的缘由吗?所以当初老猴被泯灭之时,会有一道光流入如来体内吗?所以如来让我东往引渡大圣归来,便是为了将本体从地藏王身边带出来吗?所以尽倾盖世法力相救悟空的地藏王,其实早就知道真相吗?而地界前辞别的那幕,他复杂的眼神,悟空躬身一拜,便是二人对这最后结局的心照不宣吗?我恍然大悟,泪如雨下,悟空在人间红尘争渡的样子浮现在我的眼前,纵使最后,他也要一步一界足足三日方才登临九天,那也是因为明知前路无生,所以对这苍莽世间心怀眷恋罢!那他在凌霄宝殿前,抖落的,便是这最后的一抹离别愁绪了。千愁万恨在南天门前尽去,留下的,便是往来自由天下无敌的齐天大圣啊。我看着如来的法体,悟空桀骜的面容在他脸上忽隐忽现,而他看着垂首闭目的孙悟空,张狂笑道,“孙悟空,你打不过我,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知晓你的每一招每一式,我们心意相通,你永远不可能打败我。”悟空闻言,忽然睁开眼,那双眸子中金光四射冲射斗牛,接着复又寂灭下来,成了无生机的灰暗。目空一切。那眸子里天机混沌汹涌,我看不透。如来也看不透。可他第一次,流露出了惊恐神情。他本就是悟空分身,悟空心中所想,他已然知晓。他惊呼哀嚎道,“你大可让地藏王前来灭我啊!”悟空笑笑,“你神魂有缺,地藏王可以灭你,但不能灭我,可纵然你灰飞烟灭又如何?孙悟空还会在,孙悟空的七情六欲还会在,而那个能够覆灭众生意志的变数依然会在。”他声音轻柔,似乎生怕惊动了人间凡俗,“我不知道我的哪一具分身还会欲望汹涌,还会窃取天地,窃取众生与生俱来的自由啊。”“所以你就要这样吗!”如来嘶吼着,他的脸上带着狰狞不甘的神情,“你是疯子!孙悟空!你是疯子啊!”悚然之间,我只觉被一股巨力推走,若流星一般远遁而去,九环锡杖在我背后清脆作响,如意金箍棒也被悟空凌空掷来。我看着渐远的猴子。那就是齐天大圣啊,也是悟空。他背对癫狂如来,目送我渐行渐远,遥遥看去,他最终释然一笑。嘴角斜斜扯开,眉眼皱起复又绽开,獠牙呲出,放肆桀骜!那笑我是何等熟悉。万界诸天,六道轮回,我走了这么远只为渡他归来,只为见到齐天大圣这桀骜放肆的一笑啊,他终于笑了!可齐天大圣却不在了。关于那一刻的记忆,我没有听到声音。也许是那最后的一爆令天地塌陷,轰鸣声太过庞大以至于我双耳失聪,我能记住的只有一团炫目到令人肝胆俱寒的光。齐天大圣孙悟空死了。这世间没有人可以打败他,也没有人可以杀掉他,五行三界六道轮回都不能浸染他身,阴曹地府生死大册不敢留他名。可他还是死了,连神魂都没有留下,连往生都不可能。他自己杀死了自己,带着如来躯壳内那惊惧的分身。诸天万界忽然寂灭,所有人都静止在那里,唯有我可以移动神识,也唯有我见证了这传说中最后的结局。无数道凡俗意志从人间万界而上,冲天而起,汇成无数道天地银河,百川汇海,最后冲进如来的千丈法体。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一个呼吸之间,如来睁开眸子,那眸子清澈明亮,像是初生的孩子。三界开始复活,所有的光次第亮了起来,亮成那浮腾的万世,唯有悟空炸开的那束,彻底寂灭下去。酒杯炸开,天蓬反应过来,血泪潸然而下,悟净回首,心头似是被剜去大块,几近神魂寂灭。诸天神佛忽然明悟一般,眼中各种复杂神情如潮水而去,贪嗔痴恨爱恶欲尽数消散。天地间明亮起来,前所未有的明亮起来。我哭着笑着,左手禅杖,右手金箍棒,天地茫茫竟然倍感孤独!悟空,你死了,可你看,这人间,这三界,自由了。天上百日,人间百年。唐玄奘四人曾经驻足的那处人世间,一处高耸的山崖上忽然落下一颗通灵石子。石子有灵能吞吐天地精气。一吸百年,一吐百年,九九为极,这石子吞吐足有八千一百年,八千年,人间沧海桑田,正如之前的那几千年,这里曾经的东胜神州塌陷,海中耸起高山,造就了后来的人世。八千多年的日月,都见证了这石子渐渐变大,直到足有一人高,而最后的一轮明月,有幸看见了这通灵神石破开,一只金色的小猴子,跳了出来。小猴子打量了这山水几眼,匆匆奔着一棵桃树而去。寒来暑往几多岁月,小猴子八岁的时候,已然成了这山中霸王,号称猴王,而此山因为花果繁多,更是被他称为,花果山。有一日,夜色渐薄的时候,从远处有一个老头踱步而来,小猴子第一次看见其他生灵,不由得好奇地高声叫喊,“老头老头,你是谁啊?自哪里而来!”那老头走近,却不答话,反而笑呵呵,模仿着猴子的身姿问道,“你是谁啊?”小猴子挠挠头,昂首挺胸,“我是这花果山的王。”说完,他轻巧一跃,攀上老者的肩膀,揪着他发白的胡须,痛得他龇牙咧嘴。猴子骄傲地喊道,“快说,你从哪里来的!”老者倒吸一口凉气,呲牙咧嘴,挥手一弹,一股柔波击在猴身,猴毛簌簌一抖。小猴子就被弹了下去。老者整整胡须,呵呵一笑,“某来自遥远处。”小猴子见他忽然施了法术,不由得双眼大亮,极想学习几招,但又拉不下来脸,毕竟自己方才那般蛮横,索性大摇大摆地往桃树上一坐,称赞道,“你这老头有意思,竟然会些法术,不错不错,道行不浅,比大马猴厉害些。”“就是嘛。”老者也笑着,看着眼前的猴子翻腾。猴子挠挠脚底,嘿嘿一笑道,“只可惜啊,还是有个缺点。”老者好奇心大起,“哦,什么缺点。”小猴子偷偷瞟他一眼,见他上钩,故作高深地摇头晃脑道,“缺个徒弟。”老头哈哈一笑,“是吗?那某要到哪里才能寻个徒弟?”小猴子一听立马兴奋起来,一双猴爪急忙指着自己。老者却装作不懂,看了一眼他背后的花果山,道了一句,“难不成我那徒弟就在这花果山中?”说着他迈腿就要走,“那某要去找找。”眼见便宜师傅就要跑,自己又拉不下脸来拜师,这一下子可把小猴子急的抓耳挠腮。谁知老头走了几步,忽然回首,冲着小猴子哈哈一笑,“这样吧,不如你当我徒弟吧?”猴子一听,当即做起腔调来,“我?嘿嘿,本大王考虑考虑吧,哎哎,老头你别走啊,哎哎,好了好了,不考虑了,本大王就收了你这师傅。”“哎哎老头你倒是等等本猴王啊。”……此时天色渐明,遥远东方一轮明日升空,万般色彩艳丽起来,茂密的山野间,一个身影奔着远方而去。那是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而他的肩上攀着一只机灵的猴子。“便宜师傅,我们这是去哪里?”老头笑笑,“明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那你到底叫什么嘛。”“我啊,名为菩提老祖。”“菩提老祖,好生霸气的名字,这样这样,你给我也取一个霸气的名字吧。”“好啊,哈哈。”“你别光笑,倒是说嘛,我叫什么?”老者顿住步子抬起眼来,目光望着西方极远处,仿佛时光回溯,他回到了八千多年前那日的古城。孙悟空求得答案,在他身后跪拜,那一跪,师徒再也不曾相见。唐玄奘几人凡胎肉眼,看不到他的本身,可是孙悟空是他最得意的弟子,火眼金睛,又怎么会,看不透菩提老祖的真身?“你啊,就叫孙悟空吧。”“悟空?悟空?嘿嘿,孙悟空?好名字,的确是个好名字!”菩提祖师的双眼,已然朦胧。悟空,为师等你,等了好久。完打下完结,心中果然空了一些,大家的评论我都看了,谢谢鼓励我的每个人,也谢谢每个批评的声音。至于很多人说的诸多漏洞,或许到这里能给你一个答案,佛本来就已经不是佛,不管是饮酒还是杀生,都是被人窃取躯壳的如来。从知乎首答开始,就想写最好的故事,讲给爱听故事的人,第一个这么多赞的答案,诚惶诚恐,而这一次最让我骄傲的不是多少赞多少评论,而是有人告诉我看哭了,看的热血沸腾,这就够了,能感染读者,能让读者见我所见,感我所想,实在荣幸之至。或许猴子永远是特殊的,每个人终究只能写出一个最好的。而我写这个,绝不是我最后一个,也但愿不是最好的一个,大圣,我们来日方长,酒还够,故事还多。而这篇故事里,最喜欢的一句话还是那样俗套。人会死,躯壳会湮灭,但自由终会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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